铣只能退居江陵,其实力自然随之削弱。
这也是萧铣为何拼命想要和萧太后结盟的重要原因。
毕竟同为兰陵萧氏族人。双方合作的空间很大。萧铣自信,只要他保住荆襄,再加上萧太后的合作,足以站稳脚跟。想当初,他不过是一个县丞,而今,已经成为了帝王。从一开始归附李唐,到后来的起兵独立,萧铣似乎已没有了其他选择。
武德三年十月,李渊再次传诏。
敕天策大将军,秦王李世民为尚书令,总督荆襄战事。
如此显赫的职务,从某个方面而言,似乎也说明了李渊平定江南的决心。一时间,江南各地,人心惶惶。
房彦谦自入冬以后,变卧病不起。
江南的水气虽并不烈,却又蚀骨销魂。
哪怕是来到江东多年,房彦谦依旧有些不太适应。特别是这几年,随着时局不断发生变化,房彦谦的身子骨也越来越差。每至隆冬,他必然会有一场大病。
每一次病倒,这身子骨也必然衰弱三分。
时至今日,房彦谦已病入膏肓。
然则国事繁重,却让他难以脱身。张仲坚才华卓绝,却因为种种原因,使得萧太后不敢太过依持。毕竟。萧隋如今是在张氏家族的地盘上讨生活。张仲坚虽说忠心耿耿,有些时候也不得不顾念自家的利益。同样出身门阀世族的萧太后,又岂能不知?
所以,房彦谦在朝堂上一日,即能制衡张仲坚一天。
至于尧君素虽然忠直,却因为性情刚烈,难以成为张仲坚的对手。
于是乎,萧太后对房彦谦的依靠,更甚于张仲坚……
北方初雪已至,想来老家更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房彦谦瘦削的身子躺在榻上,原本八尺的魁梧身材,因为这两年来的操劳,而变得瘦小枯干。
屋中,火塘子里的兽炭通红,蓝汪汪的火苗子,不时夹杂着低弱的噼啪声响,散发着一股股暖意。
身体蜷缩在厚厚的狼皮褥子里,房彦谦蜡黄的脸上,透出一抹潮红。
“房公,李言庆这封书信。您如何看待?”
张仲坚跪坐床榻边,轻声的询问。
别看萧太后有些忌惮张仲坚,却真的离不开张仲坚。
而张仲坚和房彦谦呢?既是亲密的伙伴,同时又彼此提防。
不过有大事发生的时候,两人会放弃所有成见,坐在一起商讨。房彦谦的身旁,摆放着一卷地图。他身下垫得很高,半依着床褥,眉头紧锁一起,陷入沉思。
“仲坚以为如何?”
许久,房彦谦开口,却是一句反问。
张仲坚轻声道:“李世民不是李言庆,但亦不可小觑。
此人熟读兵法,且麾下亦有猛士……而李唐对他更是毫无保留的支持,相比之下,此人的威胁,更甚于李言庆。萧铣虽来信说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恐怕是……”
“挡不住?”
张仲坚点点头,面色凝重。
“如若萧铣失利,则江东独木难支啊!”
房彦谦突然抬起头来,凝视张仲坚道:“如此说来,你以为李言庆所言可行?”
“倒也不是说不可挽回,但多一个准备,总是没有坏处。”
张仲坚挠挠头,不误疑惑的说:“只是我不明白,李言庆怎会知晓的这么清楚?
他让小房大人送来的这份地图,虽说不太准确,却并非虚构。
早年间我行商海外,曾听人提到过一些。说远在海之涯。尚有广袤大地,更甚于中原。那里多为土著,若要立足,并不困难。但海路甚远,其间风险颇多。”
房彦谦一阵剧烈的咳嗽,身子几乎蜷成了虾米状。
张仲坚连忙上前,轻声道:“老房大人,还请多多保重身体啊。”
“仲坚,我这身子骨,我心里清楚。”
房彦谦摆手,枯瘦的大手,一把攫住了张仲坚的手臂,“你以为,这战局真就不可挽回吗?”
