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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阅读

  这回在场的不止是朱砂。

  在福寿客栈看到的人都在。甚至,宇文长老也跟来了。

  他们站得极远,似乎来这里只为看戏。长眼睛的人都该认出那是什么人,只是不知道他们来此是为何事。

  既然他们都已经出来了,那重莲和奉紫该怎么办

  我刚想过去问问情况,手被司徒雪天按住:

  “考虑清楚再说。”

  我怔了怔,权且当作没有看见。

  姬康提剑,剑花挽,背在身后,面带微笑看着众人。高人总是从容不迫。

  不过多时,道轻盈的身影飞上擂台确切说,是飘上去。

  武学任意门的阶段总是入门极慢,终极则快,高级再慢,终极则无形。

  能够把轻功施展得极快的人,江湖上随手抓大把。能够轻飘飘地在空中飞的,或是根本看不到的,可谓寥寥无几。

  钱玉锦在施展轻功的时候,绝不会丢了他“轻燕”的美称。

  “灵剑山庄钱玉锦。请多指教。”

  在他站定的片刻间,后面的赌场已经爆发出新的吼声:

  “开盘开盘押金百两押钱玉锦和姬康的都来了啊”

  “我押玉轻燕”

  “这局我不押了,先看状况。”

  “那个姬康看去挺像个高手,但腰板子细得跟葱花似的,谁敢放百两在他身上啊输不起输不起”

  “我押姬细腰这娘儿们好玩”

  姬康的牛皮小靴在地上轻轻拍着鼓点。看得出他为了把三尾火狐崭露出来,特地把刺绣往下挪过。

  他提剑指地:

  “钱公子,请。”

  钱玉锦静待了片刻,抽剑指向他,忽然飞身而起。

  所有人的心眼都提了起来,准备着迎接场汹涌而刺激的鳌斗。

  刀光剑影穿梭,兵器碰撞的声音巨响,砰砰砰砰,四次。

  道血光自空中闪过,只见姬康又次快速麻利地收剑,双手抱拳:

  “钱公子,承让了。”

  语音刚落,钱玉锦的身子重重落在地上。

  “下场我押姬细腰。”

  “我也押他。”

  “我也是。”

  身后的人变得倒是快,百两也不心疼了。

  我和司徒雪天对视眼,再看看花遗剑。

  绀阿剑依偎在他的肩上,就像位性情温软细腻的女子。花遗剑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似乎切与自己无关。

  大侠就是大侠,沉得住气。

  只是,后面几场比武,他看的时候明显认真了许多。

  “承让了。”

  “段前辈,承让。”

  “阁下武功果然名不虚传,承让。”

  “承让。”

  “承让。”

  之后直听姬康这么念,念得我特别心烦。

  不是他作态什么的。只是不敢相信,他只有三尾。三尾,就已经打败了这么多武林高手。

  不少人都是抱着“这次面对的人这么强那娘娘腔肯定打不过”这样的心态,去押注别人。结果都输掉了。

  我不知道当初我在客栈,是以什么心态去笃定这姬康会比我弱。

  另外四位门主坐在人群后方,我甚至还听到那个穿着华丽的老人叨念:

  “年纪大了,记性也差了。刚才姬康打败的那个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卫爷爷,他叫狐轩。蜀山派的狐轩。”甜腻的小丫头不厌其烦地向他解释。

  “狐轩啊。那可是狐二天的儿子他老子不是重火宫的人么,怎么养了个正派的儿子”那卫爷爷咂咂嘴,“看来,该背叛的都背叛了。我老婆说得对呀,邪果然永不敌正呀。”

  我禁不住回头看他。

  他嘴巴在笑,眼睛却瞪得很吓人,声音更是和蔼得不行:

  “我回去要给老太婆说下,她肯定会高兴疯掉的。呵呵。”

  “卫爷爷,你说重莲什么时候会死呀”

  “好孙女呀,莫急。就快了,就快了。”老头子慈眉善目地摸摸她的头。

  二十

  姬康百战百胜,发奋蹈厉,简直就差没说你们起上来对付我。

  有很多重量级人物已经快要坚持不住。而花遗剑依然按兵不动,静静看着擂台上的姬康。

  而又次战胜的姬康微笑道:

  “拆招为招,迎敌制敌。这就是我们天山武学的精髓。而我们的目标”

  话未说完,位披着赤色袈裟的高僧跳上擂台:

