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小时候害得他受伤,现在害他不痛快,真是罪孽深重。
清音醒来时候,正看见自家少主坐在桌边,身侧映着初生晨曦,居然有些萧索之意。重轩性子温,不大说重话责备人,也不会无聊到伤春悲秋yi番。她悄悄走到他的身后,突然大叫yi声:“少主”
重轩没转头,却莫名地问了yi句:“清音,若你心心念念着yi个人,她不在身边便觉得少了些什么,这说明什么”
清音歪着头看他:“那么这个人是你的仇人吗”
重轩微微摇头,语气颇为诧异:“自然不是。”
“那么你会不会想不断靠近她,最好每时每刻都能看见她,就算她不知道也行”
他微微皱眉:“是吧。”
“那么会不会觉得不论发生什么事,最好都能够在她附近,不离不弃,陪着她yi辈子”
重轩看了清音yi看,迟疑yi会儿还是答道:“是。”
清音瞪着yi双眼,夸张地颤抖着:“少主,你你真的喜欢上人家了啊,可是清音只把你当大哥哎。”
重轩手yi抖,茶盏yi下子扣在衣衫上,连忙站起身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是你了”
清音舒了yi口气,奇道:“可是只有我yi直陪着少主,难道还有别人吗”
重轩低着头,脸上微微泛红:“我是说许姑娘,如果是你,我头痛还来不及。”
她笑嘻嘻地开口:“可是你现在也在头痛啊。咦,那位姓许的姊姊呢我怎么没见她。”
重轩叹了口气:“她说有事,yi早就离开了。她还说,她心里已经有人了。我这样纠缠着不放,也说不过去。”
清音扑闪着蝴蝶yi样的睫毛,不解地问:“那个人会比少主你好吗若是比你好,你也再放弃不迟啊,何况沁姐姐也说了,少主和许姐姐的命格最为契合,这就说明有缘嘛。”
他垂下眼轻声道:“是么,这命格之事,本来也不能全信。”他撩起衣袍,将沾了茶水的外袍褪下,清音去里屋拿了yi件干净的,给他换上。
重轩淡淡道:“我们便在中原到处走走,难得出来yi趟总不能就这么回去了。”
梯横画阁黄昏后
南京府在大明初建c天下始安之时作为国都,史称应天。永乐帝登基后便迁都北平,将应天改名为南京,作为留都,是以南京府的繁华实在不下于京城。
许敛宁初到南京府时候便租下了yi处民宅,毕竟客栈人流多,难免被人认出了。她只是打不定主意,有些江湖中的事不是她该管的c也管不起。龙腾驿远近颇有名望,据说门下也是高手如云,yi旦出了差池,她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时下是秋意已深的时节,走在街市上也觉得有股凉意。
她这些日子奔波不停,忽听当地人在说过明日便是霜降,方觉日子过得飞快。yi早起来,就看见好几户本地人家拖家带口,去附近的寺庙还愿。
若是佛诞日,只怕进香的更多。许敛宁记起在师伯还在时,曾陪着去灵隐还愿,佛堂里青烟缭绕c人山人海的情景十分恐怖。
师伯说,信命的多半是些不顺遂的,总觉得可以有个寄托。
许敛宁当时答道,她只觉得凡事都有因果,自己埋下因,其他的多半在意料之中。
现在想起来,只觉得那时十分可笑。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然骑着马出来抛头露面,不过生得还真水灵。”迎面而来yi个满脸风霜的老妇,边摇头边喃喃自语。大约她年纪大了,耳朵也有些不灵,这自语的声音未免太响亮了。
许敛宁瞥了yi眼宽阔街道中心缓缓勒马前行的yi队人,不由定住脚步。当先的老者健硕锦衣,面带微笑,马鞍边挂着yi把皮鞘的长剑,却是龙腾驿的门主柳君如。而他身后则跟几个年轻弟子,都是清yi色白马,其中还有几个在武当见过的,其中便有林子寒。他是龙腾驿最出挑的后辈弟子,骑着马走在最后,时不时同并辔的女子低声说着话。
许敛宁震惊地看着那个同林子寒说着话的女子,思绪纷乱。那个女子,笑起来两颊会有yi对不怎么对称的酒窝,隐隐天真的模样。可许敛宁却知道她使的兵器是峨眉刺,出手甚是狠辣。原来,那日在天殇教地道中失踪的殷晗和龙腾驿走在yi起。
又或者,殷晗和阮青玄yi般,她本来就是龙腾驿的弟子。
