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早就去找你。”
金川慢慢地点点头,捧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然后就悄悄地走出去,悄悄地带上了门。
他并没有勉强她。
因为他知道,你若要完全得到个女人,有时是需要忍耐恶
否则你就算能勉强她得到她的人,也会失去她的心。
今天的收获虽然不太大,但己足够了,只要照这样发展下去,她迟早总是他的。
星光灿烂,夜凉如水。
他第次发觉春天的晚上是如此美丽。
他笑了,洁白的牙齿,在夜色中闪着光就像是狼样。
纤纤垂着头,看着他走出去,看着他掩起门
她知道这男人已步步走进了她的网当他以为她已被捕获时,他自已却在她的网里
这就是男人的心。
你只要懂得男人的心理,就会发觉他们并不是很难对付的
她心里想笑,胃里却想呕吐。
因为她实在看不起他,看不起这种出卖朋友的男人。
可是她要活下去。
要好好的活下去,活给小雷看。
她确信自已有这种能力,“总有天,我会让他后悔的。”她也笑了。
她笑的时候,眼泪也同时流了下来。
个女人要想在这世上单独奋斗,可真不容易。
二
“这人例真是条硬汉。”
但又有谁知道,个人要做硬汉 就得讨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小雷张开眼,阳光满窗。
黑暗终于消逝,光明己来临。
龙四爷的满头白发,在阳光下看来亮如银丝。
虽然他眼角酌皱纹已很深,看来已显得有些憔悴,有些疲倦。
可是当他坐在阳光下的时候,他整个人看来还是充满了生气充满了活力,就像是永远不会老的。
他的眼睛也不老,正在凝视着小雷,忽然道:6现在你能不能说话”
今雷道:“能。”
龙刚道:“你姓雷”
小雷道,6是。”龙四道:“你知不知道金川本来叫什么名字”
小雷道:“不知道。”
龙四道:“但你却是他的朋友。”
小雷道:“是。”
龙四道:“你连他本来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却将他当做朋友。”
小雷道:“是。”
龙四道:“为什么”
小雷道:“我交的是他这个人并不是他的身份,也不是他的名字。”
龙四通:“也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事”
小雷道:“以前的事已过去。”
龙四道:“现在呢他还是你的朋友”
小雷道:“是。”
龙四道:“就算他对不起你,你还是将他当做朋友”
小雷道:“是。”
龙四通“为什么”
小雷道:“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龙四道:“所以他无论做了什么事,你都原谅他”
小雷道:“也许他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每个人都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龙四道:“就算他出卖了你,骗走了你最心爱的东西,你也不在乎”
他问的话,就像他的枪,锋利,尖锐绝不留情。
小雷的瞳孔在收缩,心也在收缩过了很久 才字字道6你问我的这些话,我本来连
痪涠疾槐鼗卮鹉愕摹
龙四爷点点头,道:“我知道。”
小雷道:“我回答你这些话,既不是因为怕你,也不是因为感激你救了我的命。”
龙四爷道:“你为的是什么”
小雷道:“那只不过因为我觉得你总算还是个人。
龙四爷目光闪动,道:“现在你是不是不愿再回答我的话
小雷道:“你问的实在太多。”
龙四爷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你这么多”
小雷道:“不知道。”
龙四爷忽然长长叹息了声,道:“我也同样被他出卖过。
小雷道:“哦”
龙四爷道:“所以我能了解,被个自已最信任的朋友出卖, 是何等痛苦。”
小雷道:“哦”
龙四爷道:“我问你这些话,只因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也同样 痛苦”
他凝视着小雷,长长叹息道:“现在我才知道,我不如你,也 不如他他能交到你这样 个朋友,实在是他的运气。”
小雷也在凝视着他,窗外阳光还是同样灿烂。
但他看来却似已苍老了些,眼角的皱纹也深了很多
桌上有酒,龙四爷举杯饮而尽,叹息着又道:“我 向自命 心胸不窄曾想到,他或许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小雷道:“现在呢”