  “让贫僧来会会百鸟门门主,看看姬施主如何破解少林青龙出海拳。”

  这高僧我见过不少次,时记不住名字,但我依稀记得他最擅少林拳法。从大小洪拳到太祖长拳,到罗汉拳,到心意把,无不能,无不精。

  看来姬康的强悍真快和当年重莲相提并论,连向最稳重的少林和尚都按捺不住上来了。

  我几乎已经可以想象这姬细腰即将说的话。憋着张扬的口吻,装腔作势,说声“大师,请”。

  结果竟然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姬康还没说话,身后阵衣服飘扬的轻响。

  道粉色的身影落在姬康前面。虽说后池是个小姑娘,站在姬康面前,也差不多和他样高:

  “姬康哥哥累了,让池儿和这位大师比划比划吧。”

  “贫僧从不与女流之辈动手。还请女施主离开。”

  后池嗲着声音说:“大师,您是在轻视池儿么”

  言语之间,姬康竟然偷偷退下擂台。这行为倒与他那飞扬跋扈的性格不大符合。

  我笑:“雪天,我猜,这少林有条金科玉律:旦遇到无法回答或不方便回答的问题,定不可以说不想回答或不好回答,要说,就得说四个字”

  说到此处,我双手合十,那高僧也双手合十,于是我俩异口同声:

  “阿弥陀佛。”

  “少林百代何乐,知其者宇凰兄。甚妙,甚妙”

  “倒是,这姬细腰到底是在做什么”我摸摸下巴,“前分钟还自信满满,后分钟就成了糠包”

  “且看台上。”

  那叫后池的小姑娘顿时变了个人。前几秒还嗲得像朵二八黄花,这会儿已经双眼发红,浑身杀气,翻脸如翻书。花遗剑动手时都没有她这么酷。

  她和这高僧你进我退,皆以拳脚相击,前者快后者慢,打得不分伯仲。

  只是少林高僧慢条斯理,方寸把握得恰到好处。后池是招招逼人死路,拳拳相指要害,相当残酷。

  渐渐的,双方的势均力敌变成了后池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后池恐怕不止看上去这么大。”我道。

  “何为不止怕是两倍都不止。”

  “有这么老莫非她也练了莲神九式”

  “留住青春的方法,只有莲神九式么。”

  这时,少林高僧掌击向后池,她连退两步,却不顾身子,反扑而去,抓住高僧的双肩,十指紧紧扣入他的袈裟。

  那高僧脸色大变,无奈双手动弹不得。

  她的眼睛早已变成血红,十根指头像是长在他身上般。不过多时,噼啪两声,竟像是骨头折断的声音。

  就在这时,把剑自人群中飞上,刺入后池的手臂。

  后池竟只是哼了声,踉跄两步,后面赶来的姬康立刻扶住她。

  那把剑依然插在她的手臂上,鲜血隔了很久才大量涌出,染红了剑柄上的翡翠蝴蝶。

  很快,花遗剑便跃过无数人的肩膀,落在她的面前。

  “你,你这是犯规。”后池低声道。

  “倘若我不犯规,释炎大师怕已被你撕成了两半。”

  释炎按住伤口,脸震惊:

  “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后池。”

  此话出,在场所有年纪大些的人反应都不小。

  “司徒老弟,这算个什么状况”

  “撕人魔后池。”司徒雪天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撕人如撕纸。可惜这样个女魔头,也有爱上男人的时候。当年她爱上江南第美男子春笑的时候,估计你还没出生呢。”

  “我还没出生”

  “嗯。她的年龄是个秘密。那是因为她练了血骨百冰爪以后,真气阴寒,浸入骨髓。所以现在她的肌肤到血液,直到心脏,无不是冰冷的。”

  “她怎么会憎恨重莲”

  “春笑得罪了重火宫,被宇文玉磬杀了。”

  “宇文公子不过是重莲的师兄,与重莲有何关系”

  “她原是憎恨宇文。但不知道莲宫主做了什么事,让她将目标转移到了他身上。”

  “这女人真是疯狂。”

  “我觉得比起姬康,后池不算什么了。”

  “姬康又是因为什么恨重莲我看他崇拜他得很。”

