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就了罗什的今日。”
我早已泣不成声,嗓子疼痛难忍。罗什含泪看着我,却依旧面带微笑。
他停顿yi下,深吸yi口气,盈盈泪光中笑着看我:“如今我妻不日便离开,罗什与妻,再无生聚之可能。罗什历尽世间种种烦恼,已知悉无价宝珠与yi切智宝之所在。凡此种种,难道不是佛陀为磨砺罗什所设?待我妻离开后,罗什余生尽悉交付译经使命,致死乃止。”
卑摩罗叉yi直默默看着我们俩,面上亦有动容之色。沉默许久。长叹yi口气:“你乃率性而为之人,此是你的劫数。个中辛苦,亦不为外人道。既如此,你便自己处置这段孽缘吧“
罗什拉住我的手,示意我与他yi起对卑摩罗叉行礼:“谢谢师尊。”
他挺直身体,在夏日的yi室阳光中对着我璀璨地笑了
“艾晴,我送过你yi次,大哥送你yi次。现在我们兄弟俩yi起送你,总算扯平了。”弗沙提婆帮我将大包扛上,突然夸张地叫起来,“啊,不对,忘了你第yi次也是我送走的,尽管那是我还是个十岁的毛孩,哈哈,我比大哥多yi次,嫉妒吧?”
他超罗什挤挤眼,罗什对他的故作轻松只是笑笑,帮我拉好手腕上的拉链。
“大哥,离别时我想抱yi下大嫂,不介意吧?”
罗什不答话,依旧温润地笑着。弗沙提婆对已经穿好防辐衣的我伸开双手,用力将我拥进他魁梧的臂膀。
“艾晴,就算我们再也见不到你,你在天上也yi定要好好活着。”他的鼻音很浓,吸yi吸鼻子,努力对着我笑,“答应我,保重自己。”
我对视上他含泪的眼,哽着嗓子喊:“我会的。弗沙提婆,我会yi直很想念你,直到生命终结的yi刻”
手臂收紧,将我紧紧贴在他温暖宽厚的胸膛,我在他的衣襟上淌下泪。佛祖,谢谢你,让我再次见到他
弗沙提婆慢慢放开我。擦去眼角的泪,对我挤yi挤眉:“好了,再不留点时间给大哥,他不知道要怎么恨我了。”
弗沙提婆笑着退出房间,只剩我跟罗什脉脉对望。
“艾晴,听我说”他长久地看着我,似乎在思考什么,许久之后,努力深吸yi口气,才犹犹豫豫的说出:“你只有三十三岁,yi个人带着小什太辛苦。若是若是碰到合意的男子,只要他能对你好,对小什好,你不妨”
“罗什!”我厉声打断他,将左手伸到他面前,让他看我的结婚戒指,“你在说什么胡话!你给了我休书了吗?我问你,等我走后,你可会再娶妻纳妾?”
他摇头,苦涩地望着我:“你知道的”
“那你凭什么要我再接纳另yi个男人?你也知道,我这yi生,除了你,不会再有其他男人”
“为夫自然知道。”他将我搂进怀,幽幽叹息,“可是,你那么年轻,还有几十年路要走。我们再无可能相见,这滋味,你如何熬”
“你等了我十年又十年,最后yi次甚至等了十六年,你怎么知道,我无法比你等得更长久?再说,我不是yi个人,我有小什。”
我仰头,望进他如渊深邃的眼眸,柔声说:“等小什长大,我再无牵挂,就入地寻你。你可要记得,yi定得等我”
他心疼地吻着我,温软的唇在我唇畔流连:“我妻,你怎么这么傻呢。”
与他交颈缠绵,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不也是”
他将十指交缠的双手放在心房上,坚定地望着我:“好,罗什在地狱中等你。千年时光,不过瞬间事。罗什自信能等千年”
“我yi定来寻你。我们到地狱中永世相伴,yi定不会再有什么可以让我们分开了”
启动时光表,与他最后对望。这yi次,真的是生死相隔。我yi生的爱恋,随着这次腾空,不复再见我的爱人。可是,与他yi样,我不悔
罗什,我们地狱中再相见
第七部 不负如来不负卿
九十五 我见到了父亲
我抬头仰望,“草堂寺”的大门并没有后世修葺的那么气派,门匾朴实五华。看落款,是姚兴所题。忍不住心情激动,脚步却停滞不前。怔怔地盯着大门,脑子有些纷乱。我从未见过的父亲,就在里面了
“看什么呢?”手肘被轻轻撞了yi下,是满面笑容的道桓,拉住我的胳膊兴奋地往台阶上走,“这里就是闻名遐迩的草堂寺了。鸠摩罗什法师在此译经,听说有三千多僧人跟着他习法呢,真是盛况空前。贫僧来长安最大的心愿,便是拜他为师,不知能否得偿所愿。”
道桓絮絮叨叨地说着。虽然从咸阳考试跟他同行只有两天,这yi路上,他已经反反复复地强调yi定要拜父亲为师,听得我耳朵起茧。要不是看他憨憨的样子很可爱,人又耿直善良,我还真像甩了他,好快点到达草堂寺。
跨进门,道桓对着守门僧人合十而拜:“这位师兄,请通告yi声,蓝田僧人道桓前来习法,这位是我师弟道标。愿鸠摩罗什法师能收我两为弟子。”
唉,我告诉过他很多次,我不喜欢他给我起的法号。他却笑嘻嘻地说,既然出家,便不能再用俗家名字。然后自顾自地到处叫我“道标”。真是的,这名字太没艺术感了。早知道得有个法名,我就自己起了。
守门僧人对我看yi眼后似乎吃了yi惊,又将我上下打量yi番,欲言又止。我知道自己的长相更偏向中亚基因:高鼻深目,浅灰眼珠,红棕褐发,削尖下巴,加上yi米八八的个头,在我自己的时代都非常引人注目,更不要说古人了。只是道桓第yi次见到我时也就多瞟了几眼,为何这个守门僧人yi直盯着我看个不停?
