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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穿越红楼之丫鬟攻略|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2 00:08:10|下载:穿越红楼之丫鬟攻略TXT下载
  起来:

  绕绿堤,拂柳丝,穿过□笛,风送声声。

  人说道,大观园,四季如春,

  我眼中,却只是一座愁城。

  看风过处,落红成阵。

  牡丹谢,芍药怕,海棠惊,杨柳带愁,桃花含恨。

  这花朵儿与人一般受逼凌,

  我一寸芳心谁共鸣,七条琴弦谁知音……

  她唱的本是越剧《红楼梦》中,黛玉葬花一折的唱词,但水溶等却从未听过,只觉得曲调宛转,歌辞哀怨,又听见“大观园,四季如春”、“我一寸芳心谁共鸣”,只道是黛玉所作。

  琢磨着曲中之意,思绪飘远,想着曾经在花遮柳护、金堂玉马的大观园中,徘徊着那样一个孤清柔弱,绝世独立,苦无知音的佳人,不觉胸口浮起一缕温柔而凄然的况味,恨不得黛玉就在眼前,任自己尽情倾诉、抚慰。

  穆苒虽没有水溶这样的情怀,也听得出曲中所寄托的寂寥与忧伤。

  又见紫鹃侧对着自己,看不到她那双灵动的眼睛,只有一点朱唇微启,两排长睫轻扇,竟是难得的在自己跟前,展露出这般温柔婉转的态度,渐渐的腹中热酒,都化作一股暖流,在肺腑间轻轻荡漾。

  紫鹃一曲终了,有些羞涩地抿唇一笑:“叫王爷和穆大人见笑了。”

  水溶这才如梦方醒,感慨地一声叹息,仿佛要出尽心头的伤感,转眼一瞧穆苒,居然也跟自己一样,一副惘然若失的模样,便有心要再成全他一遭。

  他轻咳了一声,又连唤“穆大人,穆大人”,穆苒这才恍然省悟,神色间尴尬不已。

  水溶笑问:“怎样,紫鹃唱得可好么?”

  “好,好……”无论是朝堂还是军阵,穆苒均能进退自如,然而偏偏两次面对这个小丫鬟,他觉得自己多说一个字,都困难得很。

  “既然好,穆大人就该为如此美妙的曲子,多饮两杯,来,紫鹃,斟酒!”

  他唤紫鹃斟酒,自己却站起来,笑着向穆苒告罪:“穆大人略坐一坐,我去去更衣就来。”

  说罢,就在穆苒吃惊的目光中,扬长离开,只留下他和紫鹃二人。

  一瞬间,穆苒有起身叫住水溶的冲动,可看着他的背影,隐入疏影横斜的丛丛之后,像是领悟了他的用意,双手护握,低头沉吟了一会,缓缓地转向紫鹃,问出一句话来。

  “紫鹃姑娘,现在再没有别人,能否坦言相告,在下可是有哪里不好,令姑娘感到厌恶?”

  紫鹃先是被他问得一愣,随机看见穆苒挺直的摇杆,倔强的神气,当即明白他的意思,越发觉得好笑,心想这人倒也直爽,这样难堪的问题,他居然也能当我的面,径直就问出来,不错,是我喜欢的脾气!

  她故作一脸茫然地问:“穆大人何出此言?我一个奴婢,怎敢评论大人好与不好?况且……”

  “况且什么?”穆苒紧紧追问。

  “况且王爷说了,穆大人允文允武,乃当世人杰,紫鹃也认为大人性情豪爽,男儿气概,很是,很是钦佩,哪来厌恶的话?”

  穆苒却也没料到,紫鹃会爽快地夸赞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男儿气概”也打了些折扣,讷讷地问:“你果真这样想的么……”

  “莫非大人不信?”紫鹃有意又逗了他一逗。

  “好,既然如此——”穆苒一贯敢作敢为,纵然在情之一事上头,未免有些笨拙,但此时心一横,干脆将连日来憋闷在心中的困惑,一口气倾倒了出来,“紫鹃姑娘为何不答允在下的求亲?”

  紫鹃终于展颜笑了,她完全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男人,的的确确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若是真能和他在一起,必定也会拥有一段热情而畅快的时光。

  至于拥有多久,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本来就是穿越而来,几时又会被抛出这个时空,都说不清,还去计较什么一心一意,地久天长?

