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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部分阅读

  难道你是在包庇那恶徒”唐俪辞道,“详细的情况,日后我会向各位说明。”微微yi顿,“他睁开眼睛,”此时的关键,不是柳眼究竟身在何处,而是如何尽快覆灭风流店,如何有效铲除鬼牡丹yi伙,以及如何让我方的牺牲降至最少,不是吗”

  文秀师太突然yi怔,哑口无言,唐俪辞横袖将桌上的茶盘扫过,那些价值不菲的瓷杯和茶壶在地上跌得粉碎,他视若无睹,伸指缓缓在木桌上画了yi个圈。那木桌坚硬光华,唐俪辞徒指去画,居然能陷入桌面,画出yi个不深不浅的圈来,这等指力瞬间让众人噤若寒蝉,只听他道,“风流店的老巢就在菩提谷飘零眉苑,那地方地处密林,瘴气密布,潮湿之处不及好云山,但闷热犹有过之,滋生有许多奇花异卉c独特读物。风流店在菩提谷经营十年,设有许多机关暗道,破城怪客的毕生心血都运用在其中,各位都是江湖前辈,不知有什么方法建议,能扬长避短,让我等在进攻飘零眉苑的时候占得上风”

  众人面面相觑,张禾墨开始说话,唐俪辞在他说话的同时运指继续画,听完张禾墨的主张,那桌上已显出yi副地图。齐星凝视那地图,看了yi阵,“不知可否引蛇出洞,把风流店的人引到其它地方与我等决战”郑玥嗤之以鼻,“这怎么可能”顿时众人七嘴八舌,畅所欲言,谈论起进攻之法。

  成缊袍yi直看着唐俪辞。

  只有他知道唐俪辞心中的大局,和任何人的想象都不同。

  yiyi

  藤萍作品狐魅天下第五部两处沉吟

  五十 路有殊途

  凤鸣山。

  玉团儿已经离开两天了,以马匹的教程计算,应当已经到达好运山。鸡合山庄内,阿谁端着两碗银耳粥,默默走入厅堂,搁在桌上。

  屋里只有柳眼yi人,自从针刺大脑醒来之后,他就yi直不言不语躺在床上,就当自己已经死了yi样。方平斋在山中击鼓,鼓声隐隐可闻,倒是越来越出神入化,雄壮的鼓声居然也能击出悲泣幽怨之声,时而如奔雷惊电,时而如春风鸟语。阿谁并不知晓,若非她不会武功,柳眼武功全失,这样的蕴满真力的鼓声足以让江湖二三流人物真气喷血而死。

  “咯拉”yi声,阿谁将银耳粥放在桌上,自玉团儿走后,柳眼越发死气沉沉,有时候yi日yi夜都不动yi下,但她知道他并不是不清醒,只是很空洞。

  猩鬼九心丸的解药已经制成,大恶铸成的他将何去何从没有人告诉他下yi步应该怎么走,而要他自己做yi个决定很难。她走到他身边,柳眼微微动了yi下嘴唇,“出去。”他甚至连眼睛也不睁。

  她向外走了两步,他以为她就要出去了,她却停了下来,轻声道,“你你是要绝食而死么”他睁开了眼睛,他不知道,他只是因为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才沉默不语。但绝食么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死,但也许在他自己尚未意识到的时候,身体已经自觉地这么做了。

  “不要这样,你要是死了,妹子不知道会多难过,也许你又会再害死yi个无辜少女。”她的声音低柔,但并不委婉,说得甚至有些生硬,因为说话的内容太直白,直刺入他心里。“我想现在的你,不会愿意再害谁死。”

  “她死了就死了,不管是谁,到头来都会死的。”柳眼冷冷的道,“你也会死,我也会死。”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就算你不在乎妹子,难道你不在乎唐公子的死活他他快要死了不是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情不自禁的全身发抖,其实心里深处从未相信过唐俪辞会死,怎样都相信不了,他是那么无所不能,是yi只操纵人心的妖物,怎么可能会死呢

  “他总有办法”柳眼的唇角微微抽搐了yi下,语声突然变得微弱,“总有办法救自己”她转过身来,低声道,“时到如今,你依然相信他无所不能。”柳眼不答,过了yi会儿,他幽幽的道,“有谁不相信呢他他总是无所不能但”她接了下去,低声道,“但不可能有人永远无所不能,你害怕他终有yi次会做不到,可怕的是不知道是哪yi次”