道桓喊yi声“师兄”,这位老兄才回过神来,对我们回礼:“两位师兄要习法自然可以。法师允许任何僧人来此观摩译经。只是这拜师,法师在三年前已发愿,不再收弟子了。”
“这,这法师为何不再收徒?”道桓结巴起来,yi脸沮丧。
我知道原因,不希望道桓再问下去。yi把拉过她,低头靠近他胖胖的身子:“别多问了。还是赶紧进寺见法师要紧。”
守门僧人突然恭敬地对着朝门寺走来的yi个僧人行礼,态度异常恭敬:“僧肇师兄。”
是僧肇?是当年的狗儿?我赶紧看向来人。他非常瘦弱,似乎风yi大都能把他给吹走,皮肤泛着亚健康的惨白。他现在应该是二十yi岁,比我还小yi岁,却yi脸老成,神情持重。
守门僧人向他介绍我和道桓,僧肇也跟那位老兄yi样,看我yi眼后便对着我发呆。
“僧肇师兄!”我嗯哼yi声,对着他行礼,“不知罗什法师现在何处?”
僧肇收回yi直盯着我的眼光,微微yi鞠身:“师尊午后在大殿译经,两位可先去僧舍安顿,然后去大殿观摩学习。”
他在!我开心地点头,与道桓在yi个小和尚的带领下住进僧舍。yi路上看到我的僧人都面露诧异,我郁闷地想,我的yi张脸在自己的时代太招女生,怎么到了姚秦的长安,这么招和尚了?
放下背包,即刻去大殿。我迈开大步朝着主殿方向走,道桓yi路小跑跟上我:“道标,你怎么走得那么急?难道你比我还记着想见到鸠摩罗什法师吗?”
我不理他,步子迈得更快。他怎能体会我的心情?
三步并yi步地跨上台阶,冲进大殿。里面正是yi派忙碌景象:黑压压地坐着千名僧人,挤得大殿几无落脚之处。大殿前方的佛像前,yi个高瘦的身形,微微佝偻着背,手捧着书踱步,旁边坐着数十人,正奋笔疾书。
拉着道桓在yi角盘腿坐下,眼睛yi直没有离开那个身影。是他吗?是我二十二年未曾见到的父亲吗?我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正在翻译yi段经文,我仔细听,是《佛藏经》。来之前,将他翻译的经文又看了yi遍。从他哪里遗传来的超高记忆力,能让我即便对佛法不甚了解,也能背得出这些经文。所以来此处扮和尚,yi点都不费力。
他译完几句偈语,微笑着对众僧说:“今日此经便能译完,诸位辛苦了。”
她的声音略低,温润如玉,带着西域口音。五十六岁的他,已显老态,却有种无可比拟的风姿。微笑时神情清鉴,翩然出尘。
道桓突然叫唤yi声:“那位便是鸠摩罗什法师吗?道标,他,他怎么跟你这么象?”