  “我也不过是听来的,不知是否正确。姬康以前原是某家富商的公子,自小锦衣玉食,珠宝环绕,又因相貌姣美受人喜爱,后来家人被山贼杀光,恰好被莲宫主救回。自后,他成了莲宫主身边的跟班,因为失去了父母的支撑,他因性格骄纵身材矮小经常受到嘲笑,只有莲宫主对他格外照顾,还亲自教过他武功,不过那是他性格正常的时候。”

  “但是,重莲在性格突变的时候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然后他反目成仇,对否”

  “你怎么知道”

  “其实他憎恨重莲,并不是因为重莲有多么对不起他。这种心理,我能理解。”

  司徒雪天望向我,淡淡笑:

  “宇凰哥,倘若重莲不是你的情人,他又直放你在他身边,你会不会变成第二个姬康”

  “我从小就是野蟑螂,哪给人吹捧过不过这种事也说不定。人的共性总是大于异性。”

  “你倒也诚实。”

  “过奖过奖。”

  释炎大师花遗剑,以及后池都退下台。天山和少林的梁子竟然就这么结下了。

  那八人抬着的大辇不知何时挪到擂台旁边。

  姬康也重返擂台,道:

  “今天我们天山弟子来到此地,并不想与大家结怨。而是想要呼吁所有英雄豪杰,起消灭了中原第邪教重火宫”

  场地突然格外安静。

  我看着司徒雪天,突然觉得头特别重。

  所有人看向重火宫的人。

  四大护法,甚至包括朱砂,都无任何反应。仿佛姬康只是在说大家起去吃顿饭吧。

  大辇中坐的人歪歪地靠在椅背上。透过轻纱,似乎可以看见他支撑着下巴。

  他相当引人注意,他却不自知。

  垂帘飘动,他无所动。

  “重火宫是大邪派,我们都不希望它存在。但,我们也不希望另个邪派宣扬着正义,别有用心地进攻重火宫。”花遗剑原已下去,这会儿又走上擂台,抱拳道,“如果阁下不退出,在下只有用剑来说话了。”

  姬康面带怒容:

  “你以为我怕你么”

  “请。”

  花遗剑举剑。

  剑不离手,剑离人亡。

  花遗剑的规矩直是这样。

  而剑锋刚指向姬康那刻,便听见铿的声,绀阿几乎从他手中飞出。

  所幸他反应及时,另只手也抓住绀阿。

  不过,已是分外狼狈。

  那垂帘后传来沙哑的声音:

  “我与你打。”

  “尊主”姬康急道,“请再给属下次机会,让我与他交手”

  “你打不过他。退下。”

  这人的声音沙哑却不难听,相反倒有些惹人垂怜。只是,在说话完后,他只手便抬起,似乎在捂口。没多久,咳嗽声就从里面传出,十分剧烈,像个命在旦夕的病人。

  花遗剑上前两步:“什么人”

  “天山白翎。”

  这个名字早已在福寿客栈听白琼隐和桓雅文提过。

  风雀观的尊主,白翎。

  花遗剑拱手:

  “请。”

  白翎并未出来。但比武已经开始。

  两人在肃杀的寒风中对峙。

  高手过招,自古便是如此。

  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先动。

  不击则已,击即中。

  火红的身影飞速挪向垂帘。

  雪白的帐帘在风中颤抖下。

  天上有几只黑鸦不祥地鸣叫。世界万物仿佛凝固了瞬间。

  个身体从雪白的帐帘中推出。白翎沙哑的声音又次响起:

  “姬康,剩下的交给你。”

  花遗剑重重摔倒在地,绀阿剑当地落在边。

  我猛然站起来。

  大辇重新被抬起,转向场外。

  姬康有些回不过神。但打败花遗剑,这是何等的殊荣面子撑起来,他的神采再度飞扬:

  “实在对不住花遗剑大侠。不过,各位也见识到了我们风雀观尊主的本领。如此来,打败重莲根本不在话下。”

  虽然依然想要捅死这个姬康,但已没时间管这个。

  我飞奔上擂台,将花遗剑翻过身。

  花遗剑的眼睛睁得很大,眼神诧异。他手中抓着快青色的丝巾,丝巾上染满血。

  不知道白翎对他做了什么,怎么摇晃他都没有用。

  “请大家给我们支持,我们定会”姬康像是没有看到我,自顾自地说着。

  “女人脸,你有完没完”我回头道。

  姬康先是愣,随即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重莲养的个男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大呼小叫”

  “谁都知道,重莲是我媳妇。你这女人脸,好好问问在场各位,我俩,谁像男宠”

