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之下就倒地不起了,好一个小四眼,身子稍稍晃了晃居然没倒。张伟手里的半截酒瓶茬子紧跟着一下捅了过去,鲜血直冒,如同喷泉一般。
“快走。”孙勇拉住张伟,他能感到张伟胳膊在一下下不由自主地抖动。小四眼颈部大出血,眼看命案就要发生。
孙勇他们抡起板凳砸翻几个小四眼的兄弟,云云紧跟其后,他手里是一把乌黑的三八刺刀。出鞘的刺刀上面满是气枪油,据说这样捅出来的伤口一时半会好不了。
“妈比的,干死你。”云云癫狂了,有人动小四眼比有人动他还要后果严重。
孙勇手臂一翻,伸手拔出手枪,利落地别掉保险。他手枪上的是活保,也就是推上弹夹,上膛,打开保险。然后轻轻地扣动扳机,手指别住击锤慢慢复位。这样紧急时刻别掉保险就可击发。
孙勇本不打算掏枪,因为掏钱一来掉价,二来是枪案容易引起公安注意。
“还不赶紧送他去医院。”孙勇不怒而威,声音并不大,但绝对控制住了局面。
“行,孙勇,我记上你了。”云云抱着上身全是血的小四眼说。
孙勇一行人从容离开,当天晚上b市开展了大搜捕。牵连进去的人数众多,包括卷毛和赵瘫子。卷毛没跑,当时孙勇冲进来说出事了,叫上其他兄弟卷着风走了。只剩下卷毛一个人在包厢,他很安静地坐着吃菜。多年的牢狱生活已经让他沉着了很多,卷毛被公安带走审查了整整三天。他反复就是一句话:“当时我不在场,饭店里的人都能证明。”
赵瘫子没事,他进去喝了杯茶就放了。这个世界,钱往往能够买到方便。道上风传云云或者小四眼会收拾赵瘫子、卷毛。但什么都没发生。
“我们俩没事,踏实吃喝,我们是好人。他们打了我们也没面子,再说没啥好处,传出去还丢脸。”卷毛分析。
当时道上基本上能够自律,道上的事情就是道上解决,一般不会搅和到不混的普通人。九十年代末,有案底的混混开始小心行事,两劳释放人员越来越不可靠。道上的械斗多数开始以雇佣形式出现,往往一场架打完,因为什么打的不知道,自己这边的大哥也不知道。
而且开始流行报复对方的家人亲属,一时间仇杀、斗殴成数量级趋势增长。
那天晚上很多人从不同的浴室、舞厅、暗娼房间带走,侥幸逃脱的人都在开始看报纸,不知道这个城市发生了什么。反而是抓进去的人在拘留所里先知道了起因和事件经过。此事之后,张伟的名字在道上名声鹤起。
一些有势力的大哥开始关注起体育场这片的争斗,其中包括了b市的绝对霸主级大哥忠哥。
“我怎么突然想见见这个叫张伟的。”忠哥穿着意大利订做的西服坐在酒席桌边说,桌子上都是b市各部门实权人物。包括了路昌未来的老丈人某局四处处长,也包括税务、工商、检察院等等要害机构领导。
“操,我把那个傻比抓来让你看看。”处长说。
“哈哈,不用,我能找到他,迟早的事情。”忠哥爽朗大笑,眼角挤出岁月刻下的褶子,他梳理着日渐稀疏的头发。尽管岁月流逝,忠哥依旧风采照人。他的出身注定了他始终是一个成功者。这个世界有人就是衔着金勺子出世,而有人注定要用砍刀去打拼,这是真理。
道上风传这次有好戏看了,没想到事情最后意外地以另一种结局收场。
入冬之后天气渐渐转冷,小四眼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后出院了。他动脉被切开了,失血过多险些死过去。好在不是主动脉,医生说他捡了一条命。
这段时间云云的女朋友李娟在医院照顾他,云云脱不开身,他参与到了全城搜捕孙勇团伙中了。这次搜捕得到了另外一股势力的暗中支持,有人想借机除掉孙勇这个逐渐开始调整道上格局的团伙。
李娟的照料非常精心,她每天都想法做不同的汤给小四眼喝。因为动手术,小四眼只能吃流食。小四眼一开始几天不能说话,只能用目光示意。但李娟总可以很快读懂这些目光的含义。小四眼看着屋里只穿着紧身毛衣的李娟来回忙活,紧身毛衣勾勒出了她胸部曲线。山峦起伏,令人神往,看得小四眼有点眩晕。