我身体yi震,挂不得我老觉得看他那么亲切熟悉。高鼻深目,浅灰眼珠,削尖下巴,五官无yi不像,连身高都相仿。只不过,我的肤色比他白皙yi些。他年轻时,应该就是我这样的长相吧?难怪草堂寺的僧人都用yi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罗什,接下来是否该译我带来的达摩多罗和佛大先两家法门?”
yi旁类似贵宾席的地方坐着几个印度和西亚血统的外国僧人。我知道那些是来帮助爸译经的老师和朋友。其中yi个精瘦干练,看上去比爸小几岁的老者向他提问,本来是用梵语,他说完yi遍后又用不熟练的汉文再说yi次。
爸恭敬地向那位老者鞠身:“达摩多罗和佛大先乃大成有宗之师。罗什打算先译大乘空宗论著,待日后再译有宗直说。故明日开始译《维摩诘所说经》。”
老僧面露不满,冷哼着大声说:“大乘有宗在天竺乃瑜伽行者派,为弥勒菩萨所创,殷明之说最为明晰。你所倡导至空宗中观论,与有宗如何能比?”
我有些动气。这个老头居然当中用这么不客气的口吻和爸说话。我知道他是谁了,是与爸在佛法观点上意见相反的佛驮跋陀罗,中文名为觉贤。仗着他是大乘有宗的正宗,来汉地后拼命打击爸的权威,想与爸分庭抗争。
“觉贤师弟,你来长安相助译经,罗什大欣悦之。与师弟共论法相,振发玄微,多所悟益。”爸也就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地对他行礼,“罗什非是不愿移有宗之说。只是以为,大乘空宗之理在天竺流传甚广,民众更易接受。而有宗度人成佛却异常艰辛,有宗之说,先下并不适于中原。”
我禁不住点头,爸说的有道理。中国的佛教派别大多数属于空宗,因为空宗诸派锁倡导的“yi阐提皆有佛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无情无性”等,连小脚老太太都听得懂。可是有宗倡导的成佛途径艰涩难行且毫无把握,普通民众舍有宗而就空宗,不是很自然吗?成佛的难易程度决定了这个教派在中国流行的时间长短。玄奘根据有宗创立的法相宗,全盘接受印度的有宗学说,结果玄奘yi死,法相宗就消失,原因就在于此。
觉贤老头站起身,走到爸面前,鼻子重重哼气:“罗什,你锁翻译与注释之经文,与他人相比也无特别之处,却得如此高的盛名,是何故?”
总僧众皆哗然,交头接耳的嗡嗡声四处响起。我气得差点跳起来。这老头怎么说话的?当着几千喊爸“师尊”的僧人,这样之yi爸的权威,摆明了是挑衅。本来不过是教派内部空,有之争,这老头却用人身攻击,太过分了!
爸脸色沉了yi下,胸膛有些起伏,深呼吸几次,稳yi稳情绪,仍然用恭敬地语气对着那鼻孔出气的老头说:“不过是众人看罗什年老之故。这些虚名,何必能称美谈?”
觉贤老头下巴yi扬,又紧逼yi步:“空宗有宗,熟优熟劣,你我可相约论战,yi辩高下。”
爸已经平静下来,脸色如常,摇头说道:“师弟,当下之急,乃是译经。罗什才疏,自然无法与师弟抗衡,无须论战,罗什认输便是。”
觉先老头刚要说话,大殿外响起钟声。爸语气无波的对着僧众说:“晚课时间到了,今日课业为《不思议光菩萨所说经》。”
觉贤咯头不好在晚课上继续闹腾,不再发难,走回自己的席位。爸在佛像前焚香礼拜,众人停止喧哗,均随着爸的动作向佛驮行礼。然后盘腿坐下,在爸的带领下念诵:“如是我闻:yi时佛在舍卫国邸陀林中给孤独精舍”
我低头跟着喃喃念叨,尽量压低声音免得旁人听出我念得不正宗。晚课结束,我先跟着道桓回僧舍取大包。然后快步出了寺门,在路边守候。他在草堂寺旁另有住所,哲理诗必经之路。
冬日下午五点yi刻,天色渐暗,寒风呜咽,明天可能要下雪了。站在林荫道翘首企盼,心情乱糟糟的,兴奋又有些犹豫。我平常很少抽烟,现在却希望有只烟在手,好让我放松不住颤抖的手。
林荫道上出现yi个高瘦身影,身边伴着僧肇还有其他几位年纪比较大的僧人。我的神经高度紧张,握紧抖个不停的双手,脚步不听使唤地向那个高瘦身影走去。新蹦蹦直跳,比我在足球场上狂奔时还要快。
他看到了我。站住脚步,微微佝偻的身体慢慢挺直,怔怔地盯着我。眉头微拢,眼睛眯起,似乎在辨认着什么。然后,他也朝我走来,脚步很缓慢,走的越近,连上的疑惑越深。
不知怎么回事,我居然在那么紧张的心境下,对缓缓走近我的他,咬着嘴角笑了起来。他的眼睛yi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脸,看见我笑,他的眼瞪大,身体晃动yi下。
“师尊!”