  底下有人低笑。

  “我没心思和你说这些,你也蛮可怜的。”姬康脸同情。

  我也没时间和他说这些。站起来,对着大辇离去的方向喊道:

  “白翎尊主,请留步”

  大辇停下。

  “各位请继续听我说。”姬康道,“不管怎么说,我代表天山在这里宣布我们定在两年内,拿下重火宫,以及魔头重莲”

  这时,人群里传来清冷的声音:

  “既然这样,重莲在此,有劳姬门主指教了。”

  二

  比这句还要有震慑力的话,这世界上恐怕是没有第二句的。

  人群有那么刹那地僵硬,然后所有人整齐回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虽说是他的声音,可在没看到之前,还是不敢相信。看着尽头的人慢慢走上来,在我身边站定,我依然没有回过神。

  天山那帮人已经完全惊呆了。姬康直接傻眼,原本举动中流露的风雅也顿时烟消云散:

  “少,少宫重莲”

  重莲淡淡笑,并不说话。

  这刻,台下的人群如同压抑已久的洪流,瞬间轰炸开。

  吵吵嚷嚷之间,我能听到的词,只有“重莲”“重莲怎么会”“天啊”。

  重火宫人群那边,除了朱砂比较兴奋猛摇琉璃的胳膊外,其他人都只是嘴角扬起,并不意外。

  原来他们早已计划好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着重莲,喃喃道。

  “凰儿,会我再和你解释。”重莲又对姬康道,“姬门主,现在可否出手了”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武功究竟如何。

  少年时期的重莲是真正的出圣入神,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身如云烟足踏月,身法缥缈虚幻得令人无法想象。

  而他成年后,习惯与以前大相径庭。

  如今,他能不出手的时候,绝不会出手;正如他能步行的时候,绝不施展轻功。正如我能坐下的时候,绝不站着;能躺下的时候,绝不坐着。

  他已经不需要任何动作来证明自己的身手。

  重莲从出现到现在,直都没有施展半点功夫。

  就连擂台,他都是端正从容地,步步走上来。

  正是因为如此,才更令人难以想象,他出手会是个什么模样。

  飞龙赌场这盘开不了了。全场的赌徒统统去押重莲,那速度绝对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

  没有押姬康的。个都没有。

  姬康看着人群,有些不知所措。而天山的另外几位门主中,百里秀脸愤怒,想要站起,被那卫老头压住。后池捂着伤口,眼中几乎要迸出火花。另外个小老头,则是脸阴森地看着重莲。

  “重莲,要我接受你的挑战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阁下发起的挑战,何以让在下接受你的条件”重莲举起个玉佩,拎着红绳晃了晃。

  姬康惊道:“你竟然盗我玉佩”

  “重火宫的东西,素来是不留给外人用的。”重莲将玉佩抛入空中,又稳妥地接住,握在手心,“何况,这个通行信物,现在已经不用了。”

  语毕,张开手,堆白色粉末从手中沙沙落下。

  “你不能伤我。”姬康道。

  “放心,我不会伤你。”重莲扬起的眼角微微弯,“我只会杀你。”

  “你这六亲不认的疯子”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重莲向来六亲不认。”

  语毕,正待出手,突然老人道:

  “慢着。”那萎缩的小老头终于走出来,步两瘸,但站在重莲面前,却点也不矮小,“莲宫主。好久不见。”

  “望植老前辈。”重莲拱手,又对他身后的卫老头道,“卫前辈也在。”

  卫老头脸慈爱的笑:“莲宫主。”

  仇人相见,竟是副和乐融融的好友团聚相。

  只怕是年年岁岁,恨已入骨,再无须表现出来。报仇,也不急着时半会了。

  卫老头越笑越开心,那眼睛眯成了条缝:“莲宫主呀莲宫主,姬小子这孩子不懂事,你可不能拿他出气。要知道,我们五人不过是小小的门主,不过是拿出来当诱饵晃晃的。你今天可以杀了姬康,但等你落入三位尊主手上的时候,怕就可以再活久点喽。”

  再活久点。好变态的威胁。真的只是小小的门主,就会恨成这样,如果重莲真被他们抓住,怕是死得越快越好。

  只是再看看重莲,发现他精神好得很。想要捉住他,大概是不可能的事。

  “我并不怕你们所谓的尊主。不过,两位老前辈的面子我还是会看的。”重莲手摆,“姬门主,请。”

