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非从小就讨厌张富贵。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没一个地方不招他烦的。
比方说,张富贵个子比他高,家庭条件比他好,而且一张脸上浓眉大眼的,说不出的男子气概。更重要的是,起个名字叫富贵难听不难听忒俗
你说和这么一个讨人嫌的人做邻居,心里多添堵啊夏非趴在自家墙头上,一边往张家院子里瞄,一边暗自腹诽。
看看看看,这个月住在村东的王媒婆都往张家跑了三回了,张富贵还拿着架子端着呢夏非支起耳朵,努力想听清院子里的人说话。
“我说富贵啊这次说得可是邻村的一个好姑娘,个子也高,模样也好,人家还是中专毕业呢有模样有学问,十里八村打着灯笼都挑不着啊”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摆了一桌茶水吃食,王媒婆一边吃一边说。
“我今年才二十,不急。”张富贵笑道。
“二十也不老小了,你看看你们街口的李家,孙子都抱上了”王媒婆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咱们村里的姑娘们订婚订得早,你得赶紧着你看这次大娘给你说的这媒怎么样”
“大娘,您老的好意我领了,可是现在咱还没这心思呢”
“哟,你怎么这么说话什么叫没这心思啊”王媒婆挤挤眼睛,笑道:“你别害臊,这年轻人的心思啊大娘我明白的很,现在没这心思,等以后处上了你就知道甜了”
“不是,真不是。”张富贵摆手道:“大娘,我现在装修的活刚起步,结婚的事等过几年再说,就不耽误人家姑娘了。”
“哎哟,什么叫耽误啊,你把婚订了,过几年你买卖做大了不正好结婚嘛”王媒婆谄笑道:“听大娘的,明天人家姑娘休息,你跟我到人家家里去见个面”
“大娘,我的事不急,过几年再说。”张富贵站起身,歉意道:“您和我娘唠吧,我还有事先出去了”说完,紧赶慢赶地出门去了。
“哎你说这孩子”王媒婆满脸不高兴道:“我好心好意来给你们家说媒,这怎么连个面都不带见的啊”
“他婶,”富贵娘赔笑道:“别管他了,打小就死有主意,你上次过来我就骂过他了,可这孩子他就是不松口”
“真是,要不是你家富贵,我才不管这闲事”
“是,是,”富贵娘递过一颗桃子。“这是自家地里长的,你尝尝鲜”
“哼”王媒婆接过来咬了一口,随后道:“我可是好心给你们家富贵张罗着,哎哟,这桃真甜”
“我知道您心眼好,待会儿把这篮子桃带回去啊”
“哎哟,说得我好像是为了吃桃才过来的。”
“您这话说的”
夏非还要再听,耳边突然传来自家大门开关的声音。
他一激灵,急忙从梯子上跳了下来。
“咳”刚把手伸进水盆,张富贵的身影就从影壁后冒了出来。
“非非”来人一脸憨厚的笑。
夏非瞄了他一眼,装模作样地洗起了衣服。
“洗衣服呢”张富贵小声道:“要我帮你洗不”
夏非还不说话。
张富贵鼻子,乖乖地蹲坐在一边,讨好道:“非非,你还生气呢”
“哼”夏非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生气,他当然生气,要不是眼前这个讨厌鬼,他能一失手把价值一千块的装备给顺手送了人明明是要交易的好不好谁知这个讨厌鬼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吓得他手一抖,鼠标一点得,装备没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张富贵低声道。
是,你是有意的,成心的夏非白他一眼,转了个方向继续洗。
张富贵看他忙活,就要伸手帮忙,不过他疑惑地看着夏非手里的东西。揉揉眼,没眼花啊“非非,你还给你娘洗裤头啊”
耶夏非吃了一惊,急忙把手里的东西举到眼前看。啊啊啊可不是他娘的裤头刚刚只顾着充样了,就没看清盆里泡的是啥东西。夏非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他抖着手想把手里的衣物甩下。可是怎么能在张富贵面前失了面子
“咳”他轻咳一声,傲然道:“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张富贵偷偷抹把汗,干笑道:“非非这么孝顺,我当然管不着。”
“知道就好。”夏非端着架子,斜了他一眼。“还有事吗”
“没啥事,就找你说会儿话。”
没事干还不赶快滚蛋“没话跟你说,我忙着呢”
“非非”张富贵殷勤地打过盆水来,帮夏非投衣服。“我家现在人多,你先让我躲会儿吧”
“躲是躲起来乐吧”
“哎”张富贵抬头。“非非你说什么呢”
“说什么”夏非冷哼一声。“不是给你说媒了吗端哪门子臭架子”