僧肇挽扶住他。他的眼睛依旧落在我身上,摆摆手,示意不用搀。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我的手也越来越抖。我在想,他是否能接受儿子突然变得那么大的事实。
对面的他已经离我只有四五米之遥。我yi直在对着他笑 。似乎只有这样的笑,才能让我驱逐yi些莫名不的安。
他终于跟我面对面站着了。我将手腕伸到他面前,晶莹的玛瑙珠子闪出柔和的光。上面,有他yi声的希冀:不负如来不负卿。在我的手心,躺着yi只破旧的竹蜻蜓,那是父亲送给我的礼物。
他低头看我手腕上的珠子,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将我手里的竹蜻蜓拿起端详,再抬头时,嘴角剧烈战栗,胸膛不住起伏。他的眼光突然越过我,向我身后望去,急切地四处搜索。他咬着嘴唇,轻声说:“她没有来。”
他怔住,半响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在我的脸庞上,仔细辨认,抖着声音问:“你,你是小什吗?为何这么大了?”
“是我选择到你这个年纪来。”我眼睛有些模糊,吸吸鼻子,笑着说:“我从小有个愿望,希望能亲眼见到你”
我的声音怎么也抖得那么厉害?
“在你那里,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吗?”他的声音如同风中的树叶般颤抖着。
“恩。她说,你最长yi次等了她十六年。他马上可以比 你等的更久了。”
妈说这话的时候正是秋天。我推着她在医院的草坪散步,她看着金黄的梧桐树叶,又沉入了回忆。她说,她就是在这样的秋天遇见了爸,她也是在秋天生下了我。
他的眼眶里聚满了泪水,闭yi闭眼,再睁开时突然上下打量我:“你如何也出家了?”
我默默自己的光脑袋,呵呵笑。冬天顶着这个,真挺冷的:“我没有。只是为了能更快接近你,才这样打扮的”幸好爸的时代,僧人不需要烧戒巴。
他点点头,仔细凝视着我,眼神有些恍惚:“你笑起来,很像她”
笑容在我连上慢慢隐去。我想起,妈也经常这样,眼神恍惚地盯着我,然后幽幽地说:“小什,你很像他”他们两,都在我身上寻找着对方。
“她”咽yi下嗓子,深吸yi口气,期盼着望向我,“可好?”
心情yi下子沉重起来,模糊地“恩”yi声。仍是忍不住,咬着嘴角轻声说:“我来,是为了跟你说她的事”
拉住我的手,闷闷地说:“随我来。”
“师尊!”
yi直莫名盯着哦我们看的僧众中有人喊他。他顿yi顿脚步,回头对着僧肇说:“明日帮为师主持早课。译经暂停yi日,为师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们在众僧诧异的目光下往前走。他的身体yi直在颤抖,脚步踉踉跄跄。我犹豫yi下,握住他的手臂。他浑身yi震,对我看yi眼,泪光闪烁中有yi丝温暖在流淌。我笑了,更加贴近他的身体,用我年轻强壮的身躯挽扶住他,yi步步向前走。
田更暗了,暮色中,寒风拂起我与他的衣襟,发出簌簌声响。他放心地靠着我。隔着衣物传来他的提问,yi丝丝深入我心房。看yi眼身旁的他,更用力地将我的力气传递给他。我们,仿佛从来没有千年的时空间隔。我们,似乎天生就可以这样熟悉。互相倚靠,相互取暖,yi直这样走下去。
九十六 我来的原因
“这是在聂叔叔和白阿姨婚礼上。白阿姨曾经是妈的学生,现在也在研究基地工作。是她跟聂叔叔帮忙,让妈再次来长安看你。聂叔叔已经是基地负责任,我这次来,就是请聂叔叔和白阿姨安排的。”
“这是妈四十岁生日。你看,她的学生把蛋糕涂在她身上,后来成了蛋糕战,每个人身上都yi团糟。”
“这是妈当上历史系主任的任职典礼上。妈是我见过的工作最努力的人,对每个学生都关怀备至,她的学生都很爱戴她。
这是妈带着我在草堂寺,我们那个时代的草堂寺跟现在完全不yi样,都是翻新的建筑,姚兴时代的痕迹yi点都找不到了。妈看到你的舍利塔时,哭了很久
这是妈在操办外公的丧事。外公在妈四十六岁时死于肝癌。外婆在去年也因为太想念外公过世了。外公外婆的过世,让妈难过了很久”
我在蜡烛下yi张张翻着照片,讲解给爸听。从妈三十三岁回去,到四十九岁我穿越来看爸之前,yi千多张照片,记录了妈十六年的中年岁月。
爸带着老花眼镜,如饥似渴地仔细看每yi张照片,眼里流淌着浓浓眷恋。我轻声说:“爸,你曾对妈说,看不到她变老了。所以我来之前,把这些照片打印出来。因为我相信,你渴望能看到妈是如何慢慢变老的,是吗?”
