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天上地下，除重楼之外，又有何人可为她敌手？
“只不过，若你真修成魔体——”重楼定定地望着她，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地神采，而是沉沉地道，“你与龙葵一体双灵，然而一魔只容一心，你成魔之日，便是龙葵消失之时。”
“……”
龙鸢的笑容硬生生僵在脸上。她明白重楼的意思，无论修仙还是修魔，都不可能容忍心有旁念，所以如果她坚持要成魔，那么她和龙葵的意识就只能保留一个。而且，在修炼中占据主导地位的一直是她，所以，到最后，消失的一定是小葵。
要是小葵那个傻孩子知道了这件事情，一定会努力劝服她继续修魔，然后甘心为了她的幸福而消失吧。她一直是那样的人，为了他人，宁可牺牲自己。
龙鸢无声一笑，还好在此之前，龙葵已经被她哄去休息了，所以她和重楼的谈话，小葵并不知道。
是选择成魔，从此跳出轮回，六界任往，重楼之外，再无敌手；
还是选择小葵，继续与她朝夕相伴，陪伴着她，保护着她，共同面对未来的一切？
二者选其一。
还用想吗？
龙鸢笑了笑，抬起眼眸，望着重楼同样凝视着她的赤红眼瞳，平静地道：
“抱歉，重楼大人，我做不到。”
重楼点了点头。
这并不是意料之外的回答，早在他告诉龙鸢这件事情之前，重楼就已经知道了龙鸢的回答。
“如果成魔的代价，是小葵永远消失，那么我宁可不要。就这么继续下去，挺好的。”龙鸢静静地道，“抱歉，重楼大人……让你失望了。”
她放弃得如此干脆，仿佛那巨大的诱惑，对她来说，根本微不足道。百年的时间，她都在向着成魔的方向努力，而百年中辛辛苦苦攒下的成果，在这一刻，全部都被她放弃。
她想拥有站在重楼身边的资格，渴望被重楼认同成为自己的对手，希望长久地留在重楼的身旁，所以她努力修炼成魔，只为心中默默爱慕的人能多看她一眼。然而，如果这个的代价是小葵，那么她宁可放弃，就像小葵会为了她和重楼幸福，而甘愿自己消失一样。
重楼知道龙鸢可能的回答，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选择。对他来说，武道的极致方是他一生所求，为了变得更加强，他可以不惜一切。
所以，他并不明白，龙鸢和龙葵之间的羁绊到底是什么，何以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愿意牺牲自己想要的一切。
六界之中，唯人有情。
重楼不懂“情”之一字，然而此时此刻，当他看见龙鸢眼中平静而坚定的神采，他的心中，突然多了几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复杂情感。
有情……吗？
“你也不必急着放弃，”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龙鸢甚至以为重楼对她失望了，重楼方才淡淡道，“此事我再替你想想办法，依我看，未必没有两全之策。过段时间，我再告知于你。”
“我明白了，谢谢你，重楼哥。”龙鸢朝他感激一笑，平日里嚣张的眉眼收敛了气焰，沉静坚韧的气质衬得她愈发清丽，重楼望着她，突然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原本想说的话竟然断了。
他默默凝视的眼神让龙鸢有几分不知所措，以为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正想出声询问，却听重楼忽然说道，“对了，有关你之前寻找解决魔剑问题的方法，我这次去混沌族一趟，有了些收获，兴许能解决问题。”
龙鸢惊喜道：“真的？太好了……”她这百年四处打架，同时也在一边调查魔剑的铸造方法，但却毫无所获。没料到，在混沌族中，重楼竟然发现了她久寻不见的东西。
重楼抬起手，掌心中浮现了一卷竹简。竹简颜色老旧得泛黄，似乎一触摸便要碎成粉末的样子，外围隐隐浮现着紫色的咒文，保护着这卷竹简。重楼弯下腰，将竹简放在龙鸢枕边，“内容本用上古文字写成，我已替你翻译过，但看无妨。若有什么问题，再询问我便是。”