倏然间,萦绕过去的疑团全部被解开。当初凌轩宫在南京府的暗哨会被夷平,是殷晗通风报信。如此yi来,那么当日在密室找到的红衣孩童模样的水天姑应是龙腾驿伏下的好手。也就是说,当年五世家被灭门的惨案也同龙腾驿脱不了干系。
她快步走到僻静处,方才停下来慢慢回想。
后来在武当时候,司空羽曾告诉她,最后他要问出真相的时候,水天姑却被突然出现的人给杀了,而那个人却是虞绍文。若虞绍文也和龙腾驿有纠缠,她怎么能够将凌轩宫主的位置交给他
她思忖yi下,疾步向南京府东郊走去。
龙腾驿座落在南京府东郊,离官道不远,往来极是方便。
许敛宁站在偏门外,叩了叩门,半晌才有个驼背老人出来开门。那老人瞧见她,似乎也暗自掂量了yi番,方才道:“姑娘你有什么事,要见谁”
许敛宁微微笑道:“我是林公子的朋友,不知他在府上么”
老人皱了皱眉道:“姓林的满大街都是,你说明白yi点。”
她迟疑yi下,脸上微有困惑之色:“这位林公子是这般高吧,四方脸,名字里似乎有个寒字,他也没对我说过。”
老人连忙关上门,低声道:“瞧你的模样也是好人家出身的,该放手时当放手,别纠缠不清,当心惹祸上身。”
许敛宁估摸着林子寒大约也是时有桃花债上门,这管门的说这番话都忒熟练,当下神色凄楚:“我只想再见他yi面,今后我爹爹已经为我订了亲,我也是偷跑出来的。”
老人唉声叹气yi阵子,似乎觉得对方有些可怜,只好道:“你也不是第yi个了,上上月也有位小姐找过来。今日是我家老爷还愿的日子,林少爷也跟着去了大报恩寺,这两日都不会回来了。”
许敛宁心中了然,又道:“我这便去大报恩寺找他。”
“你这姑娘大概很少出门吧大报恩寺是当年成祖皇帝钦建的,没yi点身份的人怎么能随便进去这南京府除了我家老爷就还有些官爷家眷可以去了。”
许敛宁心中暗暗奇怪,龙腾驿居然还同朝廷扯上关系了。她不动声色道:“那么我什么时候再来可以见到他”
老人还没说话,就见偏门突然开了,走出来yi个人。
那人yi袭素淡的衣衫,身形高挑,如画容颜教人见而忘俗。许敛宁直直地看着这个女子,耳边竟听不到老人后来又说了句什么。那人迎着她的眼神,yi双杏儿眼璀璨生光,微含笑意:“若非你生得这般细致,我还怀疑是喜欢易红妆的男子对我看傻了眼呢。”
不光身形像,那含笑的温润声音,也像极了阮青玄。
许敛宁收回目光,微微低下头,只听那女子道:“福伯,你先进去吧,我来开导这位姑娘几句。”
许敛宁见她身形微动之际,像是身负上乘武功,不由暗暗叫苦。虽然探听到yi些事情,若因此打草惊蛇,之前的心机可全白费了。
那女子看着她,慢慢道:“林子寒有什么好,你竟然看得上他”
“万事抬不过yi个缘字,我只道初见时候便是如此了。”她看着yi旁杨树枯叶飘落,心中泛酸,“倾心了也就是那么yi回事,yi件件怎么算得清楚”
对方走了两步,笑颜怡人:“姑娘吐属雅致,我觉得甚是投缘,不如我们边走边谈”
许敛宁只好同她并肩而行,尽力在举手投足之间不露半分武功:“如此甚好。”
“有道是,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姑娘是挚情之人,何苦非要为情所苦”她微微yi弯杏儿眼,“你便将人放在心里惦记了,也就这样了。”
许敛宁放缓了声音道:“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秦少游可还写过这句话,姑娘莫非忘记了么”
对方噗哧yi笑:“当是如此,就是没想到许姑娘你也喜欢吟这酸词艳句,我差点都要把你说的话当真了呢。”
许敛宁停下脚步,已经握住剑柄,却听对方接着说:“我劝你还是别拔剑的好。对着来历不明又敌我不清的人,动手可是下策。”许敛宁微微yi笑,松开了剑柄:“受教了。”
那女子看了看她,目光定在她眉间的朱砂印记之上,了然道:“若你将血魁禁的十成功力解禁了,我绝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不会这样做。所以,我们还是心平气和地说话比较好。”
许敛宁淡淡道:“那么姑娘可否告之名字我也好称呼yi些。”
她微微yi弯杏儿眼,居然有那么几分狡黠之意:“好啊,我叫苏泠。你听过醉忘川没有”
许敛宁摇摇头。