  柳眼惊异的睁开眼睛,用yi种近乎灼热的眼光看着她,她怎能说得这样透彻就仿佛从自己心里yi个字yi个字抓住放到眼前,难道彼此心中所想的竟是yi模yi样阿谁蹲了下来,握住他的手,她的手掌很温暖,“牵挂着他,牵挂着妹子,你怎么能死你要是死了,妹子会伤心致死,他会受到怎样的打击,也许你我都想象不出”她的眼睛微微湿润,“我也不希望你死,虽然”她的手微微松了yi下,他感觉到那手指发冷,听她继续道,“虽然虽然”

  虽然什么,她很试图要说下去,却始终说不下去。他不知道她是要说“虽然我很恨你”,或者是“虽然你曾经对我做过那么残酷的事”,或者是“虽然你yi无是处”但无论哪句都比哑然的好,至少,不会让他充满自厌。“我”柳眼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不是要绝食而死,只是只是在想”他轻声道,“是不是我从不存在,大家都会高兴得多我或者有什么好”他望向阿谁,“我只是这样想。”

  他的本性,真的是yi个很温柔的人她的手又热了起来,重新握住他的手,“你或者,会给我勇气。”柳眼微微yi颤,睁大了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她看着他的眼睛,“你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很有勇气的人吗”

  “勇气”柳眼以yi种近乎呆滞的目光看着她,仿佛茫然不知她在说什么。

  她微笑了,微笑得很温柔,“你做错了很多事,伤害了很多人,别人也就重重的伤害你,让你失去很多东西。可是即使是变成现在这样,你既没有怨恨他人,也没有怨恨现实,也没有怨恨自己”她柔声道,“你只是在后悔,但并不怀着怨恨,你也还能关心别人c想念别人,不是很有勇气的话,有谁能承担得起呢”

  他缓缓眨了眨眼睛,从江湖枭雄,到末路逃亡,从操纵着千万人的命运,到千夫所指yi文不值,从世上罕见的美男子,到毁容断腿的废人,也许旁人的确很难度过。

  但那些曾经拥有的东西,都不是他真心想要得的,所以即使失去也不会太难过只是那样而已,那也算勇气吗

  如果那些都不是自己想要的,那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失去了会痛彻心扉的东西,会刻骨铭心的怨恨他人和自己的东西,会深深地陷入无法自拔的东西是什么

  他怔怔的看着阿谁,在这个瞬间,他出乎意料的醒悟到自己最在乎的东西,失去了会痛彻心肺的东西,竟然是从前的自己的影子

  那个带人温柔的c细心的男子,只为简单的目的而活,不必思考任何深刻和复杂的问题。曾经深深地恨过自己为什么是那样没用的人,尝试yi切方法想要超越唐俪辞,想要彻底的改变自己,但到最后原来失去的,是最值得珍惜的单纯的自己。

  如果yi切可以重来,如果依然能够成为那个阿眼,他现在不惜任何代价和努力。但大错铸成的自己,依然有回到从前的资格吗

  “柳眼”

  他抿起唇线,“我并不是很有勇气,只是很愚昧,很迷茫。”

  阿谁的微笑很温暖,“我觉得你很有勇气,而且现在只要你站在那里,我就会觉得看起来很温暖。即使落魄到了这样的程度,你还是会认真的做事,关心妹子c关心唐公子c关心我。”她摇了摇头,“你比唐公子要让人觉得安心。”

  他惊异的看着她,心中似乎发出了yi声脆响,有什么沉重且生锈的东西断裂了,yi瞬问心像在腾云驾雾,“你是说我也有比他好的地方”他轻声问,声音很微弱。

  “当然。”她握住了他的双手,yi句话冲口而出,“唐公子yi点都不好,完全”说完之后她立即惊觉,闭上了嘴。柳眼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很珍惜的抚摩着她的指侧。感觉那种女人的细腻,随即慢慢收了回来,“为什么不能爱他为什么非要抗拒不可”

  “唐公子虽然很在乎我,但他在乎的c疼爱的c折磨的都不是阿谁,是他想象中的别人。”她低声道,这些话从未想过会对人讲,但在柳眼面前不知何故,很自然就说出了口。 “他想要人能发疯yi样爱他,能为他去死,可是我”她轻声道,“不论我和他所想的那人有多像,我都不可能为他发疯,或者为他去死。”

  她摇了摇头,神色黯然。他把五指插入额前的长发中,支额不动,她不肯为了谁去死,何况是为了yi个并不是真心爱着自己的男人,更何况是yi个有其他女人真心爱着的男人。“他想要的是他的母亲能爱他爱到发疯,能为他去死。”他幽幽地叹息,“他母亲是yi个著名的美人,和他长得有五分像,是那种非常端庄,很优雅的女人。”

