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傅恪br >
山村里的丧事隆重而又繁杂,既要中规中矩地合乎古老的礼仪习俗,又要体现社会主义新农村移风易俗的良好风尚。两者都要兼顾,舍了哪方面都不行,不是政策不允许,就是怕被村人看笑话,难煞了主持管事的人。这次的丧事又极为特别,丧亡的是全村最受尊重爱戴的贺家女人,不管搞多隆重都不会过分,也不会叫人说三道四的。但是,丧主却是村支书,从工作和影响来考虑,太隆重了是断断行不通的。这于公于私与情与理都不好把握。
振富曾向酸杏讨教过,问咋样办理才好。
酸杏也拿捏不准,再加上重孝在身,没心思考虑周全,就推二六五,说你看着咋办好,就咋办,别弄出差错就行哦。
这话等于没说,更让振富犯了愁。
振富想疼了脑仁儿,终是没有拿出个完全之策。他忽然想到了木琴,暗自道,这女人文化高见识广,从她接手妇女生产组,到自发组织工间文艺宣传,再到全公社典型推广,直到公社任命为多年无人能拾起的妇女主任,在这系列的变故中,处处显示出她高人筹的胆识和魄力。看来,这事要想稳妥,必须找她商量下。
于是,他急慌慌地跑到村外,找到正忙着指挥社员整理耕田的木琴,拽到无人处,悄悄地与她商量这丧事的操办规格和掌握尺度。
木琴就笑,说,振富叔,你不是赶鸭子上架难为我吗,我哪儿懂村里的习俗呀。
振富严肃地道,你可不能这样讲哦。虽是不懂习俗,可这政策上的事,你能拿稳呢。再者说,咱商量的意见,也就是村集体领导的意见,对内对外都能讲得通呀。
木琴见振富本正经的样儿,知道不是找她随意闲扯来的。她沉思了好会儿,回道,你看这样好不好,上级要求简办丧事,咱就简办丧事,坚决执行上级的政策。不过呢,老人的丧事也不能太潦草了,全村人都憋着劲儿地要好好送走老人,这份热热的心肠也不能冷了,都是众人的片心意呀。白天除留下几个帮忙执事的人,其他劳力该上工的上工,该干活的干活,不用都聚在村里,窝工儿碍事不说,影响也不好。夜里,想去尽尽孝心的,就可意地去,就算整夜整夜地呆在灵屋里,也没啥大不了的。丧事的礼仪程序还是按老规矩办理,就是别太张扬了。些拿不到台面上的习俗,就躲避着人眼悄悄地搞些。动静大些的程序,能减缓的,就减缓些,尽了心意也就行了。下葬的时辰,最好选在中午工休的时候,愿意去送老人最后程的,去多少也没关系,等于为老人开了个隆重的追悼会,造不成什么负面影响。这样,对上级对村民都能有个好交代。振富叔,你看呢。
振富频频点头如鸡啄米,说你的意见妥帖,与我想的模样呢,咱就这么办咧。
振富急急地跑回来,对酸杏讲了,并再说自己替酸杏思前想后地推敲了好半天,觉得这样办理最妥当,问酸杏的意见。
酸杏听后正中下怀,连声道,好,好,就这么个法子办理,叫你费心哩。你的这份情意,我可永远装心里咧。
这桩表面看来积极响应上级号召革除封建陋习勤俭节约办理的丧事,骨子里却是不折不扣地按照老传统老习俗来办理的。尽管场面小了很多,也不很热闹,但所有的礼仪程序基本没有走样儿。
按山里的习俗,人死入殓后,就停摆在灵屋里,停放三天,整日烧纸不停香火不断,时时接受前来吊唁人的祭拜。死者的娘家亲戚本门等干人,要在停灵的两个整夜里,老老实实地蹲坐在灵屋里守灵,与死者为伴,共同陪伴她度过阳世里的最后时光。
孝子贤孙们要每天分早中晚三次送汤儿,也就是给故去的灵魂送饭吃提水喝。活着的人要吃要喝,死了的人当然也要吃饭喝水。
所谓的汤儿,就是用小米煮得半熟的清汤水,舀进个窑罐子里,送到村后北山脚下的块空场上,再将清汤儿洒在地上,意为这汤水在地上形成了条滔滔大河,挡住了死者回家的道路,今后只能在阴间的土地上四处溜达了。
这块空地原来建有个土地庙,早些年间“破四旧”时,已被荡为平地。但在村人的心目中,这里仍然是能呼风唤雨保佑家人安康的土地神祗安居之所。
据说,人死后,那剥离肉身的魂魄时无处安身,就暂时寄居在土地爷那儿,待三日内送来赶路的盘缠,也就是路费什么的,就要或是骑马或是坐轿地到泰安地界的冥府里去报到,申请再次下世投胎的事宜。