“怕是很难!”
张仲坚说:“李言庆倒没有夸海口。若他统兵,集李唐倾国之力,半载可平定江东。
我皇虽说站稳了脚跟,可江南毕竟不比中原,勿论人口还是国力,远非李唐可比。如果萧铣同意我出兵荆襄的话,说不定我能拖些时日。但也仅止是拖延……”
“如此说来,这天命已定!”
张仲坚和房彦谦之间,并不需要太多勾心斗角。
二人都清楚,这时候他二人若是分裂。只能使局势更加恶化。
所以,有什么话语,但说无妨。不过出了这个屋子以后,两人都不会承认今天的这些言语。
“仲坚,你是否已着手准备?”
张仲坚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不瞒老房大人,小房大人消息传来之后,我即开始命人收拢船舶。同时,我在胡豆洲(今南通)的狼山船坞,也全部改造五牙海船,以防不测发生……如果能拖延半载。狼山船坞可造出百艘五牙海船。
再加上其他海船,可达千余艘,足以承担起我们转移之用。
但现在的状况是,我们必须要坚持半年……时间拖得越久,我们的准备就越充足。”
房彦谦在心里,暗自叹息一声。
“仲坚可全力准备,朝中事情,老夫会尽量为你分担。
不过,单纯这样准备恐怕还不够,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哪怕李言庆这份海图是真的,你也需另有谋划。一旦真要迁移,我们也需有一个根基……你手中,先有几多五牙海船?”
“若到立春时,可凑足三十艘。”
“让尧大将军带船先行出海,攻取流求(今台湾)。
以流求为根基,我们进可以袭掠东南,退可以占领……那个叫什么来着?李言庆图中标明的地方……哦,婆罗洲。不过与尧君素谈及此事的时候,务必要说明,咱们这是扩土开疆。否则以他那驴脾气,只怕不会同意,就这么轻易退走。”
张仲坚连连点头,“尧君素性情刚烈,正可担当重任。”
两人又商议片刻,张仲坚起身告辞。
看着张仲坚离去的背影,房彦谦又是好一阵子的剧烈咳嗽。一直守在他身旁的少年,连忙上前照拂。这少年是房玄龄的长子,名叫房遗直,已有十岁。也许是长久和房彦谦一起,使得房遗直颇有乃祖之风。
房彦谦止住了咳嗽,摆手示意房遗直坐下。
他突然笑道:“可看到了吗?”
“爷爷,看到什么?”
“李言庆的手段,越发的老辣了……”
房遗直愕然不解,轻声道:“爷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李言庆看似是为我等着想,实则不然。
他用一份海图画了一个大饼,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动摇了张仲坚决战的信念。
三个月前,张仲坚犹自说,与李言庆不死不休。
而今却已思考退路……兵法有云,围城必阙。此前我等没有任何退路,所以不得不和李唐死战。现在呢,李言庆用一副地图,使得张仲坚再无死战之心。看着吧,不出半载,江南必定。”
房遗直犹自不太明白,而房彦谦,也没有再解释。
许久之后,他轻声道:“是时候做出决定了!想必那个小子,也快要抵达襄州了……”
说着,房彦谦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奇异笑容。
只看那位尚书令大人,会有怎生的手段?