苏泠大失所望:“我还以为青玄起码和你说过。”
“你识得青玄师姊”她大为惊讶。
“当然了,我yi直认得她,很久了”苏泠的脸上微微露出几分怅然,“可惜我没来得及见她最后yi面。”她顿了顿,又微微笑道:“今日明日,龙腾驿的守卫最弱的。不过留着的人当中也有很不好对付的。”
许敛宁看了她yi眼,点头道:“如此多谢了。”转过身,匆匆回城了。她相信苏泠说的话定是不错,可是yi个和龙腾驿有牵连的人告诉她这些却又为了什么
苏泠yi直等到她的背影消失了,脸上的笑颜才渐渐隐没。她回转头,对着不知何时站在偏门的人道:“哎呀,居然碰巧被你见到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那人神色极淡,淡青的衣袖在小风中微微拂动,语气平和:“只是恰巧来找苏先生。”
苏泠回身走近:“师父现在还在小睡,不妨去屋里坐着等。”她走过那人身边,又道了yi句:“你站在这里,就是站到天崩地裂,也于事无补。”
那人微微垂下眼,却没接话。只听苏泠轻声自语:“相见争如不见为君沉醉又何妨呵,真是好得很。”
许敛宁贴着墙边站着,屏息等到几名守卫走过,方才举步。龙腾驿的守卫同当日夜探画影楼的那些相比,实在不可同日而语。她没花多少功夫便摸到了主院,yi间间房看过来,待到第四间时终于舒了口气,看摆设,应是书房。
她怕有人经过碰巧看见了,也没敢点火折子。正摸黑在书桌上摸索,突然书房门吱呀yi声开了,窜进来yi个人影,随后又关上了门。许敛宁转身隐在书架后等着。等人yi走近,借着微弱的月华,她也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小声道:“司空公子”
司空羽yi惊,随即听出她的声音,摸到书架边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也来了”
许敛宁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告诉他关于萧千绝留下的书信的事情,当下道:“我听说这几日柳君如去大报恩寺还愿,就趁机潜进来。”
司空羽微微yi笑:“我也是。”
两人不再说话,接着在书房中寻找。许敛宁走到墙边,将几幅书画都拿起来瞧了,也没什么异样的。忽听司空羽道:“许姑娘,你来看。”
她走过去,只见对方伸手去拿桌边的yi只花瓶,花瓶纹丝不动。他伸手yi转,只听yi阵机关动作的声音。许敛宁觉得脚下微微有些震动,还没来得及退开,便觉身子失重向下摔去。她并不慌乱,伸手将焰息抛了下去,足尖在剑身上yi点,顿时消减了下坠的势头,轻轻落在实地。
她低下身拾起焰息剑,只听头顶传来司空羽焦急的声音:“你没事吧”
许敛宁仰起头,只见顶上的那个出口看上去极小,周围都是滑不溜手的石壁,她也没办法上去:“司空公子,你别下来,这个机关恐怕不太对。”
司空羽不禁道:“那你怎么办”
许敛宁想了想,道:“你在上面等我yi会儿,这个密室应该另有出口,如果半个时辰后我没有回过来,你就把机关复原。”
司空羽的声音甚为懊恼:“也好,你自己千万小心。”
许敛宁也觉得自己近来特别倒霉,先是碰上了唐门的家务事,后来被重轩他们yi路跟着,去龙腾驿探个消息还碰上敌我不明的苏泠,现下司空羽开了机关,掉下去的人却是她。或许应该找个时间也去进香,消消血光。
她沿着地道yi路走去,中间有不少岔路,她都留着标记,待觉得不对就折返。这样yi折腾,也转得晕头转向。也不知道折转多少回,眼前豁然开朗起来,眼前的应只是yi间普通的石室,yi眼望去却隐隐光华闪烁。
许敛宁上前两步,只见面前的那yi堆就有不少珍品,像玉兽云龙炉c猪龙白玉璧c八瓣银镂盏。记得以前在张惟宜的王府所见的也不过如此。她看了yi会儿,又打开了左边的箱子,却见里面散散地铺着金条,金条下面却是大锭白银。
她想了想,依照凌轩宫下面那么多暗哨附属,每年送来的东西大概也值这个价。她合上箱子,待再往里走了两步,只觉得呼吸yi滞:那都是yi卷卷的小牛皮纸,分门别类地记着yi些门派的武功,当年五世家的最为详尽,就连凌轩宫的也有。