在床上的小四眼感到了难得的平静和幸福。这种平静就像你下了班,回家吃上一碗捞面条,然后和家门口的邻居聊点家常里短的那种平静。而那种幸福感,或许就是靠砍刀打拼的道上人物才能感受到的幸福。
但幸福只持续了一个星期,小四眼坚持出院。本来他还需要再继续住上一段时间才能够出院的。但就在这个星期里,道上又有一件大事发生了:张四宝被人绑架,对方勒索十万。
十二绑架张四宝的人提出,一个星期内准备十万块,交钱地点等待通知。有人告诉小四眼,那天张四宝在十几个兄弟的保护下正准备去他丈母娘家祝寿,结果到了门口就被一辆卡车堵住了退路。
卡车上跳下来三个人,都带着冬天的毛线帽子,脸上戴着环卫工人的大口罩。一个拿手枪,另外两个端着五连发。说话的那人据说身材像张伟,但面孔看不到,声音也听不出来。
“都别动,四宝,你慢慢走过来,我找你有点事。”
“大勇,多少年的交情了,我认栽,你放了我。”
说话那人把枪一举,“再不过来,你这辈子就别想走路了。”五连发对准了张四宝的腿部。张四宝只好咬咬牙过去了。那人一手扣住张四宝的脖领子,另一只手将枪口对准天空,砰一声枪响,张四宝的兄弟们都惊呆了。
“有枪还不跑。”那人威风凛凛地问。
如同大厦轰然倒塌,众人作鸟兽散。
小四眼没让报警,他决心找出绑架张四宝的人,然后一举捣毁。他几乎肯定是孙勇干的了,因为除了孙勇,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干出这种事。
尽管如此,公安还是很快知道了此事。但因为张四宝也不是个什么好人,公安方面乐得看热闹。
“哈哈,孙勇这次看来比较牛比。”老顾分析。
“也不一定,他们已经和小四眼、云云他们开战了,估计这次得死人。”辫子其实很希望孙勇他们和张四宝拼得越热闹越好。
“死人是跑不掉了,小四眼上次吃了亏,孙勇再牛比,他的人少,真硬干起来,不一定是小四眼的菜。”老顾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对小四眼心有余悸。
“人多有什么用?这次孙勇绑张四宝,好像就三个人。”
“辫子,孙勇这种玩法是亡命,这是和政府对抗,玩不下去的。”老顾觉得辫子和孙勇是同一种人,只不过辫子更加仇视社会罢了。
“你带几个人,到张四宝的兄弟玩的那片,看有小贼动手偷,你就点炮。”老顾安排了一个以前的惯偷,这个惯偷外号土炮,最近刚放出来。
“嗯,他的那些小贼应该都不认识我。”土炮长得精瘦,脖子比一般人长,像公鸭脖子。
“你和辫子一起去,出了事好照应。”
辫子眉毛一挑,脸上横肉拧到了一起,他最烦点炮。“大哥,我打架没问题,别让我点炮,我不是点炮的人。”
“辫子,出来混也要动脑子,你跟土炮后面学学。”
辫子没脾气了,他是在刚来b市最潦倒的时候跟的老顾,他要知恩图报。其实老顾收留他是看中他的身手,那天和老顾手下人发生冲突,辫子一个人打翻了三个。辫子体格精瘦而结实,身手敏捷,正面看上去像个武打演员。
两个人到了大街上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土炮穿着灰色羽绒袄子,辫子穿着皮夹克。他喜欢穿皮衣,他的身板穿上皮衣显得凶悍无比。
两个人刚转了两圈就看到脖子上戴着纱布的小四眼、云云、飞机。前段时间飞机弟弟的饭店被李明亮投兽药折腾得关门了,他又开始浪迹江湖。云云收留了他,飞机急于表现自己,他也想学着偷了。
云云一眼就认出了辫子,上次他被辫子打了,这个仇一直没报。