  这是阿谁第yi次听说唐俪辞的母亲,心头微微yi跳,莫名的感到紧张,“她她不爱自己的孩子”柳眼望着她的手指,“不爱。从阿俪我是说唐俪辞,从他出生到长大成人,她几乎从不和他住在yi起,也从来不去看他。别人家过新年,全家在yi起吃年夜饭,阿俪他们家”他微微顿yiyi下,“就是他的父亲和母亲yi起过,他父亲会把他锁起来,锁在距离很远的房间里。”

  她吃惊的看着柳眼,“锁起来为什么要锁起来”她简直不敢想象,身为父母竟然要把孩子锁起来,如果有yi天她将凤凤锁在远离自己的房间里,她yi定是已经疯了。

  “因为他们怕他。”他说得很平淡,因为他自己人也从来没和父母过过新年,“他们觉得他是个怪物,每次见他都要带很多人随行,随时随地的保护他们。尤其是他的母亲,他母亲见到他有时候恐惧症会发作”他顿了yi下,解释道,“就是害怕到呼吸困难,几乎发疯的那种状态。”

  “怎么会这样”阿谁咬唇,”为什么他们要怕他自己的亲生孩子,有什么好怕的唐公子温文尔雅,又不是洪水猛兽”话说了yi半,她神色越发黯然,再也说不下去。是啊,唐俪辞才智双全,温文尔雅,不是洪水猛兽,但她何尝不是对他怀着深深的恐惧,有时候怕的象看见什么妖物yi样

  “哈”柳眼笑了yi声,“因为他们相信阿俪是个天生的怪物,迟早有yi天会变成杀人狂,很后悔生了他。不论阿俪做得多好或者多坏,他们都不关心,只是不断的给钱。”他慢慢的道,“他们唯yi做的,就是给自己的孩子花不完的钱,让他四处挥霍,没完没了的”

  果然看唐公子奢华的习惯,就知道他并非突然如此,而是长期以来都是如此生活,所以即使他挥金如土,也丝毫没有不协调的感觉。阿谁深深地咬唇,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我和他的母亲像吗”

  柳眼抬起眼看着她,“不像,但..”他深深地吐出yi口气,语气疲惫,“但你是个好母亲,或许他心里很期待他的母亲像你这个样子。他说他喜欢你,那不是骗人的。”

  她轻轻的笑了笑,“他只是期待着母亲疼爱,只是怨恨他的母亲不爱他,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却要我来承担我..我并不是他的母亲。你也好,宛郁月旦也好,我自己也好,都要我忍耐c要我去爱他,只是因为那样的理由,所以他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对我好或者折磨我,我我就必须敞开yi切,抛弃尊严,任凭掠夺和践踏”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然后 在他发泄完了对母亲的怨恨,满足了他对母亲的索求之后,听到几句歉言,得到yi大笔钱财离去我我不甘心啊怎能这样我不是他的母亲,你们要我爱他,我我我怎样爱他在我心里,他不是yi个孩子。”她凄凉的看着柳眼,满怀伤心,“我只是yi个女人,不是圣人,yi个女人爱上yi个男人,就会期待有好结果,会期待有yi生yi世。我做不到分明看得到分道扬镳的结局,却依然能够去爱他。”

  “你越是抗拒,他就越想征服你,就会用尽各种各样的办法,越会折磨你。”柳眼低声道,“他会觉得是个游戏,而所有的游戏他都必须赢,你要是让他输了,他要么气到发疯,要么崩溃,要么杀了你。”

  阿谁闭上眼睛,“我不想输,也不想逼他”

  “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他认定你。”柳眼慢慢的道,“对不起,我还是希望你能爱他,让他的日子过得好过yi些。”

  “会说这种话,证明你已经从我这里过去了。”她低声道,“好好活着,对妹子好些,别让她失望。我知道大家都希望唐公子能过得好些,我会尽力说服自己。”策策yi顿,她露出温柔的微笑,“现在可以吃粥了吧让妹子知道你不吃不喝,yi定要骂你了。”

  心动神摇他看着她的微笑,她笑得宽容平静,他满心刺痛即使明知与唐俪辞相比,她只是yi个微不足道的女子,所以人人都宁愿牺牲她的全部去成全唐俪辞的yi时之快,但她仍然会说“我会尽力说服自己”,仍然会微笑。

  这样的女人才是真的很有勇气,很坚强吧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为何他无法放手去抢夺这个女子她不愿爱上阿俪,那是对的,即使她深深受他吸引。如果自己将她带走,温柔的对待她,也许终有yi天能让她回心转意。但但比起阿谁的心意,他更无法罔顾的是阿俪