第五卷 长安不见使人愁 第o22章 都棱镇(一)
武德三年十二月,天策大将军,尚书令李世民在夔州发动了数次试探性的攻击。
战况并不激烈,也使得萧铣产生了一丝松懈。
十数万大军屯驻于江陵附近,做出要与李唐决战的姿态。
同时,由于房玄龄占据了京山,命杜伏威和谢映登两人将李道玄死死牵制于襄州。
双方自十一月起,交锋十数次,可谓平分秋色。
李唐方面,李道玄名义上为荆襄道都督,襄州总管,节制荆襄道各路兵马。可实际上呢,他却是完全放权,把兵权交由徐世绩和苏定方两人,自家坐镇襄阳,对战事不理不问。
历史上,李道玄是一个极其勇猛的人。
每战必冲锋在前,斩将夺旗,颇有武勋。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勇猛,才造成了后来的阵亡。而今,李道玄在巩县数载。被李言庆潜移默化改变了许多。虽然依旧喜欢冲锋陷阵,但是却格外谨慎和稳重。什么时候该亲自上阵,什么时候放权,李道玄分得很清楚。就比如这一次荆襄道的征战,李道玄很聪明的把兵权下放。
徐世绩和苏定方轮番上阵,与杜伏威、谢映登斗得难解难分。
至于房玄龄,则无暇留意荆襄道的战事。他更关注荆州反面的情况,甚至在十二月初上书朝廷,请萧太后与萧铣说项,让后梁让出荆门,改由房玄龄负责镇守。
只可惜,李世民数次出击,麻痹了萧铣。
当得知萧太后想要占领荆门之后,萧铣立刻表示反对。
甚至在十二月中,萧铣命董福珍出兵占居荆门,以提防房玄龄出其不意的偷袭。
“公子,前面就是都稜镇了!”
就在江南战火如荼,紧张万分的时候,一叶扁舟自郁水溯江而上,悄然过江。
这郁水,是邕州境内一大河流。
由左溪和右溪两大支流汇聚而成。在邕州境内,名为郁水。但是顺江而下,过永定则名蛮水。于是乎,永定县也就成了邕州和钦州两地界城。同时,也是汉、俚混居的重要地区。
“邕州,以汉人居多,着汉服。言汉语,听从朝廷的调派。”
一行人从船上下来后,向都稜镇行去。
由于道路崎岖,且颠簸不平,故而他们选择了当地颇为流行的山轿。
一个青年坐在山轿上,一袭白衫,风度翩翩;在山轿旁,则跟随着一个壮年男子。
看年纪,大约在三十上下,体态略显单薄。
不足七尺的身高,使他在这一行人中,显得并不抢眼。
但却流露出一种沉稳之气,举手投足间,更显出不俗的风范。
“到都稜镇后,让大家休息一下,弄清楚这里的状况以后,再做计较……”
青年一路欣赏着两边风景,一边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发出命令。
“柳青!”
“小人在……”
壮年男子立刻应命,唤来一个青年扈从。
“带着人,去都稜镇做些安排。
不要太张狂,这里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盘……找个僻静之处安置。不要惊动当地官府。”
“可若是他们询问……”
“你就说,是吴县张氏的公子前来打理一桩生意。”
壮年男子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说着还取出一块腰牌,递给了青年。
青年呵呵一笑,“沈大哥放心,柳青一定把此事处理妥当。”
说罢,他带着几个人匆匆离去。
而山轿行进不久后,在路旁的一座亭子前停下。
青年从山轿上下来,活动了一下腿脚,迈步走进凉亭。
不晓得,舅舅是否已抵达番禺?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该到了……但不清楚那冯盎,究竟会是怎样的打算!
这青年,正是奉命都护岭南的李言庆。
悄然离开长安之后,他带着人途径郑州的时候,专程去拜会了言虎。
自从中原战事结束之后,言虎就变得无所事事。每日调教寺中武僧,过的百无聊赖。
李言庆这次拜会,就是为了请言虎出山,说服冯盎。
根据他的调查,冯盎这个人并不好对付。他坐镇岭南,山高皇帝远的,是个名副其实的土皇帝。冯家在岭南地区,可谓是一言九鼎,实力极为雄厚。哪怕是本地的俚僚,也不敢触冯家的锋芒……毕竟这冼夫人的威望,非比一般人可比。
岭南人视冼夫人为神灵,故取岭南,必先取冯氏。
冯氏不低头。岭南就不可能真正的归顺。李言庆已经记不清楚,历史上这冯家是如何归附李唐。不过现在,他可以觉察到冯盎的态度,正处于左右摇摆之中。
因为历史上,并没有出现萧隋朝廷。
单纯一个萧铣,不足以让冯盎低头。可是如今,萧隋的出现,使得冯盎有些难以抉择。
冼夫人是隋室的诚敬夫人,隋文帝也好,隋炀帝也罢,对冯氏待遇优渥。
否则,以冯盎这种没有任何资历,身处偏远蛮荒的人,又岂能做到十二卫大将军之职?
