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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阅读

作品:宠妻不归路|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2 05:08:33|下载:宠妻不归路TXT下载
  “它不是猫,是猫熊。”我心里直可怜这濒危动物,被从山林里逮了来,做人玩物,也不知道活不活得成。送来京里的时候,虽然也是长途跋涉吃了苦,但那些人想必因着拿它讨好的意思,小心照顾,若是叫人放回去,恐怕再怎么郑重吩咐也懒散了,十有**不能活着到地方。

  “额娘从前见过这种猫么?”她奇道。

  “没见过,听说过。”总不能说是动物园熊猫馆参观过。

  “那额娘知道它爱吃什么?这两天喂它鱼肉果蔬,它都不爱吃。脾气也真差……不过长得真怪趣。”她如是评价道,忍不住伸手摸那熊猫,可又被它的不友好吓了回来。

  我叹了口气,道:“它长大是吃竹子的,箭竹,让逮了它来的人想办法吧。现在么,喂些玉米糊糊,每天一大碗牛||乳|,应该就行了。”即使如此,我仍旧对这可怜小家伙的前景并不看好。

  熊猫见了生人吵得厉害,冬冬便命人先将笼子抬回去,才能安生与我说话。她是吃了饭来的,但看到桌上的玉糁羹,却又起了馋意:“这是什么?我也要吃,再上一份来。”到我这里,她当然不需要客气。

  张起麟赶紧叫人又做了一碗,端上来后,这位小祖宗却十二分地不满意。她指着那珐琅瓷菊花纹碗怒道:“配这个颜色便不好看了,怎么不用跟那个梅子青一样的?”

  “这?”张起麟犯了难,可仍旧应承下来,“奴才这就派人去找。”

  我笑着摇头,指着我用过的碗道:“撤下去洗干净了,给格格用吧。”这碗的釉色晶莹纯厚,是难得的佳品,若不是仿器,一件也是难得,哪里去找第二个来。冬冬丫头的要求也太难为人了。

  张起麟如蒙大赦,连忙依言而为,待要亲自捧着碗退下,却又被冬冬叫住,“慢着。”

  “格格还有什么吩咐?”他额头冒汗,不知道冬冬又想什么刁钻主意。

  冬冬托腮沉吟,道:“我之前就觉得你面熟。现下倒是想起来了,去年找小五玩的时候见过你。”

  张起麟赔笑道:“格格好记性。万岁爷践祚之后,奴才等藩邸服侍的人便都分配到宫里当差了。”冬冬不置可否,他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好几天不曾查你的功课了,没搁下吧?”我问。

  冬冬答:“我上了算术和拉丁文课。”

  “哦?你跟着哪个老师学?”以前都是我自己教她,不耐烦的时候,才将她打发给另聘的师傅。

  她瞧着我的脸色,轻声回道:“是小钟神甫。”

  “什么?你也太任性了!”我皱眉怒道,“小钟神甫这样忙,你折腾他来教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胡闹!”

  许是我语气严厉,她扯着我的袖子低声求饶:“妈妈,我知错了。不闹小钟神甫了。你别生气嘛!”

  我抽回袖子,冷淡地道:“让他们给你另找个师傅。你也不小了,应该明白现在跟你玛法在世的时候不一样,谁会容你一直如此无法无天骄纵跋扈!”说完吩咐东云备下笔墨,给小钟写了封短信,为冬冬的事向他表示歉意。

  “妈妈,额娘……”冬冬在一旁撒娇磨我,嘟囔道,“今儿下午还有一堂课呢。”

  东云把信吹干折好,我递给冬冬,打发她回去:“你去听讲吧。把这个交给神甫,上完今天的课就让他们尽快放他回去。”不知道小钟在这宫里是不是度日如年,但起码不会觉得舒适开心吧。

  冬冬噘着嘴走了。我也没兴致吃东西,斜靠在炕上闭目养神。一下午,太后那边都没来人召我去,想来应是无事,掌灯后去请安便好了。

  快到傍晚的时候,却有御前的太监过来,说帝后担忧太后健康,传召我去养心殿问话。我当然不能不去,路上却忍不住向那太监打听:“万岁爷可大好了?皇后娘娘可是早上才去永和宫请过安。”

  那太监笑回道:“回福晋话,万岁爷今儿身上爽利了些,皇后娘娘正陪着说话呢。”