她翻了翻这些牛皮纸,再看yi旁摆着的几把兵器,已经完全肯定当年五世家灭门的惨案同龙腾驿脱不了干系,就算不是主谋,也必是帮凶。她本想将这些毁去,想了想还是放下了,以后若要揭发出来,那么这些也算是证据。
许敛宁站起身,径自向石室的后门走去,走过yi堆兵器时候碰到了其中yi件,咣得yi下掉出了不少箭支。她低下身,缓缓拿起其中yi支箭,不禁微微蹙眉:“原来,也是龙腾驿做的”她从张惟宜腿上起出的那支箭头和箭头上沾的毒,和手上的箭支竟是完全吻合。
许敛宁脸上微微现过杀机,喃喃道:“灭金陵沈家,害死青玄师姊,还有师父,连惟宜也是柳君如,我yi定教你身败名裂c无路可走,你的亲人门人我全部不会放过,我要你这世上只有仇人没有亲人”
她抬手去推石门,门外却是通着柳氏祠堂。最新的yi块牌位上用黑漆写着:柳门殷氏。许敛宁不由浮起几分笑意:“殷师妹,你也瞒得我们好苦”
“谁在里面”祠堂的门打开了,走进来的男子yi袭黑衣,左颊上有yi道长长的伤疤,yi直划到下巴,破坏了原本俊美的容貌。
他微微yi怔,道:“是你”
许敛宁微微笑道:“这句话该我问才是。绍文,你怎的在这里”
虞绍文神色复杂,轻声道:“yi言难尽,你听我说”
“你说,我听着,慢慢地说yi夜也无妨。”她轻轻yi拂衣袂,眉间的朱砂却渐渐变深。虞绍文退后两步,靠着门边:“这里不方便说话,你现下在哪里落脚,我明日来找你。”
许敛宁看着他,笑颜清浅:“我告诉你,落脚的地方,然后等着你带人来杀我么”她倏然出剑,淡红色的剑锋已经抵着对方的眉心,可他竟然没有躲闪。
虞绍文神色沉静:“看来你已经清楚龙腾驿暗地里做的勾当,这样对你来说yi点好处都没有,张惟宜就是先例。”
许敛宁淡淡道:“你说他早就知道”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打听到龙腾驿的yi些事,顺着查下来,竟然给他查出很多事情。那日我在你们往京城的路上截杀他,就是为了这个。”
“他从来没有提过。”
虞绍文嘲讽地yi笑:“他当然不会说了。此人心机之深,远远超过你所知道的。”
许敛宁沉默yi阵,开口道:“那么我们也说得清楚些,我决计不会就此罢手,除非你将我杀了。”
他微微苦笑,轻叹道:“原来我们相识那么久,你还是不知道我的为人,没法子相信我。”
她神色微变,沉吟yi下,方才还剑入鞘:“若要我信你,你现在便不能留在龙腾驿,随我回凌轩宫。”
虞绍文立刻爽快地应道:“好,我随你走。”
许敛宁听他答应得爽快,不觉瞥了他yi眼,只听他笑嘻嘻道:“虽然凌轩宫也没什么好的,却比龙腾驿舒服多了,之前我就是想离开也没去处,现在不yi样了。”
两人并肩从边门出去,因为有虞绍文陪着,也没有人盘查。
“我们现下去哪里”虞绍文看了看周遭问道。
许敛宁走到道边的yi棵柳树边,要将之前栓在这里的夜照放开了。她生怕到时出了差池,将夜照事先带到附近,到时可以骑马离开。她这yi路过来,夜照对她已经十分亲热,见她过来就凑过头轻轻蹭。
她解开缰绳,忽听夜照yi声长嘶,径自向她身后奔去。
许敛宁转过身,看见yi个颀长的人影站在沉沉暮色中。夜照奔到那人身边,欢然嘶鸣,低下脖子在他身边转了好yi会儿。
许敛宁站在原地,yi时不能动弹,只听yi道熟悉的清朗声音顺着风传来:“没想到许久不见,敛宁你却变笨了,连这位虞兄的话都相信。”
相见争如不见
许敛宁看着那个人缓步走来,突然觉得连呼吸也微微困难。
青衫翩然,如墨发丝在风中猎猎而舞。yi如往昔的清俊面容,微微带点苍白,可嘴角的yi抹笑意却同记忆中的yi模yi样。
“惟宜” 那yi瞬间,却又举步难行。
张惟宜微微眯着眼看她,语气带笑:“嗯,是我。”
许敛宁蹙着眉问:“你怎的在这里”
张惟宜轻轻yi笑:“我知道你脸面薄,但也该等投怀送抱之后再问这些不相干的话罢”他看了她身边的虞绍文yi眼:“这位虞兄不是龙腾驿的么怎么突然改过自新c另寻明路了又或者是,另有打算”
虞绍文抽出弧剑,硬生生挤出yi句话:“张惟宜,我真是服了你,竟然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张惟宜眼中有淡淡重彩,语气很是柔和:“敛宁,你过来,你若要信这位虞兄,不过是与虎谋皮c自讨苦吃。”
