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已经决定,绝不为他背黑锅,我必须要保持自己的清洁,然后认认真真地做事,于是就拨了审计局的电话。
审计的结果快速地送达了县长,在送达他的当天,他就与夫人一起又来到了我家。
既要家里谈的,不是因为关系紧密,就是因为非正式谈话。待两位夫人开聊之后,他进了我的书房,就从兜里掏出了那份报告,笑吟吟地说道,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说着,竟点火烧了那份报告,象是对我的一种补偿似地又说道,我会为你作证的,并支持你所有的改革计划,人活着必要做事的。
我突然明白过来,只觉得自己活了四十五年仿佛才总算活明白了。
我当然另存了审计报告的复印件,只不过总是把之锁于箱底。我想,我必须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一年之后,局长即后来的宣传部长因脑溢血死于任上,全县为之举行了隆重而且盛大的送别仪式。
参加完他的送别仪式,我已是身心俱疲,却突然涌上了这样一句不太合适宜的话,这也算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吧。
已经记不清这是哪本书里的一句话,即使我仍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也已无心去探究,因为我很快就睡了过去,我太需要这样别无牵挂睡眠里无梦的休息。
(五)
更新时间2010722 6:00:35 字数:164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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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家象是终于才下定了决心似地说道,还是跟兄弟们说说亲信吧。
或许由于曾做过而且正做着别人的亲信又有过而且正发展着自己的亲信,便能够对“亲信”一词有更多的理解。所以,提及这个话题,我首先就想到了这个词,相信兄弟们对这个词必也不陌生吧。
话不妨从“亲信”这个词的词性说起,所谓的“亲信”,特指亲近而信任的人,多用于反面人物。
正是因为这个公认的词性,大家对亲信没有多少好感,常常把其与小人相类比,譬如清末权倾一时的大太监李莲英无疑就是慈禧的亲信。
在这里,我们有必要让自己的思维和认识更客观一些。事实上,亲信或许应该是普遍存在于历史和现实的只要有人类活动就不可避免的一种社会现象。
勿需去说历史,只说现实生活中一个职场中的人不可能总把自己最亲近的人带在身边,出于人的自我防卫意识,不可避免地就要去发现甚至培养自己的亲信。
如此看来,亲信更多的还是因为信任,因为信任而亲近,又因为亲近而信任。
再进一步讲,亲信的存在,必需要地位或对等或不对等的两个相互的主体,而地位对等的两个主体之间或许只应称作彼此信任而亲近,非典型的亲信。我的讲述无疑要定为于“典型的亲信”。
毫无疑问地,“亲信”因其与生俱来的贬义词性而让人对之没有多少好感,却并不妨碍我成为领导亲信的渴望,这大概源于“读书时几乎全部由优等生担任的班干部才能有幸成为老师的亲信,尽管他们时常得不到多数同学的拥护,却拥有与老师亲密无间自由进出老师办公室只要随意地说一句什么就能令老师相信的特权”的事实。
这种单纯以学业成绩为基础的亲信虽不同于我们要说的亲信,其“岂不羡煞个人”的美妙感觉却无疑助长了我的渴望,尽管我当时对于亲信的理解是片面的——在我看来,亲信的另一主体必定是说一不二的校长,而且只有象总跟在校长屁股后面的会计那样才能算是真正的亲信。
因此,我当时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会计:既不需要讲课,又能够永远地跟随校长,且不说只要有了先进之类的好事儿总不会丢了自己,单是不停地陪吃必也能省却不少的钱财。
虽然据说象会计这种在我看来无人不想却是全校唯一的差使并不经常地调整,而且这个会计原就是校长的远房亲戚,我当然知道实现自己梦想的难度,但我还是鬼使神差地按照当时正流行的凡事必要意思意思的原则制定了一个自以为甚为周密的计划。
事在人为,做人做事总要有个目标。这是我坚持至今的一个原则,当时阶段的目标无疑就是做会计,至少要成为校长的亲信。
可计划的实施过程却完全暴露了我的幼稚,或者说以我当时的能力和经验还不足以完整地实施这样一个计划,正是因为这个计划实施的失败才最终导致了前面讲述中所提及的我的那一段落魄,且听我慢慢道来。
现在看来,一个慈祥的如同农村小老头似的山村小学校长或许根本算不得什么,甚至还会有点儿卑微,但对于当时的一个不安分的且学历已经开始不占优势的山村小学教师来说,却无疑具有绝对的权威——他不仅管着十几号山村学历最高的人,更重要的他是唯一能够跟乡教研组甚至乡里的领导接触得上的人。
所以,见了面尽管他总是笑眯眯地招呼,而我却总象做了亏心事似地心里紧张得要命,虽然我不会放弃任何一次跟他接触的机会。
相对这样的状态来说,或许任何计划都能够轻易地做出,实施起来就难了。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按照计划我必须去拜访他的第一次,自周一就开始盘算直至自己决定必须要去的周六仍没能拿定注意:
先是去时到底带不带礼物,空着手去显然是不合适的,可又带什么礼物呢?太多了,自己拿不出;太少了,人家肯定会瞧不起;带烟吧,他不吸;带酒吧,人家家里必定少不了,引不起他的注意,甚至待我走后,他或许会说不清到底是谁送的;我认为,最好的礼物当然是他所喜欢的经常玩弄能够经常记起送礼人的那种。
可他又喜欢什么呢?我竭力地去探听观察,似乎他是个一无所好的人,实际上却是我根本无法了解得到,因为我与之接触的机会实在太少——天底下难道果真存在一无所好的人?