爸用手指轻柔地抚摸着照片上妈略显沧桑的脸,眼神票源,似乎沉浸在回忆中,再次将眼神落到照片上,嘴角挂上会心的微笑:“她不老,yi直是为父心中的模样。恬淡宁静,光彩照人。”
想起妈的风采,我也点头。妈虽然长得并不惊艳,浑身却散发着无可比拟的独特魅力,知性睿智,淡定从容,善解人意。与他相处过的人,都会被她纯净真挚的魅力所吸。这些年,她身边不乏追求者,甚至有男学生被她吸引,只是她都婉言拒绝了。
“这是在何处?”爸拿起最后yi张照片,妈脸色苍白半躺在病床上。她的容颜,与前面两张相比,yi下子苍老了很多。因为化疗,她掉了不少头发,三个月里头发全变花白了。
“在医院里。”我犹豫了yi下,心里很疼,呼出yi口气说,“妈在课堂上昏厥,已经住院三个月了。但她放弃治疗,坚持出院。我无论如何都劝不住她,所以,只能来找你”
他身体震颤了yi下,嘴角发抖,急切地看着我。我叹口气,决定将妈瞒着爸的秘密说出来:“爸,你可知道,妈的病是怎么来的?”
我将往事yi点点告诉他。解释现代词汇并没费太多力气,爸的高智商以及跟妈相处后对二十yi世纪的了解,让他能很快接受对这个时代来说太过匪夷所思的事情。
妈yi次次穿越累计的辐射超标,最终得了白血病。妈为了救我的命不顾自己给我做骨髓移植。妈为了能实现跟他在长安再见的承诺,付出了无法想象的代价。爸流着泪听完,几次用袖子颜面,失声痛哭。这yi切,我成年后听聂叔叔和白阿姨讲起时,我流的泪,不比爸少。妈是我见过的,最坚强,最勇敢的女人。为了爱情,她做到如许底部!世间有几个女子,有这样的勇气?
爸红肿着眼,有些害怕地握住我的手臂:“她现在现在是否”
“爸,妈其实可以得救。”我赶紧拍拍爸的手背,安慰他,“我是她儿子,我可以将我的骨髓移植给她。科技那么发达,骨髓移植只是很平常的手术,对我也不会有什么伤害。可是,她不愿意”
“为何?”
我沉默了yi会儿,重重叹息:“她说,外公外婆已经过世,我也成年了。她在世间已没有任何牵挂,终于可以去地狱找你。她说,你在地狱里等了yi千六百多年,她不想让你再等下去”
爸眼角的泪,顺着清癯的脸颊滚落,滴在僧衣上,如莲开放。
“所以,爸,我来找你”终于说到关键了,我不禁有些紧张,咽了咽嗓子才继续说,“你跟妈,可以不必等到地狱再见面,那毕竟太过渺茫。如果你们在生之日,还能享受,你是否愿意做yi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爸看向我,眼里是极度的无法相信与满腔的热切期盼。
我咬着嘴角,缓慢说出:“你去我们的时代,我们yi家人相聚。这样,妈就会有活下去的意志了”
他震惊莫名,咀嚼着我的话,半天无法回神。我知道这对他来说很难yi下子接受,赶紧解释:“当然不是现在去。你的传记记载,你是虹始十yi年八月二十日卒于长安,终年六十。姚兴于逍遥苑依外国法以火焚尸,薪灭形碎,唯舌不烂。”
他皱眉:“薪灭形碎,唯舌不烂?”
“很匪夷所思,是吗?正是这段记载让我突发奇想:为何会薪灭形碎,唯舌不烂?”我笑yi下,希望我接下来说的不会吓到他,“因为那尸体不是真人!”
爸猛地抬头,瞪眼看我:“小什,你你是说,真的我,去了未来?”
我点头:“借助我们哪里的高科技,完全可以作出yi模yi样的佳人和不会烧毁的舌头。”
我紧张地探头看他:“爸,你愿意吗?在完成佛祖交托的使命后,以生命终结的方式,在这个时代彻底消失,然后在我跟妈的时代开始新的生活。”
看他车默默,似乎还是消化不了我的建议,我再劝道:“我的时代,货到**十,甚至上百岁也平常。你跟着我穿越,会受到辐射。所以yi旦你到达后,聂叔叔会安排组好的医疗人员为你检查身体,治疗你身体里的任何疾病。而我回去后,也会给妈妈做骨髓移植手术,你跟妈完全可以在我们的时代再相守几十年。”
他眼里有丝不安,我赶紧解释:“爸,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只有聂叔叔和白阿姨知情。他们对我发誓:会保守这个秘密。所以不会有人把你当成实验品,我的时代没有人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顿yi顿,握住他发抖的双手,微吐出yi口气,“你们相爱yi生,还从来没有相聚过那么长时间。你yi定很期盼与妈yi起老来相依,对不对?”
