就我本人,的确没想明白关牧山看上了我哪一点。
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什么都不是最佳。
他也知道,要说学问,我差,说舞蹈,现在停了,说大学,没读了。
在关牧山看来,认识我这个人,是好像迟早要认识,他看上我的一个理由。
这是他自己说的,但我不信。
他说,我很清秀,高雅,给人有心高气傲的一面。有内涵,情绪变化不大,这很合乎她胃口。
我听到这些话,感觉这人根本不是我。
……
第二天中午,关牧山领着我别了母亲,去旅馆向父亲告别。
两口大皮箱,让他一人提关,关老爸扶起老花镜,送关牧山出门来,才对我说:“小妹子!拜托,路上就麻烦照顾他,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我点头应许,像是责任人一般。
上了去成都的客车,关牧山硬不让我买票。
“你的处境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带够了你的全部费用。”
两人坐在车子的最后排两个位子上,我让关牧山坐靠窗位,自己好照看皮箱。
客车出了岷山城,关牧山突然拉过我的手。
说:“有一天,我带你去看海,那是一片神奇的世界。”
我笑了笑,想抽回手,可他没放:“那么,你就该明白,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此时才感觉到,不是不爱,而是真爱一个人,却不想因为自己而给对方的将来增加负担。
这感受,之前没有过,但听说过,现在能体味到真有这种味。
关牧山又说:“别多想,一切用时间证明。”
我这才回答:“彝人讲天测,汉人讲姻缘。那就相信一次吧,你说呢?”
关牧山用眼睛眯缝:“明白,等老天测一次。测不准,我就哭给你看,男人也有泪的。”
这时我才说:“西班牙哲学家乌纳穆诺写过这样一段关于哭泣的话:如果我们都能走到大街上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悲苦——也许这只是个人卑微的悲苦,然后,在哭泣悲叹中,在向上帝的悲号与祈求中,让每一个人都结合在一起,这样,即使上帝听不到我们的哭喊,但是,它是愿意倾听我们的哭诉的,圣殿之所以尊贵庄严,就因为它是人们共同前往哭泣的地方,一首普遍的为那些受命运折磨的人所唱的乞怜之声,它的意义并不亚于哲学,单是治愈病痛是不够的,我们必须学习为它哭泣。陈胜乐、秦道洪对哭泣的认识是:哭,正是生命意识最强烈的表现,人不仅悲伤时要哭,喜极了也要哭,虽然一时悲痛欲绝,只要有哭的欲望,就有生的欲望,哭是对生活的热爱和依恋,一旦泪流干了,不哭了,麻木了,才是真正的绝望,哭是武器,孩子用它对付大人,女人用它对付男人,男人则用它来对付世界。向命运挑战,哭,是艺术创作的内驱力和原动力。”
说到这,我突然高兴了:“你今天早晨,是不是想付你妈?”
差点要了我的命
关牧山听得出神,忽听我在说他自己。
狠狠拧了一下我的手,说:“那有?只是想到她老了,但我没哭出来。不然我妈还以为我的心肠硬!”
“你这不就是对付大人的一次表现吗?想不承认。”
“跳舞方面,怎么表现哭?”