龙四爷道:“现在我已知道,只要你能原谅别人,自己的心胸也会变得开朗起来,所有的烦恼痛苦,立刻全都会扫而空。”
小雷目光闪动,道:“你是不是觉得你以前错了”
龙四爷道:“是。”
小雷道:“你并没有错。”
龙四爷默然。
小雷慢慢地接着道:“被朋友出卖,本就是种不可忘怀的痛苦,只不过有些入宁可将之埋藏在心里,死也不愿意说出来而已
龙四爷吃惊地看着他,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小雷接着道:“个人能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和痛苦,都不是容易事,那不但要胸襟开阔,还得要有过人的勇气。”
龙四爷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道:这些话你本来也不必说的。”
小雷慢慢地点了点头,叹道:“我本来的确不必。”
龙四爷道:“若非有过人的胸襟和勇气,这些话也说不出。。
小雷淡淡道:“你看错了我。”
龙四爷霍然长身而起,大笑道:“我看错了你我怎么会看错你。我龙四爷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死亦无憾。”
小雷冷冷道:“我们不是朋友。”
龙四爷道:“现在也许还不是,但以后“。”
小雷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没有以后。”
龙四爷道:“为什么”
小雷道:“只因为有些人根本就没有以后的。”
龙四爷突然大步走过来,用力握住他的臂,道:“兄弟,你还年轻,为什么
小雷道:“我也不是你的兄弟。”他的脸忽又变得全无表情挣扎着似乎立刻就要走了。
龙四爷却接任了他的肩,勉强笑道:“就算你不是我的兄弟,也不妨在这里多留些时候。”
小雷道:“既然要走,又何必留”
龙四爷道:“我。我还有些话要告诉你。”
小雷沉吟着,终了又躺了下去淡淡道:“好,你说,我听。”
龙四爷也在沉吟着,仿佛想找个话题,让小雷可以听下去。过了很久 他才缓缓道:“金川本不是他的真名,他真名叫金玉湖,是我金三哥的独生予,金三哥故去之后,我。”
小雷突又仍断了他的话,道:“你们的关系我全都知道。”
龙四爷道:“哦”
小雷道:“你是中原四大漂局的总镖头他和欧阳急本是你的左右手。有次 他保了批价值八十万的红货从京城到姑苏半途上不但将镖丢了跟着他的人,也全都遭了毒手,他自觉无颜见你,才会隐居到这里。”
龙四爷在听着。
小雷道:“但你却以为这批红货是被他吞没了,以为他出卖了你,所以扬言天下,绝不放过他。”
龙四爷苦笑。
小雷道:“这次想必是欧阳急在无意中发现了他,急着回去向你报讯又生伯他溜走,所以才不借花壹万两银子的代价 找到三个人来看住他那问房子,谁知道临时又有了意外,这三人来的时候,他早就走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在叙说件和他俩无关系的事但在说到“意外”两字时,他目中还是忍不住流露出痛苦之色。
龙四爷目光闪动,道:“这件事是他告诉你的”
小雷道:“是。”
龙四爷四道:“他肯特这种秘密告诉你,也难怪你将他当做 朋友了。”
他不让小雷说话,抢着又道:“如此说来,那三个人来找你的 时候,你已经知道他们找错了人”
小雷道:“是”
龙四爷道:“你为何不向他们解释
小雷冷笑道:“他们还不配。”
龙四爷道:“要什么样的人才配”
小雷冷冷遇“也许有些人天生就是骡子脾气,宁可被人错 怪万沈,也不愿解释句。”
突听人大声道那么这人就不是骡子,是头笨驴。”这句话还未说完,欧阳急已冲了进来。他来的时候总像是阵急风,说出来的话,又像是阵骤雨,就真有十个人想打断他的话,也插不进句嘴。
“他明明也出卖了你,你为什么还要相信他”
“跟着他的人既然全都死了,他怎么还会好好的活着”
“龙四爷向特他当做自己亲生的儿子,他就算真的出了差错,也应该回去说明,怎么可以走了之。”
“你知不知道龙四爷这头头发是怎么变白的为了赔这八十万的镖银,镖局上上下下的人就算都急得上吊,也还是赔不出去。”他连说了七八句,才总算喘了口气。
小雷冷冷地看着他,直到他说完了,才冷冷道:“你怎知他出卖了我你看见了么”
欧阳急又怔住。
小雷道:“就算你亲眼看见,也未必就是真的,就算他这次真的出卖了我,也不能证明他吞没了那八十万两镖银。”
