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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被她弄得忐忑不安,连忙问道:“有……什么问题”
彭梓祺停下脚步,很认真地道:“咱们喝的酒有问题”
夏浔心中嗵地一跳,脸色已经有些变了,他勉强笑道:“酒……酒的味道很好啊,能有什么问题”
彭梓祺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我怀疑……咱们喝的是假酒”
“啊假酒”
“对,假酒”
彭梓祺沉着地分析道:“我平时喝了酒,绝不会睡得这么死,更不会醒后这般疲倦,可我昨夜居然睡得死死的,到现在还周身乏力,非常困倦,还有你,平时比我起的还早,今天竟然一觉睡到现在,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这个……,嗯,的确有问题。”
“这就对了”
彭梓祺“啪”地打了个响指,做出了分析结论:“本来,我疑心这里开的是一家黑店,可我已经仔细检查过,我们没有任何损失,那么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了,这店不是黑店,这店主却是j商,他们卖的是假酒”
夏浔讷讷地道:“这个……彭公子分析的……很有道理。那你打算怎么办”
彭梓祺抱着肩膀,捏着下巴沉吟起来:“我还没有想好,你说咱们是把掌柜的叫来臭骂一顿,然后叫他免了咱们的店钱和饭钱呢还是干脆拆了他这家店”
夏浔吓了一跳,赶紧道:“依我看,还是算了吧。”
“怎么”
“好歹我也是青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啊,俗话说帮亲不帮理,反正咱们也没啥损失,要是在这里大吵大闹的话,这镇上的人还能传咱们的好话吗有损名声的。”
彭梓祺摇头叹道:“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夏浔干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彭梓祺白了他一眼道:“你算什么江湖人呐,口口声声讲什么江湖。你还不起来么”
夏浔看看天色,说道:“都快晌午了,咱们就别顶着日头走了,干脆歇个晌儿,下午回城。”
彭梓祺颔首道:“也好,我也觉得有些乏,那我回去再歇一会儿。”
“好……”
彭梓祺走到门口,迟疑了一下,又扭头问道:“你昨晚……真的没做梦吧”
“嗯我为什么要做梦”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彭梓祺赶紧溜出门去,闪到廊下又羞又恼地顿了顿脚:“傻丫头,你做梦,人家就也得跟着你做梦做梦就能和你做一样的梦还一直问一直问的,真是没羞没臊”
彭梓祺自怨自艾地说着,院子里一个恰好经过的店小二,见这位客官一身男装,却是一副十足的女儿娇态,不禁看直了眼,彭梓祺一眼瞧见他,立即恶声恶气地喝道:“看看什么看,j商哼”
彭大小姐一甩长发,很傲娇地回房补觉去了,丢下那店小二一脸茫然。
冯西辉死了,参加葬礼的人并不多。他不是本地人,葬礼是由他的好友兼上司赵溪沫赵推官会同知府衙门里几位与冯西辉谈得来的同僚们出资c办的。七天后,冯西辉的棺材被埋在了青州城西的玲珑山。
因为他的家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多年积蓄毁于一旦,几位同僚凑份子办丧事的钱有限,所以只请了当地小庙的一个半吊子和尚给他c持葬礼,参加葬礼的人除了几个府衙的同僚,就只有夏浔和几个自认为与冯检校关系比较亲密的商贾富绅了。
南阳河畔的刘掌柜也在,他今天扮的是安员外的下人,两个人就在夏浔的侧首,隔着四五个人,夏浔一手撑伞,目不斜视,但他眼角的余光已注意到,有一双y冷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看。
天y沉沉的,雨丝凄迷如雾,打湿了静夜和尚那套唯一拿得出手的七成新的架裟,他手里摇着法铃,正在为冯西辉颂念“大悲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哆,阿弥利都、婆,阿弥利哆、悉眈婆,阿弥利哆威哥兰谛,阿弥利哆威哥兰谛……”
一遍遍的诵念,低沉庄严,再配着这晰沥的雨丝和y沉的天色,构成了一篇哀伤感人的送行曲。夏浔站在人群中,不言不动,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情感波动。
“和尚,念错了”
听见静夜和尚诵经的声音卡在那里,含含糊糊的始终在诵念那句“阿弥利哆威哥兰谛”,而且其中有两个字的读音还是错的,穿着一身皂青色长袍的青州府照磨官吴辉光实在忍不住了。
静夜和尚的老脸红了一下,假装没有听见,继续墨叽他那句“阿弥利哆威哥兰谛”,吴辉光咳嗽一声,按捺不住提高了嗓门:“和尚,你念错了,不是威哥,是迦,这一句应该读作阿弥利哆迦兰谛。”
当着自己的徒弟和众多的客人,被一个世俗人指出自己念的经咒是错的,静夜和尚登时下不来台了,他胀红着脸辩解道:“这位施主,贫僧一直念的就是阿弥利哆威哥兰谛,就是威哥,没错的,贫僧的师傅就是这么教的。”
吴辉光是个八品官儿,进士正途出身,在州府衙门干的是磨勘审计的活儿,大概是因为职业病的缘故,为人刚正,性子却有些愚,是个拘泥不化的主儿,他哪里看得出这位大师是个半吊子和尚,不愿就此含糊过去,立即反驳道:“不对,你念的就是不对,要么是你师傅教的不对,这里应该念做阿弥利哆迦兰谛,是迦,不是威哥。”
“是威哥,不是迦”
“是迦,不是威哥”
看着这搞笑的一幕,夏浔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荒诞绝伦的感觉:抬头看着面前那座新坟,原本因为侧翼那双眼睛的视,令他如芒在背的感觉,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第053章 要拖!要脱!