一群人开始狂追辫子和土炮,最后小四眼打了辆出租,撵到前头。他钻出出租车,手里攥着一杆小口径。
“还跑不跑了。”小四眼问气喘吁吁的辫子。
辫子瞪着三角眼,手在往怀里摸。
“把刀子收了,跟我面前玩刀只有死。”小四眼突然想杀人了,这次他被刚出道的张伟打了,他觉得自己在道上的地位在下降。
云云领着人跑了过来,飞机跑在最前面。他抬手将钢管打在辫子的胳膊上,紧跟着一群人抡起棍棒将辫子和土炮打翻在地。辫子捂着头来回翻滚,土炮一个劲求饶。等到都打累了,云云揪着辫子的脖领子拽了起来,锋利的日本刀顶在辫子的脖子上。辫子被打得满脸是血,眼睛里像是能喷出火来,他胳膊打断了,汗混着血从额头往下流。
“叫声爷爷就放了你们两个。”云云的表情很得意,他一直在等今天。
土炮跪着爬到云云边上,抱着云云的腿,“大哥,真没我事啊,我没打算来你们这干活。”
云云松开手,辫子无力地栽倒在地。
“叫声爷爷,就放了你。”云云用刀面拍了拍土炮的脸。
“爷爷。”土炮擦了擦鼻子下面的血,低声喊了出来。
“操,早上没吃啊,大声点。”
“爷爷。”土炮快要哭出来了。
“哈哈,小孙子真乖,下次别到体育场这边玩了,这边混混多。”云云掏出几张钱塞给土炮。土炮擦擦鼻涕起身飞快跑了。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骂:“云云,你个王八蛋,老子饶不了你。”
辫子从嘴里吐出一颗牙,他满嘴都是血,鼻梁也断了。辫子脸上最帅的就是鼻梁,断了鼻梁的脸看上去像个踩了两脚的烂柿子,云云看着这张脸很得意。
“孙子,赶紧喊,喊完了我就放了你。”
辫子运着气,从喉咙里面喊了出来:“操你妈!”
“有性格!”
云云脸色一变,哈哈大笑起来。他笑起来声音很尖利,感觉像个疯子一样。听得边上的兄弟毛骨悚然。
“云云,要打赶紧打,待会儿公安过来。”小四眼觉得云云今天有点不正常。
云云想杀人了。
“兄弟,你是条汉子,有性格,我云云佩服你。”云云不笑了,很严肃地说,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具尸体说话一样。
刀光寒,云云扑到地上朝辫子身上狂捅。
小四眼看着急了,今天估计黄历不是好日子,要出人命了。他过去一脚把云云踢开,“公安过来了,快跑。”
云云四处张望了一下,这个时候他已经陷入了癫狂。
“还不跑,你出人命了,晚上来我家找我。”
云云把刀一扔,扭头就跑。小四眼招呼了一下,一帮小贼都跑了。躺在地上的辫子浑身是血,他几次想挣扎着站起来,但都倒了下去。他仰面看着天空,第一次觉得这个天空真蓝。但那天明明是阴天,辫子出现了垂死的幻觉。
从路边快步走过来两个人,都穿着咔叽布的袄子,看上去和普通的老百姓没什么区别。其中一个人手上提着黑色的乐器匣子,另一个人空着手,他走过去把辫子从地上拽起来。
“是辫子,我认识他,跟老顾混的。咱们走,别惹事。”空着手的那人说。
“亮子哥,救他吧,我怎么突然想救他,可能是有缘吧。”提着乐器匣子的说。
“靠,那救他吧,就当是帮他一把,真死了也由他命了。”
两个人拦了辆车把辫子送到医院急救,当时好几辆车都不肯停,好不容易拦下来一辆。空着手的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把我们拉医院,这些钱都是你的。”
送到医院后两个人消失了,李明亮垫付了住院费,然后两个人赶在公安来之前溜出医院。这样严重的外伤他们怕医院报警,李明亮临走的时候跟护士说,“这是我弟弟,我叫李明亮。”
公安赶到后,辫子正在急救。他的肺部和腹部被捅了六刀,光输血就输了八百多毫升。
“这个人估计不是好人,你看他身上的旧伤。”一个公安说。
“嗯,我觉得也是,听护士说,他是李明亮送过来的。”