  若是能够快快乐乐地谈一场恋爱,即便将来离开这里,离开这些人,好歹也留些一些有滋味的记忆。

  于是紫鹃头一歪,红润润的嘴唇弯了起来,带了几分顽皮,几分认真的气息,清脆、清晰地问:“我现在答允,还不算迟么,穆大人?”

  正文 91

  穆苒自东安郡王前往北京王府提亲之后,水溶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又久久等不到后续消息,只道是紫鹃不情愿。

  他生性傲岸,自视颇高,原本还不怎么着,被拒绝之后,反更意识到自己喜欢这个丫鬟,便一心要跟她问个明白,是那里遭她嫌弃。

  却没想到,一问之下,紫鹃竟改了口,不禁又惊又喜:“姑娘这,这便算是答允了?”

  望着他方正英挺的脸庞,难得生动的眉目,紫鹃十分欢喜得意,笑答:“难得穆大人有担当,愿收了我这一个小丫头做妾,如何有不肯的?再说了……”

  听了这话,穆苒却眉头一皱,断然抬手止住紫鹃:“不,姑娘说错了,我娶姑娘,却不只是为了曾经冒犯过姑娘,而是,而是真心喜爱……”

  他说出这话,登时耳根发热,但下颌却稳住了没有低下,一双眼睛坦然而热烈地望定了紫鹃。

  “是,是真的么?”紫鹃的胸口,终于咚咚地跳了起来。

  她不是没有听过男人的表白,不是没有谈过恋爱,一开始也是抱了几分调戏之意,挑逗这个令她耳目新鲜,心怀好感的异时空男子。

  然而,没有任何粉饰和花巧,甚至全不动听的表白自他口中说出,听在紫鹃耳中,却是直甜美到了心里,从胸口飞出一股强烈的快乐。

  原来,他不单是为了“负责任”,而是果真喜欢我的么?

  紫鹃羞涩地低头,咬住了嘴唇,若不是这样,她唯恐自己会开怀地笑出声来。

  “自然是真的,穆某一生,从不屑说谎!”忽见她流露出娇羞之态,穆苒不由怦然心动,向紫鹃靠近了两步,轻声问她,“姑娘既愿意,我一会便求请北静王爷允准,娶了姑娘……”

  什么,这么快?这男人还真是雷厉风行过头了,自己可还没准备好呢!

  紫鹃吓了一跳,赶忙连连摆手:“啊?不不,穆大人切莫操之太急,我,我还要先禀明了王王妃……”

  穆苒倒也能体谅,赧然一笑,点了点头:“是,王爷说了,姑娘与王妃名为主仆,实情同姐妹,这也是应该的,我自提我的,至于日子,自然听王爷和王妃的示下。”

  “咦,穆大人,你和紫鹃说什么呢,如此投机?”

  穆苒正在犹豫,该不该斗胆握一下她的手,或是再说几句温情脉脉的话,奈何谈情说爱并非他的长处,正在踌躇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朗笑,唬得他赶紧后退,循声望去,却是水溶穿花拂枝地回来了,正笑吟吟,大有深意地望着二人。

  好在北静王并不穷追猛问,而是故作不知地和穆苒又对饮了几杯,到了暮色降临,方才撤了酒席,送穆苒出了王府。

  另一头,紫鹃也将刚才和穆苒说过的话,一一告诉了黛玉,后者也很为她高兴,然仍有忧虑横亘在心,只不想现在就告诉紫鹃,徒然扫兴。

  紫鹃是极伶俐的人儿,黛玉笑容之下藏起的一丝忧色,又怎逃得过她的眼睛?

  但她心中所想,又和黛玉有些不同,便笑着宽慰她:“我知道王妃待我好,我若走了,王妃自然是要想的,且一时难免不便,我已想定了,不到王妃安心的那一日,绝不离开你身边。”

  到我安心的那一日……

  黛玉心中默念着,感念非常,只不在面上表露出来,故意笑问:“又说傻话,我有什么好不安心的?你自嫁你的,省得回头耽误了,又来怨我。”

  紫鹃并不和她争辩,只挽了黛玉的手,会心一笑:“王妃放心,耽误不了,不需要等太久的。”

  作为最近的旁观者,她完全看得出,黛玉与北静王之间的情分,大非初嫁时可比,两人之间的相处,显然亲近融洽许多,且一问一答,一语一笑,无不充满了温情与默契。

  王妃心中,或许还有藩篱,但只需王爷再加把劲,大可轻轻一推,便彻底倒了!