这送汤儿也是有讲究的。
第次送汤儿,要先指路,意思是告诉死者,你已经不是活人了,成了阴间鬼魂,以后要在另个世界里生活劳动,并按时接受儿孙们的拜祭。
指路的队伍由死者的叔伯娘婶亲戚近门孝子贤孙等干人组成。孝子们要律身穿白色长袍大褂,头顶孝帽腰捆麻绳,光赤着脚丫或穿着麻秸打就的草鞋。随行的人,是本家的只戴孝帽,是亲戚的既戴孝帽又腰系孝带,长长地摆成支队伍,孝带飘舞地路行来,聚到土地庙前的空地上。
这时,主事的人便拿过根梢头上绑着束香的扁担。死者长子接到手里,站到只杌子上,向西南方向高高举起,嘴里大声喊道:娘,西方明路,苦时用钱,钱上安身。这绕口令儿似的话句,要连喊叫三遍才行。
指路时是不准哭号的,哭就会把死者哭迷糊了,还以为自己仍是喘气的活人呐。这样,便会无端地生出事故,弄出些动静来,俗称显灵,会吓着活人的。
指路过后的正式送汤儿,必须叫孝子们可着劲儿地哭号,以此炫耀死者生前熬下的大家子人有多么壮大,气势有多么宏大,人气有多么旺盛。
酸杏娘的送汤儿场面,本应宏大热闹的。按振富的原先设想,全村的人可能都会来参加,再加上外村前来奔丧的人,保守估计也得几百人。但是,讨了主意的振富绝不会傻到为显示自己的能力和本事,连上级政策与社会影响都不顾的地步。他把送汤的队伍减了又减,只剩酸枣带了酸性女人及几个侄子侄女儿,也不哭号,也不张扬,借了灵屋里的哭声,偷偷地去,悄悄地回。
这指路,本应是长子酸杏的事。但每到这时,他都借故躲到了外面,假装不知不晓,不闻不问,任由二弟酸枣带着贺家人闹腾去。
守灵的第二天傍晚时分,要送盘缠。就是给死者送上大把大把的路费,好让她骑马坐轿跋山涉水地去泰安冥府报到挂名,以便争取早日安排自己下世投胎。
这个场面要十分隆重,连同下葬那天在村头摆路奠样,是全部葬礼中最大的看点。这个时候,前来奔丧的宾客,也就是死者的闺女女婿们是鼎鼎关键的人物。他们要在土地庙的空地上,个个地单兵教练,逐对了纸糊的灵位磕头拜祭。这磕头的名堂花样繁多,有揖三叩,就是作个揖叩三个头,还有什么三揖九叩四勤四懒叩大奠叩小奠叩三八二十四拜等等。此时,宾客就会叫人们任意地摆布过来,再摆布过去,成为品头论足的对象。聪明的人就愈加谨慎小心,循规蹈矩,以期留下好的印象,让围观的人赞叹回。稍微犯糊涂的人,心意不专,敷衍应付了事,就会被评得塌糊涂,留下生的把柄,让人饭后茶余作笑谈,以至几十年过去,这坏印象也消除不了。
鉴于当时情况特殊,上级政策不允许,振富在与酸杏商量了后,将这程序进行了改动。闲杂人员律不准前去围观,宾客中也只叫酸杏娘的亲弟酸杏舅去把关验看。仍然由酸枣带了酸杏女人等至亲贤孙几个人去,烧了纸,磕了头,又悄没声地急忙赶回,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样。
此时的酸杏依然躲了出去,见送盘缠的人完了事,即现身灵院,招呼宾客前去开席,并再道歉说,原本想按老规矩,把娘的丧事办理得清清楚楚,可是国家有政策有条文,不准再搞这些乌七八糟的封建迷信,咱得听党的话,与上级保持致呀。
众宾客都说,理解呀,理解呀,俺村死了人,也就是由大队在上工集合的时辰,把人归拢到块儿,说几句话,就算开了追悼会啦,随后埋了也就完哩,哪有这里板正儿呀。
酸杏连声应道,就得这样办,就得这样办哦。
本来这样煞费苦心地安排调度,不会有任何的闪失和纰漏。但是,天有不测风云,酸杏们天边儿里也没料到,出殡的前天夜里,竟然发生了件令人无法解释的意想不到的变故来。
这变故,不仅改变了个人的命运,也给杏花村未来的日子带来了深远的影响,成为木琴日后奋勇抗争的主要对手之,并让酸杏为此付出了生中最惨痛的代价。