  如果他抢走了阿谁,阿俪他会怎么样呢

  柳眼抱住头,他无法想象,阿俪究竟会怎么样

  那yi定会发生yi些歇斯底里疯狂致死的事

  yiyi

  藤萍作品狐魅天下第五部两处沉吟

  作者留言

  我看到了大家的评论,真的很开心有人这样认真的看狐魅,也有人真的猜中结局笑,以至于让我真的在考虑是不是要修改结局否则被猜中了怎么办呢眨眨眼

  山水清澈,春花点点。

  冬雪已渐渐消融,鸡合谷内溪水渐长,方平斋左右手边各架着yi台大鼓,兴致盎然的随意敲击,鼓声清蒙,竟能柔情似水,合以溪水潺潺之声,慑人心魂。自从柳眼教会他基本的击鼓之法,他自行发挥,鼓技突飞猛进,虽然还未能出神入化,却已是能挥洒自如。

  两只狐狸鬼鬼祟祟的潜伏在岩石之后,探出鼻子来嗅着空气中的味道,yi边好奇的看着方平斋,鼓声的震动吸引了这两只狐狸,不知为何,狐狸竟没有望风而逃。

  雀鸟纷飞,绕顶盘旋,方平斋仰望蓝天,看着春花盛放,身畔小狐探首,莺燕飞舞,心中暖洋洋的,四肢百骸无yi处不舒畅。

  “哒”的yi声微响,溪水上鼓声所震的涟漪出现yi圈缺口,yi块石子自高处滑落入水中,两只狐狸yi个激灵,逃窜得无影无踪,空中低飞的雀鸟也yi下振翅高飞而去。方平斋手按鼓面,抬起头来,两侧山谷顶上飘起了yi阵乌云,天色转暗,突然开始刮风,随即下起雨来。

  顷刻间瓢泼大雨,沉重的雨点敲打在方平斋左右鼓面上,激发出沉郁恢宏的鼓声。雨点跳跃,鼓声隆隆,方平斋倚鼓而坐,大雨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裳,天地苍茫而无限,流水冰冷而无穷,yi股沧桑袭上心头,突然叮的yi声,yi件东西自他衣袖内滑落,跌落在地上。

  他屈指拾了起来,那是yi枚戒指,黄金质地,其上镶有yi块紫色的玉石,即使在大雨之中看起来也璀璨耀目。紫色的玉石大都并不值钱,但这紫色紫得纯正柔和,玉质细腻无暇,蕴含yi股泱泱王者之气,与黄金相称,煞是好看,是yi件稀罕东西。指圈非常的小,成人就算小指也套不上去,应当是孩童之物,黄金指圈上刻有三个字“纪王府”。

  方平斋拾起戒指,握在手心,悠悠叹了口气,又把它揣回了怀里。

  大雨之中,往事宛若虚幻的鬼影,yi件yi件扑面而来,灰暗的乌云翻滚,鼓声勾魂摄魄,在很多年前也有这样yi个大雨之日,他被人抱着,从金碧辉煌的皇宫到冷冷清清的寺庙。

  那天的玉和今天yi样,兵马来去,沉重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就像隐约的鼓声。

  “这两个”

  “将军,这两个孩子无辜,老臣愿意收留。”

  “这”

  “将军皇上,老臣为皇上叩首,老臣斗胆直言先皇对皇上恩重如山,皇上以仁义为名,当不会为难孤儿寡母。”

  “罢了,卢卿言之有理,这两个孩子和宗训yi起,送往天清寺。”

  “谢皇上隆恩。”

  许多人的脚步声远去,他和另外yi个更小的孩子yi起被宫女抱着,看着yi群人紧张而杂乱的步伐,匆匆的背影。

  那yi年他四岁,却已经预知了命运。

  玉箜篌说“六弟,你有我与大哥缺乏的那部分能力”,鬼牡丹说等他同饮yi杯酒,有时候他会忘记yi切,相信那是出于兄弟之情,或者是期待c信任。

  但大雨滂沱的时候,往事扑面而来,事实清晰易见,期待和信任,兄弟之情也许只是出于野心,也许只是

  因为他是纪王柴熙谨。

  天下皆知,先皇黄袍加身,柴宗训禅让皇位,始兴大宋。而他本姓柴,是柴宗训的第二个弟弟。柴宗训让位之后,被赵匡胤送入天清寺,他未在寺内多久便被天清寺的和尚送出寺外,听闻柴熙让被潘美潘将军收养,已不知身世,而他被父亲的婢女带走,走避白云沟。他最小的弟弟不知所踪,不知是否已经死于离乱,大哥柴宗训,二十岁那年在天清寺突然死去,死引蹊跷。

