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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大漠荒颜 全
作者沧月
文案
风沙过耳,他仿佛听到远处有人在唱yi首曲子:“人说天宇是个覆盆,我们匍匐着在此生死。明尊是我慈父,领我同归彼岸乐土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来兮,何所终”
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来兮何所终彼岸,是否真有乐土
“至景帝十八年,秋,回纥额图罕将步骑五万,袭敦煌。克外城,其将崩矣。以职守长公子舒夜失所踪,次弟连城贯兄甲胄,跃呼杀敌,守将霍青雷随之。人以公子归,群情振奋,终克狄夷。敦煌遂安。时人大贤之,公子连城之名播于西域。”
胤书列传公子舒夜
那yi场血战,最后落在史册里的c只是这样寥寥几句话。
正文
第yi章 公子舒夜
此去塞外,风沙三万里。
极目望去,尽是yi片苍莽浑厚的黄,长沙绞风,卷舞直上。在沙漠的上空,平铺天际的云层缓缓移动c在起伏的沙漠上投下巨大的影子此处的天和地,仿佛在亘古的静默中面面相觑,却如两个平行的时空c永无交界。
驼铃击响在沙风中,稀疏而拖沓。云层的巨大阴影给了烈日下行走的旅人喘息的机会,驼背上的客商们满面风沙,个个七歪八倒地靠在驼峰上,被大漠上蒸腾的热气烤得失去了活力。驼背上厚重的褡裢和箱笼c随着骆驼迟缓的脚步,yi下下拍击着牲畜的背部。
驼铃悠远,黄沙舞风;古道漫漫,丝路绵长。
这支上百人的驼队从兰州出发,雇佣了刀手和引导者出了玉门关yi路西行,经过了丝绸之路上的yi座座古城,准备敦煌进行了最后yi次修整,然后再沿着河西走廊过去穿过这片大漠,便是那些遥远的西域国家:大食c波斯c狮子国到了大漠的另yi端,这些褡裢箱笼里的茶叶丝绸等货物c便能卖出十倍的价钱。
领头骆驼上蹲着yi个眼神如鹰的汉子,yi直朝前望着,此刻忽地直起了身子,呸的yi声吐出了满嘴的黄沙,兴奋地扯着嗓子大喊:“敦煌敦煌到了大家都给我加紧跟上,前头就是敦煌啰”
敦煌所有人的精神便是yi震,所有的牲畜都被催得小跑起来,驼铃声急促悦耳。
敦者,大也;煌者,盛也。自从丝绸之路开通后,每年无数的驼队和商旅从这条路上经过,阳关和玉门关成为中原通向西域的两个边塞“耳目”;而敦煌,便成了这片空莽苍黄大漠里,古道上最重要的yi个古城,扼守着丝路的咽喉,也控制了西域和中原的命脉。
“敦煌城里,似乎很热闹啊。”旁边另yi个年轻人同样盯着风沙看了半天,喃喃。
这个年轻人居然也能听到了十多里开外的声音带头的引导者名叫老刀,是这条道上来往了十几年的老刀客了,此刻心里yi震,便看了旁边人yi眼。眼神精明而凌厉,只yi眼就从头到脚打量完了这个年轻人:和队伍里的那些刀手不同,这个年轻人有着未经风沙磨砺的白皙的脸c文雅的谈吐和紧张地握着佩剑的手是个第yi次出活的刀手吧年轻,清浅明亮,yi眼看得到底,全不似这条道上来去惯了的刀头讨生活的大漠人。
驼队的刀手是从兰州出发时就雇佣的,沿路yi直衣不解带c刀不离手如今中原的大胤经历了四王之乱后c国力已经衰微,无力维护西域贸易的稳定。吐蕃回纥更是时时作乱扰边,丝绸古道上盗贼响马横行,来往的商队多有被洗劫yi空的,因此凡是要走这条道的商旅c便不得不花大价钱雇佣刀手yi路保镖。
“小子,你是第yi次来敦煌吧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yi眼便打量完了对方,引导者大笑起来。
“怎么回事”年轻人略现紧张地问,顿了顿,低声分辩,“我我是敦煌人,不过是好久没回来罢了。”
老刀不做声地点了点头,重新审视了yi眼,嘴里却是呸了yi口,吐出说话间飞入嘴里的黄沙:“今日是敦煌城里大傩礼祭祀城主yi定又在处死魔教教徒了,难怪那么热闹。也真奇怪,看杀人也能那么起劲”
年轻人诧异,脱口问:“怎么,敦煌也在灭明教”
老刀却是不在意点头:“是啊,帝都近日下令c要天下肃清魔教,敦煌自然也不例外。各处都在忙着逮人烧人呢,你难道yi路不曾听说”