“重楼哥，真是太谢谢你了。”龙鸢朝他感激地笑了笑，真心实意地道，“重楼哥，我欠你良多，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哼，报答？早日身体恢复，赶紧解决掉那些老头子扔过来的麻烦，便算是报答了。”重楼冷哼道，话语间全是对长老团扔给他一堆事务的不满，引得龙鸢忍不住笑出了声。
“也罢，你早点休息，这几天离开蚩尤宫，想必事务又积压了一堆，本座这就回去，省得那群老头子日日念叨。”重楼从椅子上站起身，朝龙鸢微微点了点头，“蚩尤宫上下，俱候你归来。”
“好，我会的。”龙鸢微笑，虽然还躺在床上，心里已经很想跟着重楼一起回去了。只不过鉴于一众人都着紧她身体，命令她不许乱动，龙鸢也只能在床上多躺些日子，等差不多了，再回蚩尤宫。
“我走了。”重楼站在原地，停顿了片刻，然后忽然抬起脚步，慢慢地从卧房离开，推开小屋的门，转身离去。龙鸢起抬头，透过窗户，看见重楼站在门口，脚底红光闪烁，身形渐渐消失在空间法阵之中。
“重楼哥……谢谢你。”
她喃喃地道。
无论是……救过她，指点过她，帮助过她，抑或是，给了她一段只属于她自己的，最美的梦。
尽管这个梦，也许仅仅只是个梦，也许最后会破碎，甚至离开她的生命，她也一样感激。
第26章 斜光到晓穿朱户
休养了几天，龙鸢终于得到以重楼为首的一众蚩尤宫人的同意，得以从漫长的养伤生涯中解放出来，重归工作。
在龙鸢得到许可的同时，龙葵也结束了休养，从入定中醒来。因为这段时间积压的大部分是文书工作，故而回来之后，这些事情都是由龙葵出面打理的，有了龙葵的帮助，重楼总算从暗无天日的文书中解脱了出来。
不过，尽管如此，重楼对龙葵的态度也只是淡淡的，而在他向龙葵问了句龙鸢什么时候回来，得到龙葵不甚明了的答复后，他的神情更加冷淡了。
而龙鸢，自从看完了重楼给她的有关魔剑的铸剑手札，便回到了潜意识中，专心研究其中的内容。过了几天，龙鸢差不多弄明白方法以后，正巧龙葵也差不多处理完了积压的公务，她才安抚龙葵回去休息，自己重新掌控了身体，前去寻找重楼。
重楼难得的没有出去找人打架，而是留在蚩尤宫中。正殿中仍然摆着不少长老团送来的文书，却被重楼放在一边，没有处理。
龙鸢在正殿里没有找到重楼，于是便转身走向偏殿。走进门，她发现重楼正站在偏殿里，背对着她，高大的身影挺拔而立，正望着窗外出神，连她走进来都没有回头。
龙鸢站在门口，望着重楼的背影，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许久没有下一步动作。她望着重楼的背影出神，想到之前重楼对她的帮助，又想到她刚醒来时重楼不明所以的异常，再又想到前几天重楼似乎不经意地对龙葵问起她，忽然觉得仿佛胸腔中的心都急促地跳动了起来。
她怔怔然摸了摸胸口，却分明没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不由露出了一个浅浅的苦笑。她是鬼，不是人，更不是魔，又怎么会出现心跳加速这种东西呢？
也许，从头到尾，都不过是自己的妄想罢了。
只不过，执着如她，面对着自己默默仰慕着、喜欢着的人，纵使希望渺茫，她也不愿放手。
只有努力过了、争取过了，方才不会后悔。
而她，永远不会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龙鸢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
殿中寂静无声，连那几许轻微的呼吸声，都仿佛清晰可闻。重楼是多么警惕的人，可他却始终无声地站着，望着窗外，将脆弱的后背露给龙鸢，没有丝毫防备，仿佛她就是那个值得他信赖的人。
“为何还不过来？”
那个熟悉的声音终究还是打破了这片宁静，他的声线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几分久居人上的威严，重楼转过身，微微的皱起了眉，眼中略带几分疑惑地望着龙鸢。
龙鸢这时才惊醒过来，面对重楼仿佛能看破一切的赤瞳，她急忙收起了自己飘飞已久的心思，假装一切异常都没有发生似的，缓缓走上前来，朝重楼道：
“重楼哥，这几天，我已把你留给我的那卷铸剑手札看完，有关如何将魔剑中被禁锢魂魄放出来的方法，我也大致有了眉目。”
重楼微微颔首，“明白便好。可还有甚疑问？”