欧阳急怔了半晌,忽地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有些人果然是天生的骡子脾气。”
三
“这里是什么地方” 客栈。”
“你故事里的人,为什么好像总是离不开客栈”
“因为他们本就是流浪的人。”
“他们没有家”
“有的没有家,有的家已毁了,有的却是有家归不得。”
你若也浪迹在天涯,你也同样离不开酒楼客栈荒村野店尼庵古刹。。“更离不开恩怨的纠缠,离不开空虚和寂寞。
客栈的院子里,到处都停满了镖车,银鞘已卸下堆置在东面三间防守严密的房里,三十三位经验丰富的镖师和趟子手,分成三班,不分昼夜地轮流守着。
大门外斜插着柄四色彩缎镖旗,上面绣着条五爪金龙。镖旗迎风招展神龙欲腾云飞去。
这正是昔日威镇黑自两道的风云金龙旗,然而风大,云二金三都已招继故去,只剩下龙四还留在江湖里。
龙四也老了,老去的英雄,雄风纵不减当年,但缅怀前尘,追念往事,又怎能不感慨万千。
深夜。东面的厢房门窗严闭,灯火朦胧,除了偶而传出的刀环相击声外,就再也听不到别助声音。虽然是春夜,但这院子里却充满了萧杀之意。
又有谁知道这些终日在刀头上舔血大碗里喝酒的江湖豪杰们,过的日子是何等紧张,何等艰苦。年中他们几乎难得有天能放松自己,伴着妻子安安稳稳睡 觉的。
所以,他们大多数都没有家,也不能有家,聪明的女人,谁肯冒着随时随刻做寡妇的危险嫁给他们呢
但江湖中的生活有时也的确是多彩多姿,令人难以忘怀。所以还是有很多人,宁愿牺牲这生的安定和幸福,来换取那瞬间的光采。
西面恶厢房,有间屋子的留户仍然开着,龙四爷和欧阳急正在窗下对坐饮酒,两个人酒都己喝了很多,心里仿佛都有着很多感慨。
欧阳急望着堆置在院子里的镖车,忽然通“我们在这里已耽误了整整四天。”
龙四爷道:“嗯,四天。”
欧阳急道:“再这样耽下去,弟兄们只伯都要耽得发霉了。”
龙四爷笑了笑,道:“你以为别人都和你样的火爆脾气”
欧阳急道:“但这趟镖天不送到地头,弟兄们肩上的担子就天放不下来,他们早就想痛痛快快地喝顿,抱个粉头来乐乐了。他们嘴里虽不敢说出来,心里定比我还急得多。”
他越说越急,举杯 饮而尽,立刻又接着道:“何况,人家早巳说明了,要在月底前把镖送到,迟天,就得罚三干两若是迟了两三天,再加上冤枉送出的那万两,这 趟就等于白干了。”
龙四爷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
欧阳急道:“可是那姓雷的伤若还没有好,我们就得留下来陪着他。”
龙四爷叹道:“莫忘记人家若非因为我们,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欧阳急也叹了口气,站起来兜了两个圈子,忍不住又道:“其实我看他的伤已好了大半,要走也可以走了,为什么””
龙四爷打断了他的话,微笑道:“你放心,他绝不是赖着不走的人,他要走的时候,我们就算想留他,也留不住的。”
欧阳急道:“你看他什么时候才会走呢”
龙四爷慢慢地喝完了杯溺,缓缓道:“快了,也许就在今天晚上也许就在此刻。”
他目光凝视着窗外,脸上的表情很奇特,欧阳急猝然回身,就看到个人从后面闯屋里定出来,慢慢地穿过院子,他走得虽慢,但胸膛还是挺着的,仿佛无论什么情况下,都绝不肯弯腰。
龙四爷凝视着他,叹息着,喃喃道:“这人真是条硬汉。”
欧阳急突然冷笑了声橡是想冲出去。
龙四爷把拉住了他,沉声道:“你想做什么难道想留下他”
欧阳急道:“我要去问他几句话。”
龙四爷道:“还问什么”
欧阳急道:“你待他总算不错,好歹也算救了他命,他却就这样走了,连招呼都不来打个,这算是什么样的朋友
龙四爷四了口气,苦笑道 “他本就没有承认是我们的朋友
欧阳急忽道:“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子对他”
龙四爷目光凝注着远方,缓缓道:“也许这只因为江湖中像他这样的人已不多了。”
他不让欧阳急开口,接着又道:“何况,他也绝不是真的不愿跟我们交朋友,他这样做,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愿连累了我。” 欧阳急道,哦”
龙四爷黯然道:“他不但遭遇极悲惨,心情极痛苦,而且必定还有些不可告人的隐痛,所以才不愿再交任何朋友”
欧阳急道:“你说他不愿连累你,可是他早就连累了你,他自已难道点也不知道”
龙四爷慢慢地摇了摇头,道:“有些事,我倒宁愿他不知道。”
欧阳急道:“你为了他,不惜伤了血雨门下刽子手,他难道没有看见血雨门只要跟人结下了仇,就定要纠缠到底,不死不休他难道没听说过”