明教源自波斯,原名摩尼教,传入西域后得到了回纥可汗的大力推崇,立稳了脚跟。然后又沿着丝路传入中原,在民间盛行开来,几十年内发展了教徒万千,赫然成了佛道等正教之后最大的外教。不仅如此,连中原的武林中都出现了明教的势力,和正派逐鹿江湖,被武林正派斥之为“魔教”。
yi年前,明教在中原的迅速扩张引起了朝廷和正派的注意,释道两派分别遣出长老入宫面圣,在御前力述魔教带来的种种危害。今年年初,皇上终于听从了鼎剑候的谏言,在病榻上下令普天之下灭除明教。
除了官府不遗余力的剿灭之外,江湖中的正派也结成了联盟,与明教展开了殊死搏斗。三个月前,七大门派围攻黑木崖,中原明教教主萧云鹤力战而死,其余教众脱围而出,奔赴江浙福州等地,星散流离,yi时群龙无首。
“自然听说了”年轻人脸色忽地黯淡下去,似有些不忍,喃喃:“长安已经处斩了六批明教教徒了,到处都在焚烧典籍。没想到敦煌这里也在搜捕回纥可汗不是立明教为国教了么以回纥如今在西域的势力,我以为这边总会好yi些。”
“你是从帝都来的”老刀第yi次惊讶起来,发现自己看走了眼。
“嗯。”年轻人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眼睛看着万重黄沙背后的东方,“从长安来。”
话只有这么短短yi句,然而精干的引导者却从年轻人的眉宇间捕捉到了yi掠而过的茫然和忧郁似乎遥远的东方帝都腾起了yi片黑云,瞬间遮住了年轻人的眼睛。老刀眉梢yi抬,眼里冷光闪了闪这个年轻人的牙齿在这么大的风沙里行走,迎着风开口说话c吐纳之间居然没有吸入yi粒飞沙
老刀默不作声地吸了yi口气,兰州出发的时候怎么没有好好盘点驼队里居然还混入了这么yi个不知来历的危险的人幸亏也快到敦煌了,不怕再出什么乱子。
“回纥可汗不是立明教为国教了么吐蕃和于阗据说信明教者也甚多,西域天高皇帝远cyi向各种教派并存,为何敦煌还如此搜捕明教”驼队离敦煌越发进了,看得见高大的城墙马面和土黄色的烽火台,那个年轻人忍不住再度发问。
“是读过书的人吧天下大事倒是知道的不少。”看着这个显然是极少出远门的年轻人,老刀眼里再度有了讥诮之意,“可你不知道敦煌为何如此对魔教赶尽杀绝么”
“为何”年轻人诧然反问。
老刀在驼峰中间舒舒服服的靠着,冷锐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风沙中慢慢显露出来的敦煌古城,干裂的嘴唇里吐出低低yi句话:“因为公子舒夜。”
“安西节度使敦煌城主高舒夜”果然是见识广博,年轻人脱口低呼,眼神不易觉察地yi变。
“呵呵,什么节度使c敦煌城主只有来往客商才这样称呼他。”老刀微微摇了摇头,眼睛却是看着黄土高墙背后鼎盛的人烟,“敦煌这yi带的百姓c他门下的三千门客c十万神武军,都还是习惯叫他公子舒夜。”
“公子舒夜”年轻人喃喃重复了yi句,忽地低头不语。
“是啊。”老刀干裂的脸在风沙中微笑起来,露出满是砂子的黄牙,“他是老城主原配夫人的独子,也是敦煌高氏的嫡长子。三岁的时候,城主元配夫人早逝,老城主继娶了瑶华夫人,但依然极其疼爱这个娃儿,敦煌来往多有奇人异士c老城主便悉心拜访,为儿子请了各种各样的高人,教授诗书曲艺c文武骑射。”
顿了顿,老刀又道:“公子舒夜非常聪明,学的很快,据说他三岁的时候便能背三百诗词,五岁的时候通晓六个国家的语言,十岁的时候c便已经能在父亲外出时代理敦煌城主的事务,接见各路各国的商队。嘿,真是神童啊”
年轻人沉默着,随着老刀的叙述眼神阴晴不定。
“可是到了十三岁的时候,公子舒夜忽然yi夕之间就失踪了。”老刀叹了口气,“整整五年啊,死活都不知道谁都以为公子是不会回来了。老城主最后拗不过瑶华夫人,立了十岁的幼子连城为新世子偏偏那时候,公子舒夜忽然间回来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刀沉默了yi下十年前那时候,他正好也在城中,依然记得公子奔入敦煌时的样子:从急奔的快马上滚落在地,胸口上有yi个可怕的伤口他是昏迷着被人绑在马背上c然后任马狂奔入城的。那时候没有人认出这个衣衫褴褛c满身是血的少年就是世子:公子失踪的时候c还只是十三岁的孩子,而归来的却是yi个身形高大的少年男子。但不知道是谁在马头上用剑刻下了四个血字:公子舒夜围观的人看到了,立刻哄传开来。登时全城震动,无不欢欣雀跃。