许敛宁偏过头,看了虞绍文yi眼,只见他脸色铁青c微微咬牙。而张惟宜却是yi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要笑不笑地看过来。她看着张惟宜右边的衣袖,那里并不是她想的那样空荡荡:“你的右臂已经无碍了”
他嘴角带笑:“原来你知道。不过现下已经接上了,你毋须担忧。”
许敛宁突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神情应对,心里却yi片荒芜:“纵然绍文是龙腾驿的人,你又何尝不是呢,何必还要挑拨离间”yi时间心绪纷乱,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平静如水:“我当真不懂你了,龙腾驿的人斩断了你的手臂,你却宁可和他们为伍,张公子可为我解释yi番么”
张惟宜看着她,不动声色地“哦”了yi声,稍顿了顿又道:“原来你看出来了。其实这样也好,也省得我日后费心思编别的话来哄你。”
“张兄,你还同他们罗嗦什么直接动手不是更简单”yi道阴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只见十来个着了龙腾驿服色的人走来,当先yi人长剑在手,神色甚是不屑,“还是碰见故人就不忍心下手了”
张惟宜轻轻yi笑,笑意却到不了眼底:“在下已是废人,哪有余力留人,这还要仰仗韩兄了。”
那姓韩的更是不屑,可嘴上还是谦逊着:“张兄这是说什么话御剑公子的大名谁人不知,也不过是断了手臂,总不至如此不济了罢”他yi指虞绍文,又道:“你这龙腾驿的叛徒,今日要给你逃出地界yi步,我们也不用做人了。”
虞绍文抱着弧剑,冷笑道:“韩子建,你确是不用做人了。”
韩子建毫无惧色,转头道:“张兄,既然你舍不得出手,那么就为我掠阵可好”
张惟宜轻描淡写道:“好啊。”话音刚落,他左手挽剑,身子微侧,yi道艳丽的剑光隐没在韩子建的心口。韩子建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对他出手,伸手握住深陷的剑锋:“你,竟敢”张惟宜微微笑道:“你放心,柳门主这里我自有交代。”向前yi送,剑锋刺得更深。
这yi变故来得太快,许敛宁和虞绍文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只见张惟宜拔出太极剑,眼中清冷之极,青衫微微拂动,但见几道银光划过,已经将剩下的龙腾驿的弟子全部除掉。
其手段狠绝,连虞绍文也不禁打了个冷战。
许敛宁在天殇教时就隐隐觉得张惟宜的武功很杂,有时突然冒出几招剑法同武当派的精要完全相左,此刻这种感觉更是强烈。特别是眼下他左手握剑,非但没有不适,反倒十分自然。
张惟宜拭去太极剑上的血污,淡淡道:“那些弃暗投明的戏码我见得可笑,也决计不会去做着玩。只不过这些人碍手碍脚,我早看着不顺眼了。”
许敛宁伸手握住剑柄:“只是你打算怎么同柳门主交代”
他看着对方,似笑又没笑:“死人不会说话,我怎么编都成,比如韩子建自不量力想拦你们,可运气却委实不好。”
许敛宁微微诧异:“你不打算拦我们”
张惟宜侧过身,让出yi条路:“这是自然,两位请便。”
虞绍文沉不住气,道:“张惟宜,你别假惺惺的,尽管划下道来。”
张惟宜神色淡淡,语气隐隐有些倨傲:“我何必要和手下败将为难”他看了许敛宁yi眼:“今日是我看在昔日情分上,他日再见必是敌对,许姑娘你多保重。”
许敛宁心中yi顿,同他擦身而过,却听他低声道了yi句:“今后,还是不要相见的好。”
待走出长长的yi段路,虞绍文轻咳yi声,打破了沉寂:“师父过世后,我有yi段时间无所事事,后来开始帮着别人寻仇杀人,只要他们付得起酬劳。当日截杀张惟宜,我并不知道背后有那么多复杂的原因。”
他停了yi会儿,又道:“我那时觉得什么天剑御剑,只是名声叫得响,其实没什么本事,就接下了。谁知竟然卷进龙腾驿的事情,无法脱身。我不能保证离了龙腾驿还逃过他们的追杀,于是只好留在那里。”
许敛宁道:“可是今夜yi过他们就知道你叛出了。”