所以,李言庆可以肯定,冯盎对萧隋有感情。
同时他也知道,冯盎不是看不清楚局势。只是由于这时局不定,让他做出决断。以至于左右摇摆,不仅令岭南的局势错综复杂,同时也使得李言庆感到头疼。
冯盎是个念旧的人!
而言虎和他,偏偏又交厚。
李言庆不需要冯盎立刻做出决断,他如今所需要的,只是让冯盎保持中立即可。
可即便是这样。如果没有一个够份量的人出面,还是难以成功。
言虎,是最佳的人选……
由于荆襄道处于警戒的状态,房玄龄也好,萧铣也罢,都不可能轻易放李言庆过去。
所以,言庆在抵达襄州之后,就做出了安排。
他让朵朵留在襄州,率领阚棱等三百万胜军,以期吸引房玄龄的注意力。
李言庆相信,房玄龄一定会得知自己的存在。
有他这面旗子插在襄州。足以对房玄龄造成巨大的压力。哪怕是牵制房乔一部分的兵力也好。
而后,李言庆则带着沈光、雄阔海等一干人,化妆为商人,悄然抵达岭南。
他到岭南的目的,并不是要立刻解决问题,而是想设法了解这边的局势,以图后续安排。根据他模糊的记忆,江南之战并没有持续太久。最多半年,就会平息。
李言庆到岭南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平抚岭南,使冯家归顺。
同时,找到宁长真,为母亲报仇雪恨……
“未曾想到,似邕州这般偏僻之所,居然会有这么好的路。”
沈光走到李言庆身后,发出一声低低的感慨。
他口中的‘好’路,自然无法同中原地区的道路相提并论。不过相比较岭南其他地区的道路,自郁水下船,经都稜镇到邕州治所宣化县城的这条路,堪称优秀。
“麦子仲也算了得。”
对于沈光的赞叹,李言庆倒是没有反驳,还发出一声感慨。
因为他早就得到了消息,这驻守邕州的太守,正是昔日曾与他并肩作战过的麦子仲。
不过,麦子仲这个太守,可不是李唐所封。
准确的说,麦子仲是隋朝的官员。同样,邕州地区所尊奉的,依然是隋室朝廷。
“邕州贫乏,人口稀少。
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修建这么一条道路出来,足以见麦子仲是花费了心思。”
沈光说:“要想富,先修路。
麦公子倒是和公子您学了个十成十……只是,他这一条路修建出来,等同于把邕、钦两地连为一体。公子若要设立安南都督府,除了宁长真,还要小心麦公子才是。”
“麦氏一门。尽忠烈啊!”