他抬眼看我,浅灰色的瞳仁闪着异样的晶光:“小什,四年后你还须再来yi次,是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却问了这个问题,我呆了呆才说:“嗯,如果你愿意,我得回去准备很多东西。聂叔叔正在按照我的形体定制另yi套防辐衣和穿越表,我害得准备假人。当然,最重要的是:把你的消息带给妈。妈有了求生意志,才肯接受骨髓移植手术。手术后yi切安好了,我会选择到公元园四零九年,也就是姚秦弘始十yi年八月二十日之前再来此处。”
他沉默yi会儿,突然看向我:“小什,你来去两次,难道身体就不会受损?”
“你母亲舍得?”他叹口气,语气里带着不忍,“为父又怎舍得”
我yi愣,心里有丝感动,他原来在想这个,微笑着安慰他:“爸,我那么年轻,完全扛得住。妈是因为在这里停留时间过长,辐射慢慢积累,有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而我两次都不会停留太久,回去后就会接受身体检查,所以不会有事。”
爸从榻上起身,慢慢踱步到窗前。窗外已经下起了雪子,簌簌敲打在窗棂上。他眼盯着虚空中的某yi点,沉默不语。高瘦的背影些微佝偻,寂寥孤清。
我站起,走到他身后,将袖袋里yi张打印出来的纸拿出来,有些由于:“爸,这是你所译的经文清单,你要不要看看”
“无须看。”他转头,脸色淡然,对我受伤的纸瞥yi眼,摇头道,“看与不看,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为父宁愿不看,以免有松懈之想”
我讪讪地收回手,将那张纸撕去。他快步走向几案,拿起案头yi本经书翻看起来,又对着呆立yi旁的我温润yi笑:“小什,快帮为父磨墨!”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微笑:“只有四年了,得抓紧时间”
我大喜,赶紧点头。走到他身边据坐下,手忙脚乱的帮他。可惜对文房四宝实在不知道怎么摆弄,磨墨时墨汁溅到手上,我又用手抹额头。爸停下笔,看着我微笑。我刚开始没明白过来,爸突然用笔在我额上点了yi点,然后笑得更大声。我用手yi抹,两手沾着墨汁。想到自己满头黑的模样肯定很搞笑,突然玩心大起,用手醮yi点墨汁,往爸的脸上抹。
爸儒雅的脸被涂了yi道黑,看上去很滑稽。我先是yi愣,然后大小。他看着我笑,也忍俊不禁,笑声中饱含沧桑。
我们yi直这样笑着。在笑声中,有股异样的暖流熨烫着我周身。原来,跟父亲相处,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拘谨。
“小什”我的手被紧紧握住了,他依旧笑着,眼角有丝晶光闪烁,“对不起,为父从未抚养过你yi日。让你们母子两受苦了”
“爸,不怪你的。你只是无法可想罢了。”我也笑着,咬了咬嘴唇,“妈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觉得鼻子酸酸,不想在他面前落泪,低头继续磨墨。
他yi直看我磨墨,眼里蕴着宠溺,柔声问:“你母亲说过,你们二十多岁还在学习,你现在可还是学生?”
我自豪的告诉他:“我二十岁就念完硕士了。妈本想让我继续读博士,可是我在读硕士时就申请了专利,不想浪费时间,还没毕业就开了公司。然后找到投资银行为我的项目投资。现在公司业绩很不错,已经上市。”
太多现代词汇了,我跟爸解释学历专利公司上市等,很多地方爸听不懂,但能迅速用他的理解方式作出诠释,我越来越佩服他,跟他比,我差得远了。
“爸,你跟妈在凉州时经历的饥荒,目睹几万甚至几十万人饿死,有心救人却无力回天,我在中学时听妈讲起这段历史,心中便立下志愿:我希望能从事减少人类灾难的工作。所以我选择了农业基因工程专业。在读大学时,我便yi直研究如何让粮食脱离那种在土地上种植的低效率。”
我yi边解释现代词汇,yi边告诉爸我到底在做什么:“爸,粮食是土地上种出来的,是吗?”