虞绍文微微苦笑:“我这人yi向是没什么野心,有时候兴致上来了,时常顾着前面就忘了后面。”
许敛宁将掌门的指环交到他手中:“你也知道我修习了血魁禁,说不好哪yi天真气反噬,还是早点将宫主之位交托给你的好。”
虞绍文合上手心,问道:“你已经发作了几次”
“四年前刚修成时就反噬过,只是最近我觉得真气越来越不受控制,在走火入魔之前我定会自绝经脉,绝不会完全堕入魔道。”她微微yi笑,“所以你只好勉为其难了。”
虞绍文将指环戴上:“好罢,就算我讲义气,把这件苦差事揽到身上。”
许敛宁嗤的yi笑:“你到时候肯定会乐不思蜀。”
他仰面在草地上躺了下来,将手臂交叠在脑后:“等到天亮,我就去贺兰古径当这劳什芓宫主。”
许敛宁也在他身边坐下,只觉得思绪纷乱,茫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还记得你爹娘的模样吗我只在做梦的时候见过,yi直模模糊糊的,怎么也看不清。”他微微闭上眼,突然道。
许敛宁想了想,如实回答:“其实也记不得了。”
“你看,人都那么奇怪,明明连对方的长相都记不清了,却还记得有怎样的恩怨纠葛。”
她微笑道:“是啊。”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要争这天下第yi的名头,总想着yi统江湖,荣华富贵。尔虞我诈c机关算尽,得到的却不及失去的多”他睁开眼望着天际的繁星,“如果能自由自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样岂不是更有趣”
许敛宁抬头看着天际,不知为何突然记起那日在崇丽阁互许衷情。那时张惟宜眼中清澈,许了极重的yi辈子。
他们都以为是真的。
而今却没再给昔日诺言yi次兑现的余地。
苏泠穿过庭院,被石桌上的三个酒坛子吓了yi跳。她在庭院里绕了yi圈,总算在屋顶上找到人:“我还当你喝高了摔在什么沟里了,原来还清醒得紧。”
张惟宜支着屋檐坐着,闻言轻轻yi笑:“我好得很,你别自诩是什么故人就来管闲事。”他除了脸色苍白了些,看神情倒十分清醒。
苏泠的杏儿眼微微弯起,走近了些:“我记得第yi次在武当见你的时候,你才那么点高,长得粉嫩嫩的多可爱,没想到现在越长越不像样了。”
张惟宜轻咳yi声,淡淡道:“苏川主,其实你不必反复提醒我你芳龄几何了。”
苏泠大怒:“这点也不用你提醒我”
张惟宜站起身,身子微微yi晃,捂住嘴要吐不吐:“夜深了,我回去睡了。”苏泠看着他从屋顶跃下,脚步有些不稳,走了两步突然伸手扶住树干,yi副难受的模样。苏泠知道他喝多了,无奈道:“与其借酒消愁,还不如解释清楚的好。”
张惟宜没回头,轻轻yi笑:“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不就是我贪生怕死c攀附名利,投靠了龙腾驿”
苏泠淡淡道:“柳君如纵然yi肚子的阴谋诡计,却还及不上你的心思细密。张公子,我师父不过是看在故人的面子上明里暗里帮着你,你也别太过了。”
“苏川主,难道你就没被人利用过”他直起身,慢条斯理地开口,“我约莫记得,你还是心甘情愿被人利用的。”
苏泠神色微变,许久才道:“呵,我便是等着看你的下场,到底是不是比我好。”
张惟宜慢慢往回走,眼前的事物都在微微晃动,不得安宁。
他的下场好是不好又关别人什么事
他半点不需要什么人护着。
张惟宜脚步不稳地走回房间,桌上那yi壶茶早已凉了,他也懒得叫人再泡新的,便抬起右手去取茶壶,明明用了力却不能将茶壶抬到杯口的位置。
他苦笑yi声,换了左手才倒满了茶盏。
却还是有点不死心,又用右手去端茶盏。这个以前做惯的动作,却陡然变得十分艰难。盖子同茶杯不断相碰发出陶瓷的轻响,他却还没能挪到嘴边。
真的只是不甘心。
原本灵活的右臂像变得不是自己的。
其实应该庆幸的,起码还是被苏先生费尽心机给接了回去,起码别人看过来还不会想到他是个废人。
却连端茶着衣都办不到。
他勉力将茶盏举到合适的位置,手指突然yi松,茶盏摔在地上碎成几片。张惟宜静静地坐着,突然颓然倚在桌边。
透过雕花的窗格,隐约可以看见外面的明月。月华有些寂寞地映在他的脸上,不知怎么映出了几许颓然失意。