老刀想起当年世子生还时全敦煌的喜悦,眼里也有感慨,“可公子回来后就有点变了:以前他可是个活泼聪明的娃儿,回来后却变得喜怒无常起来,有时候阴枭反复得有点怕人老城主原本想要重新立他为敦煌世子,可瑶华夫人极力反对。于是事情就耽搁下来了。”
说到这里,老刀看着越来越近的敦煌城,忽然沉默下去:“后来的事唉,不知怎么说才好。瑶华夫人忽发急病死了,竟是比老城主还早去世了几日。公子舒夜以嫡长子身份继承了城主的位置,然后立刻把亲弟弟送去了长安c做了质子。他奶奶的,也真是狠啊”
敦煌位于丝路要冲,东控中原c西连各国,因此大胤王朝对此丝路重镇极为重视。历代城主在继任之时,为了表示对朝廷的忠心c都要送yi个最亲的人去帝都作人质。
年轻人沉默地听着老刀的话,然而听着这样的叙述c表情也慢慢起了微妙的变化。
“瑶华夫人死得古怪,可谁都不敢说什么,连夫人的贴身丫鬟绿姬也被关了起来。”老刀摇着头,叹息,“真不知道公子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狠毒我想啊,他yi定是在魔教手里吃了大苦头,所以下手不容情。这几年来凡是想穿过敦煌去中原传教的,统统在傩礼祭祀中被处斩。下手那个狠啊眉头都不皱yi下。”
“公子舒夜。”仿佛没有在听老刀的唠唠叨叨,年轻人只是低头重复了yi遍。
“不过那些魔教的教徒也真是不怕死yi批批的被处死,依然yi批批的涌进来乔装的改扮的,混在客商里,试图穿过敦煌往东,到中原去弘扬他们的明尊教意,为此连命都不要了。”老刀抽了抽鼻子,皱眉,“这些日子帝都下了旨意要剿灭魔教,江湖的名门正派又逼得紧中原那边yi吃紧,波斯总坛那边来的教徒便更多,看来公子有的忙了。”
“公子舒夜”年轻人似是没听半句,忽地大叫yi声,吓了老刀yi大跳。
“公子舒夜”年轻人对着风沙怒吼,手腕yi翻c刀光掠起,yi刀斫在了风里,刀气凛冽刺逼得人睁不开眼睛,“公子舒夜”
风沙呼啸,周围的几个客商本来没有听到引导者和年轻人说什么,但此刻齐齐都被蓦然爆发出的怒喝惊动,回过头c看着漫天黄沙里年轻人迎风yi刀刀斩落,厉声叫着这个名字c仿佛要将这个名字斩在风中斩成碎片。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c老刀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年轻人刀斩沙风时,半空中依稀有白色的影子掠过,急速消失在城头。
隔着大漠沙风,似乎是有另外yi支队伍c在不远开外和他们yi起到达了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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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有什么感应,在城外沙风中斩碎这个名字时c白玉面具后的眼睛动了yi下。
深碧色的眼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落下了yi颗石子,旋即平静无波。
“有人来了么是谁是他还是她”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假面背后的唇中滑落,喃喃,“墨香,你小子算的真准啊。果然时候yi到,他们都来了。”
此时是大胤景帝十八年十月,正当北方高原冷风南下的季节。半空时不时有狂风绞动,呼啸着带起千百道砂龙,卷舞在绿洲上方,吹得胡杨树簌簌作响。然而敦煌城里却是欢乐的海洋,万巷人空c所有百姓都汇聚到了城中央的广场上,观看着隆重的大傩仪式这样驱邪魔c送鬼疫的仪式是百年沿袭的传统,然而自从公子舒夜成为敦煌城主后c祭祀的内容便增加了yi项:拿魔教教徒来血祭上天。
鼓角声轰然而起c歌吹之声震动云天,大傩仪式正式进入了尾声。五百带着假面的侲子鱼贯而上,围着火堆,伴着乐伎高唱的呼神名列队起舞,象征向着四个方向将邪魔驱走。
白玉面具后的眼睛闪了yi下,从胡榻上起身,张开了双臂,示意侍从加衣。
“公子,绿姬尚未到。”身后有侍从恭恭敬敬地禀告虽然被幽禁着,可绿姬是敦煌城里最有名的女巫,傩礼上的龟c兆c易c式四种卜筮哪yi样都缺不了她。然而公子舒夜只是挥了挥手,低声:“不管她了,另外找人代替。今日早点结束为好。”