龙四爷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道:“莫说他只不过是个初出芽庐的少年,有些事,你也样不知道的。”
欧阳急道:“哪些事”
龙四爷目中忽然充满了悲愤怨毒之色,宇宇道:“你知不知道风大哥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欧阳急看着他的眼色,忽然机伶伶打了个寒噤,道:“难道”难道也是血雨门下的手”
龙四爷没有回答,手里的酒杯却“被”的声捏得粉碎。
欧阳急步窜过来,嘎声道:“你怎么知道的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
龙四爷紧握双拳,道:“因为我怕你们去报仇。”
欧阳急道:“为什么不能报仇”
龙四爷突然重重拳,击在桌上,厉声道:“恩还未报,怎么能报仇”
欧阳急震,踉跄后退,跌坐到椅子上,满头汗出如雨。龙四爷慢慢地摊开手,掌心鲜血琳漓,嵌满了酒杯的碎片
他凝视着掌心的血迹,字字道:“血渍固然要以血来还,欠人的大思,更非报不可。我们纵然不惜与血雨门玉石惧焚,同归于尽,但我们欠人的恩情,却要谁去报答”
欧阳急霍然长身而起,大声道,“我明白了,我们要先报恩,再报仇。”
龙四爷突又拍桌子,仰天长笑,道:“不错,这样才是真正的男儿本色。”
四
没有告别,没有道谢,甚至连句话都没有留下,小雷就这样走出了客栈。
在他前面的,又是片黑暗。但等他走到山脚时,光明又来
乳白色的晨雾,弥漫了大地,山岭却已有金黄色的阳光照下米。
他慢馒地走上山,还是跟他走出客栈时样,挺着胸膛。
刀口还在隐隐发痛,若是弯着腰往上走,当然会觉得轻松
可是他偏要挺着胸。沿着清溪走入挑林。满林桃花依旧,人呢
那株开得最艳的杨花树下,仿佛还依稀可闻到她的余香,但她的人呢
落花被溪水送到山脚,送到远方,但花落还会再开。她的人去,只怕已永不复返了。
小雷的胸膛挺得更直,更用力,创口似又将崩裂。他不在
他不怕流血,只怕流泪。他踏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出桃林,前面就是她的家园,
那本是个充满了温暖幸福的奇書网&收集整理地方,如今却已变成了堆瓦砾。
他不忍回来,不敢回来。可是他非回来不可。
无论你多么怕面对现实,总还是有要你面对它的时候。
逃避是永远没有用的,也是永远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伺况,他真正耍逃避的,并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没有人能逃避自己。他咬着牙,走上归途,故园的道路依
可是他父母的尸身,却必已被烧焦了,必定无法辨认。他回来,只不过是为了尽人子的孝心而已。
也许他父亲昔日做错过很多事,也许他听了后觉得悲怨苦痛。但现在,切都已过去
切都已过去,火场己清理,犹存青绿的山坡上,多了儿堆新坟。
个白发苍苍的驼背老人正在坟前洒酒相祭。小雷怔住。
是谁替他料理了这些事,这恩情却叫他如何才能报答
老人慢慢地回过头,满布皱纹的脸上,带着丝凄苦的笑容。杏花翁,这仗义的人,竟是酤酒的杏花翁。小雷看着他 只觉得喉头哽咽,连 句话个字都说不出。
杏花翁樱馒地走过来,目中也不禁热泪盈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勉强笑道:“你来了,很好,你毕竟来了。”
小雷咬荐牙,道:“我。。”
杏花翁道:“我知道你的心情,你什么都不必说,也不必感激我,这些事井不足我为你做的。”
小雷忍不住问道:“不是你是谁”
杏花翁道 “他本不愿我告诉你,也不愿你对他感激,可是我”
他长长叹息了声,接着道:“像这种够义气有血性的江湖好汉,我已有数十年未见过,我若不告拆你,不让你去交他这朋友,我也实在难以安心。。
小雷把强佐他的肩道:6这人究竟是谁
杏花翁道:“龙四爷。”
小雷悔然松手,道:“是他”
杏花翁叹道:“他就是从我这里,打听出你来历的,但我若不告诉你,你也许永远不知道他对你是多么关心。”
小雷仰头向天,喃喃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杏花翁道:“因为他觉得你也是个好男儿,他想交你这个朋
小雷双拳紧握,也不知他是用什么法子控制自已的,他目中的热泪,竟还没有流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地走到那排新坟前跪下。