“我操,热闹,哈哈,等他伤好了审查这个傻比。”
伤好了之后辫子被拘留,进行了半个月的审查。他一口咬定自己在路上被几个小偷偷了,然后和小偷打了起来,小偷为了摆脱他就掏了刀子。他没有说出自己原出生地,因为身上背着命案。
“谁信啊,李明亮送你去的医院你知道吗。”
“政府,我真不认识啥李明亮。”
在看守所里辫子受尽凌辱,叠被子,天天晚上要报站名,爬在地上背着号长,绕着号里爬。号长问到哪儿了,辫子要报出站名,如果报错了就是一顿毒打。这是公安暗示号长这么整辫子,他们始终想让辫子吐口。后来这个号长出狱之后被人乱刀砍死,江湖上传闻是辫子干的。有人在多年后问辫子,得到的只是哈哈大笑。
关了半年以后辫子还是被放了,因为不能因为一个人身上有旧伤就关押他。孙勇通过卷毛花了笔钱,把辫子弄了出来。临走的时候公安对他说:“别看你嘴硬,下次再让我抓到你。”
辫子出来后就跟着孙勇他们混了,因为辫子拘留之后,老顾一直没管他。老顾觉得辫子就是个祸害,太爱惹事了。
“知道我为啥救你吗。”孙勇为辫子洗尘。
“为啥。”
“呵呵,谢谢张伟吧,他帮你求情的。”孙勇指着张伟说。张伟笑眯眯地端着酒杯并不在意。
“谢谢张哥。”辫子站起来双手端杯敬酒。从此辫子成了张伟铁杆的兄弟,帮助张伟成就了一番大事。
辫子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春天了。在他被关押的这段时间城北的道上接连发生了好几件大事,而这些事件的起因还必须从那天他被送到医院说起。
那天李明亮和张伟两人从医院出来后,给小四眼打了个传呼。那时小四眼已经用上了汉字传呼,传呼上面留言:“想让你张哥回家,就回电xx号码。”小四眼飞奔找到了电话亭。
“小四眼,最近怎样?”电话里面是李明亮。
“亮子,四宝哥是不是在你手上。”
“嗯,钱准备好了吗?”
“钱准备好了。”
“那行,你听好了,我就说一遍交钱的方式。你现在去买张下午三点二十分去t市的特快火车票,然后带着钱。你上了火车之后,找三车厢的列车员,你给他二十块钱,就说你是张四宝的亲戚,他会给你个东西,上面告诉你交钱地址。”
“几点的火车?”
“三点二十分,你还有两个小时,来得及吗?”
“来得及,在t市交钱?”
“你见到列车员就知道了,记住给他二十块,不然他不给你东西。”
小四眼还想问,对面挂上了电话。
“靠,组织兄弟们,到t市救四宝哥去。”
张四宝团伙紧急动员,打算派出最骨干的人马到t市来一场大火拼。一时间道上得到消息的都开始关注此事,有人估计孙勇这次可能要栽了。
那天下午b市到t市的火车上混入了二十多个道上的人物,个个怀揣利刃把整个列车过了一遍,但没有孙勇他们的踪影。
“会不会在卧铺车厢。”
第四章 黑帮开始分化,走上了下坡路
“你傻比啊,从b市到t市,火车总共开两个小时,有鸡笆卧铺。”小四眼有气没处发,“车上肯定有他们的人,逮到之后往死里打。”
这时过来个兄弟,手上拿着一封信,“我找到了三车厢的列车员,给了他钱,他说是昨天一个人给他五十块让他保管的。”
小四眼拆开信,上面写着:“四眼兄弟,如果火车准点,四点三十五分左右,你留意路边的公路,如果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白色卡车,车上面印着武汉货运,边上是一个红色广告牌,广告牌上面是:计划生育是我国的一项基本国策,你就从车窗上面把钱扔下去。如果我们看到火车过去了,但钱没扔下去,今天晚上你就准备在t市帮你大哥收尸吧。”
小四眼重重地砸在桌子上,他没想到这招玩得这么绝。如果不扔钱下去,他相信孙勇绝对干的出来。四点三十五分,一秒不差,小四眼看到路边的广告牌。