晚饭刚过,外面片漆黑,空气里流动着浓重的湿气,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宾客们正坐在东院酸杏家的堂屋里,吸烟喝茶,天南地北地调侃闲扯着些不着边际的奇闻轶事。主动来帮忙的妇女们,淌水似的在院里屋外来回穿梭个不停,收拾碗筷盘碟,顺带烧茶续水。
起初,谁也没有在意金莲的异常举动,依然各自忙着自己手中或嘴上的事。金莲本应在锅屋里烧火的,不知啥时候,也进到了西院的灵屋里。
灵屋里坐满了外来的亲戚和本村想要守灵的人,都在热火朝天地拉呱说事,追悼老人无人能比的高尚品德和不平凡的人生经历,也顺便相互攀亲结友,共诉衷肠。
正热闹处,棺椁后头的阴影里,竟悠悠地响起了个女人的哭声。那哭声抖颤,纤细又苍凉,直钻耳鼓,刺激得人们头皮发麻儿发根倒竖儿。
屋内的喧闹声顿时杳无踪迹,棺椁上的盏煤油灯摇摇欲熄。昏暗的灯光映射在人们模糊的身影上,忽明忽暗,愈显出灵屋内的恐怖诡异。像是有阵凉风随哭声轻轻旋起,瞬间刮到每个人的面前,使人不自觉地打个冷颤儿,心里惶惶地,有种迅疾拔腿逃离的强烈欲望。
仗了人多势众胆大心齐,众人都极力按捺下欲逃的冲动,迅速查找到了哭泣的人,就是人不知鬼不觉蓦然出现在灵屋里的金莲。
在此之前,金莲步都不曾跨进过西院的门槛儿。她生性胆弱,最怕死人的事,就连年节里到祖坟上烧纸祭拜,她也是远远地站着,从不肯上前。为此,振书曾背着她在四方跟前抱怨,说人家上坟都是抢头下马地左右围护着,就你媳妇多事,像外人似的当起了看客哩。四方回头就跟金莲说了。金莲还骂道,那死老鬼儿要害我哟,不知道我天生胆小就怕这儿么。但是今天,她却把众多的男人女人们狠狠地吓了大跳儿。
金莲依旧在“依依呀呀”地伤心痛哭着,但哭出的腔调儿却不是她的,像似个老年女人的哭声,柔弱缠绵,又苍凉无力。
酸杏女人惊讶地道,哎呀,咋是娘的哭声哩。随即又醒悟过来,尖声喊道,娃儿爹,娃儿爹,娘附体显灵咧,显灵咧。
众人顿时大悟,便不再如先前那么害怕。几个男人把金莲扶到东屋里的床上,几个老年女人就围上来,或哄或劝,想止住金莲怪异的哭声,但不起丝毫作用。
有人喊道,快去撕把桃树枝子来,往她身上抽打,把邪气赶跑呀。
立时就有人跑去,折了桃树枝儿,飞快地递过来。就有上了年纪的女人抓起把桃树枝儿,边往金莲的身上拍打着,边数说着什么。意思是,你这老太太也太不通情理咧,好好待你安顿你,你还不知足哩,发啥儿邪呀。侄儿媳妇这几天忙里忙外地伺候着,还要无端地受折腾,你能对得住谁人噢,等等。
金莲忽然不哭了,稳稳地坐在了床上,用手捏着衣襟,抬头对了满屋地上的人微笑着,活脱脱副酸杏娘生前的模样儿。
有人问她,有什么话要讲哦。
金莲不语,依旧是笑嘻嘻的模样儿。
再问,这丧事也是尽了心地做,你还不称心快意么。
金莲道,也称心哩,就是没有赶脚的牲口,我没法走路哦。
此话出,众人顿时惊出身冷汗。
是的,按习俗,女人故去,要纸扎的牛;男人故去,要纸扎的马,在送盘缠时把火烧了,就算给死者备下了赶赴冥府报到的交通工具。
酸杏家在办理丧事时,恰恰没敢扎这些招惹是非的纸草,便也没有牛马聚宝盆之类的东西。看来,这鬼鬼神神的事也不全是编排虚构的,定是有它的根源出处呀。
众人片唏嘘声,都说,这老太太的神灵也太大了些,都啥年代哩,还敢附体显灵要这儿要那儿的。
金莲又不作声了,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儿。
酸杏女人小心翼翼地趋前跪地应道,娘,你也别吓着这些人,他们可都是为陪送你来的呀。要说这纸草,现今儿政府不叫咱搞,咱就没敢做。再说,现今儿的交通又好,只要有钱,想上哪儿就上哪儿,又快又稳当。要是你非要牛骑,赶安顿完你咧,咱就给你扎,扎个又大又壮的牛,能骑能做活儿,多好哦。
金莲忽然又说道,村人作孽哟,就要出祸端呀,小心点儿好哦。
有人急问道,啥祸端,啥祸端呀。
金莲似乎疲倦了,打了个呵欠,说我走哩。说罢,眼睛沉沉地合上,便没了动静。
等了小会儿,金莲又睁开了眼,见满满屋人都伸长了脖子仰着头,紧紧地盯着自己看,惊讶地问道,这是咋哩,看啥儿呀。又说,我咋躺在床上咧,还有盆碗筷未刷净呢。