  他现在的母亲是他父皇的婢女方荭炾,对大周忠心耿耿,听母亲所言,哥哥在已经成年c却未婚配的时候暴毙,内情并不简单。大周两代帝王对赵匡胤yi家恩重如山,他却趁主上年纪幼小之时夺位,方荭炾对他恨之入骨,自他四五岁开始习武的时候便不住提醒他,他负担兴复大周的重任,大宋与他柴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白云沟众人都是大周重臣之后,对外只称是大汉后人,平日扮作普通百姓。家家户户视他为主,家家户户都对他恩重如山,他不是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却承受不起这样的期待和寄托,于是在十六岁那年远走江湖,成为yi名浪客。

  那只是yi种逃避,他自己很清楚。

  他在江湖上交了兄弟,带他们回老家喝酒,他喝醉的那yi夜,朱颜杀了吴伯yi家,他从此对朱颜立下杀心那就是他第yi次意识到,他是大周之后,大周国可灭,但臣不可辱。

  他第yi次知道他负有责任,他要为大周的臣民索回性命与颜面,它必须保护这些对他恩重如山c充满期待的人。

  然而觉醒的代价是如此沉重,他选择保护臣民的方法是绝然而去,再也不回家,因为他不将灾祸引来,灾祸就不会降临,白云沟就可以yi直平淡无奇的生活下去,再不会有人半夜提剑杀人。

  这又是另yi种逃避,他同样很清楚。

  yi个人选择扛起责任,需要绝大的勇气他心底并没有成为帝王的渴望,所以无法支持他选择yi条烽火硝烟的不归路,方荭炾希望他复国,鬼牡丹希望他兴兵,玉箜篌希望他做yi个顺从的傀儡,而他什么也做不了c更不想做。

  做柴熙谨是如此令人疲惫,他已经逃避了将近二十年,日后还是要继续逃避下去么做方平斋是如此平凡而卑微,浪迹江湖的日子令人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想追求的是什么,想得到的又是什么为什么始终感觉不到快乐他在渐渐失去自我,他碌碌无为,寻找不到此生的寄托,他是柴熙谨c又不是柴熙谨,他是方平斋,又不是方平斋,他不能背弃血缘,却又不能抛弃自己。

  雨水冰冷,浑身湿透,方平斋背靠着yi只大鼓,脚翘在另yi只大鼓上,闭目享受着雨水,外在的姿态很悠然。

  yiyi

  藤萍作品狐魅天下第五部两处沉吟

  “六弟你当真悠闲。”大雨之中,有人yi步yi步自溪水另yi端而来,“我带酒来了,不知六弟可有心情与我共饮”方平斋蓦然yi惊,雨声鼓声交织,他却没听到来人的脚步声,睁开眼睛便看见yi袭黑衣上绣着刺眼的红色牡丹,正是鬼牡丹。自从上次有人闯入鸡合山庄,他就知道此地已不安全,却不想鬼牡丹来得如此之快。

  鬼牡丹面容狰狞,此时却含着yi丝平和的微笑,看起来说不出的古怪。他腰间挂着yi个酒葫芦,身上不带杀气,方平斋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死心,非要请我喝酒难道你不知道我心情不好心情不好要是喝酒也许就会喝醉,喝醉之后也许就会乱ing,害人害己。”

  “我为六弟带来yi个消息,听完之后,你或许就要向我要酒,因为这消息实在不好,令人伤心。”鬼牡丹在方平斋身边坐下,看了yi眼那两只大鼓,“恭喜六弟连成音杀之术,果然是不世奇才,令大哥好生羡慕。”

  “什么消息”方平斋目不转睛地看着鬼牡丹腰上的酒葫芦,“这个东西你从何而来”鬼牡丹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这个是我从白云沟捡回来的,哎呀,这是你张伯伯藏在他家地窖里,等着你回去喝的佳酿。”方平斋瞳孔微微收缩,“你为何要去白云沟”鬼牡丹道,“我和七弟yi直对六弟和伯母十分关心,你难道不知,自从你拍案而去,这是年以来,伯母都是由七弟奉养的么白云沟的消息我最清楚。”方平斋嘿了yi声,“那倒是十分感激七弟代我尽孝,我感恩戴德啊感恩戴德。”

  “七弟与伯母yi直有书信往来,十天yi封从不间断,但在十三日前,白云沟的书信突然断了。”鬼牡丹道,“七弟欲往好云山,不能分身前去查探,所以我去了。”他解开腰间的酒葫芦,方平斋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酒葫芦,酒葫芦腰间的红带上染有血色斑点,那是什么“前往白云沟之后,才知道原来战争真的很可怕,血流成河c尸横遍野原来并不夸张。”

  “白云沟怎么了”方平斋低声问,他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酒葫芦上的斑点,此时此刻,以他的眼力已经确定,那的确是血迹,干涸的血迹。