  皇帝跟太后一样,从遵化一回来就病倒了,因着病势,晨昏定醒便免了,这对母子不见面倒也相安无事。

  养心殿屋宇不如乾清宫高敞,进到里头看,院落也显得有些狭小,不知道为什么皇帝就看上了这儿。我站在正殿外头等待通传,心里不是不烦闷,被呼来传去的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福晋,万岁爷等着呢,请吧。”出来招呼的是皇帝的近侍苏培盛。

  我跟着他进了殿内,外间光线昏暗,宝座上并没有人,我呆了呆,待进了里间,却见只皇帝一人在炕上盘腿坐着,旁边一名小太监伺候笔墨,正批示着什么。屋内空间并不大,墙角一个亮格柜,放着些古瓷和一个自鸣钟,炕下首只摆了两张椅子,一座竹屏风做了隔断,后面不晓得是不是龙床。

  我心下不安,可既来了总不能失礼,一肃到底:“臣妇叩见万岁……”当然并不想叩,不过瞧见地上放着软垫,该是行大礼用的。

  可皇帝抬头见我,搁笔道:“来了啊。”竟扔下摊开的奏章,下炕扶我。我慌忙退后一步起身,却还是被抓着了胳膊,我垂下双臂,他居然握住我的手腕,我用力抽回才得以挣脱。

  他转而揽上我的腰,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道:“坐吧。”说着要拥我上炕。

  我寒毛倒竖,想推开,却被他强横的手劲定着腰身。“怎么了,嗯?”他低头贴在我鬓边轻问。我侧头避开这莫明其妙的亲昵,道:“皇上该说赐座。”

  他笑了,指尖滑过我的脸颊,擒住我的下颚:“你这是命令我么?”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觉得冷气从背脊直窜上来,拍开他的手,一扭身退开去,道:“皇上若无事,请容臣妇告退。”未及行礼,便打起帘子出了内室,他也没追出来。

  外殿烛火通明,却是空无一人,待我要跨出门槛时却被一条横地里伸出的手臂拦住。“李主子,请回。”手臂的主人冷冰冰地道。

  “是你?”我愣了愣,道,“这里不是我呆的地方。”

  他面无表情,迫退了我一步:“请回!”

  我瞅着他腰间的佩刀,眯起眼问:“我若是不允又如何?”

  “那便请恕奴才不恭。”他说着躬了躬身。

  “钟平。”却是皇帝挑了帘子出来,抬手吩咐道,“你们下去吧。”

  “是。”他单膝跪地应诺,起身后退出殿外,向两边一招手,便有两名太监将殿门合上。

  真到了这种时候,倒也没什么好怕了,我转身面对他,问道:“万岁爷究竟有何旨意?”

  他一把拽住我,我死命挣扎,可力道终究强不过他,被他拖回内室。然后他便放开手,道:“还没说上几句话呢,何必如此不耐。喏,吃杯茶吧。”说着端起炕桌上的茶盏递过来。

  我稍想了想,便接过,白瓷盖碗下汤色明绿,香味浓郁,我浅抿一口,将茶盏放回两椅中间的紫檀几案上。

  “今年新贡的松萝,味是稍重了些,不过胜在香气盈口。还喜欢么?”他道。

  我回道:“谢皇上赐茶。人说端茶送客,茶也吃过了,皇上可否容臣妇告退。”

  “这里只有你我,如此生疏给谁看?”他靠近一步便要牵我的手。

  我退了一步躲开,道:“皇上是万乘之尊,臣妇何曾熟识?”

  “好!”他容色转冷,“你对老十四真是一心一意,独对朕如此绝情!”

  我默然不语,他冷笑着继续道:“跟朕不熟?与那逆贼聂靖交情倒是不错。别以为没人晓得你的李南侄儿是怎么回事,那庄头刘大死在你手里倒是不冤枉。”

  他一件件列数,让我阵阵心惊。虽未全中内情,可只这些把柄,便能让我十分麻烦。“你待怎样?”我强自镇定,又怕他捉住这些不放是为着其他缘由,于是又道,“那些跟十四并没关系。”

  “呵,自然跟他没关系。”他冷笑,捏住我的下颚叫我抬头看他,“你倒是跟额娘一样护犊子!额娘偏心一如武姜,你这样冷心绝情又是哪里学的?”