“计划生育是我国的一项基本国策”的醒目大字边上是一对夫妻喜气洋洋地抱着一个婴儿。在广告牌的下面,孙勇在挥手,边上还站着几个人,是李飞、二拐、扁头。
小四眼把装着钱的袋子扔了出去,他对着车窗怒吼:“孙勇,我操你祖奶奶。”
整个车厢的乘客都被他的喊声惊得站起来侧目。
“看个鸡笆,谁再看,老子废了他。”云云掏出刀指着车厢里面。
他们拿着钱的前一天晚上,张四宝就已经被杀了,孙勇亲自动的手。张四宝死的过程很利落,几乎没什么痛苦。他当时在喝酒,孙勇、李飞、二拐、扁头陪着他喝,几瓶白酒没一会儿就喝光了。孙勇说到厨房再拿一瓶,他起身走到厨房去,从里面拿出一个粘着乙醚的棉花团堵在张四宝鼻子上。
张四宝没挣扎几下就晕了过去,然后孙勇和李飞拿枕头捂了二十多分钟,再一摸心脏,已经不跳了。
“抬出去埋了,就埋昨天挖的那个坑。”
那个坑深达两米,张四宝的尸体扔下去的时候嘣咚一声。孙勇掏出一盒没拆封的香烟和一瓶好酒扔在张四宝的尸体上,“兄弟,你在下面别怪我,这就是江湖,我不弄死你,你迟早也得弄死我。我敬重你是老江湖了,没准儿下辈子咱们还能成为朋友。”
等到小四眼一行人到达t市进行疯狂地搜捕时,孙勇已经取出了五万块让二拐带到了b市。
“大勇哥,你,你就不怕我,我自己吞啦。”二拐看到纸包里面这五万块眼睛都红了,结巴更加厉害。当时普通人一年工资不到一万块,五万块足够收买任何人。
“靠,你是我兄弟,还信不过你?”
东北的冬天比b市冷得多,孙勇他们天天窝在租住屋里不出去,饭菜酒肉都是张伟出去买,他们几个人当中张伟的面相看上去最善。
那天小四眼从火车上把钱扔出去之后,孙勇几个人拿着钱就连夜租车来到这座东北城市。这边的混混以前是孙勇的牢友,没几天就帮他们找到了容身处。
“踏实住着,晚上我来找你们喝酒。”
“谢谢哥们啊,哈哈,你们这边真冷。”
一个多星期后李明亮回来了,b市那边的事情办得很顺利。李明亮脸上涨满抑制不住的高兴。这五万块派上了大用场,分别送给了相关部门的领导。孙勇用张四宝自己的钱送掉了他的命。拿到钱的领导对张四宝失踪保持了沉默。
张四宝失踪后,他的团伙很快开始分化。因为小四眼不会偷,而且对于盗窃的组织更是门外汉,所以团伙里面偷盗技术好的开始想另立门户。一开始因为要找孙勇和救张四宝,所以大家还比较团结。
慢慢的时间一长,团伙里面的小贼们开始怨声载道,小四眼明显有些压不住阵。他们天天都在忙着到处打听孙勇团伙下落,眼看着就要入不敷出。
“大哥,兄弟们好多天不干活了,再这么下去就得饿死人了。”团伙里面资深的老贼岗子找到小四眼商量,“要不先让兄弟们轮流回去干干活,听说我们好多天不去干活,别的傻比都跑我们那边捞了。”
小四眼想了想,目前也确实不需要这么多人,也就同意了。第二天一部分人开始返回体育场附近盗窃,那段时间体育场这边几路小贼不断发生械斗。
时光转瞬,白驹过隙。
人一走茶就凉,没有谁跟钱过不去。不打招呼回去干活的小贼越来越多,他们基本上都团结到了岗子身边。
曾经不可一世的张四宝黑帮就这么开始分化,走上了下坡路。
冬去春来,一转眼气候回暖,大街上不怕冷的女孩子早早地换上了春装。这年一打春,道上发生了好几件事情直接影响到了体育场这边势力布局。其中一件就是小四眼和岗子产生了内讧。
那天傍晚,小四眼、云云、飞机三个人走在大街上显得那么落魄。他们三个身上都没钱了,以前他们的钱都是张四宝给的。现在岗子开始培养自己的打手,招揽了几个两劳释放人员,慢慢地就开始不把小四眼他们放在眼里。
三个人正好迎面看到岗子等人,岗子他们刚洗掉了几个观光客。得胜回归志高气满的神情挂在这些小贼的脸上,他们看到了小四眼这几个失败者。
“兄弟,走,跟我们一起喝酒去。”这次岗子没有叫小四眼陈哥。