在当下的局势,手里但凡有些权势的,莫不起兵自立。
而麦子仲居然依旧尊奉隋室,就如同他的祖父麦铁杖,父亲麦孟才一样,忠心耿耿。
说实话,李言庆现在对平抚岭南,还没有理出头绪。
但是他可以猜想到,接下来他想要立足岭南,恐怕是困难重重。
不过,越是如此,李言庆却越是感觉兴奋。岭南虽则偏远,有这样一个好对手,倒也是一桩美事。
想到这里,李言庆深吸一口气。
他迈步走出凉亭,登上山轿。
“走,我们去都稜镇。”
暮云舒卷,断雨零星。
一行人再次启程,朝着都稜镇的方向,徐徐前进。
当初,我能够在荥阳站稳脚跟。
那么这一次,我同样可以在岭南重起炉灶……
嘿嘿,当我在岭南功成之日,想必也就是我重回长安之时!二郎,你可莫令我失望才是。
第五卷 长安不见使人愁 第o23章 都棱镇(二)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对张仲坚而言,这句话无疑是非常妥帖。本准备着,和李唐决一死战。可不成想,李言庆一封书信,一副地图,顿时令张仲坚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家国天下,对张仲坚而言,家永远是第一位。如何能保全家族,是他当务之急要考虑的事情。吴县张氏和中原门阀不同,有着太浓重的隋室烙印。事到如今,即便他有心归顺,也未必能得到李唐的承认。毕竟,对于中原世胄而言,吴县张氏,不过是一个地方豪族而已。若没有隋炀帝杨广的存在,恐怕至今仍是小门小户。
比家学传承,不似中原世胄那般兴盛。
比历史,也不如中原世胄那般久远;就连家族子弟,也没有中原世胄那样名人辈出。
张氏,只能紧紧依附于隋室,别无选择……
处理完了政务之后。回到家天色将晚。张仲坚草草的吃罢了晚饭,就钻进书房里,不许任何人来打搅。
书房里,悬挂着李言庆送来的那副地图。
张仲坚蹙眉沉思,久久没有言语。
他也许不愿意承认这样一个事实:李言庆用这么一副地图,轻而易举的动摇了他死战的决心。
可他又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如果他继续坚持,结局只可能是家破人亡……
李唐,未必会任由张氏生存下去!
吴县张氏,没有中原世胄那般深厚的根基,更没有那么多子弟分支。
王世充归降了李唐,深居简出,甚至不敢抛头露面。可结果呢?待中原时局稳定之后,李渊立刻外放王世充。表面上看,是抛弃前嫌,但实际上……王世充在十一月赴任途中,遭遇盗匪袭击,几乎是满门被杀。除了一个王玄恕,因为才学过人,所以留在长安没有遇害之外,余者上下数十口人,被杀得干干净净。
杀人的,正是独孤武都之子,独孤修!
其实凶手已经非常清楚,但李渊却认为是盗匪所为,没有再追究下去。
由此,王世充一支,算是从历史的长河中彻底消失……而太原王氏。也没有过于追究此事。
毕竟王世充只是王氏家族的一个宗房,当年王世充结下的因果,终究需要偿还。对王氏而言,王世充的死,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但太原王家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王家可以这么做,张氏却做不得这一点。
如今,李言庆为张仲坚指出了一条出路来,让张仲坚不得不为之沉思。
笃笃笃……
叩门声传入张仲坚耳中。
他抬起头,有些不快的说:“不是说过,不要来打搅我吗?”
“老爷,萧怀静萧国公奉太后之命,前来求见。”
萧怀静?
张仲坚不由得一怔。
这萧怀静,是兰陵萧氏族人,算起来也是萧太后的族弟。
此人当年曾在荥阳出任监军一职,和李言庆配合的相当出色。李言庆迅速上位,萧怀静也起到了重要作用。李言庆易帜之前,萧怀静随尧君素一同来到吴县,并成为朝中重臣,甚得萧太后的信任。被封为中书令,上仪同。官拜谯国公……
随着萧隋在江东坐稳,其朝廷也渐渐变得周全起来。
萧怀静作为房彦谦的继任者,担负着制约张仲坚的重任。不过,他和张仲坚私交不错。特别是随着两湖局势渐渐紧张起来,这江东朝廷里,也是齐心协力,并无太多龌龊。
不过,萧怀静这时候来找自己……
张仲坚连忙道:“告诉萧大人,我马上过去。”
说罢,他整了整衣衫,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那人。
不知不觉,十数个春秋过去。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也变成了两鬓斑白。
颌下一部虬髯,依然透着威武雄壮之气。
可眼眉间,却露出了几分疲惫之色……
张仲坚长叹一声,转身迈步走出书房。昔年雄壮体魄,略显佝偻之态。即便张仲坚不愿意承认,也必须要面对这样一个现实:岁月不饶人,老了……真的老了!