  那时节,或许真可以离开她,去寻觅自己的幸福吧?

  自己在这个时空的日子,能否等到那一天的到来呢?

  算了,如果不能,说明和穆苒之间的缘分,不过如此,再多也只是自己的奢求罢了。

  晚间,水溶将自己如何制造机会,让穆苒与紫鹃单独相处,又如何悄悄潜了回来,偷听到最要紧的几句话,当做趣事说给黛玉听。

  他自己是抚掌大笑,说没想到这个“铁四郎”,在情事上竟然也有豁然开窍的一天,而且好巧不巧,偏偏看上的还是我们家里的丫鬟,穆苒啊穆苒,这个天大的人情,我倒要瞧瞧,你将来怎样还我?

  水溶说得乐不可支,黛玉却没有回应,他感到诧异,仔细一瞧,这才发觉,黛玉倚桌而坐,呆呆地望着桌上的烛灯,垂首不语,仿佛若有所思。

  “夫人,你怎么了,可是还认为,这桩亲事有什么不妥么?”

  “嗯,王爷,我正想和你商议紫鹃的婚事。”

  水溶笑着在她身边坐下,耐心地开解:“夫人,想来紫鹃也跟你说了,穆大人亲口对她说过,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她,并非是为了担责任,或是东安郡王强迫的,这样你仍不放心么?”

  “我不是放心不下穆大人,以他的人品门第,既承诺了对紫鹃好,必定能够做到,只是,我还想要为紫鹃做些什么,才能……安心。”

  她用力捏了一下掌中的帕子,像是在给自己,也给紫鹃以鼓励。

  水溶见黛玉神情十分认真,既关切且好奇,便问她:“夫人想为紫鹃作什么呢,是备办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地嫁过去么?只可惜,她是给穆大人做妾室,只怕不便大肆操办。”

  “王爷,紫鹃虽是我的丫鬟,但她并非奴婢,如今她要嫁了,我想收她做我的妹子!”黛玉望着水溶,亮澄澄的眼神显示着她激动和决意。

  “咦,夫人是要收紫鹃为义妹?”

  “是,王爷觉得可好?”

  黛玉的这个想法,的确令水溶大感意外,他明白黛玉的用意,紫鹃若是北静王妃的义妹,即便是给穆苒做妾,东安王府中的婢仆,也必不敢看轻她。

  只不过,一来紫鹃的年纪,要还比黛玉年长上两岁;二来,北静王妃收一个丫鬟为义妹,未免也略过了些。

  水溶固然也很怜爱紫鹃,多半却是出于对黛玉的爱屋及乌。

  在他的同僚好友之中,穆苒堪称佼佼者,他私心认为,以紫鹃的出身,能够成为穆苒的妾室,且得到他的真心喜爱,已是十分幸运,委实不该要求得更多。

  但只要黛玉觉得快乐,凡事他都愿意支持,给紫鹃一个身份,自然也是无可无不可。

  “呵呵,夫人固然是好意,只岳父母大人均已仙逝,夫人莫非要代父收女么?”

  “这个……”

  黛玉也有些踌躇,她先前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绝不让紫鹃在人眼里,只是一个卑微的丫鬟,将来受大妇,甚至是奴仆的气,至于收她为义妹妥是不妥,却不曾深思熟虑,如今被水溶这么一说,细想的确于礼法不合。

  “我倒是才有了个想法,说给夫人听听?”

  “王爷请说。”

  “不如我请柳长史收紫鹃为义女,她的婚事有父亲做主,也更名正言顺,夫人以为如何?”

  水溶所说的柳长史,指的是他最倚重的心腹柳清一,为北静王府掌理府事十余年,现官居五品,深得两代郡王的信赖。

  这个提议倒让黛玉感到新鲜且满意,只仍有些顾虑:“王爷这个法子极好,只不知柳长史那里,可否愿意?”

  “柳长史膝下无女,只有一子,也已成家,如今再多个女儿,必然十分欢喜,夫人放心,我亲自去说,定可促成此事。他日紫鹃出阁,你我再备上厚厚一份妆奁,夫人可否‘安心’了?”

  水溶安排得如此细致妥帖,黛玉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听闻“安心”二字,又想到日间紫鹃说过的话,心头越发感动,站起身来,深深地向水溶欠身下拜。

  “我先替紫鹃谢过王爷了……”

  “夫人,你我之间,何必如此?”