“哦,改天,改天我请。”小四眼不想被这种眼神看,他当时在想,实在不行晚上去抢劫吧。
“客气啥,哥哥我知道兄弟身上没钱了,走走,哥哥还是请得起的。”话虽然客气,但岗子的眼神中显然带着鄙视。
小四眼强压下心里的怒气,他不想说那么多废话,“改天吧,我们三个还有事。”
“那行,不耽搁你们正事,啥时候缺钱找哥哥一趟。”岗子一口烟喷过去,云云透过烟雾目光如炬。
“云云,咋了,谁招兄弟生气了。”岗子一副明知故问的口气。
“岗子,你要是还当我们是你兄弟,就不该像刚才那样跟我们说话。”云云语气平静,但暗藏杀机。
“云云,咋不当你是兄弟了,借我八个胆,哈哈。”岗子纵声狂笑。这种笑声让云云很受刺激。
“操你妈,笑个鸡笆。”云云低沉怒吼,把岗子的笑声打断了。
“你再骂一句试试。”岗子有恃无恐,今天他的人多,而且他断定云云不敢把他怎么样。再加上他今天身边还带了几个两劳人员。但他不知道这句话在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操你妈!”云云面带微笑,眼睛里却流露着凶光。寒光一闪,云云抄出了短刀。扑哧扑哧,两刀捅在岗子的心窝上。刀子拔出来的时候,岗子的身体就像被猛然捏爆的西红柿一样喷出热腾腾的血。
岗子身边的人都被镇住了,云云接着一刀捅到岗子的脖子上,“操,真他妈的把自己当大哥了。”岗子一头倒地,嘶喊一声:“还不给我打。”
场面顿时混乱,小四眼和飞机一个抽刀,一个掂着钢管。那十几个小贼也持械打过来,街道上面立刻开始了血腥斗殴。
打斗不到一分多钟就结束了。因为有人大喊了一声:“岗子哥死了。”这声喊得正在打斗的人都愣了一下,出了人命,大家哗啦一下散了。岗子的几个兄弟把他往医院抬。等到了医院岗子的瞳孔已经散开。
当晚,全城的公安搜捕云云。这是人命大案,公安们感到了压力。
晚上十一点多,b市城北城乡结合部的卡子上在拦截过往车辆检查。一辆拉泔水的农用三轮车扑通扑通地开过来,公安拦了下来。车上两个人,一个司机,还有一个浑身肮脏,公安对照照片看了看,和云云的相貌特征根本对不上。三轮车上也检查了一遍,泔水桶发出了刺鼻的恶臭,公安趴下来看了看车底,然后挥挥手让三轮车走了。
三轮车一口气开了几百米,小四眼让三轮车停了下来,他从泔水桶里面把光着身子的云云从泔水桶里拉了上来。云云头部套在一个塑料袋里,刚才就是靠着塑料袋里的空气呼吸的,这时云云已经快要窒息了。
费了半天劲儿,云云才缓过了劲。司机从车上拿了个塑料盆,云云到河边把身上的污物洗净,然后穿上衣服。
“兄弟,你去外地躲躲,我这边帮你打点一下,估计过不了半年就能回来。”小四眼说。
“谢谢大哥了。”云云握住了小四眼的手。
“客气啥,都是兄弟。”
“嗯,帮我照顾一下李娟。”云云的语气很真诚。
“没问题,我一有时间就去看她。”
“老谢,今天多亏你了。”云云和那个司机握手。
“哈哈,别废话了,你赶紧跑吧。”司机怕公安找过来,那自己就麻烦了,得赶紧把这个瘟神送走。
云云挥手告别,消失在夜幕里。没想到他这一走,等他再回b市,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春暖花开,城北的道上热闹非凡。老顾的势力乘虚进入了体育场这片。
云云外逃,小四眼压服不住那帮小贼,岗子刚刚被装进骨灰盒,张四宝团伙自此烟消云散。老顾趁着这个大好时机收留了一帮落魄的小贼,用他们的话说,体育场又回到了人民的怀抱。
本来小四眼心灰意懒,再加上飞机鼓噪,就想和飞机一起霸占城南的菜市场和肉类生意。当时城南成器的大哥都没有把手伸到这个行业来,而整个城南是b市蔬菜、肉类、水产供应的主要途径。
万商云集,小四眼看到了机会。