“我个人认为,哭泣也是一种生存方式。哭泣不是花言巧语,却又不是刻骨铭心的情感表达,它代表人改变一时一地的环境却又征服不了呻吟之后的困惑。哭是人生多余的一种表露,起不到一生实在的生活意义。但是,不哭泣不行,是动物就应该要哭,只要哭得有节有奏,比跳舞还好玩儿。”
我讲离了谱,被关牧山又捏了一下。
我接着讲:“正如一个人一生不找方向不行,不能找或不会找的人,不是完整的个体。方向有好坏之分。哭泣同样有好坏之分,被人打哭的叫痛哭,亲人死了的哭叫怀念,因生活出了大的差错叫伤心,欢迎喜讯的哭叫激动。人的哭泣只有这几种是最有价值的哭,其他哭泣就叫嚎。因此,表现在舞蹈上,就得要看整个曲目的中心是什么。”
关牧山不屑地说:“除了这几种哭,我看怕是没有得哭了。”
……
客车慢慢吞吞地一路停停顿顿上下客人,还没过彭山,天就黑了下来。
我在背包里取出些牛肉干,给关牧山吃。
一袋牛肉干吃完,我说想睡觉,要他看好皮箱。
他顺势将皮箱从过道上拉进座位的脚下,让我倒在他身上。
呼呼入睡,安全得首次吉祥。
初秋的四川并不冷,两个人的衣裳都穿得单薄。
其情形,让我记起了多年前,也是在这条路上乘车遇上的那个小男孩,只是我不敢。
关牧山毕竟自认为是男朋友,没什么不好意思。
车子时不时地抖动让我老是睡不稳当,见周围的乘客几乎都睡着,关牧山才大胆地伸手扶着我睡。
女人的身体往往都是水做的,不像男人,一团肌肉就可当铁锤使。
我美得自言自语:“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比较起来,关牧山没有邓凡高帅,但比赵奔要强得多。
因为,邓凡高是那种绝顶艺术气的范,当然,这是我个人的观点。
年轻的我,把关牧山的误认为是一种不帅的标志。
我还不知道一些男人为了自己英气逼人,还八方找教官培训。
更有大胆的男人,居然要开刀做手术,非要在眉骨上下足功夫不可。
但绝大部分的英气男人,还是妈生得好,什么都不要,自然天成。
幸好关牧山的英气是他妈生的,与后期无关。
要不是因为这一点,我也许不会理睬他,差就差在头发短了点。
我不知道这是部队的规定,这让我老是想起邓凡高的长头发来,洒脱。
晚上十点多钟,客车才到达成都北站客运中心。
关牧山推醒我,一起下了车走路到火车北站广场。
出川的人大体分成了两类,一类是出川打工,一类就是出川读书。
n年前,这地方差点要了我的命。
引力的作用
关牧山让我在广场外守好皮箱和背包,他自己跑进售票厅去看有多少人排队。
结果,去上海的窗口外排出来的队,弯了几道弯。
长队的尾部还没找,到就跑出来对我说:“恐怕不行了,现在没售票,排队的人太多,起码要排到明天才能买到票,只有再等十几个小时。”
关牧山多次经过成都,东西南北一清二楚。
我不愿他去挤队,把我丢在广场里,我问:“通知上注明了可购半票?一起去排队。”
“没有,通知书上写的是乘车到了学校后,可以报销一半,以后有学生证才可以站学生窗口购半票。”
我又问:“排队购票是卧铺还是硬座?”
“卧铺。”
我说:“就硬座。”
关牧山说:“老爸让我俩一定要坐卧铺,不能去乘不安全的硬座。”
我惊讶:“卧铺太贵,两人起码要花八百,硬座只需一百多,节约点钱吧!”