“如果将他们放出来，魔剑会变成什么样？我和小葵，是否会因此受到影响？”龙鸢问道。
她其实已经打定主意要将剑中魂魄释放出来，只不过却担心魔剑性质的变化，会不会影响到身为剑灵的自己和小葵。如果有任何影响，那她一定要想好办法，让不利的影响留在自己身上，千万不能引得小葵心性大变。
重楼道：“魔剑因为其中禁锢有魂魄，故而凝聚起了强大的怨力，这亦是魔剑力量来源之一。龙葵受怨力影响，将自己体内力量一分为二，纯净鬼力为她，而怨力所聚则是你。若将魂魄放出，魔剑力量将大幅削弱，而所聚怨力也将缓慢消散。”
“然后呢？”龙鸢大致理解了重楼的话，也从中猜到这并不会影响到小葵，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重楼瞥了她一眼，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不由冷哼一声，“哼，麻烦就在眼前，倒是有空考虑他人？”
“小葵没事就好。”龙鸢答道。
反倒是意识中的龙葵紧张了起来，着急问道：“姐姐，到底会怎么样啊？你会有事吗？”
“别急别急，”差点忘了龙葵也在一边听着，龙鸢赶紧安抚她，“不会有事的，重楼大人这么厉害，肯定有很好的办法。而且，你难道不相信我？我怎么会被区区一柄魔剑打败呢？”
“好，我相信姐姐。”龙葵道，安静了下来。
“龙葵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反而会因为魔剑怨力的消散，变得更加纯净，只是自身力量会随着魔剑的下降而有一定的下降。”重楼淡淡扫了龙鸢一眼，继续说道，“你的话，因为本身便是怨力所凝聚，因为魔剑怨力的消失，你的力量将会大幅削弱，严重的话，甚至可能消失。”
“原来如此，多谢重楼哥解惑。”龙鸢却似毫不在意，既然对龙葵没有影响，自己又完成了诺言，那么就算消失，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唯一担心的只是龙葵会没有人保护，不过想到魔剑里面对龙葵公主忠心耿耿的数人，龙鸢又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放心，想来他们是会代替自己保护龙葵的吧。
只是，消失的话，大概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龙鸢抬起头，清澈的眸中没有了往常嚣张的气焰，带着几分无法明言的情感，深深地望进了重楼的眼中。她的朱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到了最后，却仍旧沉默地闭上，弯出几分近乎苦涩的弧度。
重楼定定地望着她，将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全部看在了眼里，心中忽然涌起了几分陌生的情绪，让他突然有种走上前，紧紧拥住她的冲动。
但他仍然停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那么深深地看着她而已。
以后，会再也无法见到她了吗？
这个时而妩媚，时而嚣张，时而泼辣，但内心永远坚韧骄傲，永不服输，却又会为了认定的人和事，甘心离去的红衣女子，会再也见不到了吗？
不，怎么可能。他是魔尊，通天彻地，无所不能。
没有东西，能够逃离他的掌心。
龙鸢沉默着，望了重楼许久许久，最终朝他微微弯身，行了一礼，便欲转身离去。
而在她转过身，正准备提步离开的同一时刻，那个声音在她背后响了起来，让她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哼，你便不想问，本座可有两全之法？”
她回过身来，眸中放出的惊喜光彩，让重楼原本不甚满意的心中，多出了几分欣喜。
“请重楼大人指教。”龙鸢道。
“你将魔剑魂魄放出后，我再把你与龙葵分离，九转修罗转已认你为主，你可借九转修罗斩之力重凝形体，而龙葵除实力下降以外，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分离之后，你之实力亦会大幅下降，但你再无后顾之忧，大可就此修成魔身，为我魔族一员。”重楼道。