青灰色的石碑上,宇是新刻的,可是他看不清,他眼已模糊。
杏花翁 直在凝视着他,忽然道:“哭吧,要哭就哭吧,世上本就只有真正的血性男儿,才敢放声 哭的。”
小雷的拳握得更紧,指甲己刺入肉里,胸前的伤口也已崩裂。
他胸膛起伏着,鲜血已染红了他的衣襟,可是他的眼泪,还留在眼睛里留在心里,留在没人能看得见的地方。他宁可流血,也绝不流泪。
但世上又有什么能比这看不见的眼泪更悲惨的呢
风吹过,风还很冷。杏花翁悄悄抹干了眼泪,转过头,望着那片瓦砾焦土。
风带来远山的芳香,也带来了远方的种子。
杏花翁沉思着,喃喃自语“用不了多久的,到了明年春天,这片焦士,必定又会开满了花朵。”
世上只要还有风还有土地,人类就水远都还存有希望。那也正是无论多可怕的力量,都无法消灭的
五
夜,山中已无人。
晚风中却传来阵阵悲恸的哭声,如冰原狼嗥,如巫峡猿啼。
杏花翁技着拐杖,独立在山脚下的苍茫夜色中,满面老泪纵横。
他实在不能了解这个倔强孤独的年轻人。
哭声犹未绝,这少年似乎想将满腔悲愤,在夕间哭尽。
杏花翁绍然低语,喃喃道:“傻孩子你为什么定要等到无人时才肯哭呢你为什么要
绱苏勰プ约篢”
友 情
纤纤垂着头,轻啜着杯中的酒。酒是翠绿色的,嫣红色的灯光,从薄如蝉翼恶纱罩里照出来,照着她的手。她的手纤秀柔金川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在她手上。现在他已不再偷看她了。他要看什么地方,就看什么地方。
现在他留在她屋里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要打发他走,已很不容易。他渐渐已将她看成属于他的。
纤纤垂着头,看着身上的衣裳。湖水般碧绿色的衣裳,镶着翡翠色的边,不但质料高贵,手工也很精致。这衣裳是他买给她的。
这些天来,她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出自他的腰囊。她也知道自己再想打发他走是多么不容易了。
尤其是今夜,他似已决心留在这屋里尤其是他又喝了很多酒。
无论谁若想得到什么,都 定要付出些代价的。
尤其 让男人为她牺牲,自己也定要在某方面牺性些。
纤纤在心里叹息,她已准备牺牲。可是她的牺牲是不是值得呢
灯光也同样照在金川的脸上。他的确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又英俊又清秀,而且很懂得温柔体贴,很懂得怎么样来讨女人欢
他看来永远都很干净。可是在这于净好看的躯壳里,藏着的那颗心又是什么样子呢
纤纤不敢想她怕想多了会恶心。现在她要想的只是这男人是不是可靠是不是真心待她是不是有很好的家世
她目光偷偷瞟着他腰上的革囊。这些天来,所有的花费,都是从这革囊里取出来的。
他并不小气,但现在革囊里剩下的还有多少呢
想起这些事,连她自已也觉得恶心,但她却不能不想。
她自己可以什么都不管,但却不能不为肚子里的孩子找个可靠的父亲。
若是小雷,那当然就不同了。为了他,她可以睡在马棚里,可以每天只喝冷水,因为她爱他。
个女人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无论吃多大的苦,无论受多大的委屈都是心甘情愿的。
但她若不是真的喜欢这男人要她牺姓,就得要代价了。
在这种时候,女人的考虑就远比男人周密得多,也冷酷得
纤纤垂着头,凝视着面前的空杯。金川却在凝视着她,忽然笑了笑,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又想赶我走”
纤纤的头垂得更低“我怎么会想赶你走,可是”
“可是怎么样”
“我。我总觉得,像这样的大事,总不应该就这样匆匆忙忙的决定了,总应该先回去,告诉你的父母声。”
金川沉默着。
“我知道你也许会觉得我太多事,但是,我是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子,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你以后。她红着脸,轻咬着嘴唇,“你以后若是欺负了我,我也可以有个保障。”
她说得很婉转,很可怜,但意思却很明显你若是想得到我,就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得跟我正式成亲。
这条件其实也不算太苛刻,大多数女孩子在准备牺牲时,都会提出同样条件的。