闻言,张富贵突然不动了,笑嘻嘻道:“非非,你怎么知道人家给我说媒来了”
“我”夏非语塞。
“嘿,我就知道你关心我。”张富贵美滋滋道。
“滚王八蛋才关心你”我那是怕你娶了漂亮媳妇削我面子夏非愤然地想。说起来也怪,王婆说媒也就说了,怎么两家是邻居,只进张家不进他夏家呢每次想到这个夏非心里就不平衡,所以他盯着敌方的动作也是应该的。对,非常应该
而且,要是讨厌鬼抢先一步订了婚,那他夏非多没面子
“非非,你放心吧。”张富贵低声道:“你不订婚我是不会相对象的。”
“神经病”夏非唰唰地搓衣服,“你处不处对象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张富贵抓抓头,傻笑两声。
“哼没事了赶紧家去,我忙着呢”
“我帮你洗呗”赶紧拉过一件,扔到水里投啊投。
夏非冷眼看着他忙活,直到对方把衣服拧干了晾到绳上,这才慢悠悠开口道:“怎么我娘的裤头你也敢晾啊”
“噗哈哈这事可别跟你娘说啊”陈诚笑得前仰后合,敲得桌子咚咚响。
夏非看不过眼,踢他一脚。“得,得,笑两声就行了,没完了你”
“不是,我发现每次跟你说富贵,那笑料就没完没了。”
“我可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那个讨厌鬼,哼
“我说夏非,你别老从门缝里看人行不”陈诚拍拍他的肩膀。“你说人家富贵从小到大为你打了多少架吧”
“我让他给我打了吗”夏非双手环,淡漠道:“我自己能摆平的事,他还非得跟着搀和,越打越乱。”
“咳。”陈诚看着他这老同学,实在不好意思揭他的底。
说到夏非,只能让人联想到三个字如假包换小白脸。从小就长得白,白也就罢了,还唇红齿白黑眸若水,那睫毛长的跟扇子似的,七岁以前就没人当他是男孩,长得太漂亮了
为了这出众的长相,夏非没少受男生们欺负。整天娘娘腔的叫,搁谁谁也受不了啊所以每天上学放学不打一架都到不了家。夏非身子骨单薄,力气又小,一开始经常让人打趴下。打趴下也就算了,偏偏他是个牛脾气,身体趴了嘴可没闲着,从人家爸妈一直问候到十八辈祖宗
得,这下被揍得更惨了越打越骂,越骂越打,夏非的童年真是咳,有点不堪回首。如果说悲惨世界中唯一的一道亮光,大约就是张富贵了,不管是不是因为两人是邻居的关系,每次夏非挨揍张富贵都会在第一时间赶来救驾。张富贵长得壮,力气也大,经常一个打仨,着实保护了夏非好一段时光。
两个人也从竹马竹马的关系进入了蜜月期,有事没事就在一块耗着。结果,没好多长时间,新的打击又来了。全校都在传说他们是一对咳,同恋是啥,小孩子们是不懂的,可是夏非长得这么好看,又整天跟张富贵在一块嘲笑的话就这么流传开来,经常有男生堵在他们面前,说夏非是张富贵他媳妇儿
靠这个流言彻底踩到了夏非的痛脚夏非不怕流血不怕疼,但是他最恨人家把他当女人就为这个,夏非和张富贵彻底决裂,他情愿自己去和人单挑,也绝不接受张富贵的半点帮助
谁要敢说他是张富贵的媳妇儿等着夏非跟你玩命
“我说,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不跟富贵和好啊”陈诚往嘴角塞了烟,似笑非笑道。
“别跟我这儿装大尾巴狼”夏非斜睨他一眼。“把你那儿流气相收起来,等会儿你爸来了又得说你”
“刚说富贵呢,你提我爸干嘛”陈诚不甘不愿地把香烟从嘴里拿出来。
“因为他的车进院了。”夏非站在窗边,看着陈诚他爹的车开到办公楼下。
“你怎么不早说”陈诚赶忙坐好,关掉网页游戏,把表格调出来。“赶紧过来,咱俩商量一下买设备的事”
夏非耸耸肩,在陈诚办公桌对面坐好。两个人刚装模作样说了几句,陈诚他爹就进来了。
“小哥俩商量什么呢”
夏非赶忙站了起来。“陈叔”
“坐吧坐吧”陈诚他爹摆了摆手,又过来看了看两人正在研究的设备目录,欣慰地点点头。“你们忙”
“您也看看吧”夏非殷勤道。
“不用了,你们商量好了报上来就行。”说完,笑眯眯地走了。
陈诚往椅背上一靠,大大地吐了口气。“老当我是没断的娃”
“身在福中不知福”虽然他们在村里,可是陈家的企业在当地也小有名气,夏非高中一毕业就跟着陈诚进厂工作了,现在已经混成了厂里的技术骨干。“我走了啊,老往你屋跑人家说闲话”
“得,得,谁不知道咱俩是铁杆,你避嫌有个屁用”
“懒得跟你说,我机床上还卡着个活,估着已经成了。”夏非挥挥手,开门要走。
“哎咱那设备还没定呢”
“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关门,走人。
“喂”陈诚瞪眼,到底谁是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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