  我甩头避开他的手,也回以冷笑:“皇上自比庄公无妨,不过太后不是武姜,十四也不会是共叔段。”1

  这话显然激怒了他,下巴被重新擒住,手劲重而狠。我又痛又怒,他刚才几次三番非礼我都忍了,这回又动上手,欺负我力弱么?我抓住他的手使劲拉开,不想却被反握,他箍得我手腕像断了一样疼,我挣脱不得,只能紧咬下唇忍痛。

  “哼,嘴还是那么利!朕与老十四相见成仇,你居功甚伟,很得意是么?”他将我用力一推,恨恨道,“别以为朕治不了你!”

  我失去平衡,往后跌坐在椅上,只听他暴喝一声:“来人,赐酒!”我精神麻木,并不觉得害怕,只是反复想他刚才那句话,他和十四闹成这样,是我害的吗?也许吧。多年前一直想避免,可仍旧成了如今这样。回想着以往的错处,原来我再怎么想弥补想修正都不能的……

  我就那样呆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有太监进来跪在我跟前,双手托着漆盘举过头顶,盘上一只缠枝青花瓷壶并一个同款的小酒盅。壶中的液体,喝下去就解脱了呢。又不禁想,那种酒盅能有多少容量,半死不活的才麻烦。顺手拿了几上的茶盏,掀了盖子,把剩下的茶水茶叶往面前地上一泼,还湿了皇帝的青缎朝靴。又拿过酒壶,往茶盏中满满倒了一碗,金珀色的酒液香气四溢,我想也没想便蹙着眉整碗灌下,完了用手背抹了抹嘴。也不知道是酒烈还是药效快,肠胃跟烧起来似的。这时未免有些后悔,还没来得及再见十四,今儿对冬冬也太凶了,聂靖和李南那边不知是否平安……可是呢,也觉得轻松,就算牵挂也没办法了。

  脑袋开始晕眩,脸上也烫得厉害,抬头见他定定地看着我,便笑道:“不错,酒味醇正。”

  他一言不发,突然拿过茶盏也倒了一碗,闷口喝下。我愕然,在醉过去之前突然意识到,原来并没有下药呢。这才对吧,他怎么可能如此冲动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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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此处典故出自郑伯克段于鄢一篇,有兴趣的可以百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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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的时候,头还昏昏沉沉的,难受得不想睁眼,习惯性地轻唤:“东云……”

  “福晋,您醒了?”大约是她撩起了帘子,光线射进来,隔着眼睑还有些刺目。我半遮着眼,问:“什么时辰了?”

  “卯时初刻。”她坐在床沿,扶我半坐起,“奴婢伺候您洗漱。”

  “唔。”我迷迷糊糊的,忽然忆起昨晚,便醒了大半,猛睁眼一看,发现已经回到了永和宫后殿自己的屋里。东云疑惑地问:“福晋,怎么了?”

  “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坐直了,自己解了睡衣,拿过小丫鬟手里捧的纱袍更换。

  东云一边帮忙一边回答:“掌灯没多少时候,苏谙达就送您回来了。说您喝醉睡着了……”

  若不是手腕上的淤痕,还真当昨晚的一碗酒是梦境。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变故,但在养心殿“喝醉了”并不是什么正常事,于是直直地看着东云。她把屋里其他人都打发下去,蹲下为我穿好鞋,双手扶在我膝盖上小声道:“福晋,昨儿您面圣的时候,奴婢被留在一处偏殿,跟苏培盛的两个徒弟一处。有一阵闹得乱哄哄的,说是皇上让赐酒,那些太监推来推去,没人肯接差事,奴婢心里又疑又怕,却是没法子。后来,苏培盛也进来了,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有个侍卫模样的人跟他耳语了几句,他便一拍腿,叫人准备酒,自个儿端进去。后来过了小半个时辰,就说您喝醉,让送回来了。福晋,没事儿吧?”