金川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长长的叹息了声:“我的身世,好像始终都没有告诉过你。”
“你没有。”
“我也跟你样,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甚至连朋友都没有几个。”
纤纤的心沉了下去,就好像个已快沉人大海中的入,忽然发现自己抓佐的根木头,其中也是空的,也快沉了下去。
金川看着她,目中露出丝狡黠的笑意,语声却更温柔“就因为我们都是孤苦伶灯的入,所以更应该互相依靠,你说是不是”
纤纤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 阵马蹄声,鸾铃声,铃声轻悦有如金玉。纤纤的心也跳了起来,她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今天下午,他们在道上歇息喝茶的时候,就已看见过这批人。其实她看见的只有个人。
这人的年纪并不大,比其他那些人都年轻得多,但无论谁眼就可以看出,他必定是这群人之间的主子。
那倒并不是因为他穿得比别人华贵,也并不是因为他马上系着金铃,更不是因为他悬在鞍上的那柄镶满了宝石的长剑。
那只不过是因为他的风韵,他的气质。有些入天生就仿佛是要比别人高等的,他就是这种人。他很高,站在人群中,就像是鹤立鸡群。
他的脸也很清秀,举 动都绝不逾规矩,但神气中却自然带着种说不出的傲气,好像从未将任何人看在眼里。
可是自从他第 眼看见她,他那双炯蛔有神的眼睛,就直盯在她身上,点也不觉得畏怯,点也没有顾忌。
用这种眼光来看人的人,若要得到样东西时,是绝不会放手的,他是不是也想得到她
纤纤的心跳得更急。她明明看到这群人是往另个地方走的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难道是为了她而回来的
金川也听着外面的鸾铃,忽然站起来,卷起了窗户,拴起了门。他脸色好像有点发青。
纤纤忽然想起,今天下午他看见那贵公子时,脸色也有点变了,而且很快就拉着她,上了车。
他是不是对这人有所畏惧这人是谁呢
纤纤好像听见别人称他为“小侯爷”又好像看见他随从带着的刀鞘上,刻着个很大的烫金“赵”宇。
她并没有听得太清楚也没有看得太清楚,个女孩子,又怎么好意思 ,没有看,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
人马已安顿,外面已静了下来。
金川苍白的脸,才恢复了些血色。又喝了几杯酒,轻轻咳嗽着,“我刚才问你的话,你怎么不回答我”
“你。你说了些什么”
“像我们这种入,天生就应该厮守在起的,我若不对你好,还有谁会对你好”你难道还有什么顾虑”
金川的手,忽然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她就让他握着,无论如何,她总不能对他太冷漠。
可是他的人也跟着过来了,而且用另只手,揽住了她的腰“你知不知道,自从我第
劭吹侥愕氖焙颍鸵丫不赌懔恕
他声音轻柔如耳语:“自从那天之后,我时时刻刻都忘不了你逐做梦的时候都会梦见你,我时常在想假如你。”
春夜,幽室,昏灯,又有几个女孩子能抵抗男人这种甜言蜜
但纤纤却将他的蜜语打断了:“你是不是时常在想,希望我跟小雷越快翻脸越好,好让你有机会得到我。”
金川的脸色变了变却还是勉强在笑着:6你答应过我,永远不再提起他,永远不再想他
摹
纤纤温柔的神色,忽然变得冷漠如冰“我本来是不愿再想他的,可是我只要见着你,就会想到他,因为你们本就是好朋友你本不该这样子对我的。”
金川的脸色终于完全变了就好像忽然被人迎面掴了掌,纤纤冷笑着看着他。
她本来他点,为了生活,为了孩子的将来,她甚至说不定会让他得到切。
世上岂非有很多女孩子都是为了生活才会让些丑恶的男人得到她的但现在,情况好像已忽然改变了。
她忽然有了种奇妙的感觉,觉得自己可以抓住些更高的更好的东西。是什么时候有这种感觉的呢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女人本就时常会有些神妙奇异的感觉 既好像野兽的某种本能样。她们若没有这种感觉要在这男人的世界上活着,岂非更不容易,
纤纤不再垂着头,她的头已仰起。
金川瞪着她,眼睛里似已布满血丝,道:“你说我不该这样子对你的,但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对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你自已想要叫我这么样做的,开始本是你在诱惑我。”