  “白云沟遭遇朝廷的兵马,被千军万马横扫而过,五百三十二人留下五百二十五人的尸体,剩下的只有残肢断臂,看不清楚了。”鬼牡丹挥了挥手,打开酒葫芦喝了yi口,惬意的道,“好酒啊好酒。你的张伯伯死在屋前,死前抱着他未满两岁的孙子,他的尸身被人拦腰砍断。你的杨叔叔,撑住yi把旗杆,我想那旗杆上应该是大周的旗帜,可惜连人带旗被人烧得面目全非,你大周的旗帜依然无法留存。最悲惨的是你的母亲,伯母被人”他尚未说完,方平斋截口打断,“白云沟隐世而居,又不曾兴兵谋反,朝廷的兵马为什么会找到白云沟为什么要杀人”

  “伯母被人绑在马匹之上拖行,全身都见了白骨,最后被马匹撕成两块,吊在你的房前,应该是向你示百度威。”鬼牡丹却并不停止,近乎是兴致盎然地说完方荭炾的死状,然后哈哈yi笑,“白云沟忠于柴氏,你虽然没有复国之心,他们却都有复国之志。如果你在,凭当今朝廷对柴氏yi门的承诺,有免死金牌你就能救人,但你不在。你不在,白云沟五百余人无法抵挡朝廷两千精兵,那是理所当然。”

  “朝廷怎样得知白云沟之事”方平斋yi字yi字的道,“二十几年来,没有人对白云沟下手,为什么突然之间会出兵两千”鬼牡丹打开酒葫芦,递给他,“那自然是有人对朝廷通风报信,说白云沟要谋反。”

  “谁你么”方平斋皱起眉头,低声问。

  “我我要通风报信,早就可以通风报信,为何等到现在”鬼牡丹递出酒葫芦,方平斋并不接受,“出兵的是赵宗靖。”

  “赵宗靖”方平斋眼眸微闭,“赵宗靖从何得到消息”

  “不得而知。”鬼牡丹摇了摇酒葫芦,“你要看你母亲的尸身么”

  yiyi

  藤萍作品狐魅天下第五部两处沉吟

  “我”方平斋微微yi震,鬼牡丹yi笑,“你动摇了。”方平斋手按鼓面,脸上不见了笑意,“你将她埋在何处”

  “下葬是何等隆重之事,自然是要等你亲自安排。”鬼牡丹道,“她的尸身就在飘零眉苑,你几时回去,几时下葬。”方平斋五指下压,将绷紧的鼓面压出五指之印,低声道,“这是威胁吗”

  “只是特地来告诉你,你无心复国,只会有人责怪你,有人死不瞑目,而不会有人感激你。”鬼牡丹冷笑,“而你即使不想复国,看到白云沟因你而毁,想到你大哥莫名而死,你二哥改姓为潘,你四弟流离失所,你心中难道会平静你父亲对赵家恩重如山,他却夺你天下,害得你家破人亡,而你身为柴家唯yi的指望,却终日碌碌无为,在江湖中游山玩水,你自己的日子是过得潇洒,而你九泉之下的父母亲人,家臣奴仆,大周的死魂冤鬼作何感想你对得起谁你对得起方荭炾么对得起符皇后么对得起你父亲柴荣么对得起你大哥柴宗训吗对得起你自己么”

  嗡的yi声震响,鼓面yi弹而回,方平斋脸色苍白,定定的看着手下的那面鼓。他当真错了么“回去”路已走得太远,要折回头踏上二十年前就被他放弃的路谈何容易所谓回去,当然不只是安葬方荭炾而已,yi旦回去,他就没有再回头的路。

  白云沟的冤魂依然要罔顾吗方荭火兄的尸声是否可以就此弃之不顾父亲的身影,大哥的音容,难道那些是与自己无关的幻想不遗弃这些,他就无法是方平斋,而如果遗弃了这些,他依然可以作为方平斋继续走下去么

  而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从始至终,原来“方平斋”此人只是紫熙谨 的yi个梦想cyi种期待,而从来不是现实。

  即使,他是如此的迷茫与碌碌无为。

  “六弟,我知道你无心皇位,我和七弟早已安排妥当,可以祝你复国。复国之后,你就可以寻回你的二哥四弟,传位于你的哥或者四弟,之后的人生你愿意做方平斋圆平斋,再也无人管你,你也不必再自责。”鬼牡丹狞笑,“我也老实说了,我助你柴家称帝,你也要给我相同程度的回报,事成之后,我要yi人之下,万人之上。”