“真的？”龙鸢完全没有想到，重楼竟然会提出这样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虽然私心里，她不是很愿意和龙葵分开，但这也比她就此消失要好得太多太多，“只是，太麻烦重楼哥了，而且分离灵体闻所未闻，此事会不会对重楼哥有所影响？”
“你与龙葵平日处理事务，亦助我良多，何须忧心麻烦于我？”重楼眉头微皱，对龙鸢的担忧十分不满，不耐道，“本座身为魔尊，此等小事又岂会对本座造成影响？龙鸢，你竟如此小看本座？”
“才没有！”被重楼呵斥了句，龙鸢这时才从巨大的惊喜与忐忑中回过神来，恢复了一贯的顽皮神态，笑道，“重楼哥这么厉害，又是踹飞饕餮宫大门、又是打扁混沌族族长的，我哪敢小看啊，佩服都来不及呢！”
“哼，”重楼冷哼了声，“待你放出魂魄，再来找本座。另外，从魔剑出来的魂魄多半无法投胎，你可与章鳞商量，划出地界，供愿意留在魔界的魂魄居住。”
“我知道了，多谢重楼哥。”
龙鸢朝重楼行了一礼，带着微笑，缓缓退出了偏殿。走出门，她便听见龙葵在意识中欢欣鼓舞：
“太好了，姐姐，这样的话，不仅魏少师他们可以从魔剑里面出来，姐姐也不会有事，还可以修成魔！”
“是啊，”龙鸢微笑，心中带上了浅浅的暖意，“重楼哥其实很好，虽然总是说的很可怕，实际上早就想好了办法，嘴硬心软。”
“只不过，想到要和姐姐分开，小葵又有点难过。”龙葵有点闷闷的，在这数百年的漫长时光里，她一直和龙鸢一起，没有片刻分开过。只要有她在身边，龙葵便觉得自己很安全很满足，仿佛不会惧怕任何东西。
现在，她却面临着不得不和龙鸢分开的局面，龙葵感到心中忐忑不安，充满了无助和害怕。
“那有什么关系？就算分开了，我还是会在你身边，保护你。”龙鸢笑着道，“你想去哪，我都会和你一起，所以又有什么区别呢？”
“嗯。”龙葵温柔地笑了，心中的不安消散了不少。
走出蚩尤宫，龙鸢立在树下，头顶的阳光明媚无比，透过树影，洒下点点金斑，随着微风轻轻跳跃，正如她欢喜而雀跃的心情。
她记得当时重楼说过，有关她和龙葵的问题，他会想办法。结果不过短短数日，重楼便已经找到了解决方法。这不由让她开始胡思乱想，这几天的时间中，重楼会不会都在思考有关她的问题呢？
龙鸢仰起头，感受着阳光洒落在脸庞上的温暖，她不由勾起朱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她忽然觉得，那些纠结、忐忑、犹豫已经全部离她而去，只剩下那些属于她的，单纯的心意，纯净而美好。
她想把这份心意捧给他，让他知晓。
等到她修成魔身，等到她真正拥有立于他身侧的资格。
那么她就告诉他，自己真正的心情。
因为，不需要想太多，喜欢的话，就大声说出来啊！
第27章 春去春来又一年
没过多久，龙鸢便在重楼的帮助下，将魔剑里的魂魄放出来了。
魔剑失了魂魄，光芒变得黯淡许多，而身为与魔剑息息相关的剑灵，龙鸢也明显感觉到了自身实力的削弱。不过，实力削弱的郁闷转瞬就被故人重逢的喜悦代替，时隔百年的时光，龙鸢又重新见到了尚贤等人。
被魔气污染的魂魄，基本上已无希望转世投胎，因此大部分魂魄都选择了留在魔界，只有少部分坚持前往鬼界，想办法消除身上魔气，重新转世投胎。这部分想投胎的魂魄，都在龙鸢和章鳞的安排之下，被安全送往了鬼界。
留下来的魂魄有很多人才，包括在魔剑内部管理了数百年事务的尚贤等人，这部分人对魔界众人来说可谓救星，很多琐碎的事情都交给了他们，原本忙得跟陀螺一样的蚩尤宫众掌事总算歇了口气。也因为这个原因，原本不怎么乐意护送魂魄回鬼界的魔们，在他们的请求和分担事务的前提下，乐颠颠地跑去了鬼界，就当给自己放个假。
而龙鸢这边，她在耗费力量分离魂魄之后，进行了短暂的休养。之后，她与龙葵被重楼成功分离，所有怨气与魔气被龙鸢带走，纯净的鬼力则全部留给了龙葵。
龙葵继续依附于魔剑之上，但由于魔剑的削弱和龙葵本身力量的强大，龙葵已经摆脱了魔剑的影响，虽然仍然与魔剑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但她能够完全不受魔剑的魔气沾染，保留自己纯净的鬼魂之力，就算某天想要投胎，也不必像魔剑其他魂魄一样，消除魔气之后才能投胎转世。