  我拉她起来,然后在梳妆台前坐下,道:“没事,以后不用再提了。东云,给我梳头吧。”

  端午倒是过得平安,不过家宴后皇帝又请太后迁宁寿宫,太后仍是不允,冷笑着反问:“怎么,难道迫不及待要把这地方赏给什么人住么?”在座的嫔妃噤若寒蝉,皇帝气得当场拂袖而去。

  之后没几日,皇帝找了个由头革了十四米禄。当然,理由十分可笑,大臣奏章上写到十四的时候错了格,将十四与皇帝并写,皇帝便怒斥十四昔日威吓官员致其惧怕,故而要对他略施薄惩。关键不在于罪名,任谁都知道,泄愤而已。我没觉什么,可太后却大动肝火,与皇帝一顿大吵,气得自己又病倒了。

  太后的病势反复,我整日待在她身边,跟她说话开解。她见我并不为十四激愤,便问:“你怎不为老十四担忧?”

  我答:“母后且宽心。十四阿哥爵位不高,禄银禄米也没几个钱,料想府里还有积蓄,全家并不指着那些吃饭。”

  她叹气道:“你这孩子是不是真缺心眼!不过也好,能这样想,往后日子也便不苦了。”

  我笑道:“怎么会苦呢?等过些时日,母后身子好些,我便带冬冬出宫去,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并不比以前差。”

  “唉,老十四没白疼你。”她咳嗽了一阵,又道,“往后啊,十四阿哥可交给你了。唤我一声‘额娘’吧,你从进门那天便没叫过。”

  我讶异她一直注意这个,不过的确也难叫出口,可这会儿是奉了懿旨了,便顺从地道:“是,额娘。”

  她满意地点头,然后便睡去了。

  到了二十二日上,太后呼吸困难,已说不出话来,御医会诊后,说不大好了,便急急呈报于皇帝。

  皇帝匆忙赶来,跪于榻前,轻唤:“额娘。”

  太后虽不能语,头脑却清醒,转过脸看着他,没像平时那般深恶痛绝,反而掉下泪来。皇帝为母亲拭泪,哑声道:“额娘,儿子侍奉您吃药。”

  我上前跪下,道:“皇上,太后思念十四阿哥,还请万岁爷召他回京,侍候太后于病中,以尽孝道。”

  他一碗汤药已端在手中,却因我的请求而停在当下。皇后便跪在皇帝身侧,此时也不敢说话,瞧了我两眼就垂头看地面。我知道由自己来提并不合宜,但太后病笃,除我之外,这里又有谁会出这个头呢?于是在皇帝的逼视中将腰板挺得笔直,再重复一遍:“请皇上召十四阿哥回京。”

  寂静中苏培盛忽然膝行上前,托住药碗道:“万岁爷小心烫。”

  皇帝便将药碗交给他端着,望着病榻上垂泪的母亲,道:“苏培盛,让吴喜和朱兰太两个即刻去遵化,召十四贝子驰驿来京。”

  苏培盛还捧着药碗呢,答了一声“嗻”,皇帝将药碗又接过去,他才爬起来,躬身退出去传旨。

  太后显是明白终能见着小儿子了,脸上现出一丝欣慰。皇帝一勺一勺喂药,皇后则拿着帕子擦拭流下的药汁。

  我知道这时没我什么事,便悄悄挪出了内殿。皇帝有位份的嫔妃都在配殿聚集等候,见到我进去都围上来问里面情形,小妹携着冬冬坐在角落,便只能站在外圈。我据实以告,好半天才把她们打发回座,还没跟小妹说上话呢,便有宫女来传,说:“太后要见福晋与五格格,快随奴婢回去吧。”

  冬冬见过祖母后又被带下去,我则一直陪在榻前。其间老八他们都静悄悄地来晋见过太后,十三中午来过又因要办什么差事出去过,晚饭后便留了下来。

  太后动嘴的时候,便是要说什么,我耳朵伏在她嘴边仔细分辨,始终是那两个音节:“十……十四……”

  我握住她的手安慰:“快到了。”

  可当她第二次问起的时候,我也沉不住气了,去传召的人都走了大半天,还是没见十四回来。忍不住道:“皇上,太后问十四阿哥。”

  “应该快了。”他就这样平淡地回了一句。

  我不想再求他,只好望向十三。十三明白了,朝我隔空点了点头,向皇帝道:“臣去瞧瞧。”说完便叩头退了出去。

  皇帝皱眉不语,冷冷扫了我一眼。

  太后越来越虚弱,三更时分已届弥留,她似乎预感自己无法再见到十四,眼泪从半闭的眼中不断涌出。皇帝握着太后的手,悲声轻道:“额娘,十四弟就来了。”

  太后睁开眼,只是看着他,叹息似的呼吸,而那眼里的光正慢慢散去。

  当十四赶到的时候,太后已然崩逝。他冲到榻前,“咚”一声跪下,握住太后渐渐冷去的手,颤声道:“额娘……额娘,儿子来看您了。”他颤抖着右手去碰触太后的脸,额头抵在炕沿恸哭。忽地声音一滞,他抬头用血红的眼盯着皇帝,冲上去揪住他的衣襟喝问:“为什么不叫我见额娘最后一面?!”