纤纤笑了,冷笑女人若以冷笑来回答你你若是聪明的男人,就不如赶快走远些好。
金川却似已看不见她的冷笑“你若不是在诱惑我,为什么要替我补衣服,为什么要偷偷地把那件衣服故意撕破”
纤纤怔住,
金川突然狂笑,狂笑着,指着她“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我是个呆子你以为
艺娴囊驯荒忝宰。俊
纤纤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在看着的,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她的确是第次看清了这个人。
在他干净好看的驱壳里,藏着的那颗心,不但远比她想象中 丑恶,也远比她想象中冷酷。
是什么使他露出真面目来的是酒还是他自知已无法再以 欺骗的方法得到她
无论如何,她发觉得总算不太迟。
她静静地站起来,现在她跟他已无话可说,现在已到了该走的时候。
就算她明知道走出去,就无法生活,她还是要走出去。因为她对他的心已死了。
金川瞪着她,忽然大喝:“你想走”
纤纤笑了笑,淡淡地笑了笑。此时此刻,她的笑简直已是种侮辱。
她继续往前走,但他却已冲过来,把抱住了她,抱紧。
他的手立刻也开始对她侮辱,喘息着,狞笑着:“这本是你自己要的,你怨不得我。”
纤纤挣扎,挣扎不脱,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呼:“放开我,让我走“就在这时门忽然开了。
门本来已在里面上了闩,此刻也不知为了什么,门闩似乎忽然腐朽。灯光从门里照出去,照在个人身上。
这人长身玉立,白衣如雪,腰上系着条 掌宽的白玉带,除此之外,身上就没有别的任何装饰,他根本就不需要任何装饰。
他背负着双手,静静地妨在门外,静静地看着金川,目光中带着三分轻蔑,七分厌恶,淡淡道:“她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金川看见这人脸色立刻变了,全身似也突然僵硬,过了很久,才勉强点了点头。
纤纤的心又在跳,她果然没有算错,他果然是回来找她的,果然及时出现了。她也知道他既已回来拢她,就绝不会放她走。
“小侯爷少女心动。
何况他还是个临风玉树般的美男子。纤纤闭上眼睛,她所祈求的,都已接近得到,从来也没有如此接近过。
侯门中荣华富贵,钟鸣鼎食的生活,珠光宝气的珍饰 她现在几乎都已可看得到,甚至接触得到。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只要她闭起眼睛,她心里却只有个人的影子。
个倔强孤独骄傲永不屈服的人。小雷。
她纵已拥有世上的切,只要小雷向她招手,她也会全都抛开,跟着他去流浪天涯。
恨得越深,爱得也越深,这刻督铭心的爱和恨,却叫她怎生消受。
“绝不能再想他了 现在绝不是想他的时候。”机会已经来到,她定要好好把握住。
金川的手放开了,她立刻冲过去,躲在这小侯爷的身后,攀住了他的臂,颤声道:“叫他出去,马上出去。”
小侯爷冷冷地看着金川,冷冷道 “她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金川咬着牙,目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毒,却终于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小侯爷道:“她说什么”
金川道:“她她要我出去。”
说完了这句话,他全身都已因愤怒和痛苦而颤科,抖得就像是条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狗。
他终于也尝到了被人出卖的感觉,终于了解这种感觉是多么痛苦。
小侯爷淡淡道:“她既然要你走,你为什么还不走”
企川紧握双拳,像是恨不得拳打破这少年傲慢冷漠的脸。
小侯爷却似连看都不屑再看他眼,回过头,凝视着纤纤。
看到纤纤脸上的泪痕,他目光立刻变得说不出的温柔。
纤纤还在流着泪,但又有谁知道烛这泪是为谁而流只要小雷能像他这样再看她眼,只要她的心阵刺痛突然紧紧抱佐了他的臀失声痛哭了起来。