  “你和七弟有诺大本事,何必有求于我”鬼牡丹道,“我或者七弟称帝,天下将有千千万万人反我,但若是你称帝,天下便只有赵氏子孙反你。大周亡国不过二十余年,复国并非无稽之谈。”方平斋道,“算得忒精,这必定是七弟的注意。你要yi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要什么”鬼牡丹道,“他说他要对辽国用兵,收回幽云,平定契丹,仅此而已。”方平斋奇道,“他翻云覆雨,步步算计,甘冒奇险,密谋造反就是为了出兵辽国以七弟之能投身大宋,何尝不是平步青云,要身任将军出兵大宋也并非什么难事,说不定北扫契丹南下支那,东征大海踏平西域,何处不可为何要谋反”

  “他的想法我也捉摸不透,总而言之,他所做的yi切都只是为了有能力c地位和机会出兵辽国,yi改我朝接连的败绩。”鬼牡丹阴森森的道,“这也是造福百姓的好事,有何不可”方平斋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容我仔细想想,这是yi个好困难好艰辛的选择,我需要时间。”鬼牡丹将酒葫芦往他手中yi送,“可以,你若能够弃方荭炾的尸身于不顾,不在乎白云沟枉死的冤魂,坚持不来,我鬼牡丹也服你,哈哈”他倏然而退,身影瞬息消失于大雨之中。

  手中握着的酒葫芦残留着人的体温,摸起来格外温暖。

  方平斋坐在雨中,提着古人留下的美酒,仰起头来喝了yi口。

  迷茫之中,天色愈暗,而雨势更大,打得人彻肌生痛,浑身冰冷。

  朦胧之中,天旋地转,他yi向量浅易醉,今日也许不必饮酒他也将说自己醉了,何况他切切实实地喝下了yi葫芦酒。

  美酒,究竟是什么滋味

  灌入喉中,yi样的辛辣火热,犹如被烙铁狠狠地夹住了咽喉,硬生生就要窒息yi般。

  也许饮血也是同样的滋味,因为血和酒yi样,都是热的,都有体温。

  屋外下起了大雨。

  阿谁收起装木耳粥的碗筷,轻步退了出去。柳眼从床上下来,拄着拐杖走到窗前,他看着大雨,端着yi杯已凉的茶水。当yi个人很疲惫却丝毫不想入睡的时候,会有出乎寻常的耐心来品味yi杯水的滋味。他觉得茶水很凉,入口清淡,已几乎品不出茶香。

  门外有人哗啦yi声走了进来,柳眼微微yi怔,那声音就如往地上泼了yi瓢的水。进门的是方平斋,他左右手各抱了yi面大鼓,浑身淋得湿透,衣裳全在滴水,“哦师父你竟然起身了,我还以为你就打算在上面躺yi辈子,不到山崩地摇海枯石烂不离开那张床,万年之后人们就会在那张床上看到yi具白骨,并且想抬也抬不下来”

  “你喝醉了”柳眼凝视着他,方平斋腰间系着yi个酒葫芦,虽然全身湿透,他依然嗅到了yi股淡淡的酒气。方平斋放下两个大鼓,叹了口气,“我已跳进河里泡了半个时辰,不会喝酒就是不会喝酒,怎么也掩盖不了啊”他脸色本来红晕,酒红上脸也不怎么看得出来,神态也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柳眼便是瞧了出来。

  “你哪里来的酒”柳眼淡淡的问。方平斋脱了那件浸透了水的沉重外衣,“不好的来路,问清楚了你会后悔。”柳眼似乎是笑了yi笑,“无所谓,我yi直在后悔。”方平斋哈哈yi笑,“说的也是。我问你yi个问题,认真回答我好么”柳眼为他倒了yi杯冷茶,“说。”

  “假如你有yi片家业,非常辉煌,举世无双,你的父亲母亲非常爱你,不仅如此,你的兄弟姐妹表嫂堂侄,甚至奴仆婢女,包括扫地的小二看门的老头全都非常爱你,全都原意为你生为你死。突然有yi天你的父亲母亲死了,你的家业为人所夺,yi天之内家破人亡,大哥无端丧命,二哥认贼作父,四弟流离失所,二十年后,你长大了,练成yi身武功,你会怎么做”方平斋问,语气依然轻浮。

  柳眼眉头微蹙,“怎么做”方平斋苦笑,“是啊,你会怎么做你会复仇吗你会夺回yi切吗”柳眼道,“我不知道。”方平斋拍了拍额头,“我就知道问你简直是浪费我的口水,好师父你头脑很差糊里糊涂”柳眼打断他的话,淡淡的道,“但我知道如果是唐俪辞,他绝对夺回yi切。”方平斋yi呆,“哈”柳眼道,“失去yi切,你会甘心吗那并不是你的错,而是他人的错。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唐俪辞从不善罢甘休。”他笑了yi笑,“而我,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做,但如果我什么也不做,yi定不会心安理得。”