  皇帝伸手隔挡,却并不分辩,两人脸上都带着泪呢,却在这屋里扭打起来。皇后惊呼出声,苏培盛与几名太监想上去分开他们,可哪制得住大展拳脚的兄弟俩。皇帝只顾与十四纠缠,却一点没有召侍卫护驾的意思。苏培盛被皇帝无意撞飞出去,又被十四扫倒在地,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跑去殿外搬救兵。

  在母亲的面前如此,他们难道不觉得羞愧吗?我忍无可忍,喝道:“够了!”声音大得出乎自己预料。

  十四放开皇帝,转过身来看我,眼中满是哀恸,我明白他痛楚,不觉心软,柔声道:“额娘在看呢。”他走过来仍旧跪回榻前,我握他的手,他便抱住我将头埋在我胸前,我拥着他任衣襟被他的眼泪湿润。

  大殓之前,宫女们为太后梳洗更衣,我们暂于东次间等候。原来在内殿的人都还聚在一处,就连帝后也没有另行安排,足见混乱。

  屋内格外安静,只有自鸣钟的“嚓嚓”走时声。皇帝如老僧入定般于炕上枯坐,皇后也在炕桌另一边静静坐着。

  这屋里原来是不设座的,因为多了我们这些人,便给搬来三个楠木绣墩。十三在他们缠斗之后进来殿内,这时在东首靠墙边坐,十四和我则在另一头。

  宫女们奉了茶水上来,没人动。一名太监捧了绞好的湿巾送到跟前,十四魂不守舍,我拿过来递给他,他只是不接。我看他双眼无神,脸上泪迹半干,便轻轻扳过他的脸,用巾子帮他擦拭。他迷茫地望着我,我一手轻搭他肩膀,他便将脑袋依过来贴在我脸侧。

  又过了两刻钟,首领太监刘玉进屋来跪禀道:“启禀皇上,大殓已准备停当。请万岁爷与皇后娘娘更衣。”

  皇帝也不看其他人,率先大步走了出去,皇后不紧不慢地尾随其后。刘玉躬身送他们跨出门槛,又向我们道:“怡亲王、十四贝子、福晋,也请更衣。”说完侧着身引路。

  十三整了整衣袖走在前面,十四携我的手跟着他。但在正殿阶下,刘玉拦住了我们,十四瞪着他,冷冷问道:“做什么?”

  他退了一步,躬身回道:“福晋留步,请这边。”

  这倒是理所当然,女眷与外臣换装的地方肯定不在一处。我握了握他的手,依刘玉指点跟着一名小太监往北向景阳宫。几步后回头望,十四还站在原地,十三则在几步开外等他,微微笑了笑便快步跟上前面引路的小太监。

  大殓后举哀,宫眷命妇一拨由皇后率领,待皇帝与王公大臣行礼毕,便按品级亲疏列队于殿前。皇后、太妃、贵人以上的妃嫔得以列于殿内,其余皇室女眷、品官命妇都按次序在殿外行六肃三跪九叩大礼。我跪在完颜后面,能望见正殿高高的门槛,而身后还有众多同着雪白孝服的女眷,一直排到丹陛之下。

  行礼完毕后,我与完颜她们在景阳宫喝茶歇息。皇后突然来探,众人忙不迭行礼。她走到我面前时,只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先皇大行时,你是在里面的,今儿在外头,没晒着吧?”