显然地礼物还没有确定,“到底什么时候去,饭前还是饭后”的问题又来了:饭前去不合适,总不能耽误人家吃饭,尽管耽误了人家吃饭或许能引起注意,而且可以掩饰自己的窘迫,但常常也会显得泼皮似的招人反感;反复地考虑过了,饭后去也有饭后去的坏处——人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难免扫了人家的兴。
随后便是敲门应保持怎样的节奏、开门的人是谁、见了面的第一句话该怎么说总不能说我想成为您的亲信吧、带来的礼物人家不要怎么办岂不要多尴尬又多尴尬,等等,一系列地问题。
反正,待时间已到晚上快九点我必须要去的时候,所有的问题我居然一样还没有决定。
我或许就是这样的人,或许事情的本身就这样,事到临头往往就有了注意。那一刻,我有了一个或许也能算得上决定的决定:或者去或者该怎么办一切到九点再决定。这是我当时经常使用的也是最有效的处事方法。
于是,我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桌上的时钟,当指针恰恰指向九时,我认为去与不去已不是今天该讨论的范围,去是必须要去的,而且必须要带一点儿东西,就是两瓶酒了!
酒虽算不上好酒,却是山村里最贵的,共需用去我二十五元钱。
不要小瞧了这二十五元,相当于我工资的三分之一,只要有过了这么一次,我本月将面临着严重的经济危机,但人家还不一定就能看得上。
就这样思想着,眼瞅着又要发生总是自己为自己找理由的变故,我终于狠下心来,用力跺了跺脚向小卖部走去。
这种酒因为销售少的原因,小卖部里不常有,我已于两周前就通知让人给捎。货刚一到,店主就一天三遍地催,唯恐我不要了似地。这一天催得更厉害了,扬言如我再不取货就要卖掉,仿佛我已失了信用,而他则将要赔掉家底似地,烦人不烦人?!
因此,当我担心自己再次改变主意急不可待地先把已攥在手里许久因汗而有些湿润的钱递给他时,他早已喜上眉梢,两眼却在不停地打量我,那意思分明是:哥们,买这等高档酒干啥?送礼?给谁?我一句话也没说,他却仿佛已看透了我的心事。
这个可恶的小店主!由于我经常去他店里买烟,就熟络了,这是一个说话如同放屁的家伙。
——那个时候我抽不起好烟,买的多是三毛八分钱一盒的“蓝金鹿”,这显然已经不是年轻人的消费档次,所以我总要买两种烟装到兜里,私底下的时候抽“蓝金鹿”,公众场合就抽档次稍高一点儿的或者用来应付那些尴尬的讨烟者。
——分明自己兜里装着烟,偏要向你讨烟,待你误以为他缺烟而真诚地掏出递上时,他却已然从兜里掏出或跟你一个档次或略高于你一个档次的香烟点上,要你有多尴尬有多尴尬。
偏是这可恶的东西多嘴,逢到买烟,必要多嘴一番。
尴尬的事儿或许不说就不会尴尬,而若要说出来往往就成了埋汰人,要知道这种事儿原本人在心里便如同理亏似地。
有心不再去他的店买东西,学校周围却偏偏就只有他这一家,尴尬的可恶的东西!
他分明看透了我的心事儿,要不然他的笑会那样诡秘?此时,我象当众被他扒光了衣服似地,虽然他只是笑而破例没有将粪一样的脏话吐出来,我还是贼一样飞快离开了。
直到我确信他已看不到我时,我才停了脚步,我不能忘记自己今晚的使命,但意识到自己的使命,我居然战战兢兢起来,完全可以说,我是一步一步挪到校长家门口的,原先设定的敲门频率竟一点儿也没能用上,而是焦躁地极没有礼貌地敲响了校长家的门。
幸好开门的是校长夫人而非校长本人,这是一个干净利落的女人,她只瞥了一眼我手中的红色塑料兜,脸上的愣怔立即就被热情所取代,不仅让人丝毫感觉不出传言中的诸如校长被他驯服的常给她洗脚捶背之类的泼皮,反给人以热烈的亲切感。
正是她的这种亲切感让我把所有精心准备过的应答之词都忘得干干净净,虽竭力地想,却是一句也记不起,只好尴尬地笑着,机械地随她进了屋。
校长正在家看当时为数还不多的彩电,见我进来,态度同样热情,却没有站起来,眼睛甚至没有离开电视,只随意地问了一句“来了?”就不再言语。
这样的态度显然不是待客之道,但当时我却认为,这或许就是一个领导者所必须具备的素质——看似随意地热情地招呼却往往给敏感者以更大的压力。
据说,有不少领导的威信都是靠这种夫妻间的巧妙配合而争得的——老婆无比地热烈,而男人则保持着足够地清醒,一唱一和,恰到妙处,尽管离了这种场面老婆仍然是公主而男人照旧是奴才。
且不啰嗦,只说我显已紧张到了极致,手足无措,茫然地点了点头,也不知对方是否看到。
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为了应付这种沉默,我伸手去摸烟,这是我当时一贯的做法,只要点上了烟,紧张才会稍稍缓和些,也只有到这个时候才能真正体会到吸烟的绝妙。
可刚一触到烟,我立即就想到他不吸烟,此时吸烟显然不礼貌只好选择了放弃。
这个时候或许最好的方式就是保持沉默静待对方来问,因为面对带着礼物的下属校长应该也是紧张的,如果保持必要的沉默,必同样能够给对方以压力,从而尽快地改变这种沉默。
但我当时无疑是幼稚的,幼稚的就会如痴似傻。我显然是羞涩地看了看两眼只顾盯着电视形象却甚高大的校长,结结巴巴地说,给您带了两瓶酒。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兜。
他恍若没有听见,眼睛仍盯在饰演陈真的那个演员上。我误以为他没听见,竟是连说了三遍,至今想起来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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