众人长长地舒了口气,纷纷说道,好哩,好哩,真的走哩。
边说,边退出东屋,拥进西院的灵屋里。坐下后,人人议论这桩怪事,个个抢着发表自己的看法。有说世上真有鬼怪神灵的,有说金莲有意装神弄鬼吓唬人的。
酸杏舅煞有介事地道,这事也不假呢。早些年,俺村姓郭的户人家死了老太太,儿女们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哪儿还有力量置办送盘缠送汤水的事呀,就用苇席卷巴卷巴挖个土坑埋哩。过了半年多,俺村个刚过门儿的小媳妇,从没见过这老太太,竟叫老太太附了身咧。般地举止模样,般地哭声语气,数说娃崽儿们不孝顺,不给送盘缠,逼得她用小脚丈量着去泰安阴府报到,却又没有打点守门小鬼儿的钱,进不了阴界,只得瘸拐地又赶了回来,弄得满脚水泡儿呢。娃崽儿们吓得赶紧扎纸牛做纸马地烧了,这怪事就不再有了。那小媳妇虽说辈子未开怀,没有生下男半女的,现今儿又没了男人,却也活得好好的,从未见再招惹上啥邪事。这儿可是我亲眼见的,还能假了么。
年轻的崽子们就偷偷地抿嘴嗤笑,老年人则律点头称是,说假不了,假不了哦。
这夜的守灵,人们不再如前夜那么困倦。围绕着鬼怪神灵的话题,津津有味地谈论了个通宿儿。直到天已放亮,才个个疲倦不堪地倒头迷糊了会儿,又赶紧爬起来,各自忙起白天的事来。
老人下葬的时辰,选在了午饭后队里尚未上工的时段,这是酸杏木琴和振富致认可的。其中的原由,也只有他仨人心知肚明。
振书还为此找到酸杏,说婶子下葬的时辰在下晚儿四五点钟最好哩。
酸杏搪塞道,队里的生产任务这么重,可不敢占用社员上工的时间哦。再说,外村的宾客也得赶早儿回家,要不就得赶夜路回哩。
老人的丧礼简朴而又隆重。抬棺的时候,全村老少密密麻麻地簇拥在酸杏的屋里院外,并占据了院外周围几百米远的狭窄路面。酸杏家人的哀嚎,引带起黑压压人群里沉闷如雷的哭泣声。人们流露出真诚地哀伤和惋惜,任眼泪夺眶而出,布满在老老少少勤劳善良的脸面上,勾画出幅幅脏兮兮的却又明晰动情的脸谱。
沿着弯曲的小路,送葬的队伍逶迤成长长的人流,顺山势而下,缓缓流动到村南的路口旁,又聚积到祖林里。除了片耸动着黑黝黝的人头,见不到那片原本冷清荒凉的坟冢。
下葬前,由茂林主持,就地召开了个简短的追悼会,简单回顾了老人辛勤坎坷的生,赞颂了老人与人为善与人为乐的崇高品质和楷模精神。随后,在片失声痛哭声中,老人稳稳地入土为安,终于止住了她艰难跋涉人生之途的脚步。
这个时候,从昨晚就阴起来的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来,由初时的毛毛细雨,渐渐变成了中雨。无数银珠般串成的雨线从空中垂下,没入干硬的土里。清亮亮的雨声如蚕宝宝吞噬着肥厚的桑叶,孕育着个崭新的开端。
人们纷纷四散离去,奔回自己温暖干爽的院落,边换着衣服,边还在议论着金莲的怪异举动和老人隆重的葬礼场面。直到很长的段时日里,这样的议论声仍然随处可闻。
二十多年后,就在酸杏的家里,已经在县里教书的钟儿携带未婚妻回家看亲,顺便来看望仅剩了条腿终日靠拐杖行走的酸杏。
酸杏应钟儿的要求,边品尝着钟儿带来的新绿茶,边回忆着早已过去了的那些陈年旧事,就重新提到了金莲的这桩怪事,说金莲能走到现今儿点烟问神的地步,都是从那时埋下的孽缘哦。
钟儿解释说,这种怪事能够发生也不算奇怪。科学地来解释就是,每个人身上都有个电磁场,虽然实体的生命特征消失了,磁场中环绕着的电子团却不会在短时间内消失,要在特定的空间里存在着。旦这种存留的电子团与另个人的电磁场相遇,而这个人因生理或心理的缘故,本身的电磁场能量减弱得太多,就会被空间里残存的强势电子团控制或俘虏,其思维惯性和受控的举止习惯,便会在活着的人身上具体表现出来,也便有了鬼魂附体之说。
酸杏听不懂钟儿说的什么场什么团的,依旧不服道,那她咋跟活人似的要这儿要那儿,还说得头头是道儿呐。