yi曲能教肠寸结
天刚破晓,许敛宁收拾好随身包裹,正要离开临时租来的院落,却见青衫简淡的男子举步踏进门槛。他微微yi笑,依稀有些几分印象中的意味:“我心里念着你,就寻过来瞧瞧。”仿佛昨夜的yi切全部只是噩梦,yi觉醒来又恢复昔日的时光。
许敛宁也回以yi笑:“张公子莫非都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么”
张惟宜缓步走了进来,四处环顾了yi下:“这里虽偏僻了些,倒也安静。”
她淡淡道:“我就是看中这里僻静。”
他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方才慢悠悠地问道:“你可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许敛宁想了yi想,实在弄不清他的用意,只好道:“是霜降的时令。”
张惟宜微微笑道:“我看这几日好些人都去附近的寺庙还愿,不如我们yi道出去散散心”他伸手牵住她,不怎么用力却教人无法反抗:“昨夜说的话我都没忘,只是今日除外。今日,你我还同从前yi样好么”
许敛宁嗤的yi笑,淡淡道:“你就不怕今日过后我还缠着你,破坏你的好事”话音刚落,牵着自己的人脚步倏然yi顿,连带着她手上yi疼。张惟宜没回头,许久之后才低声道:“你曾问我,红颜权势两者择yi会选哪yi个。我想,我已经有答案了。”
许敛宁没答言。说到这里已经足够明白,还要问下去反倒显得贱了。她不会自取其辱。他不是不在乎,可这种在意还远远不够,根本无法同江山权势名利摆在yi起。张惟宜拉着她的手走在前面,她始终不能同他比肩而行。通往附近几座出名的庙宇的路上,人山人海c熙熙攘攘。张惟宜走在前面,细心地帮她挡开了推挤的人群。许敛宁看着他的背影发怔,修长挺拔c青衫广袖,以后便只能够看到他冷漠的背影罢
“我们去栖霞寺如何”他微微偏过头问。
许敛宁抿着嘴角yi笑,向前疾走两步同他并肩而行:“哪里都好。”这yi路走来,时不时听他轻声咳嗽,不由问道:“你的伤还没大好么”
张惟宜微微yi笑:“没大碍,大概是有点着凉了。”
说话间,已经离栖霞寺不远了,寺前偏左方向有座明徽君碑,碑刻“栖霞”二字,相传是唐高宗李治亲笔。走过山门,便是弥勒佛殿。从殿后拾级而上,是大雄宝殿和毗卢宝殿。此时进香的人不少,整个殿宇被笼罩在层层青烟之中。
“那边怎么挤了那么多人”张惟宜看着大殿后的空地上,许多男男女女都拥在菩提树边。许敛宁看了yi眼道:“应是姻缘树,说是把写了两人名字的木牌挂在菩提树上,我记得在杭州府的时候也见过。”
“我们也过去挂yi个罢。”
“嗯”
张惟宜别过头去,从侧脸yi直红到耳根:“咳这种事,也不yi定会灵。既然来了,就去凑凑热闹。”
许敛宁偏着头,淡淡yi笑:“你何必不好意思我倒觉得你yi向是处处风流。”
他轻轻笑道:“敛宁在我心中最是无暇,我自然舍不得染指了去。”
许敛宁甩开他的手,脸上的神情复杂之极:“这前半句就够了,何必还要说后半句”张惟宜突然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唇贴在她眉心的朱砂之上,然后松手转身去取木牌。许敛宁顿时僵在原地。
张惟宜取了木牌朱笔过来,似笑又没笑:“我们比这亲近得多的事情都做过了,这又算什么”
许敛宁气恼道:“也没见谁当众这般的。”
他yi拂衣袖,就地坐在佛堂外的阶梯上,又将衣摆铺开:“你坐在这里罢。”许敛宁坐在他身边,伸手接过朱笔道:“我记得你从的是王徇,不如你就着我的手来写”张惟宜伸手覆住她的手,只轻轻用力,她便沿着自己力道的方向缓缓写下第yi个字。他右手无力,就是拿笔也困难,这样yi来省力得多。许敛宁见他写下她的名字,突然停顿yi下,毅然写下了yi个“朱”字。
她微微惊讶,还是依着他的力道落笔。
朱祐寒。许敛宁。两个名字在木牌上紧紧地挨着。
“我们今日在这里,有这许多人作见证。就是以后故地重游,说不定也会有人问你,当初那个陪着你的人呢这样你就会记起我了。”张惟宜垂下眼,语气却平止如水。
许敛宁接不上话,只好道:“该把木牌挂到那边的树上去了。”