“陈哥,咱们打掉几个摊子,然后找商户开会,他们要是不服气,咱们就想法子闹事,让他们生意不好做。”飞机是有名的滚刀肉,进拘留所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嗯,是个路子,我们俩这几天过去看看,找个机会。”小四眼觉得凭他的名气和胆子,没什么干不了的。
两个人在城南的肉类和水产市场转了几天,大致知道了经营的方式。这边大的水产集散地主要有三个,另有五个肉类的冷库。看着这些怀揣上万元现钞的商户,小四眼看到了新的职业发展方向。
很快,城南相继发生了两起抢劫案,动手的人身手敏捷,一个人用刀逼住,另一个在后面打闷棍。抢完了从容离开,城南的公安分局开始了排查工作。
“我操,这是哪儿冒出来的人马。”公安们感到很困惑。
两次抢劫共计抢到了一万多块,小四眼觉得虽然抢劫不是个长久之计,但绝对是条路子。有了钱万事好办,飞机牵头介绍了几个刚释放的两劳人员。
“这是陈哥,以前城北的大哥。”飞机介绍的时候得意洋洋。
“陈哥好,我们两个以后就跟着陈哥后面干。”
“嗯,上次你出来我没去接,这有点钱,你先拿着花。”
“谢谢陈哥,以后有事陈哥讲话,捅谁说一声。”
当时道上的人还比较讲究江湖义气,很多豢养打手以请吃饭和见面塞钱为主。维生的方式也主要是收账、设赌和盗窃。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道上混的也越来越将经济效益放在首位,收容卖滛、贩毒、走私逐渐成为主流,道上的各股势力开始做起生意,很多大哥摇身一变成了老板。有些老板和官员们牵上手,彼此都相见恨晚,道上、官员相继联手,收买改制的国有企业,鲸吞国家资产。那是一个黑道飞速发展的年代,一个黄金年代。
如果小四眼把握住这些机会,没准他现在已经成了电视里面抛头露面的新闻人物。可惜就在他的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一件小事改变了这一切。
这件小事得从他的堂弟猴子说起。猴子是小四眼的远方拐弯亲戚,赌术一流,色子在他手里玩得花样翻新。那段时间老顾的势力蓬勃发展,用道上混子的话说:孙勇稀里糊涂帮了老顾一把。
猴子那段时间一直在老顾的赌庄参赌,他很聪明,先小输了一部分赢得信任。没几天他看出了赌庄的色子是在哪儿买的了。猴子买到了几个一模一样的色子,然后小心地泡在开水里面,等塑料都泡涨大了,猴子在角上钻了个很细微的小孔。这里面放上一点点铁砂,这种铁砂得用中药店里买的捣药锥子磨得非常细才行,然后小心灌到色子里。最后用石蜡封死,从外观上根本看不出来。
这样的色子猴子做了十个,都藏在衣角里面,好参赌的时候趁机把赌庄的色子换掉。猴子以前也当过贼,手上功夫灵活异常,只不过沉迷赌博有些荒废了。但猴子基本功还在,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猴子换了四个色子。赌庄的规矩:一般炮了大庄,为了换手气都要换色子,以免赌客晦气。
那天猴子如有神助,色子打得出神入化所向披靡。连庄家在内,猴子在短短两个小时洗掉了一万多块,看庄的兄弟输得尿都要下来了。因为看庄如果赔了,都是和大哥一对一半的往里面填钱。
其实猴子能赢得这么顺当道理很简单,他的衬衫袖子里面缝了块吸铁石,如果从正面看丝毫看不出。但色子往上面一靠,铁砂就被吸到这头了,自然能随意掷出通天的点子来。
本来猴子赢了几把及时收手肯定没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猴子心贪,结果看庄的兄弟最后沉不住气了。老顾得到消息火速赶到,一路上他也觉得不对劲,自己设赌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手气这么壮的。拿着一百多块的本两个小时能赢出一万多,这种人除非是八字冒了泡。