而昔年垂髻童子,如今正是风华正茂。
所谓一代新人换旧人,大致上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吧。
可若这么轻易让自己认输?张仲坚并不愿意。
萧怀静在客厅里,端坐太师椅上。
第一次来张仲坚家里做客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到了李言庆的家里。
两人家中摆设太相似了,特别是这客厅,一样的八仙桌,一样的太师椅,俨然如一。
后来萧怀静才知道,这八仙桌和太师椅。就是出自李言庆的手笔。
而张仲坚,就是当时李言庆的合伙人,故而倒也不算奇怪。
看到张仲坚进来,萧怀静连忙起身。
“张大人!”
“萧公,久候了。”
张仲坚一脸笑容,摆手示意萧怀静落座。
两人寒暄一番之后,张仲坚问道:“萧公,敢问太后有什么吩咐?”
萧怀静神色一肃,坐直了身子,“张大人,太后今日听说李言庆在驻扎襄州,颇有些不安。”
“哦?”
萧怀静苦涩笑道:“不瞒张大人,其实朝中不少人,对李言庆颇为忌惮。
我曾在他帐下听命,故而对此人也算有几分了解……李言庆这个人,虽则年轻,可是却没有青年人那种冲动。所作所为,无不谋后而动。且心思狡诈诡谲,足智多谋。本来,大家都以为是李世民那小儿主持后梁之战,可现在看来,却有些捉摸不定。
李唐与后梁之战,究竟是要从夔州发起。还是以襄州为突破口呢?
如若是以襄州为中枢,李言庆的目标究竟是萧铣,还是朝廷?太后对此颇为担心。”
张仲坚听完了萧怀静的这番话,也是一脸苦涩笑容。
“李唐高明之处,就在于此……”
他叹了口气,“勿论李世民还是李言庆,皆为良帅。此二人同时出现,的确是让人难以琢磨。从目前来看,李唐应该是以李世民为主;但李言庆狡诈无比,喜欢出奇制胜。万一我们屯兵江水一线,他又突然自荆襄道发动攻击。着实难办。
荆襄道如今有李道玄、徐世绩和苏定方三人,都是当时良将啊……”
其实,这个问题也一直在困扰着张仲坚。
本来李世民驻守夔州,局势非常明朗;可是李言庆突然抵达襄州,名为出使岭南,可实则……
张仲坚已经明白了萧太后的意思。
早在他开始向婆罗洲布局时,萧太后一直没有真正表态。
是留守江东决一死战,亦或者退一步海阔天空,另起炉灶?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选择题,其中还包括了方方面面的利益。不过,今天她既然派人来问,想必已有了倾斜。
萧怀静没有说明白,但张仲坚却领会到了其中的含义。
萧太后其实是在问他:江东能不能守住?若守不住,需早作准备。
“萧公,请你回禀太后,张某当竭尽所能,护佑太后和陛下周全。
不过……”
张仲坚犹豫了一下,“若事不可为,还请太后能够见谅。”
萧怀静的神色有些复杂了!
他看着张仲坚,片刻后起身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去回禀太后。
张大人,一切都拜托你了……如果真的不可以,太后必不会怪你。当务之急,还是以保住先皇血脉为主。”
这句话,其实也是萧太后的意思。
至少萧怀静,没有这个胆子说出来。
连主帅都动摇了,这胜负早已有了分晓。
如今只看张仲坚能坚持多久……当然了,如果能坚持到来年秋天,说不定会有转机出现。
但是,能坚持到吗?
萧怀静一肚子的官司,告辞离去。
而张仲坚却只能暗自苦笑:言庆啊言庆,未曾想你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只是一个名字,就使得朝廷上下信心动摇……不过,就算你胜了,结果又能如何?
都稜镇,准确的说,是一个集市。
距离邕州治所宣化县。大约有四十里左右,毗邻郁水畔,是俚僚土著和汉人交易之所。
麦子仲执掌邕州以后,很注意这汉夷之间的关系。
虽说宁长真归附了朝廷,为各部落俚人做出表率。但他毕竟只代表一部分俚人的利益,这邕、钦、桂治下,俚人何止百万。大大小小的俚人部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大到几千人,乃至万人,小至几十人不等。
想要这许多俚人和汉人和平相处,麦子仲的确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俚人有很多汉人所需要的财富;而汉人,同样有俚人需要的生活必需品。比如盐、铁、茶等物资,皆为俚人急需之物;而俚人手中有兽皮、药物以及各种珍奇物品,却是汉人所喜爱。其他东西还好说,可盐铁等物品,却是朝廷严禁买卖的商品。宁长真可以通过朝廷,来满足需要。但大多数的部落,却需要想方设法。
邕、钦之地,不能由宁长真一家独大!