  水溶连忙扶着黛玉的手臂,不让她下拜,抬头时又见她瞳光闪闪,玉颊生辉,似是无限欢喜且感激,内心登时充满了快慰,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拥住。

  黛玉在他怀中轻轻一挣,见他不放,也就轻轻依在他肩头,仍由他抱着。

  两人都没有更多言语,但彼此会心知意,但觉有脉脉暖流,在两颗心之间,无声地流淌,虽不如那夜情怀激荡,难以自持,却是无限安宁和满足。

  一直以来,水溶都渴望能够彻底地拥有黛玉,此刻他对两人的关系,又多了一层更深的理解和愿望,反倒不急切了。

  为她做的那一件事,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到了那一日,他必会让她相信,自己的怀抱,足以休憩她的身体和灵魂,无论是眼前繁华,还是未来宁静,一生一世,地久天长!

  次日,水溶和黛玉分别将收义女,拜义父之事,分别跟柳长史和紫鹃说了,柳清一自然是满口答应,欢喜不已。

  尽管紫鹃感到有些讶异,但终究是黛玉的一片好意,也就欣然应允了。

  水溶请钦天监亲自择了个吉日,在王府中摆了上契酒,正式让紫鹃认柳清一为父亲,往后阖府家人,都改口称紫鹃为姑娘。

  跟着又命人将喜讯传至东安王府,穆苒得知后,明白北静王夫妇的良苦用意,心中更加看重紫鹃,只盼着早日定下婚期,迎娶她过门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请稍待,迟到的花烛之夜,必定会在一个更加浪漫完美的时刻完成~~

  正文 92

  这日朝议,今上召集群臣商议拣派宣抚使,巡行闽浙海防,同时前往宣慰东南畲夷,颁旨册封畲王为景宁将军,东海侯一事。

  结果为了宣抚使的人选,大臣们各执己见,以至于最后形成两派意见,在朝廷上争吵起来。

  以忠顺郡王为首的一方,推荐的是其心腹,詹事府右庶子周溢之;而另一派则以南安郡王、治平侯为首一方,则力推前科榜眼,建极殿大学士伍维德,彼此各不相让,甚至在朝堂之上互相攻讦,惹得今上不悦,各有申斥,早早退朝了事。

  从太和殿出来时,南王郡王特地撵上了北静郡王,一路絮絮叨叨地责怪他,刚才在朝议时,为何不出声?若是他支持自己的意见,必定能被圣上采纳,现在弄得好端端一个荐贤举能的机会,卡在那里不上不下。

  水溶听由南安王抱怨,只是笑而不答,敷衍着致歉。

  他固然也欣赏伍维德的人品和学识,只不过在他心目中,另有一名更为合适的人选,只不到时候提出来。

  两人出了午门,听见一旁有人压低了嗓子,在叫:“北静王爷,北静王爷?”

  循声望去,却是一名宫里的小太监,缩在午门的墙根边上,鬼鬼祟祟地冲北静王招手。

  “告罪。”北静王朝南安王一拱手,走到那名小太监跟前,问,“公公可是唤我么?”

  “是,王爷,奴婢是替人传话来的。”那小太监手捧拂尘,躬着身子,靠近了北静王低声说,“慎王爷让我来告诉王爷一声,晚间若是得空,烦请到他府上一叙,若是不得空,明日也成。”

  “哦,知道了,有劳公公。”北静王蔼然答了一句,对于慎亲王的邀约,像是早有预料。

  “那奴婢告退,王爷千万莫要忘了!” 小太监快速说完,便匆匆转身,沿着墙根走远了,唯恐被更多人看见似的。

  南安郡王也明白,这些个王公大臣连同自己在内,在皇宫内都各有眼线,忌讳互相打听,于是待水溶回转,他也装作不知,仍一个劲地游说他,支持伍维德出任宣抚使。

  出了宫城,水溶便命其余随从先行回府,并带话给黛玉,说自己要造访同僚,商谈公务,让她莫要挂念,早些儿休息,自己则只带一名随从,尽量不张扬行迹,望慎亲王府而来。

  王府大门上,早有慎亲王的心腹长史候着,见了北静王,忙上前迎接,连连给北静王道劳,说慎王爷在书房已恭候多时了。

  水溶知道此事必定机密要紧,也不就不说客套话,由那长史领着,直达慎亲王的书房外。

  一路上,水溶注意到,书房附近的婢仆都已屏退,才进了内庭院,远远的就看到慎亲王站在长廊之下,举目眺望,见自己到来,连忙小步跑下青石阶,上前迎迓。

  “今日劳驾北静王爷过府,实是有要事商求,冒昧之处,还请王爷多多见谅。”慎亲王兜头就是深深一揖。

  “殿下相召,水溶岂能不来?”水溶面带笑容,语气轻松地说,“就你我的交情,还说什么劳驾、冒昧的话?”