而龙鸢面临的局面，比龙葵麻烦得多。怨气和魔气都不是好相与的东西，她必须保证自己的神识清明，不受沾染。此外，她还面临一项严峻的任务，就是与九转修罗斩融合。
九转修罗斩是上古魔神的武器，非虚非实，形态可随主人心意而千变万化。龙鸢要做的，就是将九转修罗斩彻底掌控，降服并抹去九转修罗斩的意识，与它融为一体，并且借助它可任意转换的特性，将怨气转变为魔气。如果她成功了，她会成为魔界史上最特殊的魔，由意识与魔器融合而诞生的魔，也是虽然前期力量不强，但却有着无穷成长潜力的魔。
但是，这么做的风险非常大，如果她不能战胜九转修罗斩的意识，反而被九转修罗斩吞噬的话，那么她就会真的从世界上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一丝痕迹都找不到。
龙鸢不知道自己跟九转修罗斩的意识战斗了多久，在里面，她经历了无数凶险的幻境，一旦在幻境中死去，便代表着她的失败。
但是她明白，自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回去与龙葵重逢，向重楼表白成了她自始至终坚持着、并支撑着她继续下去的信念，这执着如一的执念让她的心根本没有丝毫犹豫与破绽。无论怎样凶险可怕的幻境，她都没有选择逃避，而是选择了勇敢面对。
无论是神魔大战、人间涂炭，还是深植于她记忆中的不忍面对的场景，又或是基于现实的惨烈幻象，都没有激起她的任何动摇与害怕。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取得胜利，然后回到她重视的人的身边。
直到她终于收服了九转修罗斩，取得绝对控制权，并且将怨气转化为魔气之后，已经过去了上百年的时间。
她醒来时，还经历了一场小型的雷劫，这场雷劫没有给她造成任何伤害，反而还帮助她淬炼了一番身体，体内的力量变得更加精纯，没有丝毫杂质。也是这场雷劫，昭告了蚩尤宫所有人，原破军掌事龙鸢的回归。
第一个赶到门口的是龙葵，自从龙鸢闭关之后，她每天都在关注龙鸢什么时候醒来，因此也是第一个发现雷劫的人。重楼已经告诉过她所有可能的预兆，故而在雷劫诞生之时，龙葵便已经欣喜若狂地冲了过去，守在门外。
第二个赶到的是重楼，他本来又在外面奔波，收到龙葵和章鳞的传信后，利用自己精通空间法术的优势，重楼丢下手里原本的事情，一个法阵直接传送到了龙鸢的门外。看见龙葵竟然比他还要早一步赶到，重楼竟然稍微起了点不爽快的心思。
之后，其他的人也6续赶到，议论纷纷。平时里温柔安静的龙葵早已失了态，激动地在门口转圈圈，时不时抓住旁边的人说“姐姐就要出来了”，说着说着还抓到了重楼头上，被重楼用冷冷的眼神瞪了眼后，才安静地站到一旁，等待龙鸢出现。
屋顶已经被雷劫破坏的不成样子，龙鸢绕过了废墟，穿过院落，轻轻推开了小院的门。
她看见了为首的重楼，看见他朝他投来的赞许的眼神；看见了小葵，看见她因激动到啜泣而带上泪珠的脸颊；看见了章鳞，看见他如释重负的微笑；她还看见了许多人，他们都在为自己的回归而欢喜。
眼神中那仿佛历经千年沧桑的气息，在望见重楼龙葵等众多熟悉的人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龙鸢的神采飞扬，嚣张而高傲，又带着几分不为人知的温柔坚韧。
“我回来了。”她扬起一抹明亮的微笑，朝众人道。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龙葵如同||乳|燕投林般扑进了龙鸢的怀抱，紧紧抱着她不肯撒手。龙鸢含着笑，伸手环抱住她，轻轻地拍着龙葵的背，以示安抚。这是她第一次在现实中与小葵见面，虽然分开了很久，但是小葵看起来过得很好，也没有被人欺负。
然后龙鸢抬起头，望向了站在欢呼的人群中，始终身形笔挺如雕像的重楼。重楼没有出声，也没有笑容，眼神却一直凝视着龙鸢身上，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他很久没有见到龙鸢了，明明百年的时光，对拥有漫长生命的魔来说，不过弹指一瞬，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百年的时间十分漫长。在独自出行的日子里，他时常会想起那个红衣黑发的女子，她眉眼嚣张，高傲而自信的气质更衬得容貌昳丽，即使站在他身旁，也没有丝毫逊色。