这是麦子仲的想法。
所以,他把早先的军镇都稜镇开放,变成了一个自由贸易港。
岭南的商人通过都稜镇,获取他们所需要的商品,源源不断输入中原;同样,俚人可以通过这里,或许他们想要的东西。于是乎,都稜镇渐渐成为一个平衡俚僚和汉人矛盾的一个缓冲地,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关市!
这就是李言庆抵达都稜镇以后,第一个感觉。
“没想到,老麦那么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居然还有这种手段,以前真是小觑了他!”
在都稜镇安置下来以后,李言庆带着沈光和柳青,漫步于都稜镇坊间。
如今,他改名叫做张鹜,字辞仁。如果连在一起,就是‘无此人’,以掩人耳目。
当年他和张家往来密切,故而有张氏的腰牌证明。
凭借这么一个虚假的身份,从襄州一路过来,倒也是畅通无阻。
毕竟,大家都知道,张氏以商起家,做的就是这行商天下的买卖。而麦子仲和宁长真,又是亲隋室的人。所以张家在岭南的商业往来也很密切,并不值得奇怪。
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
虽说都稜镇距离宣化不过四十里的路程,可实际上呢,认识李言庆的人,并没有多少。
麦子仲?
想来此刻正关注两湖战局,无暇理会此地吧……
李言庆大大方方的在都稜镇坊间行走,不时和沈光发出两声感慨。
的确,在李言庆的印象里,麦子仲就是一个纯粹的武人。没想到,他居然能做的如此出色。
此时,天将晚,光线暗了下来。
这岭南的天气,就好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进入都稜镇的时候,还阳光明媚。可片刻功夫,就变得乌云密布。凄冷冬雨,笼罩小镇,星星点点。
李言庆三人急忙跑进一下商铺,本想要避雨,却发现这商铺,居然是一家琉璃店。
其实,琉璃在中国的历史,非常久远。
据传早在春秋战国时代,范蠡就做出了琉璃制品,并呈献于越王勾践。
不过,由于琉璃制品的工艺复杂,几十道工艺下来,成品非常困难,以至于这琉璃制品,就成为当时权贵们所青睐的东西。此时的琉璃,和后世的玻璃区别很大,也不可能大批量生产。即便是魏晋时期,曾有大月氏人在长安公开了琉璃的制造工艺,使之可以小规模量产,却也只是缓解了上层对此的需求,而在民间,仍属贵重物品。
李言庆府中,就收藏有一些琉璃制品。
但没有想到的是,会在这岭南蛮荒之地,发现这样的店铺。
琉璃由于生产工艺的原因,所以很难出现式样相同的制品。也就是说,每一件琉璃制品,都是独一无二。即便外形有相似之处,但细节上,肯定会有几大差异。
这店铺中最为醒目的,是一件琉璃浮屠,也就是琉璃佛塔。
李言庆走上前去,刚想仔细观瞧,就听有人用生硬的汉语道:“客人,千万别动。”
扭头看去,却是一个须发略显曲卷,肤色黝黑的异国男子。
“为何不能动?难道你这里的东西,不是买与客人的吗?”
那异国男子连连摇头,笑道:“客人误会了,小店只负责收货,并不贩卖。”
“哦?”
“上国神物,非等闲人可用。”
这一句话,似乎表明了这异国男子的来历。
非等闲人可用,岂非专供王公贵族?
“你是何方人氏?”
“小人来自天竺……”
“可是那佛法兴盛之国?”
异国男子顿时兴奋起来,“上国大人,也知天竺?”