老爸再三叮咛过关牧山,不能乘硬座。
我争不过,只好跟他一起去打听买卧铺票的地方。
原来,购卧铺票还要排队签字,再到东御街去买。
我对成都市内熟悉,出来领着关牧山在人民北路铁道院旅馆登记了一个单间。
让关牧山住下来等,我自己乘车到东御街办理车票。
在门外同另外一些购票的人等到天亮,才拥进去办理手续。
我心想:“签了字,手续又到了手,购票应该很容易。”
“不行,你的票要明天下午才能取,是后天的车。”
气得我暗骂不止,回到铁院旅馆把情况告诉了关牧山,才都知道购卧铺票的难度大。
还算好,只要票有了着落,也就放心多了,不外乎多住两天。
我为自己登记了一间房来住,白天就呆在关牧山的单间里陪着吹成都见闻。
他虽然对成都过往多次,但那是路过。
一年多的交往,多少让两人在彼此的认识上都找到了那种不是靠一时冲动而谈的恋爱关系。
第二天中午我就跑到售票处等着挤队列,下午四点过钟才将两张卧铺票拿到手。
一上一下的铺位,相当满足。
回到关牧山的房间,算是开了洋荤。
拿到车票的关牧山又跳又闹,抱住我就突然亲了我。
我先是惊了一大跳,才悟出了引力的作用,不只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
这些天,去上海沿线的乘客多得将候车室挤了个水泄不通。
我背起背包,帮着提皮箱,有过几次乘火车的经历,让我懂得了不用多大的劲就会被人群推到检票口。
只是关牧山老是担心我,那样子就是怕我被挤坏了。
左眼防箱子掉,右眼防周边有没有色狼对付我。
所有的乘客都像是怕被挤掉似的,不分黑白就涌。
关牧山又惊又忧地把我死死拉着不放,在这个时候被挤开了就会走失。
他老是这么认为,我却不这么看,早晚都会被推到检票口。
过了那里,再找人不会错,反正都是同一车人,从第一节找到后一节,总不会错过。
同时诞生的两颗太阳
上了火车,万事大吉。
关牧山爬上上铺对我说:“这次如不是你送我,恐怕去不了上海。”
我放好行李,去洗手间打湿了帕子让关牧山洗脸边说:“下次你坐飞机算了。”
关牧山叹气说:“到时看,条件允许,那就坐。”
我开玩笑说:“你一年只往返两次,将火车票钱节约起来,我再每次帮你补足一点,肯定能行。”
两人在天黑下来很久都没有睡意,对面的铺位乘客是两名上了年岁的妇女。
一串串让我和关牧山听不入耳的上海话,意思是请两个年轻人不要摆龙门阵,她们要睡觉休息。
我坐下床来躺在铺上睡不着,希望到了上海再转车到北京开完大会就找工作。
北京城大,一定能容得下一口饭吃。
关牧山想的不同,他希望我就在上海找工作,近一点,彼此也好有个照顾。
其实,就是希望我能在四年的时间里,一直照顾他读完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就结婚。
晃晃悠悠的火车,在夜间不知摇出了多少乘客的幻想、多少憧憬。
这些幻想和憧憬,让人们一点点地进入梦中去。
火车过了秦岭,我被凉醒起来,见关牧山也有一丝冷意,便将毯子翻来给他盖上。
我自己心里放不下去的,有一半是四年后的关牧山。
有一半是自己的未卜来日,便自言自语:“感谢牧山,你提醒了我。”
天快亮开来,我无意间看到车窗外的西边月亮还没落下,东边的大红太阳就已经升起。
忙伸出头去细看,月亮像是害了贫血病,一脸惨白。
在晨色中抖抖闪闪,太阳像是铁铺里烧红了的一块铁饼。
看了一阵子后关上窗子,躺在□□细想勾想,没有放过这次的收获。
将两个不能相提的事物合起来再引喻到人的身上。
半个小时过去,我爬起来取出笔纸写,编写曲目舞剧。
同时诞生的两颗太阳
黎明,星光还未散尽,远处山垭口已泛起一丝丝浅红的霞光,仿佛一把将要伸开的小花伞,在浅黑的山埂线上的隐约出现,仿佛一条旖旎的带子,飘在空中。
山坡上,树林被晨风吹打出一阵阵和谐的乐章,山间小路还熟睡着,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山凹里传来,踩醒曲折酣睡的小路……在远去的火把里,一个产妇躺在用青藤和竹竿编成的担架上,被四个山民抬着,惊惊慌慌地朝县城医院去……
产房外,四个山民的心都被一根生命之弦绷得紧紧的,那焦虑的目光,直视着产妇的惊呼。“难产”,一个多么可怕的字眼!产妇在挣扎、在呻吟,就在这个生死关头,大夫和护士终于起来了,两个生命驱使着他们在四十平方米的空间里来回转动着圈子。无影灯下,所有的手都在为产妇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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