他想起以前，龙鸢时常会找借口跟在他身边，偶尔跟他打架切磋，也会偶尔逗弄于他，但自闭关以后，龙鸢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让他有时会觉得自己身边少了点什么。
龙鸢不知道重楼想了什么，她只是单纯地为重逢而感到高兴。现在的她，终于成为了魔，有着无穷的成长空间，总有一天，她会成为重楼的对手，成为唯一有资格立于他身侧的人。
她微笑着，面对着重楼，眼神澄澈而毫无杂质，朝他重复道：
“我回来了，重楼哥。”
也许是被她的微笑所感染到，又也许是高兴于百年之后的重逢，几乎从来没有笑过的重楼，唇角勾起了极浅的弧度，朝龙鸢露出了微笑。这个微笑转瞬即逝，除了龙鸢，根本没有任何人看到。
“龙鸢，我等着你。”他说，声音并不大，完全被淹没在了众人的声音之中。
然而，龙鸢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的话。
“好。”她微笑着回答道。
“她还需要时间休养和巩固修为，”重楼淡淡开口，声音在喧闹之中仍显得清晰无比，带着着不容置疑，“你们需适可而止。”
说罢，他便抬起脚步，转身离开。
既然魔尊都发话了，众人又小叙了会儿，然后便6续离开。龙葵离开的最晚，她陪着龙鸢回到了龙鸢原本所住的地方，叮嘱她要好好休养，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龙鸢也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自己从幻境世界回到现实世界所产生的落差。除了她自己，或许还要加上重楼，没人知道她在幻境中经历了多么凶险的情况。也许重楼看出了她的疲惫，才叮嘱众人适可而止，要给她留出休息的时间。
此后龙鸢又休养了几天，总算将自己心境平复到正常状况。期间，她经常与龙葵见面，令她欣慰的是，百年未见，龙葵过得很好。在这百年的时间里，龙葵成长了很多，没有了龙鸢的保护，她自己学了点防身的法术。同龙鸢一样，她拥有着极高的天赋，学至今日，虽然称不上高手，但防身却没有问题了。并且，以原姜国魏尚贤为首的魂魄奉龙葵为主，龙葵带领着他们在蚩尤宫另设了一部，参与蚩尤族决策与事务。
经历了百年的历练，龙葵终于摆脱了龙鸢的保护，成长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对此，龙鸢又是欣慰，又是心疼，还有着隐隐的失落。龙葵已经不是非要她陪伴不可了，即使没有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尽管她们不再一体双灵、心意相通，与龙鸢相处数百年，无比了解她的龙葵，很轻易地便发现了龙鸢的失落。她微笑着拥抱了龙鸢，轻声对她道：
“姐姐，我也想过了，小葵不能永远躲在你的身后，总要自己面对一切。所以，我也想变得强大起来，像姐姐一样。也许我永远比不上你，没有姐姐那么夺目的光彩，但是至少，我想拥有保护自己和他人的力量。”
“一直以来都被姐姐守护着，小葵也在努力，希望有一天也能够成为保护姐姐的那个人。”
龙鸢没有想过，向来安慰和鼓励龙葵的她，竟然有一天，也会被龙葵用类似的语气来安慰和鼓励她自己。说来也是，龙葵终于成长起来，变得坚强，她应该为她感到高兴才对。
“小葵现在依然非常非常需要姐姐，但并不是依赖于姐姐保护的那种需要，而是因为，姐姐对小葵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像父王母后和哥哥那样重要的人。”龙葵抱着她，将头埋入龙鸢的肩膀，声音里满是依恋之情。
“小葵……”被龙葵毫不作伪的话打动，龙鸢最开始的失落和感伤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心中充满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奇异感受。
将龙葵上看下看，龙鸢越看越满意，从容貌到气质都很完美，想到小葵以后可能会喜欢上其他人，还可能被人追求，龙鸢就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吃味。