  姬康不甘心地离开。

  后池直恶狠狠地看着重莲,语不发离开。

  我这才回过神,看看花遗剑,再抬头,发现白翎行人也才准备动身。我立刻跟着跑去,喊道:

  “白翎”

  垂帘飞扬,如同冬日的大雪,云散风流。

  那大辇上的人回头,抬头看着我。我很少见到如此明亮的眼睛,水灵得像个姑娘说不定,就是个姑娘。

  白翎搭在扶手上的手握了起来。

  “凰儿。”

  这声喊下来,七魂已经去了六魂。从头到脚,乃至寒毛,没有处不是酥酥软软,无限销魂。

  时间,哪里记得别人

  刚回头,又道猛料下来。

  近三年,未曾亲芳泽。重莲拦腰抱,垂首吻,我人早已不知飞向什么地方。

  等他放开我的时候,白翎和天山的人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留下的,只有台下双双大如同铃的巨眼。

  我摇摇晃晃地跟着重莲走了,别说司徒雪天花遗剑,连自己女儿都给忘掉。

  可是刚离开英雄大会会场,重莲按住胸口,许久不得动弹。我正欲问他,他胸前震,吐了大口血。

  二二

  直到晚上,司徒雪天请人背了花遗剑回奉天客栈。雪芝跟在他们身后,那脸,整个黑猩猩。刚进门,她对着我的小腿骨就是次猛踢。

  我这当爹的,未免太没威信。刚准备回抽她,便看她眼眶发红,委屈兮兮地说:

  “死凰儿,要是没有司徒叔叔,我都给你搞丢了”

  “唉唉,你爹爹生病了,我要照顾他啊。况且雪天不是跟着你的么。不哭啊,乖。”我摸摸她的头,亲亲她的额头,回头看看重莲。

  重莲躺在床上,嘴唇白得几近肤色。

  雪芝扑过去,趴在重莲身上:

  “爹爹,你哪里不舒服雪芝帮揉揉。”

  这丫头,遇到重莲就彻底变了个样。

  司徒雪天道:“宇凰哥,我先到隔壁去照顾花大侠。明天英雄大会我就不去了。”

  “英雄大会还没完呢”

  “是啊,强人都弃权了。今年冠桂定落在无名小卒头上。”

  我点点头:“会过来找你。你找大夫看看他身子。”

  司徒雪天出去了,带着雪芝起。我又忙起来。当归熟地何首乌白芍枸杞子,堆补血的药放在边。然后用个陶瓷盆装满药材。然后倒入冷水,超过药面些许。

  重莲在后面轻声唤道:“凰儿,你在做什么”

  “给你熬药呀。”

  “为什么”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用被子把他裹得紧了些:“没有关系,只是补血的药,毒不死你的。”

  “我没有病,只是”

  我按住他的嘴:“我知道是莲神九式的问题,这个我暂时没兴趣知道。你先休息好了,明天再给我说好不好”

  松开手以后,重莲眨眨眼,没有说话。

  “感动是不是感动就香个。”我把脑袋凑过去,脸对着他的嘴。

  他撑起身子,还是执意要吻我的唇。我在他的下唇上轻轻咬了下,挑开他的唇瓣,舔他的舌。他唇间隐隐传来笑声。我不罢休,卷着他,缠着他,最后他实在忍不住笑意,把我搂住,唇碰着我的唇,含糊地说:

  “你学坏了。”

  “是你越来越纯情了。”我把他压倒在床上,声音放得很低,“适当的运动绝对可以养生。”

  重莲微微怔:

  “可能要过段时间才可以。”

  我放开他,捏捏他的脸:“我逗你玩的。你现在病成这样,我怎么好折磨你”说完,去检查草药,又坐回他的身边。

  “为什么要把药放到水里”

  “给你泡呀。”

  “倒进锅里,煮煮不就好了”

  我愣。

  “莲,你不会熬药”

  “嗯,重火宫里有药师。我曾听他们说过。”

  真没想到,重莲竟然不懂这个。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般熬药要泡冷水盏茶半的时间。熬药是两盏茶。清热药芳香类药物,还有解表药不要太久。熬完以后再煎,盏茶的功夫。像现在我给你做的,是滋补药,要煮沸后,慢煎约半个时辰。煎时还得搅拌药料,再重复煎次,时间可以短些”说到这,自己又觉得不对,补充句,“不过你不用记这些,以后有药我来熬。反正我身体好,不会得病。”