  说话间,慎亲王将水溶让进书房,丫鬟奉茶之后,随即退出,且带上了房门,光线略显黯淡的空间,一下子笼罩了一层神秘、凝重的气氛。

  “北静王爷,嘉齐蒙令尊和王爷的照拂,屈指算来,已有十多年,虚伪客套的话也不必多说,我今日请了王爷来,实是有事相求,恳盼王爷相助。”书房内再无别人,慎亲王也开门见山,道出了用意。

  “殿下不必客气,但凡水溶力之所及,且不违忠信二字,自当为殿下效命。”水溶的回答带了些谨慎,而冲和的笑容,却显示出他的成竹在胸。

  “好,那我便直言无隐了。”慎亲王的神情越发凝肃,缓慢而清晰地说,“听说今日朝堂之上,圣上将宣抚使的人选付诸廷议,忠顺郡王和南安郡王各执一端,尚未有定论,嘉齐斗胆,请王爷在圣上面前,举荐我为东南宣抚使!”

  “哦?殿下有意担任这个宣抚使么?”水溶的语调略微上扬,眼中却毫无惊讶之色,仿佛慎亲王的请求,早在他意料之中。

  “不错!”慎亲王的态度变得有些激动起来,眼神热切,口气也略显急切,“我在人前是琴棋诗酒,遣宾娱兴,却从未想过要瞒王爷,我已经二十一岁了,仍是一事无成,王爷,莫非你忍心见我蹉跎时光,庸碌到死么?”

  听了这话,水溶剑眉微微挑起,似乎有些动容,但依然垂首沉吟,并不马上答话。

  “王爷!”慎亲王索性霍然起身,踏到水溶面前,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森然冷笑了两声,“此事你若是助我,于王爷你,也是大有好处,反之则只怕有害!”

  “哦,此话怎讲,还请殿下明示。”慎亲王语出惊人,水溶的反应仍旧波澜不兴。

  “不是我要非议朝政,如今朝中忠顺郡王一支的势力,日渐坐大,已隐然凌驾王爷之上,若再任由他培植党羽,只怕于王爷也是大大不利!”

  水溶不怒不惊地静静听完,只轻轻颔首,像是认可了慎亲王的说法:“多谢殿下提点,殿下的才具和理想,水溶怎会不知,且宽心稍待数日,容我从中斡旋。”

  他这话又说得模棱两可,慎亲王不好再三催迫,只得再一次深深施礼,情辞恳切地说:“是,嘉齐的前程,全仰仗王爷扶持!”

  水溶忙托住他的手臂,不让他下拜,口中连道惶恐:“殿下切莫如此,水溶如何担当得起?”

  两人密谈终了,慎亲王亲自送水溶至王府正门口,临行前,水溶好像忽然想起一事,从玉带上解了一只小小的锦囊,递给慎亲王,笑着说:“今日来得匆忙,未曾备有礼物,日前我得了一柄匕首,倒也别致,送与殿下闲暇时把玩吧。”

  慎亲王不由愕然,只好顺手接过,并道了谢,目送水溶上马离去。

  直至水溶的背影,隐没在渐浓的暮色中,慎亲王才带着老大的疑惑,解开了锦囊的丝绳,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果然是一柄珐琅刀鞘,掐金嵌玉的小小匕首。他小心的抽出锋刃,也是光华凛冽,照目生寒,只不过过于短小精细,反而更像是一件玩物,而非兵刃。

  莫非是自己多心了,北静王真的只是赠送一个玩物,没有更深远的寄喻?

  慎亲王反复翻转匕首,皱着眉仔细查看、思忖。

  突然,锷口下方一行细小文字,闪入他的视线,认真辨认,却是“纯钧堂制”四字!