第28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
`p`xc`p``p`xc`p` 也正在这时,龙葵朝她道：“对了,姐姐，重楼大人忙完事情,已经回来了，你要去见见他么？我在过来的时候,看到重楼大人站在你的房间前面,但等我过去,问他要不要见你，他又什么都不说，直接走掉了。”
“你是说，重楼哥来过？”龙鸢惊讶地道。自从在她出关时见过一面,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重楼，她以为重楼忙于事务,一直不在蚩尤宫，加之这几天她一直在房间中闭门休息，没有出去过，因此也不知道重楼回来的消息。
更不知道，重楼竟然在自己未曾察觉的时候，悄悄来过。
“对啊。”龙葵点点头，表情有些迷茫，“重楼大人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见见姐姐呢，是怕打扰到姐姐吗？”
龙鸢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重楼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她这并不妨碍她想去见重楼。之前已经下定过决心，完成融合之后，就向重楼说出自己的心意。如果没有这么坚定的执念，她可能早就在幻境中死去，并且永远消失。
所以，她一定会告诉他的，无论重楼可能的回答是什么，她都不会害怕，更不会因为害怕被拒绝，就把心意埋藏在心底。
而且她自己隐约有所感觉，重楼应该是喜欢她的，并不是她一厢情愿。
“我现在就去见他，小葵，要一起去吗？”龙鸢道。
每天难得见到龙鸢一面，龙葵本能地想多跟龙鸢待一会儿，跟随她去见重楼，却又在龙鸢的表情中嗅到了一丝不同于以往的气息，直觉自己还是不要跟去比较好。
她摇了摇头，“小葵不去了，魏少师之前说，有些事情需要我过目，我现在得过去了。姐姐好好跟重楼大人说说话吧，小葵不打扰了。”
龙鸢点了点头，与龙葵一同走出房间。在分别之前，她停下脚步，认真地对龙葵道：“小葵，假如哪天你有了喜欢的人，记得告诉我。”
“好啊。”龙葵歪着头，有些不解地回答道。
龙鸢木着脸，将即将出口的“告诉我，我去揍死他”改成了“我要见见他，替你把关，免得你被人骗。”
“好的，我相信姐姐。”朝龙鸢柔柔一笑，龙葵挥了挥手，“快去见重楼大人吧，小葵先走了。”
重楼此时正在蚩尤宫的正殿中，桌旁摆着长老团送来的小山高的文书，这些需要他过目的文件。他随意地翻着这些东西，一张张留下批示，看似认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完全是心不在焉的。
办完事情回来，魔务又积压了一堆，长老们心急火燎，催促他赶紧完成工作。按理说，他应该直接赶往正殿，将所有积压的工作完成，而他以往也都是这么做的。
然而这次，他鬼使神差地先去了龙鸢的房间，却什么都没干，只是站在她门口失神，最后甚至都没有进去，而是直接返回了正殿。回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重楼甚至觉得不能理解自己的做法了。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境不大正常，至于不正常的原因，则与那个红衣女人有关。在重楼漫长的生命中，这样的情况，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盯着手下的文件看了半天，终于还是不耐烦，重楼扔下笔，将文件丢在一边，站起身来。他正准备离开，一道红影却在这时走进了殿内，是前来找他的龙鸢，四目相对，两人都露出了有几分讶异的表情。