当然知道……我还知道,过几十年,一个中土和尚说不得会去天竺求经呢……
只是,这天竺人为何会在这偏僻之所开设店铺呢?
李言庆不由得有些好奇,于是和那天竺人闲聊起来。也许是因为少有人能聊到一处,天竺人显得很健谈。一来二去之下,李言庆从他口中,知道了一个端倪。
原来,这天竺人是专为天竺贵族采买琉璃的商人。
原本是通过西域,在长安进行买卖。可是由于中原战事频发,局势混乱,使得天竺人的生意渐渐困难起来。特别是随着隋室衰弱,西域又变得混乱,这商路随之封锁。
琉璃,起源自会稽地区,能工巧匠,也大多于此。
隋炀帝死后,沈法兴作乱,使得江东也陷入战火之中。
当地许多能工巧匠,开始向岭南迁移。这天竺人得知消息后,索性也来到了岭南,开设这么一家店铺,专司收购琉璃。他一年出一次货,所得利润极其丰盈。
李言庆不禁好奇起来,“西域商路不同,你又如何出货?”
“哦,小人通过交趾,走真腊国……虽说这路上会多出许多开销,却贵在安全。
小人的东家在文单城也有些实力,故而小人只需要把货物送至文单城,即刻获得回报。只是这些时日,上国似有些动荡,以至于小人这生意,也受到些影响。”
“走交趾?”
李言庆和沈光相视一眼。
那不是萧铣的地盘吗?
“是啊,从这里到交趾,非常方便。
麦将军到此后,就设法开通了交趾的商路。沿途有俚人护卫,只需交足了税赋,即刻顺利通行。”
“有很多商人行走交趾吗?”
“很不少……”天竺人挠头笑道:“如今交趾已非常繁华,不禁有6地行商,还有许多商人从海上过来。都是通过交趾进行交易,一来方便,二来也很安全。”
李言庆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什么东西。
交趾、钦州、邕州、两湖……
他不禁陷入了沉思,似是想要从中寻找出一个答案。
第五卷 长安不见使人愁 第o24章 都棱镇(三)
相比起当年在荥阳时的步履维艰,此次岭南之行,尤甚于当年。
在荥阳,李言庆至少还有那么一些根基。可是在岭南,却等同于是白手起家。
岭南冯家,不足为凭。
哪怕是有言虎出面,冯盎也不可能为了友情,就轻易的点头归附。
毕竟,身为冯氏族长,冯盎所需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即便他有心归附李唐,也必须要争得族中的同意才能够点头。李言庆等不得那么久,他需要尽快在邕州打开局面,站稳脚跟。换句话说,冯盎能保持中立,对李言庆已是难能可贵。
沈光不明白李言庆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在岭南打开局面。
在他看来,李渊给李言庆的任务只是稳定住岭南的局势,尽量使冯氏保持中立,而后在适当的时机,控制容桂地区,设法将宁长真等人消灭,以保持岭南的稳定。
也就是说,李渊并没有给出任何时间上的限制……
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任由李言庆决断。毕竟,李渊虽然希望岭南平静,但是对岭南的关注并不太高。沈光甚至不无恶意的猜测:李渊只是想把李言庆从长安调出一段时间,而后设法平衡长安的局势。哪怕李言庆无所作为,李渊也不会在意。
事实上,沈光的这种猜想,基本上正确!
“公子,朝廷并没有给出任何时限,您又何必急于行动呢?”
回到住处以后,沈光忍不住偷偷询问。
如果是旁人说出这样的话来,李言庆说不得会给他一鞭子。但沈光不同于常人,是他的心腹,更是从大业年间追随他,十余年任劳任怨,出生入死的老伙计。
对沈光,言庆始终怀有几分愧疚。
他追随自己时间最长,可是论功名,却最差……
徐世绩杜如晦就不用说了,许多比沈光归附晚的人,比如姚懿,比如罗士信、王伏宝,如今都算得上是戊守一方的大将。即便是归顺最晚的辛文礼,也做到了幽州总管的?br />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