  这四个小字镌刻在隐蔽之处,笔锋细如毛发,难以觉察,却不啻一簇无形的利刃,刺中了慎亲王的心口,一股强烈的恐惧之意,刹那间令他神情凝固,面如死灰。

  夜色阴沉,慎亲王府的西角门洞开一线,一个从头到脚都裹在黑色斗篷中的人影,挤了进来,门内立时有人接住,两下里都不说一个字,只是脚步匆忙地向内疾走。

  就在两个时辰之前,会见过北静王的那间书房内,慎亲王在摇曳不定的烛光下,低头负手,来回徘徊,面上早没有了往日的雍容和蔼,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焦虑,听见外头轻细的脚步声,马上大步跨到门边,霍的拉开了门扇,看到外头站着高大熟悉的身影,眼睛一闭,仰头大松了一口气,从喉咙口压出了一声:“褚大人……”

  “褚大人你看,这柄匕首,是出自‘纯钧堂’么?”慎亲王将匕首捧到褚元廷面前,抽出锋刃,指着锷口上的钤记,迫不及待地问。

  褚元廷只瞥了一眼,并不接过辨认,而是沉沉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殿下,是不是真出自于纯钧堂,已不要紧了,北静王爷远比你我预料的,要厉害百倍,当初的那点儿小小伎俩,只怕已全然被他看破,今天他赠你这柄匕首,正是敲山震虎之意。”

  慎亲王面颊抽动,眼中涨满了惊惧之色,颤声问:“褚大人的意思是,我们设计在他北巡途中行刺,且夜袭他的家庙,嫁祸忠顺王,激他两家愈加争斗,好令他加紧扶持我,引为臂助的企图,北静王爷尽皆知晓了么?”

  “唉,多半是了!”褚元廷痛惜地一掌击在案上。

  “那,那他会对我们不利么?”

  “殿下认为呢?”

  褚元廷的这个反问,慎亲王感到一时难以回答。

  然而,正是因为发觉,无法立时说“是”或者“否”,慎亲王反而有所领悟,退回座椅那边,缓缓坐下,努力静心摄神,思虑了好一会,方才谨慎地摇了摇头:“暂时……应当不至于!”

  “对!”褚元廷重重地一点头,表示同意,“若北静王要对殿下不利,便不会先以这柄匕首警示。他此举无非是责怪殿下多此一举,且告诫殿下,万事皆在他掌中,今后莫要轻举妄动之意。”

  “真是这样……就好了。”慎亲王心惊肉跳,他此时仍羽翼单薄,处境微妙,若当真得罪了北静王,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话虽如此,但此事到底被他知道了。”褚元廷冷硬地闷哼了一声,“北静王不能长久倚恃,殿下还是要建立功勋,强固实力才是!依元廷的推断,他应当会举荐殿下为宣抚使,而我为殿下招募的那批死士,也已初见成效,那些军册上虚报的空额,我都安插了可靠之人,倘若将来有事,他们都能为殿下效死!”

  慎亲王紧抿着嘴唇,勉力控制住面上的表情,但闪烁不定的眼神,仍暴露了他内心的强烈不安。

  半晌,才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褚大人,我没有别的想法,只希望能有机会一展抱负,效忠朝廷和圣上,说到底,毕竟我是,是……”

  “殿下至忠纯孝,元廷自然知道,只可惜圣上未必尽信,且有忠顺郡王在旁作梗,将来如何,诚然未可知,那些死士,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褚元廷又呵呵的笑了起来,却是声如铁石,黑沉沉的瞳仁,宛如藏在浓雾背后的寒星,“殿下放心,虚报这些兵员的,不是别人,正是北静郡王的大舅爷,威烈将军贾赦!他为的是吃空饷,我不过是善加利用罢了,这些人可是兵部在册,来历分明的!”

  “原来……是这样,不过褚大人,你认为水溶那样的人,会时时事事,都回护着贾家么……”慎亲王的目光,又移到了那柄华丽耀眼,却凛凛生寒的匕首上,无声却浊重地叹了口气。

  正文 93

  东安郡王穆莳正在跟王妃闲谈,抱怨说北静王夫妇忒不爽快,老四也忒没本事,不过就是娶个丫鬟做妾,也如此拖泥带水,好半晌人家答应了,却不给个准期。

  王妃笑着安慰他说,四爷如今可是朝廷重臣,王爷还当是未长大的四弟么,好歹说话顾着些他的颜面,别总是数落才是。

  夫妻倆正说着,家人来报,说是北静王爷前来造访,轿子已到了大门口了。

  东安郡王好生诧异,说这倒古怪,我这头才说他,那头人就来了,也不先遣人来通报一声,这个水溶,又玩的什么花样?