钟儿想了会儿,也是脸困惑地回道,没看见过这样的场面,我也时说不清。不过,鬼魂之说,实在虚无得很,科学上也解释不通。要是按照电磁场的原理来解释这些,或许还能说得过去。
酸杏不再与他争论,默默地吸着烟,响响地品着茶。
钟儿知道,自己只顾着按自己理解的思路夸夸其谈,有些违迕了老人的心思,便也立马住了嘴,不敢再拾起这个话头儿。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初尝杏果4
木琴正领着妇女们在地里整墒修渠,个半大孩子跑来捎话说,茂林在大队办公室里有急事,叫木琴快点儿去。
木琴撂下铁锨,把任务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就急匆匆地往大队办公室里赶去。
大队办公室的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个人影儿,只有群麻雀在院里飞上飞下,找寻着地上秋天里遗落下的谷种玉米粒儿。木琴刚跨进院落的大门,这群麻雀如轰炸机般哄然而起,飞上了屋顶枝头,并唧唧喳喳地争吵着,叫闹着。
大队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看不清里面的人影儿动静。
木琴随口问道,在屋里吗。随即推开了摇摇晃晃的门板。
屋里只有茂林个人,似在焦急地等着。见木琴进来了,眼神亮亮地闪,说,你可回来哩。公社通信员刚刚骑了自行车跑来,送来个紧急会议通知,叫你赶快收拾下,去公社集合开会呀。
木琴接过通知,认真地看了看。
这会议通知来得急,内容催得也急,叫各大队妇女主任务必于今天下午天黑儿前赶到公社,参加由公社组织的赴外地学习经验交流会。会期三天,不准迟到,也不准代替或缺席。通知的底款是公社革委会,并盖了个暗红色的公章。
木琴下子犯了愁,想,会期这么长,自己的孩子还在吃奶,放在家里可怎么行。要是带在身边,又有诸多不便,也怕公社领导不允许呀。
正犹豫着,就听到身后有急促地喘息声,就如茂生行房时那种短促而深沉的喘息声。同时,又感到有呼出的热气喷到了后脖颈的皮肤上,温湿又微痒。
木琴心里惊儿,尚待转身看看是谁,却被后面的人猛地紧紧搂住,随即响起茂林不连贯的声音:
木琴,木琴哦,可想死我咧,吃饭也想,做梦也想与你撕搂在块哦。求求你,求求你哩,叫我搂你回,亲你回,好上回吧。就回,我死了也不冤屈来这世上走遭哦,也不枉了我往日对你的提携和照顾哦。
茂林边表白着,边把手狠劲儿地伸进木琴的衣襟里,抓住她鼓胀的奶子揉搓着,同时又把自己业已拱起的裆部狠狠挤压在她圆滚的臀部上,肆意地扭动着。
茂林想望这样的时刻,已经太久了。自打第次进到木琴的家门,他的情欲中便鬼使神差地下子沾染上了木琴的情愫。无论是白天情欲催发,还是夜里在雪娥的身子上尽情发泄欲,他的脑海里总是晃动着木琴的身影,任自己怎样理智地驱逐,始终挥之不去。甚至愈是想驱逐,晃动的影子愈清晰,欲望愈焦渴迫切,难舍难忘,不能自己。有时在夜里正与雪娥撕缠,下体将要疲软罢战的当口儿,他就使劲儿地想木琴,想象着与她缠绵云雨,下体必定昂首暴胀,顺势挥师直捣黄龙,就此完成了个男人应尽的职责和义务。
今天上午,茂林个人坐在大队办公室里偷懒,胡乱看了几张报纸。除了已经学习得腻烦了的社论文件精神外,整篇的文字,他也认不了半。他感到无聊得紧儿,便放下报纸,胡思瞎想起来。
想着想着,就把心思瞄到了性事上,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木琴。心里幻想着与木琴单独在起时,如何与她接近,如何与她厮磨亲嘴,如何与她钻进干爽暖和的被子里交媾合欢,似乎真的与她在起苟合了。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进裤腰,揉搓着裆内累累的堆儿。下体坚硬如热铁,并有液体流出,弄得裆内粘滑片。