静夜和尚与吴辉光你一言我一语,就在冯西辉的坟前指手划脚地理论起来,送别的人群即便真有些淡淡的伤感,也被这对活宝儿的争吵给弄没了,许多人都忍着笑,看着二人争辩,原来依稀的悲壮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好了,不要争辩了,请大师接着念下去吧。”眼见二人闹得实在是不像话,赵推官皱了皱眉,出声制止道。
书呆子吴辉光脸红脖子粗地道:“大人,这个和尚念的明明就是错的。”
赵推官淡淡地道:“佛曰: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心诚则灵”
吴辉光听了若有所思,想想也是道理,自己总不能替那和尚念经吧,干脆依着大人,“心诚则灵”罢了,于是忍着怒气点点头,退回了人群。
静夜和尚大为欢喜,只觉赵推官这句话说的极妙,以后若是碰上不通不明的经咒念出来却被人家当场识破时,大可用这句话来搪塞一番,他怕回头便把这句话给忘了,所以心里不断进行记忆,而他嘴里却正念着“大悲往生咒”……
结果他又出了纰漏,本来翻来覆去的念的是那句“悉眈婆,阿弥利哆威哥兰谛,阿弥利哆威哥兰谛……”结果念着念着就念成了:“佛曰: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心诚则灵”
吴辉光听了气不过,上前一步,又要出来指错,幸好有个同僚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拉他的腰带把他又扯了回来,吴照磨这才省悟过来,只好闭口不言。只是以他爱挑毛病的性子,要他如此隐忍,受在难受之极。
一场近乎闹剧的葬礼在半吊子和尚的主持下好不容易结束了,撑着伞披蓑衣的各人纷纷作鸟兽散,夏浔故意慢了一步,候着刘旭和安立桐到了面前,立即低声道:“两位大人,你说冯总旗怎么就暴病死了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说到冯西辉的死讯,夏浔原以为一定会在青州府引起一场轩然大,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有关冯总旗的死竟然是波澜不惊,直到第三天才陆续传来:青州府检校官冯西辉得了绞肠痧,暴病身亡。
得绞肠痧是绝不可能身首分离的,冯总旗的尸身虽然在大火中烧得不成样子,可是忤作怎么也不至于连尸体是否完整都看不出来吧
夏浔不知道官府为什么要隐瞒冯西辉的真正死因,难道是因为冯总旗的锦衣卫腰牌没有烧尽亦或是有人认出了被大火烧得变形的绣春刀官府发现内藏蹊跷,因为有所顾忌才不敢声张
夏浔始终没弄明白真正的缘由,不过官府越是不敢大张旗鼓地调查,对他越是有利,他乐得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他不相信安立桐和刘旭也相信冯总旗是暴病身亡的,他们在青州已经四年了,一定还有些人脉关系,可以帮助他们查到冯西辉的真正死因。
一听夏浔问起,安胖子立即哭丧着脸道:“你问我,我问谁呀我现在也是六神无主……”
刘旭喝道:“住嘴”
喝住了这个没出息的同僚,刘旭向夏浔y沉沉地一笑,说道:“你不必担心,上头会派人过来的,冯总旗生前吩咐了你什么事,你就一心一意地去做你的事,其他的不需要你c心。”
夏浔恭驯地低下了头:“是,那我知道怎么做了。”
刘旭道:“你先走吧,有关冯总旗的后事,我与安兄还有话说。”
“好,那么,我告辞了。”
夏浔向他们点点头,返身向远处停靠着的自家的马车走去,刘旭y沉的目光从他的肩上慢慢落到他的脚下,夏浔的脚步很沉稳,在泥泞的乡间土道上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步的距离几乎都是一样的。