  “哈哈,是吗如果有yi天你发现,救你出来的奴仆婢女被人所杀,突然之间你变成了孤身yi人,你又该怎么做”方平斋笑道,“变成孤身yi人之后,不会再有人寄望你复仇,没人知道你曾经拥有的yi切,过往就宛如yi场虚梦,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假装你从来不曾拥有。”

  “那是自欺欺人。”柳眼看了他yi眼,“你为什么选择放弃”方平斋不以为意,他这个问题真正想问的人是谁,彼此心知肚明,闻言yi笑答道,“因为选择复仇很累,要负担很多责任,要杀很多人,也许是尸骸成山,血流成河,为了我yi家的失落,杀成千上万的人,有必要吗”柳眼淡淡的道,“这种问题,无法问他人吧。”

  “唉浪费唇舌c浪费精神浪费心力兼浪费我的感情”方平斋叹了口气,从怀里拔出的扇子,挥了两下,慢慢往他房间走去,柳眼看着他的背影,“方平斋。”

  这是他第yi次叫他这名死皮赖脸纠缠不清的徒弟,方平斋“哦”了yi声,回过头来,柳眼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摇了摇头,缓缓的道,“但你不能不想。”

  方平斋微微yi僵,过了yi会,他哈哈yi笑,“师父,你这句话真是”他哽住了,负过手去,他没有把话说完,就杂这么径直回了房间。

  柳眼炯炯的眼神盯着方平斋的房门。

  方平斋显然是遇上了绝大的麻烦,但问题不在于问题本身,而在于他在逃避。他不想选择,于是他来问他,但

  但谁也无法替谁做这种决定,他就是总是让别人代替他做这种决定,所以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么

  方平斋心中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他将会选择什么或者是继续逃避

  无论选择什么,都不会比逃避更痛苦。

  那天晚上,yi直到第二天早晨,方平斋都没有出现,阿谁打开他的房间,却见他的房中空空如也,竟是不知何时已经杳然而去。

  yiyi

  藤萍作品狐魅天下第五部两处沉吟

  五十yi 公主之尊

  菩提谷外,孤枝若雪被焚毁yi空,徒留满地空沙,苍白无色。

  yi位淡紫衣裳的少女面色郁郁,抱膝坐在半颓的山坡顶上,她坐的山坡正是当日朱颜盘膝而坐的地方,面前所见的山谷,正是被雪线子扫荡得东倒西歪cyi片狼藉的坟场。

  没有人陪伴在她身旁,也并没有人看管她,风流店似乎并不怕她擅自逃走。

  她正是钟春髻,数日之前,她写了yi封书信寄往皇宫,说她游走江湖偶然得知白云沟藏匿有yi群大周遗人,正密谋早饭,望朝廷速速出兵剿灭。

  这件事当然不是她查明的,更不是她所能探知的,那是鬼牡丹指使她写的,而她就这样写了,还随信寄上了自己的yi支发簪。

  书信寄出之后,后果如何她并不清楚,甚至也不关心。

  因为

  “你是有脑或者没脑或者是为求公主之位,有yi死的决心你几时出生今年几岁王皇后所生的公主又是何时出生今年几岁你今年不过十八,王皇后在你出生之前就已死了,她要如何生出你这位公主赵宗盈yi心寻妹,看你容貌相似,便先入为主认你,但你以为你真是公主吗”

  钟春髻闭上眼睛,额边冷汗淋淋而下,捂住耳朵,却挡不住那声音。

  “你假冒公主,又擅自出宫,擅自带走宫中侍卫,害死侍卫数十人,这种事如果传扬出去,除了你自己人头落地,连庇护你的赵宗靖c赵宗盈yi起大难临头,哈哈哈哈哈”有人笑声狂妄,“小丫头,你明白形势了么你,想要活命想要坐公主,就要知道自己的分量,如果你表现得聪明听话,公主你依然能够做下去,甚至以后嫁驸马嫁将军,不成问题。”

  她不是公主。

  钟春髻睁开眼睛,眼神晦暗无光地望着山坡下yi片白纱,果然就如她心中的预感,苍天不会给予她这样的幸运,苍天只会戏弄她的人生,她不是公主。

  她不是公主。

  她不是公主。

  她不是公主。

  为何有人自出生便拥有yi切,有人自出生便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c没有兄弟姐妹c没有知己c没有伴侣无论她多么期待,做出多少努力,有过多少幻想,yi切始终是虚无缥缈

  这个世上,究竟谁才是公主华服锦衣,美婢佳肴,俯首听令的万千侍卫,这些究竟是属于谁的令人嫉妒

  她的眼中闪过yi丝怨恨之色,令人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