正是这个时候,公社通信员急急地赶了来。推门,把茂林吓得打了个冷颤儿。幸亏他处理得镇静老道些,通信员又是个不通人事的毛孩子,才没有露出马脚,弄出尴尬的场面来。
在临时抓了个孩娃儿去送信的这段时间里,他脑内憋了大半年的妄想顿时雄起爆裂了。
他幼稚地琢磨道,木琴能有今天的进步,哪个环节也没少了他茂林的鼎立支持和关照。木琴是个聪明透顶的人,肯定会对自己充满了感激。就算是对他的感恩和回报,面对自己的这点儿要求,想来也不会推脱的。即使推脱了坚决不干,也不会对他怎样的。毕竟这种事捅了出去,不管对谁,也都没个好看相儿。
于是,在木琴贪看通知的时刻,智乱心迷的茂林,终于色胆包天地实施了蓄谋已久的行动。
木琴被茂林当胸紧紧抱住,脑子“嗡”地下就懵了。她从来都没想到过会有人打她的主意,而且竟是茂林,个给了她莫大帮助而自己又天天拿他当自家人的人。这片刻的迟缓,让茂林乘虚而入,手直接摸到r房,像抓到了两个新出锅的精细面粉馒头,使劲儿地揉搓着。
木琴感到种从未有过的颤栗和惊恐,而颤栗和惊恐又让她感到窒息,大脑中片空白。她边本能地撕扯茂林伸进怀中的结实而有力的手臂,边惊叫道,茂林,你发疯了,要干什么呀。
她的反抗和提醒丝毫没能阻止茂林失去理智的举动,反而更加激起了他疯狂的占有欲和征服欲望。茂林的攻势愈加强大而迫近,并把木琴死死地压倒在排椅上。
面对茂林的强有力进攻,慌乱中又瞥见他紫红扭曲的脸和充血的眼睛,有那么瞬间,木琴顿起放弃的念头,挣扎的力度下子失控。也仅仅是瞬间的事儿,茂林借了木琴反抗顿缓的刹那儿,就要解开木琴的衣扣。
猛然,木琴若惊醒的母狮,屈起膝盖向茂林的裆部狠狠撞去。就在茂林声惊叫的同时,木琴腾出左手,狠狠地扇向他的脸。
切都在猝不及防中发生,又在惊涛骇浪的搏击中戛然而止。就像做了场噩梦,在惊惧恐怖肝胆欲裂的瞬间,猛地睁眼醒来,连自己都不相信,竟会有这样稀奇古怪的事体发生。
有那么极暂短的沉寂,除了俩人呼哧哧的喘息声,屋里静悄悄的,没有点儿的声响。
俩人互相看着对方,不敢相信自己曾做出过什么事情,或者俩人的思维已经暂时停顿,没有了丝毫的思考判断力。待思维稍运转,俩人顿时明白过来,刚才的确发生过真实的幕。
木琴匆忙把衣扣重新扣上,咬牙切齿地质问道,茂林,你想干什么,你怎么竟能干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呢。
茂林手捂住被打疼的脸颊,手捂住顶疼了的裆部,呆愣了片刻儿,蓦然明白自己已闯下了大祸儿。刚刚还是满脸的迷茫,顿时被惊恐所代替。他就势跪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埋到胸前,哆哆嗦嗦地道:我我不是人,是是畜生。我想你想疯哩想疯哩,就干下了这这事体。你打吧,骂吧,就是杀了我也也随你呀。说罢,又“呜呜”地哭泣起来。
木琴用手整理了下自己凌乱的衣襟和头发,慢慢冷静了下来。尽管心中依然翻滚着强烈的报复欲望,但她知道,任何的不理智行为,都会把她推上尴尬的境地。无论对工作,对家庭,对自己今后将面临的切,都会留下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和伤害。她需要冷静地思考,来妥善地应对这种突发事件。
木琴沉默了大会儿,断然说道,茂林,我知道你是时的非分之想,惹得自己失去了理智。但是,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有多严重吗。你喜欢我,这儿不怪你,可怎样也不能做出这等下贱的事儿呀。咱都是村干部,要是传了出去,对你,对我,对工作,对家庭,能有啥好处。再说,我这辈子有了茂生个男人,就已知足了。其他的男人,不管是啥样的,我都不稀罕。