爸奇怪地看着我,点点头。
我微微yi笑:“我的公司是几十层的大楼,每yi层再分割成几层流水线,庄稼就生长在流水线的培养基里,模拟阳光按区域照射,温度湿度全部人工控制。我的公司里都是学农业的专业技术人员,粮食不再是农民在地上种植,不再有天灾因素的破坏,而是产业工人在培养基和人工环境里以流水线作业的方式生产出来。这项技术已经在全世界推广。我的时代人口比你所处的时代多了几千倍,土地是稀缺资源,只有这样才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有限的土地,在空间生产出最多的粮食,满足这么多人的生存需要。”
我讲的手舞足蹈,说起我的专业,我总是很兴奋,由于牵涉太多现代科技,我又用了不少时间解释。爸耐心的听着,虽然有太多疑惑,但他总是彬彬有礼地问我。最后他能理解yi部分了,叹息着现代如此惊人的科技,对我点头赞许:“小什,你做的对”
我被太多人赞扬过,也得过很多荣誉。但没有任何赞扬,比得过此刻被父亲认可。心里暖暖,宜昌舒服。我想,这便是亲情吧
“爸,你该睡了。”看着腕上的手表,已过午夜。我年轻,无所谓。爸每天要早起,何况他已经五十六了。
“不困。”他温润地笑着,“小什,还想听你多讲讲
“爸,明天再讲吧,我可以在这里陪你十天。然后在妈的五十岁生日前回去,把你的消息作为生日礼物带给她。”
我帮爸首饰几案上的照片,爸站起,去柜子里捧出yi个长方行盒子,珍而重之地打开。见我探头,他将里面的东西yi件件小心地拿出给我看。
yi摞照片,上面尽是我小时候,从刚出生到研究基地堆雪人。yi本翻得页边卷起的陈旧笔记本,爸将笔记本打开,让我看里面yi张妈和外公外婆的合照。
那时的妈好年轻,笑起来如蓝天纯净。还有几把锈迹斑斑的剃须刀,磨破的厚棉袜。有yi叠素描纸,上面用铅笔画着妈的各种姿势。我开怀大笑,妈年轻的时候真是傻的可爱。
爸拿起yi张纸,打开给我看,笑着问:“还记得吗?”
我盯着上面幼稚的字体,yi笔yi划写得很认真,哑然失笑:“当然记得。”
爸将每件东西拿起端详,抹去并不存在的灰尘,再yi件件仔细地按顺序放回去,最后放入我带给他的照片。盖上盒子,他轻轻抚摸着木盒光滑的外表,眼里柔情似水,抬眼对我笑:“这些年,为父每天都会拿出来看yi次。yi晃,看着那么多年了”
爸扬起手抹眼角。他手臂上的僧袍微微滑落,露出手腕上跟我yi样的玛瑙珠子,蜡烛光轻曳,照射在红的剔透的珠子上,光芒四射。这珠子,凝聚着爸对妈的承诺
那晚我yi直守着爸。我强求了好几次,爸终于肯躺下。我陪伴在他身边,yi边轻声跟他讲我和妈的生活。他的眼睑越来越沉,我慢慢放低声音,最后停下。我凝视着睡熟的他。饱经风霜的脸,眼角,额头,颈项,都有丝丝皱纹,却气质如华,如醇酒般散发浓香。
他嘴角微微上翘,似在做什么好梦。我委托掖好被角,拉张地毯铺好,坐在床旁的地上,坐趴在床沿看他。心,突然变得很柔软,仿佛有中暖如棉的东西,在轻轻拂着我的心尖。我与他相处的第yi夜,便是这样在他床边凝神看他,yi直到头yi歪,含笑睡着了
九十七 走之前的心动与放弃
“我来帮你吧。”
女孩趴在水沟边,手上执着树枝去钩什么东西。穿着鹅黄的衫子,身体玲珑有致。听到我说话,仍然双手撑地,转头望我。好yi张俏丽的脸蛋,非常年轻,只有十七八岁。五官分开看并无特别出色之处,组合在yi起却娇憨可爱,yi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衬得整个人如精灵般活泼灵动。
心突然没来由地跳出yi个强音。我本以为,象妈那样纯净长相的女孩不多见,没想到yi千六百多年前的乱世也能看到如此清纯的女孩,干净的如同古代毫无污染的空气。
我的时代,女孩都太过早熟,高中生便开始化妆打扮,,整容塑身。跟其他所有产品yi样,美女是流水线作业生产出来。美则美矣,却看上去yi个模子刻出,搞不清妆后到底还能辨认出哪些才是原装。
所以,我对眼前绝对自然的女孩看了又看,用欣赏美好事物的眼光表达我的赞叹。而她,也在紧盯着我,不过跟我看他的眼神不同,她的眼里流出的是诧异。小嘴微张,表情尤其可爱。我以为古代的女生都很害羞,没想到眼前这位小姑娘居然也这般直愣愣地看着我,倒是有趣。
“你掉了什么东西在水沟里?”我走到她身边,也学他yi样的姿势半跪下,笑着问她。
“是小孩子玩的陶哨。”她突然醒转,不再盯着我看,指了指水里yi块石头,旁边躺着yi个鸟型陶哨,“要是找不回来,那两个小魔头非跟我闹yi夜不可。”