夏浔沉着地走到自家车前,先跺了跺脚,这才举步登车,夏浔上了车子,回头向刘旭和安立桐一望,见他们正远远地注视着他,便微微颔首以作示意,随即合拢了雨伞,轻轻一甩。雨滴溅在青草悠地转回了药堂。
对夏浔来说,接下来的日子非常平静。他除了打理自己的生意,就是开始着手物色黑锅接替人,同时尽可能地转让、售卖自己的产业,而这一切都是对外打着要回江南完婚,对齐王则大表忠心,说是为了给齐王去北平采买毛皮、兽筋等货物。
夏浔已把阳谷之行的经过向齐王详细禀报了,在蒲台县出手救人的时他也没有隐瞒,还顺口提起了打碎腰牌的事。一块牌子齐王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只是听说要等到数九寒冬,才能解决皮毛兽筋的来源问题,他不免有些失望。
好在他的圈地运动正进行的如火如荼,从这上面弄到了大笔的银钱,暂时不虞支付方面的问题。他没想到采办毛皮兽筋等物的本钱,夏浔会主动为他代垫,感动之下,对于夏浔要回江南完婚的事情,齐王很慷慨地答应下来,这样一来,夏浔要挑选一个人在他不在的时候为齐王打理生意的要求自然也顺利通过了。
应付的齐王满意了,接下来的几天夏浔就开始张罗生熟铁的销路,好在他以前虽未经过商,却也不至于对生意是个完全的门外汉,再有肖敬堂这个理财高手从旁协助,经过几天的忙碌,这件事终于理出了眉目,杨文轩的生意已经上了轨道,手下几个大掌柜都是人精,根本不需要他事必躬亲,有了章程、有了门路,自然有人把他的生意打理的妥妥当当。
随即全文夏浔便在与生意场上的朋友一起饮酒时放出了自己要明年春天回乡成亲的消息。肖敬堂辗转从外人口中听说了这个消息,登时惊喜若狂,立即飞也似地赶来见大少爷。一见他便老泪纵横地道:“少爷终于肯回故乡了,少爷肯成家立业,老肖也就放心了。多少年,多少年没有回去了呀……”
在此之前,通过张十三的描述,夏浔感觉到,似乎杨鼎坤、杨旭父子和他们的家族有着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恩怨,他又清楚地记得,他正式顶替杨文轩来到杨府的时候,肖管事曾对他说过,要他尽快解决终身大事,衣锦还乡,迎娶娘子,看起来杨旭与故乡那边的关系非常的复杂。
而这一切的真相,只有眼前这个肖管事才可能知道的比较详细,夏浔既然要去江南,对于杨家的恩恩怨怨就得先有个了解才行,对于他那个到现在还一无所知的未婚妻,他心里也充满了好奇,于是他马上温言解劝道:“肖叔,不要哭了,这是好事啊,你何必伤心呢。”
肖敬堂擦擦眼泪道:“是啊是啊,老肖这是高兴,高兴的。”
夏浔按他坐下,说道:“肖叔,父亲以前和我说起过家乡的事,只是语蔫不详,那时文轩年幼,也记不住许多,如今既然打算回去,文轩想听肖叔仔细说说咱们家的事儿,咱们回了家乡,总要见见族中父老的,到时候,如何相待才能拿捏准了分寸。还有我那未婚妻子,以前也……”
夏浔这么说,心中早已打好了腹稿,杨文轩的父亲是五年前去世的,就算他临死那一年才对儿子交待过与家族的恩怨,当时杨文轩也不过十六岁,说一句年纪幼小,不谙世事勉强也能搪塞过去,肖管事现在已经认定了他就是自家少爷,此处说话纵然有所闪失,也不致因此让他生起疑心。
肖敬堂果然没有怀疑,实际上杨旭是在幼年时听父亲说起过与家族的恩怨,后来渐渐长大,父亲反而不再提起此事,只不过虽然不明白其中详细情形,杨文轩却也明白自己父子在家族那边受了极大的委曲,因此一向不喜欢提起家乡的事来。