茂林急忙点头如鸡啄米,应道,是哩,是哩,我该死,我该杀。以后要还有这样的想法,我就自个儿阉了,就叫老天打雷劈了呀。
木琴长叹声,说,今天这事就让它过去吧,只当没有发生过。以后该怎样做事,还是照旧去做。要是再有,我就是不要这脸面了,也把你送了公社送了公安去。说罢,摔门出了屋子。
北山公社组织召开的这次学习经验交流会,时间之紧,会期之长,是北山公社历史上少有的。
公社秘书杨贤德边帮着组织,边抱怨道,这个老胡想是疯了,昨儿还跟花蝴蝶似的闲得四处溜达儿,今儿就催命鬼般上窜下跳地乱折腾。又是在外地开会,还是些拖儿带女的娘们儿,让我到哪儿去给找车呀。
公社妇联主任老胡听到后,就找杨贤德解释说,这儿也不能怪我哦,县妇联今早儿才来电话通知,叫组织全公社的妇女干部去县城驻地的石牌村开现场会,我也是被弄得焦头烂额呀。我的好领导哟,再想想办法找辆车嘛,你总不能叫我们群妇女走上四五十里地,到县城去吧。
杨贤德苦着脸皱着眉头,打电话找拖拉机站的头儿。
对方叫苦不迭儿,说车都派出去了,我们现今儿还在四处找车用呐。
杨贤德说,我不管,你就是偷,也得给我偷出辆车来。
没多会儿,拖拉机站的头儿满脸大汗地跑来,说杨秘书,我偷也没地场偷哦。要不,我组织剩余的全体男爷们儿都来,把妇女们背送到县城吧。
杨贤德气道,想得美,我还想背着妇女去呐,哪儿还轮到你们这些个臭猪哦。
那头儿就脸的坏笑,说我保证没人敢偷偷下种儿。就是有,也只准是你个人的优质种子。笑罢,又板正经地透露出个信息,说北山村刚买来的那辆拖拉机,现今儿还在大队院子里闲着,家人就跟娶来个新媳妇似的呵护着,任谁人也不借。
杨贤德说,就算供着又有啥用哦,只能当寡妇待,到现今儿也没能找出个会开苞儿的拖拉机手来。
那头儿拍胸脯儿道,我有哦,老的少的大堆,任人选去,个个都是好手哦。今早儿我去找他们,想借用下,顺便也给他们义务培训培训拖拉机手。谁知,他们宁可闲着当摆设看,也坚决不肯放手。那个支书老郭,死抠儿咧。你就是把他的腚门子掏翻了个儿,也不会寻出点儿屎渣渣儿。
杨贤德拍大腿道,你给派个好手,这就来公社候着。我非把这老鬼儿的腚门子翻过来,把他的屎黄窝儿端了不可。旋即叫通信员快去找老郭,就说杜主任要调用他的拖拉机,共用三天,不同意的话,就去找杜主任解释去。
那头儿补充道,用十天,我正好也用用呢。
杨贤德瞪眼道,滚
下午太阳还没落山,全公社的妇女干部都到齐了。
俗话说,三个女人台戏儿。这几十个妇女聚在起,公社大院里顿时像开了油锅,又扔进了块面坨坨儿,唧唧喳喳的说话吵闹声,如满院的麻雀在闹腾。
杨贤德捂住只耳朵,另只耳朵紧贴在电话筒上,大声喊道,你个龟孙儿,派来开苞儿的司机呢,咋还不快点儿去找那寡妇啊。我这里都油开锅哩,再不快点儿,就要被炸成油饼饼啦。
扔下电话,他又连声地喊老胡,说你叫这帮妇女闭上嘴好不好,我的脑壳儿都要裂咧。
老胡回道,只要车来了,你就是想听,还没有了呢。
直闹到太阳快下山了,那辆刚开苞儿的拖拉机终于轰轰隆隆地开进了大院,立时又引起场争夺上车的混战。
木琴因为怀抱着钟儿,被老胡安排进了驾驶室。驾驶室里除了名老得秃了顶的司机外,再就有老胡和北山村的妇女主任沈玉花。沈玉花随村上的车,坐在驾驶室里直没敢下车,怕下了车,就捞不着坐驾驶室了。
夜幕四起的时候,她们才赶到县城招待所,连县城什么模样还未看清,就被赶进餐厅吃饭,又安排住进了临时打起通铺儿的县政府大礼堂里。
木琴的铺位正好与沈玉花紧靠在起,酸杏的姥姥家又是北山村的,虽说人没了,可这情意还在。俩人的感情无形中就拉近了许多,说话自然也就随意了许多。
俩人东家亲西家疏地扯起了家常。
沈玉花问,俺姑奶奶死的时候,真的闹鬼儿呀。
木琴说,我当时也不在场,只听村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我也说不清楚。
沈玉花凑近木琴的耳边,悄声道,这事还真有过呢。俺村的个寡妇,就被鬼魂儿撕缠过,我亲眼见的。