  “凰儿。”

  “嗯”

  重莲忽然摸摸我的头:“真的长大了。”

  我身寒毛都竖立起来,往后缩:“你说话不要像个老头子样。况且,熬药是我从小就会的事情。”

  “真的你没告诉过我。谁教你的”

  “啊,到时间了。”我跑到陶瓷盆那里,将药倒入砂锅里。

  这个是很小的时候就会的。

  红钉老怪有严重风湿,到换季就会疼得要死要活。百催花对药剂调配没把握个十成,起码也有**。可惜他没良心,天到晚就研究蝽药骗小姑娘。我到他那里偷了神农千草经,结果自己没耐心看。林轩凤默默读完了,把内容说给我听,我来实践。

  其实研究药材也是门艺术,我们当时配药都配得不亦乐乎,身药味便以为自己是高师。我和他甚至还做过打算,以后个人当毒医,个当仙医,神秘兮兮地闯荡江湖,提到毒医人们就闻风丧胆,提到仙医就感激涕零。当然,要当毒医也是我的份。我还说,以后人家发现,原来仙人般的大夫竟是毒医的媳妇儿,倍感诧异的样子也特别好玩。林轩凤高深莫测地笑,伸手就来挠我的痒,说谁是丈夫谁是媳妇,快说。当时我那笑声,清脆得几乎震破小破楼房的顶子。

  “凰儿。”

  “凰儿”

  “啊啊啊啊”我愕然回头,才发现自己提着个空盆子在发呆。

  “想到什么事了,这么开心”

  “没有,我在想那姬康还真是个有趣的人物。之前这么大义凛然,你出现,他就屁滚尿流。”

  “姬康会恨我是正常的。只是我没想到,那件事竟然可以让他记恨到现在。”

  “什么事”

  重莲给我说了说,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有段时间重火宫大量招人,银库亏空,急需用钱。恰好同时间所有可以借银子的门派都在缺钱。姬康说他叔叔是大金赌坊的老板,可以通过赌坊赚钱。重甄同意,但重莲反对。后来姬康不知道怎么的还是把重火宫的万两白银偷走,拿去赌。结果没赚不说,还大亏。重莲当时命人把他打去了半条命,饿了几天几夜,再叫人这个事。才知道是姬康他叔叔知道他家败坏,翻脸不认人,还故意唬弄他。之后重莲给他说,他不但不听,还对重莲态度特别差。再没多久,这小子就恨他恨到入骨。

  故事还没说完,重莲便又开始压抑住咳嗽。我搂住他,拍拍他的肩:

  “怎么会病成这样”

  “我捏碎了姬康的玉佩。”

  “这,我知道你捏成了粉很厉害,但那个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怎么会”

  “我动用了真气。”

  “什么意思”我猛然推开他,“你现在连真气都不能用了”

  “其实我根本没有法子。”重莲脸颊没有血色,穿了单薄的亵服,双紫眸却格外明亮,肤色更加显得惨白,“我的武功恢复了,但只要动用真气,就会变成这个样子。而且,很大部分时间,我的神智并不清楚。这个月是我表现最正常的个月,但身子日不如日。”

  “你别说了,先休息下。”我替他解开发带,他的黑发顺着肩膀落下。

  “其实有很多人并不是我的仇家,他们也没有这么多正义感想去惩恶除。他们不过想要杀了我,灭掉邪教。”他理了理长发,慢慢躺下。

  “为什么”

  问出来才发现多此举。

  人只要成名,便会不断有人找上门。为了匪夷所思的理由。

  即便你不想,他们依然会来。这是不变的定理。

  不少人抱着这种心态:既然你可以通过某件事出名,那我也可以通过你出名。

  有争议的人确实容易让人记住,个人可以因名气而荣耀。但,也可以因名气而灭亡。

  有部分人只看得到憎恨他的人,有部分人只留意那些敬仰自己的人,有部分人什么人也看不倒。

  通常,第种人很多,第二种人很少。第三种人,寥寥无几。

  而重莲正是那些寥寥无几的人之。

  我想他不是不在意。

  他不是不在意的。

  错误已经铸就,丢失无法挽回。无论怎么做,都是同样的结果。

  他喜欢微笑,言语温软从容。只是直在承受,在埋葬。那些无法扭转的回忆,真实的感情。

  他微笑着,在岁月的流失中毁掉自己。

  “由它罢。”重莲握住我的手,“莲神九式原本没有几个人学会。所以没有人知道修成它以后,会是什么结果。其实修炼之前,我有认真算过,每式所要爆发出来的威力,都是普通人的身体无法承受的。凰儿,听我的话,永远不要和什么邪功沾上边。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好处是你不需要代价就可以得到的。”