张惟宜站起身,走到菩提树下,只见头顶的枝桠都挂满了木牌,每个木牌上都写着yi对名字。他身量也算高的,yi抬手便将木牌挂到高处,然后仰起头望了yi会儿,转过头道:“快到晌午时分,听说栖霞寺的素斋很有名,不如就近些”
许敛宁点点头:“那吃完素斋后该做什么”
张惟宜似笑有没笑,慢条斯理道:“其实,只要是敛宁的手艺,就算是焦了的我也能全部咽下。”
“你明知道我半点不会。”她微微蹙眉。
“不管是三从四德,还是德言容工,你倒真是没yi样沾边的。”
许敛宁有点恼怒:“难道你会不成”
张惟宜不紧不慢道:“区区不才,起码还能凑合。只是佩服容宫主,居然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而你居然也能对付下来,实在了不得。”
她不禁气结,半晌才挤出yi句话:“若有人肯指点yi番,我必定不会教人失望。”
张惟宜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当下爽快地应允:“你这般诚心求教,我也不好推辞,便勉为其难指点你yi番罢。”
闹腾的菜市场,左边是刚网上来c活蹦乱跳的鲫鱼,右边是yi把把绿油油c水灵灵的青菜,往前走是挂着肉片迎风招展的铺子
许敛宁揶揄道:“那么王爷是打算做鲍鱼燕窝还是鱼翅雪蛤”
张惟宜似笑非笑,慢条斯理:“你就不怕克化不动么光是蒸豆腐就够你忙的了。”
许敛宁也不气恼,微微笑道:“等下总让你另眼相看。”话音刚落,就见他偏过头去,yi副要笑不笑的克制表情。她气得去拉对方的手臂,可触碰到的yi瞬间却立刻松开:对方的右臂如同坏死yi般,僵硬微凉。而之前在栖霞寺就着他的手木牌上写字时,就觉得他手心过于冰冷了。
她想问又不敢问,直到看到他去小贩那里买了东西拎着,才试探道:“买那么多会不会拿不了”
张惟宜转头看她,随即了然道:“还好,左手可以拿。”
他微微垂下眼,语气倒没怎么落寞:“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开始时候难免有些不习惯,现在已经好多了。”
许敛宁摇摇头,转开话头:“惟宜,你听过醉忘川吗”
“我也只知道个大概,据说醉忘川的川主都是性情淡薄的世外高人,是以听说过的人并不多。我的手臂也是前川主苏先生接回去的。”
“苏泠姑娘说她同青玄师姊相识。我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们很有相似之处。”
张惟宜听到这个苏泠的名字yi副很不乐意的模样:“那位苏姑娘,咳,你能多远躲多远,别被她带坏了。”
许敛宁偏着头,微微神往:“能得你如此评价,我愈加想亲近她了。”
张惟宜闻言轻声道:“怎么我说什么你都偏要对着干”她伸手握住了他的冰冷的右手,悠然道:“因为你这人太无耻。”他突然笑了yi笑,神色微微古怪:“我都还没开始无耻给你看呢。”
许敛宁被他凉飕飕的语气说得心中发虚,勉强笑道:“可惜我以后没机会看到了。”她说完这句话,立刻知道自己失言了,却也来不及收不回。张惟宜脸色微变,隔了yi会儿才舒了yi口气:“你的这张嘴,还是yi如既往爱煞风景。”他看了看周围,已经走到僻静的巷子里,突然倾身过去。许敛宁退了yi步,背靠着墙。只见他低下头来在她的嘴角吻了yi下,然后稍稍抬起头,笑着道:“不过没关系,我就爱你这样。”许敛宁微微笑道:“我虽不爱你这样的,却很在意你。”
张惟宜微微失神。
因为以为得不到,所以在乎,就算费劲心机也想靠近点,再近点。
等到拥有过了,是不是可以不再在意
张惟宜轻轻yi笑,将那yi瞬间的情绪掩饰过去:“我们快些走罢,磨磨蹭蹭的天都黑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家常菜,煮豆腐c清蒸鱼c蛋汤。
张惟宜依次尝过,最后下了结论:“你从不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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