木琴赶紧问,我也听娃儿他爹说,你村有个寡妇,没了男人,也没有娃崽儿,是真的
沈玉花说,咋儿没有,才过三十就没了男人,又没有生育,现今儿四十刚出头,还是个人过日子呢,可怜哟。都说她生就的克夫相儿,没有人敢娶呀。
木琴立时就把酸枣的家庭变故从头到尾地讲说了遍,意识是想叫她给说说媒,帮着给凑成个家庭,省得俩人都受凄惶。
沈玉花说,只要那个男人务正业,心眼儿好,不嫌弃她,穷点儿也没啥儿呀。我回去就抓紧说去,男方要是没啥意见,这事准成哩。
木琴高兴地道,这下可好了,这事咱就定下了,回去抓紧撮合,争取年前年后就把俩人拾掇在起,也了了场心事。
沈玉花笑道,看你急的,就跟自己要办喜事似的。不过,咱就是办理,也得按乡俗规矩办,不能了了草草地就完事哦。
木琴应道,那是,那是。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无非是到县城驻地的石牌村参观学习,听经验介绍,再在大礼堂里开会,听领导讲话做报告。之后,又免费看了几场电影,便由那辆拖拉机轰轰隆隆地送回了镇子。
这次的县城之行,给木琴带来的最大收获是,结识了沈玉花,并通过她,替酸枣寻到了桩美事。
木琴感到心情异常地轻松愉快,茂林惹出的恼恨和不快早被抛到了脑后,不见了丝阴影和污迹。
沈玉花是个急性子的女人,回到村里没几天,就托人捎话说,那寡妇也同意,就是不知酸枣的为人咋样,要见见面再定。
木琴回到家后,急于落实县里的会议精神,反倒把这事给撂倒了边,谁也没有顾上说,就连茂生还都蒙在鼓里。接到回信,木琴赶忙先对酸杏女人说了。
酸杏女人喜道,你可给咱办了件大好事呀。婆婆临死时,没合上眼儿,就是因了娃崽儿叔没个着落呢。你看咱啥时办理才好哇。
木琴说,晚饭时,我得找二叔,听听他的意见。要行呢,就趁热打铁地快办。要是不行的话,咱再帮着张罗打听。总能找到个合适的主儿,不会就这么个人孤孤单单地过下去的。
酸杏女人喜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擦抹着眼角上的泪花,个劲儿地说道,费心哩,费心哩,俺家可怎样报你的好哦。
傍晚回到家,木琴赶紧烧火做饭,又对茂生道,今晚儿吃饭,也把酸枣叔叫过来起吃。打咱回来,门外的卫生都让他给包了,还帮着看管京儿,看护门户的。咱从来还没请他到家里吃回饭呐。
茂生说,请过的呀,他就是死活儿也不来,怕把自身的晦气带了咱家里来。
木琴笑道,这回不会再有晦气了。接着,她就把北山村的捎信讲了,说今晚儿咱块合计合计,要是酸枣愿意,明天我就给人家回话去,早办了也早省心不是。
茂生咧开大嘴乐了,说你咋不早讲哦,我这就去寻他,估计这会儿也到了回家的路上了。说着,也不避着身边的娃崽儿,在木琴的屁股上亲热地拍了拍,便手抱起钟儿,手牵了京儿,急匆匆地去找酸枣了。
酸枣自从“老伙计”死后,度精神上消沉得很,言语也越来越少,整日闷头做自己手中的活计儿。“老伙计”的骨肉,他没有动指头,而是叫京儿全拿给了茂生家。木琴煮好了肉汤儿,让茂生送了过去,又都被如数地退了回来。他实在是咽不下这肉汤儿。茂生曾对他讲过,说木琴有给他再找个老伴儿的想法。他味儿地苦笑道,谁会瞎了眼,能看上个连屋草都没棵儿的穷赖汉哦,还带着身的晦气,粘上就没个好儿。
酸枣如往常样,赶着牛群,慢悠悠地朝家里走来。别人都急着往家里赶,他没有家,就没了回家的念头,只是天黑了不能在野外过夜而已。茂生家刚回来时,心里泛起的家的感觉,统统被“老伙计”席卷走了,自己又重新回到了从前那种麻木已久的心态。
还没到西院,见茂生急急的样子,以为出了啥事,问道,咋了,有啥事么。
茂生笑嘻嘻地道,有好事哩,你赶快把牛安顿好,到我那儿去吃饭,边吃边唠哦。
酸枣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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