小侯爷默默地取出方丝巾,轻拭她面上的泪痕。他们好像根本不知道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金川咬着牙,瞪着他们,整个人都似已将爆炸 但却终于还是慢馒地放松了手,垂下了头“好,我走。”
就在这 瞬间以前,这屋里所有的切 还全都是属于他的。
但忽然间情况已改变,所有的切都已和他无关,本来已将做他妻子的人,现在看着他的时候,却像是在看着条狗条陌生的狗。
繁星满天,夜凉如水。金川垂着头,慢慢地走了出去从他们身侧定了出去。
没有人睬他,没有人再看他眼”
只有风从远方吹来,吹在他脸上,却也是冷冰冰的。这世界仿佛已忽然将他遗弃。
被人遗弃,被人出卖,原来竟是如此凄凉,如此痛苦。
他现在终于了解,可是他心里并没有丝毫悔疚,只有怨毒。他也想报复。
黑暗的市镇,黑暗的道路。眼望过去,几乎已完全看不到灯火。
街旁有个简陋的茶亭,壶里纵然还有茶水,也已该冷透。
金川走过去,在栏杆旁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风吹着道旁的白杨树,条野狗从树影下夹着尾巴走出来, 本来仿佛想对他叫几声的助,但看了他两眼,又夹着尾巴走了,
这世界为何如此冷酷7这结果是谁造成的呢是不是他自
他当然不会这么想,只有最聪明最诚实的人,在遭遇到打击之后,才会检讨自己的过失。
他也许够聪明,却绝不够诚实。
“无论别人怎么样对我都没关系,我反正还有这些。想到这里,他嘴角又不禁露出丝得意的微笑情不自禁将手伸入 了系在腰上的革囊里。
革囊里有粒粒圆润的珍珠,叠叠崭新的银票。
他轻轻地触模着,这只手再也舍不得伸出来,因为这已是他最大的安慰,唯的安慰。
他只要还能触摸到这些,立刻就会有种温暖满足的感觉从指尖直传到他内心的深处。
那种感觉甚至比他抚摸少女的r房时,更会令他满足欢悦。
他己完全沉醉在这种感觉里,他开始幻想 双坚挺圆润的r房
小雷伏在地上,已不知痛哭了多久,刚开始听到自己的哭声财,连他自己都吃惊。
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失声而哭,更未想到自己的哭声竟是如此可怕。多年前他曾经听到过同样的声音。
他看见三条野狼被猎人追赶,逼入了绝路,乱箭立刻如暴雨般射过来,公狼和母狼狡黠地避人了山岤中,总算避了过去。
但条幼狼显然已力竭,行动已迟缓,刚窜到洞口,就被三根箭钉在地上。
那雌狼显然是它的母亲,所以才不顾危险,从山岤中审出来,想将它受伤的儿子叼到安全之处。但这时已有个猎人打马飞驰而来刀砍入了它的背脊。
它嘴里还叼着它的儿子,倒在地上,倒在血泊中,不停地挣扎着。
只可惜它力量已随着血液流出,虽然距离洞口只差两尺,也无力逃进去。
那公狼看着自己的妻予在挣扎受苦,双黯灰色的眼睛里竟似已有了绝望的泪珠。
雄狼的痛苦更剧烈,它身子也开始颤抖,突然从洞岤中窜出,口咬在这雌狼的咽喉上,解脱了它妻子的痛苦,但这时猎人们已围了过来,这头狼看着自己妻儿的尸体,突然仰首惨
掺厉的嗥声,连猎人们听了都不禁动容,他远远在旁看着,只觉得热泪满眶胃也在收缩,直吐了半个时辰才停止。
现在他才发觉,自已现在的哭声,就和那时听到的狼嗥样他几乎又忍不住要呕吐。
泪已干了,血却又开始在流。哭,也是种很剧烈的运动。
个人真正痛哭的时候,不但全心全意,而且全身的力气都用了出来。
小雷可 。
他的脸磨檫着地上的砂石,也已开始流血。他不在乎。
天黑了又盛,他已不知有多久没有吃过水米。他不在乎。
可是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他为什么哭
他不是野兽,也不是木头,只不过他强迫自已接受比野兽还悲掺的命运,强迫自已让别人看起来像是块木头,这并不容易。
微风中忽然传来阵芳香,不是树叶的清香,也不是远山的芬芳。
他抬起头就看见她怜仃地矗立在墓碑前,身白衣如雪
她似已又恢复了她的高傲冷摸,美丽的眼睛里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只是直冷冷地看着他。
等他始起头,她才冷冷地问道:“你哭够了么”
小雷仿佛又变成块木头。
雪衣女道:“若是哭够了,就该站起来。”
小雷战了起来。他全身都虚弱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儿,可是他站了起来
雪衣女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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