  我不明就里,只觉并非善意,低头答道:“回娘娘,并未。”

  她点了点头,这节便算过了。可不知怎的,也没安排我出宫,看来我得待到丧礼结束了。太后既去了,我也不能住永和宫,皇后随口拨了小妹所居延禧宫里的一个小院给我暂住,让我们作伴。

  安定下来后,又担心十四,几月之内失去父母双亲,且竟都没能见到最后一面,想想也替他遗憾难过。倒也不怕他惹什么事,他心绪不稳,发泄一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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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哀悼日快结束了,今天更完这章最后一段

  最近看了很多七十年代海城地震和唐山地震的资料,感慨啊……

  番外-高凌(3)

  “我对高凌当选这学期的教学标兵持保留意见。”

  高凌正折腾她的滑盖手机,看屏幕灯一亮一灭神游得不亦乐乎,听有人点她名字拆台,便回过神来。

  教研室主任黄澄江显然也不欢迎反对意见,皱着眉问:“于成,能说说理由吗?”

  高凌拿手机轻敲膝盖,等着听答案。于成是她师兄,一个导师手底下出来的,不过关系似乎从没融洽过。

  “教学质量上说不上出众。”于成瞟了眼高凌,别有意味地笑,“反正学生上课都盯着她看,不用干别的了。”

  其他老师都愣了,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不严肃的话来,但让他们更震撼的还在后头。高凌“砰”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我上课学生当然看我,难道你上课他们看自己的脚?”

  “你!”于成也刷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

  要不是旁边的同事拦着,这两人就能在教务会议上打起来。结果是于成并没争得什么好处,该谁得的荣誉还是谁得。高凌在专业上没什么可挑剔的,更重要的是她申请到的课题经费是他的三倍。

  会后当然是不欢而散,高凌尚自愤愤,到办公室丢下文件夹就要甩门,想了想还是挑了两本书抱上,下楼梯却仍“噔噔”直响。

  “高老师,高老师!”两个女学生追了两百米才叫住她。

  她走路的时候心不在焉,向她们歉然道:“对不起,我刚才没听见。有什么事吗?”

  短发圆脸的女生兴奋地说:“高老师,那位易先生又来接您了。他在一号行政楼后面的停车场等。”

  “哦,谢谢了。”她狐疑她们怎么认识敏晖,而且还说“又”。易敏晖来接她,为什么没打她手机?

  抱着疑问来到停车场,就见易敏晖背靠着他的福特等她。“嗨,敏晖哥哥。”她打招呼,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叫的,一直也改不了口。

  “嗨。”他转向她,绕到副驾驶座旁为她拉开车门,“祝你生日快乐,高凌!”

  她却没那么高兴,抱着书钻进车里,抱怨道:“三十岁了,没什么好庆祝的。”

  敏晖自己也上车,关上车门,对她笑道:“我四年前也跟你现在一样难过,所幸后来意识到除了年龄打头的数字外,并没什么质的变化。”

  高凌耸了耸肩,问:“你跟冯隽姐什么时候结婚?”

  “五一。还有不到两个月。”他答。

  “日子选得真俗气,没创意呢。”她撇嘴。

  “没办法,我们两个都热爱劳动。”他发动车子,“那天是自助餐会,在我家。请柬我一会儿给你,记得穿漂亮点,还有别迟到了。”

  “噢。”高凌答应下来,顺手打开广播,交通之声正是音乐时间,播着邓丽君的老歌:哎呀南海姑娘,何必太过悲伤,年纪轻轻只十六吧,旧梦失去有新侣做伴……

  婚礼当天,高凌穿了特别定做的银白色雪纺纱小礼服,吊带贴身,长度刚过膝盖。新娘轻轻拥抱她,而后赞扬道:“高凌,你今天真漂亮!还好没请你做伴娘,否则准抢了我的风头。”

  高凌无奈地答:“冯隽姐,这身行头是我妈准备的,很奇怪是不是?我当时就跟她说太过了。”

  敏晖跟新婚妻子对看一眼,笑道:“没过,很漂亮,是真的。”

  “你们忙吧,我去吃点东西,不耽误你们招呼客人了。”高凌识趣地走开。

  冯隽拉住她,嘱咐道:“待会抛花球,一定要接住。”

  “花球?有什么用?”她奇怪地问。

  “没用。我跟敏晖打赌,你要是接到,我们蜜月就去澳洲,要是接不到,他就得逞去希腊开会。你帮我,事成之后,我送你对酒盏。”冯隽挽着她,走到一边咬耳朵。

  冯隽有一间拍卖行,过她手的必属精品,高凌信得过她的品位,对酒盏心动起来,道:“嗯,不能迟过元代。斗彩贵是贵,但是我不喜欢那个颜色。”