她的小嘴撅起,神情懊恼。我笑了笑,居然什么都没想,就探手进水中。冬天的水冰凉刺骨,把我冻得yi激灵。她哎呦yi声叫起来,我不想让她失望,又将身子往前挪了挪。似乎怕我掉进水中,她yi把拉住我另yi只手臂。我暗自发笑。如果真落水,她那点力气怎么挡得住?努力再往前够,终于够到了。稳住身体,慢慢缩回手。仍是半跪着,将手伸到她面前。
她欢呼yi声,从我手中拿过陶哨,突然用两只小受握住我的手快速地来回搓:“你的手很冷,莫要冻坏。”
她低头努力搓我的手,露出玉琢般粉嫩的颈项。心里,升腾出yi股异样情愫。正打量间,她突然抬头,倒让我猝不及防,脸突然有些发热。她比我低大半个头,仰着可爱的小脸,仿佛意识到什么,突然放开我的手。
她退开yi步,恩啊了几声,转着灵动的眼眸对我微微yi鞠:“谢谢师父。”
我愣神了,然后才明白自己此刻是个僧人。我将湿湿的手在僧袍上擦,她递过来yi块帕子:“师父,用这个吧”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娇憨,很好听。“叫我小什。”我真的很不习惯被叫做“师父。”
“小什?”她歪了歪头,“这不象法名呀。”
我嗯哼yi声,不情愿地告诉她:“法名是道标。不过你叫我小什就可以了。”想了想,再补充yi句,“我还是喜欢用俗家名字。”
她点头,又对着我打量起来。干干净净的眼神,天真无邪。“你长的真像法师。”
我又yi愣。以为她像我同时代的女生,是为我的长相所吸而看我,没想到,还是因为我像父亲的缘故。既然在爸的住所里看到她,她必定认识父亲。这个年轻女孩,到底是谁?
“络秀!”
脆脆的孩童声音响起,两个穿着yi模yi样的三四岁小孩,颠颠地跑来,冲向我言情的这个女孩的怀抱。
这下知道了。她是络秀,最后yi名被妈收留的凉州女子。而这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便是初蕊的双生子:容晴和容雨。当然,我根本辩不出。
络秀将陶哨还给孩子,向我再次道谢。然后牵起他们的手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我笑了笑,打算去草堂寺。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爸床上,他却不见踪影,肯定是去寺里了。我本来想让他歇息yi天的,昨晚午夜才睡,怕他身体吃不消。不过看来,他跟妈yi样,是个工作狂。
抬腿往草堂寺方向走,突然看到手中依旧拿着络秀的帕子。将帕子放进袖袋,心里有丝甜蜜。yi想到她纯净的面容,居然就忍不住笑。我好像,还从来没有这样过
刚走进草堂寺大殿,就觉得气氛不对。觉贤正在跟爸争论什么。我找到坐在最角落的道桓,问他情况。道桓告诉我,明天姚兴会带着太子姚泓来听法,觉贤老头yi定要跟爸在姚兴面前辩论。
“觉贤师弟,辩论争输赢,有何意义?罗什这几日要译《维摩诘所说经》,这部经文对罗什更重要,孤儿不想再多耗费时间在辩论上!”爸的声音有些抬高,听得出来他已经忍到极点了。
“这部经文对你意义甚大?”觉贤嗤笑,也抬高声音,“你是想借维摩诘大使为你自己的污行辩解吧?你沦陷戒检,为净行者所不齿,还将妻带来佛堂观译经。那种女子进佛堂,是对佛祖的轻亵!”
爸的身子yi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我嗖滴站起,紧握拳头要往前冲。道桓死死拉住我:“道标,你疯啦!你上去对法师有用吗?”
道桓的话提醒了我,我颓然坐下。对啊,我不能鲁莽,会陷爸于两难境地。可是,我真的很恨,眼圈红了,握紧拳头yi下yi下砸着地面。这个臭老头,他竟然侮辱妈!
爸的眼瞪圆,身体颤抖,努力深呼吸几次,沉着声音说:“好,我答应辩论”
我凑到道桓耳边压低声音说:“我是法师的亲戚,你若想拜法师为师,我可以让他收你为徒。”
“真的?”他大喊yi声,我赶紧用眼神示意他放低声音。
“不过你得做件事情。”我用嘴努努大殿前方的臭老头,“觉贤在长安收了不少徒弟,他为了迅速扩张势力,什么人都收。所以他的弟子里面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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