  “你别说了。”

  “凰儿,我做了太多愧对你的事。对不起。”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生你的气。”

  “我已经活了二十七年,从第次看见你到现在,也有了十五年。足够长了。”重莲微笑着,握住我的手用力了些,“不知会到哪天。剩下的日子,我想直和你待在起。”

  二三

  宫三观五门二十八楼,风雀鬼母红裳至尊艳酒。

  原本默默无闻的天山以挑战重火宫口号,扩张势力,变成了炙手可热大门派。

  转眼间,江湖刀光剑影,绿林腥风血雨。

  天山二十八楼,均以二十八星宿为名,分布在中原武林的各个角落。

  飞镜,天狼,九离,百鸟,寒水五门,分别由后池,望植,百里秀,姬康,卫流空五大高手执掌。

  三观风雀,鬼母,红裳,只有风雀观观主已经名扬天下。

  风雀百灵,再生九冥。

  能在这浩浩江湖中博得这等赞誉的人,十年九不遇。

  而这位百灵,就是我们在英雄大会上遇到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白翎。白翎的名声大振,流言蜚语自然也纷纷窜出。大部分都是针对他的相貌来的。白翎嗓音沙哑,不少人说他曾遇火灾,脸肯定被烧得焦烂,见不得光,不然不会天天用东西蒙着。

  这些都只是小道消息,关于他的武功,只有在昧着良心的情况下,才有人敢说“不好”二字。

  天山武功多变,最著名的便是姬康所言:拆招为招,迎敌制敌。

  而且,他们拆得最成功也是最彻底的,便是重火宫的入门心法“九耀炎影”,以及中级招式“混月剑法”。

  重火宫武功以快准变闻名,修炼了九耀炎影,可以大幅度提高身法轻功,混月剑又是重火宫所有剑法中最凌乱善变的剑法。此二者相结合,均修炼至中等,便已可以睥睨江湖中绝大部分高手。

  重火宫内,从宫主到长老到护法,到资深弟子,到普通弟子,到见习弟子,人人手持这两本秘笈。

  不会九耀炎影以及混月剑,重火宫的门槛都算没有进。

  风雀观的“鹤鸣指弹”, 伤力普通,招式平平,除了速度还勉强能见人,几乎就可以直接落入低等秘笈之流。但这招旦遇到使初中级混月剑法的人,就会变成最强的招式。

  其实混月剑只要修到了第八重,鹤鸣指弹的杀伤力便会大大减少;修炼到顶重,那鹤鸣又会变成个平庸之极的招式。

  只是在重火宫内,将混月剑修炼到八重的人,不过四十二个。近些年修炼到顶重的,不过六个重莲,宇文长老,砗磲,海棠,水镜,重甄。也就是说,活人只有四个,能使用的只有三个。

  百灵的鹤鸣弹指简直出神入化。被他遇到的重火宫弟子,不是死,就是留张嘴,让他们去哭诉。

  天山现在观主才出动了个,重火宫就已经受到极大影响。不知道待鬼母红裳的观主出来以后,又会是怎样副景象。

  江湖中已经在流传鬼母观和红裳观的消息。

  鬼母观的人数远远不及风雀红裳,却是由最厉害的巫蛊师组成。鬼母观观主本人就是个毒药爱好者,据说她因长时间和毒物接触,身体已经无毒不侵无毒不入,自身早已变成个百毒汇集体。因此,她每天还会浸泡两个时辰的毒水,让巫蛊进入她的血液肌肤,以提高自己的毒性。所以,很多人都说,天涯是毒公子,那鬼母就是蛊娘子。