  “嘿嘿,行啊行啊。”冯隽拍着她的背笑。

  高凌瞄了新婚夫妇一眼,往餐区医肚子去了。管他们搞什么鬼,到时候答应的东西拿来就成了。

  易敏晖和冯隽的新居是个别致的两层小楼,花园面积很大,招待了两百多名客人也不嫌拥挤。今天来的都是新人的同事朋友,听说下周还有个正式的酒宴,届时高凌的父母应该也会出席,她也少不了参加。那种场合,想想也心烦。

  到了抛花球的时候,冯隽还让自己的表妹特意提醒了她一下。高凌为了不负所托,找了个有利的位置站定。冯隽隔着老远跟她使完眼色才转过身去,众人数着“一,二,三”,捧花便朝人群这边飞来。可惜高凌算对了方向,却错估了新娘的力量,眼见那花球就要越过头顶,却还没下落到她可以够着的高度,她暗骂了一句急忙退后,跳起来把捧花抄到手里。然后便听见“扑通”一声,是她身后的人被她撞得掉进泳池。哎呀,头大了……

  泳池的水不深,那西装革履的青年划了两下就到了池边,时值初夏天气,生命和健康当然没有危险,只是众人都窃笑着过来围观,这落汤鸡样的总不好看。

  高凌放下捧花,伸手给他:“对不起,没事吧?”

  那人面无表情,握住她的手,高凌还没使力,就被他猛地一扯,栽进池里。浮出水面后,她并不想找他打架,毕竟是自己不小心在先,那孩子年轻气盛,小小报复可以理解。只是现在发型乱了,妆花了,衣服湿透了,看来冯隽的礼物可以收得心安理得了。她索性游到另一边,抓着扶手爬上岸去。绞着裙摆的水,发现鞋子也找不到了,损失更添一笔。

  “呀,高凌!怎么了啊?”冯隽和敏晖夫妇闻讯赶过来,看到她那狼狈的样子不禁大吃一惊。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笑道:“没什么,光顾你家泳池了。”

  “别着凉了,快去换件衣服。”冯隽叫人拿了块浴巾给她披上,拉着她回屋。

  原以为这个事故就到此结束,可几天后,她在教学楼下面又遇到肖衍。

  “高小姐,我来向你道歉。”

  被他拦住她着实迷茫了一会儿:“你是?”

  肖衍有些郁闷,她不记得他,但仍很快回答:“那天害你掉水里的那个。”

  “啊,是你。”她有印象了,不过眼前的青年脸色比当时好多了。

  “你的鞋在水里泡坏了,我买了双一样的赔给你。”他递上一个鞋盒。

  其实衣服泡了水也变形了,不过想想他那身西装估计也不便宜,她便忍住没说,接过来道:“那天我也不好意思。你怎么称呼?”

  “肖衍。肖像的肖,衍生的衍。”他笑道。她也不是他们说得那么难接近嘛。正想开口请她吃饭,不料她却说:“那就谢谢你了,肖先生。再见。”说完抱着鞋盒转身就走。

  他目瞪口呆,她不会以为他等了两个小时,就为了送双鞋吧。不对,他连她的,更别提下次约会的时间。想追上去再说几句,她却已经开车从他面前经过,顺便向他挥了挥手。

  这个结果真够让人沮丧。肖衍并不认识敏晖和冯隽,那天正无聊,朋友说带他去个聚会,他便去了。哪知是个婚礼,食物倒还精致,就是没有美女。最后终于遇到一个,却是在那种状态下。拉她下水不过是一时冲动,原以为同样被水泡比较好沟通,没想到她游得那么好,还没来得及等他自荐就上岸了。虽然她小礼服下面的衬裙不透,但湿答答的衣服粘在身上难免有些走光,不过她的身材真不错,笑起来更漂亮。好不容易打听到她的工作单位,不会就这样就结束了吧?