一听夏浔问起,肖敬堂又是辛酸又是激动地道:“是啊,少爷还是小时候听老爷喝醉了酒时,偶尔讲讲故乡的事。少爷从小就懂事儿,知道老爷在故乡受了族人的大委曲,从此绝口不提家乡事,连回乡娶亲也耽搁了,少爷这样做可不该啊,以后该好好对待少夫人才是。”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道:“少爷小小年纪就离开了故乡,这么多年都没和那边有一丝一毫的联系,少夫人家里都不知道少爷您是生是死,现在何处呢。还好,老肖记得少爷是六岁离开家乡,五岁时订的亲事,那时候少夫人才刚刚出生,算起来今年正是及笄之年。有婚书在呢,少夫人家里不会这么早就为她另择夫婿的。”
夏浔忍不住问道:“肖叔,我那位未过门的妻子,你了解多少”
肖敬堂破啼为笑道:“老肖随老爷来青州时,少夫人还是个吃奶的娃娃,老肖哪能了解少夫人的事呀,不过少夫人的娘家,老肖却是知道的。咱们家少夫人,是真真正正的大姓世家闺女。”
肖敬堂抿抿嘴儿,一脸荣光地道:“那可是陈郡阳夏谢氏的人呐”
第056章 家族恩怨
“陈郡阳夏谢氏”
夏浔忙作大吃一惊状,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这个陈郡阳夏谢氏到底是什么东东,只不过肖敬堂一副打了j血的样子,满面红光大作,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这户人家一定是大有来头的,他不得不配合一下。
肖敬堂满面崇敬地道:“不错,陈郡阳夏谢氏乌衣巷中第一家的谢氏,谢安、谢石、谢玄、谢琰、谢灵运、谢道韫……,名士辈出的陈郡阳夏谢氏,虽说自隋末以来,谢氏家族已然败落,可是人家的身份那可是传承千年的名门世家,出身高贵,这是有钱也买不来的。
“自隋末以来就败落了”
夏浔实在想不通既然如此,肖管事还有什么好吹嘘的,他却不知旧时候的人对于历史的继承和延续几乎没有什么时间上的概念,数千年的传承,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就如在现代的时候,八十年代初,一位外国教授写了本中国游记,其中提到,他到了一个偏僻边远的小山村时,当地的人因为好奇,都赶来看他这个金发蓝眼的怪人,他笑着问村里的人:“你们是头一回看到我这样的人吧”
谁知村里的老人却答道:“不,以前也曾有过长着金头发蓝眼睛的人到过我们村子。”教授好奇地问起,老人很自然地回答:“元朝的时候,有过你这样的人到我们这儿。”教授顿时哑然,老人答的是那么理所当然,千余年前的事情,对这个历史悠久的古国,对这个世代相传的小村庄来说,似乎就是昨天的事一样。
除了这个原因,一个更主要的原因是当时的人经过了异族百余年的统治刚刚恢复汉人江山,从心理上有一种很迫切的与祖先重新联系起来的愿望,就连当今皇帝修家谱,都有一帮子大臣穿凿附会地考据一番,给朱元璋弄出了一个朱熹后人的结论,除了是为皇帝脸上贴金,未尝不是这种心理因素作怪。
要不是朱元璋一口否认,老朱家的族谱就得从宋代的朱熹开始写起了。那些马p大臣低估了朱元璋的气魄和胸襟,朱元璋根本不想给认一个如何了得的祖宗,他朱元璋就是一个穷放牛的,就是淮右一介布衣,既没有高贵的血脉,也没有斩白蛇的传奇,他从不认为要赢得别人的尊敬是靠其血脉,而是靠他的行为和成就。
可是普天下又有几个人有朱元璋这样的自信和胆魄夏浔虽不以为然,可要提起陈郡阳夏谢氏,当时的豪门权贵还是大多心生倾慕的,尤其是在应天府一带,谢家的影响更大。今人若到金陵,又有几个不去看看乌衣巷只要去乌衣巷的,谁不吟一句“昔日王榭庭前燕,今飞寻常百姓家”以凭吊昔日仕族第一家
肖管事沾沾自喜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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