  面色黑青满身蛆虫

  我简直无法想象这位鬼母会是个什么样子。

  而红裳观则是个极端。

  红裳观有六扇门,里面装满了六种气质的美人:艳娇冷巧柔野,据说红裳观的尊主本人就出自艳之门,是个天生尤物。

  红裳观是最受人们关注的。毕竟这江湖之大,还是以男儿为主。都说男人的死岤有俩,是银两,是姑娘。

  进入天山的人,很大部分都是冲着红裳二字。

  但又有传闻说,红裳观的佳丽虽多,却远远不及最顶上那人身边的两位绝色。

  天山之首,神宫天狐,两位尊使,大尊主。

  两位尊使的美艳已经被人传得天上有地下无。非常不幸的是,当代武林中最时髦的两句话,是“你活得不耐烦了吗”,是“那人漂亮得很,比重莲还漂亮呀”。

  我家小莲又被拖出去说事,何其悲哉。

  而碰巧的是,那两个绝色陪着的不是什么神武高人,而是位不问世事的至尊丑男。

  那个丑男糟蹋了两个美人就算了,还自恋得很,时常身穿红衣,手持雪扇,更是给自己起了个动听的名字艳酒。

  冠世美人,武霸天下。这八个字,叫做传奇。

  九尾火狐,至尊艳丑。这八个字,也叫传奇传说真是神奇。

  前者是江湖人士通过我媳妇的伟大事迹而改编的故事,后者只能用句话来解释:人类的想象力,无穷大。

  显然天山这个神奇的门派已经预谋已久,就等着重火宫没落,落井下石。重火宫向来孤军作战,只要不惹别人,已经是极好的事。这会儿四面楚歌,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寻求援助。

  自从花遗剑和百灵过招,不知中了那人什么怪招,连续半个月都是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我和司徒雪天还有雪芝三人,使了吃奶的力气才让他闭眼睛。

  他呼吸正常心跳正常,就是不能活动。即便是点岤,也没有半个月都不能动的道理。

  那白琼隐又不知去了哪里。我们寻了许多名医,对方的答案多数都是摇头摆手,直谈天山武功高明高明。

  沿原路返回,刚到武昌,我雪天雪芝背着花遗剑的琉璃蒙面重莲站在吴氏酒馆楼下站着,面面相觑。

  “现在该怎么办”

  重莲道:“回宫。”

  “这样好了,我先送你回重火宫,然后我再出来。雪天找人照顾下花大哥,我到京师去找你。”

  “为什么”

  “花大哥的事不能不管。我打算去找白翎。”

  “不行。”

  “不用担心的。”

  “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你还怕白翎不知道”

  重莲此话出,司徒雪天噗哧声就笑出来。倒是站离我们不远处的护法等人全无反应。

  我嘴角抽,把重莲往酒馆里面推:

  “好好好,回重火宫是肯定的事。喝酒喝酒。”

  两个时辰后,我叫司徒雪天先带着花遗剑回京师养伤。顺便领走了雪芝。

  真正理由是我和重莲最近栽了,再拖个人下水,太不厚道。

  弄走那仨,我们再武昌暂住天。我看重莲的身子稍微好了些,我们感情也还算稳定,气氛也不错,有些必要的事,还是要做下的。自己跑澡堂里洗了洗,再回到房间里,发现重莲不见了。

  二四

  重莲这着,已经把我彻底折腾够了。

  我个通宵没有睡,半夜三更把重火宫的人叫起来,大家起冒着闹鬼的危险把武昌周围的野林子都找了个遍,哪里有重莲的身影。

  我当时发誓,如果找到重莲,我定,定要把他暴打顿,然后关他在房里十天不准他出来。

  但是想到他万给天山的人抓走,就会头皮发麻浑身冰凉。

  到天亮的时候,人的心情总是会浮躁。客栈后院的木桶被我踢穿几个。

  要不是当着那几个姑娘的面,我估计眼泪就跟木桶里的水似的流。

  第二天午时,客栈楼给人堵得密不透风。我跑回客栈门口,准备向琉璃他们打听重莲的消息。

  透过排熙熙攘攘的人头,我看到客栈楼窗口边,双紫色细长的狐狸眼。

  我的火气瞬间泄漏。

  刚要穿进客栈,就被酒保赶出来:

  “现在客栈里有人闹事,任何闲杂人不得入内。”

  “大哥,让我进去,我娘子病得重得很啊。”

  “我们也没有办法,这里头闹的两边都是不好惹的人物。”

  “什么人”

  “灵剑山庄和南客庐。”

  “他们闹他们的,你放我进去啊。”

  “不行不行,你要进来我就不客气了啊。”

  以我林大侠现在的武功,还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