重楼是没想到龙鸢这么快就会过来找自己，他原以为龙鸢会多和龙葵待一会儿。而龙鸢则奇怪为什么重楼今天这么早就打算离开正殿，明明他应该还有许多事务没处理完。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时半会却没人说话，场上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意识到气氛太过奇怪，龙鸢望着重楼，率先开口，打破了殿中的沉默气氛：“重楼哥，你是要去休息吗？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重楼摇了摇头，淡淡道：“不，只是打算出去散心。”
龙鸢的眼睛亮了亮，她也不愿意在蚩尤宫正殿中对重楼表白，这里向来是处理公务之处，气氛太过庄严。如果站在这里对重楼说话，总让她感觉自己不是来表白的，而是来汇报工作的。
朝重楼露出笑容，她道：“出去散心吗？重楼哥，不介意我一起陪你走走吧？”
以往龙鸢也会在烦闷的时候陪他出去散心，甚至开打一场，重楼对此习以为常。他扫了她一眼，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意见。
龙鸢的笑容变得更加明亮起来，她跟随着重楼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正殿，离开了蚩尤宫，出去散心。
魔界的四季与人间并没有什么不同，此时阳光明媚，树木抽出新芽，显得生机勃勃。市集之中，人来人往，吆喝遍地，繁华的景况，与龙鸢初来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不知不觉，她在魔界之中已经度过了超过两百年的时间，比在魔剑中的时间还要长。
剑中的自己，拼尽了全力，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搏得属于她和小葵的自由，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来到魔界，成为魔界掌事，最后得到魔神武器，修炼成魔，还与魔界至尊纠缠至深。
她甚至开始感谢那两个试图杀死她的铸剑师和道士，如果没有他们，自己就不会被重楼救下，更不会随他来到魔界，而魔界中弥足珍贵的经历与收获，也不会属于她。
龙鸢站在树下，阳光投射下细碎的光斑，印在她的脸颊之上，随着风轻轻晃动。重楼站在她的身侧，离她很近，两人之间不过一拳距离。他们都没有说话，望着前方不远的市集出神，身后碧色的湖水波光粼粼，被微风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仿佛他们两人此时的心境。
毫无征兆地，龙鸢突然轻轻抬起手臂，伸出手，握住了重楼的手。
重楼微怔。
龙鸢转过身，依旧牢牢握着他的手，沉默地望着他赤红的双瞳。那双属于魔尊的双眼中，难得没有带上以往目空一切的威势，而是带了几分不解地看着她。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重楼哥，我喜欢你。”
即使是告白，龙鸢也没有害羞地低下头去，而是握紧着他的手，直视着他的眼，不放过重楼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感觉到手中那温暖的触感，握着他的手，会让她有种安心的感觉。她喜欢他，渴望紧紧握住他的手，渴望被他拥抱，渴望被他保护，也渴望站在他的身边，被他承认，成为能够守护他的人。
与对龙葵的喜欢和爱护不同，她把小葵当做珍贵的宝物，小心的呵护着，看着她逐渐成长，如果来日小葵有了喜欢的人，她会欣然放手，祝她幸福。
可她对重楼的喜欢，却是希望被他守护，同时希望能够守护于他，想成为他唯一承认的人，让他的眼中，从此以后只有自己。一旦想到重楼可能会在乎其他人，她就说不出的难受。
“你……喜欢我吗？”她轻声问道。
重楼沉默了许久许久。
他感觉到掌中那只属于女子的手，温软而细腻，因为紧张，甚至渗出了些许汗。他也看见了红衣女子眼中不加掩饰的炽烈情感，看见她期盼的表情，可他依旧沉默着。
喜欢，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实在太?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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