  抱怨归抱怨,他到底不敢怠慢,连忙更换了袍服,亲自迎了出去,将水溶领到待客的花厅,自然又是满脸堆笑,说一番世兄光降,有失远迎之类的客套话。

  宾主两下坐定,水溶并不多寒暄,径直表明来意:“穆世兄见谅,小弟今日来得冒昧,却是有要紧事,须恳请世兄援手。”

  穆莳乃练达之人,一听这话,立即心领神会,忙屏退了下人,又换过座位,坐到水溶身边,方才低声问:“世兄所为何事,用得着穆某一介闲散之人?”

  水溶望着穆莳,神情既亲近,又慎重,缓缓说道:“我想请世兄和我联名上奏,保举慎亲王为东南宣抚使!”

  “哦,慎亲王殿下么?”对于水溶的提议,穆莳似乎并不吃惊,只是捻着唇上短须,仍有些犹豫的神气,“他身份尊贵,又年富力强,正待有所作为,按说派他前往宣抚畲夷,也是个极合适的人选,显得圣上格外恩宠这些夷人,只是世兄深得圣上倚重,一人上奏举荐足矣,何必拉上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之人?”

  水溶笑而摇头:“世兄此言差矣,世兄在朝中颇孚人望,怎说是无足轻重之人?至于小弟为什么请世兄援手,其中关节,世兄果真不知么?”

  被水溶这么一反问,穆莳也“嘿嘿”干笑两声,暗自在心里快速权衡厉害得失。

  当年老北静郡王和义忠亲王,本是在朝同声连气,在野交情深厚的,义忠亲王坏事之后,老北静郡王及其子水溶,对慎亲王都是多有照拂,行迹虽不明显,但上至今上,下至朝臣,不无心中有数。

  如今水溶有意扶持慎亲王,举荐他为宣抚使,拉上自己联名,无非是其一不想太落人口实,其二在圣上跟前,说话也更有分量。

  再往深一层想,北静王实是有意拉拢穆家,这里头有利有弊,自己倒是就,还是不就呢?

  穆莳十分精明圆滑,很快便想通了,东安、北静两府的两代交情,不是自己想撇清,就能撇清的。

  如今老二、老三均放了外任,无所作为,唯有老四,还算得圣上器重,而穆苒一贯同北静王走得近,如今又要娶王妃的贴身丫鬟为妾,无论自己如何表现,只怕在外人,尤其是忠顺郡王眼中,穆氏一族,已然就是北静王一党了。

  如今自己若是再做超然姿态,只怕是两头全不讨好……

  穆莳盘算完毕,又换做笑眯眯的脸孔:“世兄举荐之人,圣上必定嘉纳,我不过添一个名字,白得了举贤荐能的美名,又有何不可?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见穆莳故弄玄虚的模样,水溶知道,这“只不过”后头,已没甚要紧的了。

  “只不过,世兄须得也帮我一个忙,早早让尊夫人的伶俐丫鬟嫁过来吧,省得我们家老四成日干惦记着,他这个年纪了,身边再没个女人,怕是要闹出毛病的,哈哈哈!”

  两人要事谈妥,剩下无非闲话,彼此亲近亲近而已。

  水溶听了,拊掌大笑:“非是小弟不爽快,只如今紫鹃可不再是丫鬟,她虽仍和我夫人作伴,却已是柳长史的女儿,做父亲的非要定下个吉日,才肯让紫鹃过门呢,即便是我,情理上也勉强不得。”

  “那好,就烦请世兄,到柳长史跟前催上一催,定了好日子,我们这头也早作准备。”

  “世兄放心,此时着落在小弟身上,不日定有喜讯!”