  当然,机会还是有的。敏晖和冯隽的正式婚宴上,他理所当然又“遇”到了高凌。搭讪的借口仍旧是那一条:“高小姐,其实我还要赔你上回的衣服。已经订了,不知道送到哪。”说着这话,他自己都觉得汗颜。他听说她很多人追,但是从没人成功过,这美女的脾气古怪得很。其实他并不是很喜欢挑战,但是他喜欢她,那就没办法了,硬着头皮上。

  高凌一周内见过他两次,当然不会不记得他是谁,沉吟了一会儿,道:“送到我家吧。肖先生,你太客气了。”小礼服,还是不适合出现在实验室。其实她真想付他洗衣费(他的西服应该洗洗还能穿吧),奈何今天只带了一堆卡,总不见得把妈拖过来,从她皮夹里抽一百。

  拿到她的住址,他心花怒放,得逞之后仍不忘道:“留个电话给我吧,免得快递公司找不到。”他真佩服自己,没记错的话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竟然有此急智。

  高凌又写了手机号码给他,礼貌地笑了笑。

  其实她的心思并不在这儿,今晚这种场合果然让人头疼。对于三十岁的单身女人来说,别人的婚礼向来不好熬,何况还有她爸妈在。虽然她坐在新人桌,只管吃喝,但是关心她婚姻甚至生养的长辈平辈仍旧川流不息。老妈走过来拍着她的肩膀笑问:“刚才那个小伙是谁啊?不错不错,认识多久了?”

  她拿了块栗子蛋糕小尝一口,漫不经心地回答:“认识一个礼拜,等周一民政局上班就去登记。”

  老妈拿她没办法,拍了她一下失望回座。

  过了没几天,高凌便在自家楼下碰到肖衍了。

  “我顺道把衣服拿给你,不用找快递那么麻烦了。”谎话越说越顺溜。

  高凌这回微微蹙眉看着他,他有些心虚,打开车门从后座拿了装衣服的袋子给她。她扫了一眼他车的牌子,四个圈圈的叫做奥迪。副驾驶座上有一个纸袋却引起了她的注意:“味真观?那里的粥品听说不错。”

  肖衍立马拎出纸袋给她,道:“这是刚打包的鸡粥和生煎,饿了吧?”

  “不是你的晚饭吗?”她当然饿,下了班还没来得及叫外卖。

  他摇头笑道:“不是,我吃过了。本来打包当明天早饭,不过想想冷了不好吃。”为了讨好美人晚饭算什么!

  鉴于他眼神如此真诚,她接过纸袋,开心地笑:“谢谢!”

  肖衍乐傻了,晕晕乎乎地目送她进了楼道。原来只要一碗粥就能让她高兴啊!倍受鼓舞的他决定把成功经验发扬光大。反正他闲得很,有得是时间搜罗食店和等心上人下班。

  当他再次提拎着某名店的榴莲酥和虾饺出现在高凌家楼下的时候,她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想追求我?”

  啊?她难道现在才看出来吗?

  第三十六章(一)

  太后生前不肯搬到宁寿宫,她一合眼,皇帝便将她的梓宫移到宁寿宫,停灵三天,才迁至寿皇殿。

  每日三次致祭,一直平稳规律,眼看除服的日子也快到了。

  开头的几天,吃食的供给忽然中断,问及管事太监,对方茫然以对,说不知道还有我的份。初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可后来一想,我既不是嫔妃也不是公主格格,自然没有宫中份例。食物倒没什么要紧,小妹那边添双筷子也就行了,只是没有例冰供应,着实吃了点苦头。紫禁城的夏天太热了,晚上睡在竹榻上,只觉得身下的篾席热得发烫。

  后来便好了,吃食、衣物、冰块,每日都按时送来。我想兴许是内务府发觉了遗漏,总算没彻底忘记还有我这么个人存在。

  又过几日,张起麟捧进来一张色呈||乳|白的席子,说是内库拨的,比我现在用的篾席凉快。东云好奇,抚着光润的席面问:“这是什么制的?福晋,当真比竹的凉爽呢!”

  我瞧了两眼,只见编丝柔白细薄,非竹非草,也不像丝麻之类的织物,抬手一摸顿觉清凉滑腻。心中便感不安,皱眉道:“拿下去吧,我不用这个。”

  “主子,您这两天睡不好,这席子用着能舒服不少。”张起麟劝道。

  我冷淡地重复一遍:“拿下去。”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指挥小太监将席子卷起抱了出去。

  东云奇怪地问:“福晋,怎么了?”

  我转身回了里间,在木炕上坐了,答道:“那是象牙席。”以前曾听说过,是用特别的方法将象牙煮软,抽丝后编成,费料费工,一张需银八千两以上。我总联想到被屠戮的大象,所以也没想去弄一张来用,没料到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