老顾进去的时候没让大家声张,他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都是门里人,老顾看了不到十分钟看出了门道。就在大家一致要求换色子的时候,老顾一个肘拳把猴子打得鼻血直喷。等大家还没回过劲来,老顾已经把猴子制住了。然后从猴子身上搜出了自制的色子和袖口的磁铁。
“大哥,我错了。”
“兄弟,你没错,是我错了,居然让你这种傻比来玩。”
老顾一使眼色,小郭子冲上去一通暴打。猴子跟个陀螺一样,被三四个人用尖头皮鞋狂踢面部。这种军用三截头皮鞋道上混的都爱穿,前面坚硬异常,踢人如同钢管一般。
足足打了半个多小时,猴子整个头部被踢成了肉丸子。
“操,这次的事没这么容易,老子要你记住这个教训。”老顾摸出一把剔骨尖刀,边上的兄弟按住了猴子的手指,尖刀抵在他的右手食指上。
“大哥,我说个人你再动手。”
“谁?”
“小四眼,他是我哥。”
“嗯?”
老顾通知了小四眼,然后让人把猴子关进了狗笼子里,“我操你奶奶,你要是敢耍我,回头我弄死你。”老顾意犹未尽地指着狗笼子骂。
小四眼接到别的兄弟带话肺都气炸了,在赌庄上耍诈是道上的大忌,会受到同行的一致谴责。再加上得罪的不是别人,恰好是以前有仇的老顾。以前无所谓,那时候兵强马壮。现在自己身边就三四个兄弟,无论如何和老顾打不起了。
“老顾,我过去,猴子你千万别动,就当给我个面子。”
“行,陈哥,等你来把个公道。”
小四眼放下电话带着飞机、周疯子、王峰过来了。周疯子和王峰都刚刚劳改释放,以前跟飞机一起玩的,放出来之后飞机接济过他们。现在小四眼挑头,他们就跟着小四眼后面混。
“陈哥,老顾我知道,他就是个面蛋,过去给点钱,把人弄出来,他要是敢闹事,我和疯子干他。”王峰分析说,他天生脑子灵活。
“老顾现在觉得自己很牛比,最好别惹他,咱们有正事。”小四眼淡淡一说,其实他知道老顾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大哥,要不要布置一下。”飞机问。
“也行,他约我在体育场东边的群众桌球厅,你们知道那儿吧。”小四眼掏出钱,把两千多块分成两沓,“别多想,这次要是打起来,老顾人多,把人打坏了,兄弟们能跑掉一个是一个,这钱是让你们跑路的。
“陈哥,弟弟这次为你两肋插刀。”周疯子感动地说。
老顾这次可谓兵强马壮,桌球厅边上的牛肉面馆里面十几个人都是他带过去的。另外马路上面还有五六个,装着在路边摔扑克。
“小四眼那个傻比不会不敢来了吧。”小郭子问,他兜里揣着一根锯成尖角的钢筋,这种武器当时很是风靡一时,可砸可捅。而且价钱便宜扔了也不心疼,当时打完了架家伙都要扔掉,为的是让公安找不到物证。所以当时道上的大规模械斗都很青睐这种武器。
“不会,他是那种胆子比脑袋大的人。”老顾分析,他已经想好了,今天小四眼过来就开口要三万块。如果不给就把小四眼打成重伤,大不了出笔钱赔偿,但一定要出了当年那口恶气。
“老子要让他知道,他已经混到头了。”
桌球厅外面微微刮着西北风,乍寒的初春冷不丁刮起雪花。两辆出租车一前一后地停在群众桌球厅外面。前面那辆车上下来两个人,个子瘦高的那人戴着眼镜,穿着米黄铯短风衣,微风下长发飘飘。后面跟着个寸头,一身军绿,眉眼中透着凶恶。两个人都抄着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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