  跟着两人又东拉西扯了一会,讲些有趣又无关大局的话,而后水溶才说,待拟好奏折,就派人送来给东安郡王过目,后者自然满口答应,水溶这才起身告辞。

  逾两日,东安郡王和北静郡王联名具折,举荐慎亲王为东南宣抚使,虽然满朝文武皆感意外,圣上却欣然首肯,即刻传旨,命慎亲王陛见受命。

  然而,穆莳和水溶约好之事,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举荐慎亲王之事刚刚尘埃落定,宫里又传出贤德妃贾元春薨逝的消息,皇帝辍朝三日,天下举哀,民间依制不得办婚嫁喜事,故而穆苒娶紫鹃之事,也只好暂且搁下了。

  好在丧礼期间,锦衣卫与御林军警戒之责更重,穆苒也日夜值宿在宫里,倒也没有太多心思关怀这件事。

  贾母等人旬月祝祷,等来的仍然是凶信,虽然早有心理准备,阖府女眷,还是哭得死去活来,次日贾母、邢王二夫人等有品级的命妇,还要强打精神,遵按贵妃丧礼,进内请安哭临。

  黛玉也以北静郡王正妃的身份去了,但和贾母等人隔得甚远,在一片凝肃哀毁的气氛中,只看见白发苍苍的老祖母,拄杖佝偻着身子,伏地哭泣不止,也只能徒然心痛,无法上前扶持安慰。

  十七日后,贵妃灵柩至皇陵奉安,慎亲王也奉命启程,先往浙江、福建沿海一带,训查海防,布置御倭事宜,再往招抚畲夷,宣读旨意,颁赐恩赏不提。

  只忠顺郡王遭北静王横里杀出,举荐了慎亲王,使他培植心腹的企图落空,满心愤懑不已。

  这一次的朝堂较量,他输给了北静王,这还在其次,最令他深深感到不安的是,圣上竟然真的起用了慎亲王!

  要知道他可是在十几年前,出首了义忠亲王谋逆,才得以论功欣赏,受封为忠顺郡王的。

  也正是因为义忠亲王的坏事,今上才能够入继大统,这些年他也备受信赖,在朝中和北静王分庭抗礼。

  也就是说,慎亲王和他,实是有着极深的仇怨,纵然慎亲王韬光养晦,在任何场合也从未失言失仪,但忠顺王始终无法释怀,他看得出,这个青年绝非自甘庸碌之辈。

  他终究是圣上的亲侄儿,倘若将来果真受到重用,羽翼渐丰,再和北静王联起手来,莫说朝堂之上,自己再难有说话立足的余地,只怕身家性命也堪忧虑!

  水溶啊水溶,我本待与你相安无事的,你却处处和我作对,既然如此,就休怪本王容不下你了!

  一连数日,水溶和黛玉都进宫里,为了贵妃的丧礼而忙碌,只剩下6曼兮一人,在偌大的王府中百般无聊。

  又想起前些日子,李姨娘突然被遣之事,其中缘故,王爷和王妃自是讳莫如深,自己让小玲珑在府里多方打听,也是毫无头绪。

  但有一点是非常明显了,李姨娘在王府住了近十年,王爷待她虽称不上宠爱,也不至于太冷落,如今莫名遣她出去,定是为了新娶的王妃不能容人,而王爷一颗心全在她身上,自然是百依百顺。

  再这样下去,只怕很快就要轮到自己了!

  若是离开北静王府,又要到何处去容身呢?

  回到忠顺王身边么?到时自己不过是一个弃子,他怎肯收容?以他那狠毒的心性,甚至有可能……

  想到这里,6曼兮大为恐慌,紧紧揪住胸口的衣襟,眼直口颤,面色苍白如纸,仿佛前方再踏出一步,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耳边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唤,6曼兮被人推醒了,才发觉不知何时,小玲珑已站在身边,扶着她的肩膀,也是满面惊惶。

  “没,没什么……”6曼兮仰首闭目,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问,“王爷和王妃回来了吗?”

  “没有。”小玲珑摇了摇头,脸上忧色不退,低低地说,“不过,那边来人了……”

  6曼兮吃了一惊,好容易稍稍落下的心,霎时又悬了起来。

  她知道小玲珑说的“那边”,指的就是忠顺王府!

  “说,说了是什么事么?”

  “姑娘莫怕,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为6大娘带话来,说是想念姑娘了,想过府来探望,不知可方便?”

  6大娘就是6曼兮的养母,她本是忠顺王侧妃的陪房,后来做了大公子的||乳|母的,如今和养兄二人,仍居住在忠顺王府。

  “原来为了这个,我自然也想念妈妈,只是她要来,须得王妃允准。”6曼兮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我自身还不知道,能在这里呆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