“是”yi袭雪白的外袍被恭恭敬敬地加到了身上,轻如无物那是猎自贵霜国最高雪峰中的巨熊之皮,是西来的商队进贡给城主的宝物。带着白玉面具和黑豹紫金冠的敦煌城主刚起身穿上外袍,四围的百姓里轰然发出了欢呼,无数手臂举了起来:“公子舒夜公子舒夜公子舒夜”
广场四周都是酒楼客栈,楼上的多为各处巨贾客商,抱着歌姬胡女取乐。此刻看到榻上之人站起,连忙搁了酒杯纷纷立起,涌到了窗边,对着敦煌城主深深弯腰行礼。
披着雪熊大氅c带着白玉假面的城主长身立起,张开双臂对着四围百姓客商致意。
“公子舒夜公子舒夜公子舒夜”欢呼声响彻了整个敦煌城,随着风沙被卷上九天。敦煌城中,无人不对这个铁腕城主敬畏有加。而公子舒夜生性放诞旷达,不拘形迹,每次大傩的仪式的末尾,都要亲自扮演男巫的角色c带领驱傩。和五百名侲子yi样带着假面,穿着熊皮大氅,将邪神恶鬼驱赶到东城门口,然后杀牲以血祭天。
“绿姬怎么还不来yi个被幽禁的女人还敢不听号令。”在城主汇入了那片人海时,侍从门客依然在焦急的低语,“公子也不言语,只怕要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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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嚷中,谁都没有注意有yi袭绿衣匆匆穿过幽巷,悄然走过的人群,似是急着趁这个机会避开众人视线c往城外赶去。
绿姬提着裙裾奔入人群,如yi滴水融入了大海难得遇上yi次傩礼祭祀,她可以趁着机会逃出府邸来。必须要抓紧时间,因为连城二公子,就要回来了。
yi眼看去c在无数青色的侲子中,公子舒夜yi袭白衣翩然起舞,如yi只清拔的孤鹤。
第二章 沙曼华
登上了东城城头,五百名侲子各自散开,列成两队,主持仪式的太卜署令递上了yi柄雪亮的弯刀。
刀yi入手,白玉假面后的眼睛里闪过yi丝满意的微笑。公子舒夜看了充任太卜署令的霍青雷yi眼,微微点头不愧是敦煌城的大将,选的这把刀是来自大马士革的名刀。刀如秋水,冷灰色的刀身上绵延着特殊的细碎花纹,中原称之为“镔铁”。因为至今未得其锻造方法,所以凡有得之者均视若至宝。yi入手,便知道是合手好刀。
捕获的明教教徒已经被押上城头,yi排跪倒在面前。祭典的气氛到了最高嘲,所有人都在欢呼着c要杀死这些魔教教徒。那些衣衫褴褛的教徒看到公子抽刀注视,眼神冷酷,个个心知大劫转眼将至,反而不再哭号,由yi个年长者带头盘膝坐下,抬手至胸口,结火焰状手印,对着西方默默低诵祈祷。
“生亦何欢”带头明教教徒须发苍白,方才开口说了yi句,刀光yi掠而过c头颅便滚落,嘴唇尚自开阖。刀亮如水,不沾yi丝血迹。持刀冷睨,看着这帮至死不悟的魔教教徒,白玉面具后的眼睛忽地充满了厌恶:这些人,难道真的以为为明尊而死c可以去往天国乐园么那个“慈父”,居然搜罗来了这么多盲目无知的追随者
“死亦何苦”最年长的教徒死去,第二句随即由次于他的教徒念出,那个教徒嘴唇微微哆嗦,声音也有些颤抖,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看刀斩落c却终自不肯开口求饶同样毫不迟疑。刀光掠过,yi腔血溅出。
霍青雷令两名士兵抓起血淋淋的头颅,用力掷向城外,象征着邪魔被大傩仪式驱除了出去。血光向着东方泼去,划出两条弧线,城下民众大声欢呼,声震城外。城下刚要入关的驼队躲避不及c当先的几人脸上便沾上了血,所有客商脸上都有战战兢兢的神色。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头领皆死,那群明教教徒干脆yi起开口,大声诵出了最后两句,齐齐闭上眼睛,等待刀刃临头,“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邪魔妖孽,居然执迷不悟”深碧色的眼睛陡然冷凝,面具后唇中吐出yi句怒斥,yi刀便是斩了下去。那yi瞬间,忽然有闪电从城上腾起,照亮黄土夯就的城墙
感觉到了极其凌厉的杀气激射而来,公子舒夜手腕yi转c弯刀直立而起,“叮”的yi声金铁交击,他只觉手腕微微yi震。yi枝金色的箭落在城墙上,上面雕刻着火焰的形状,极其精美。身子微微yi震c面具背后的眼睛只是yi扫,忽然之间亮如冰雪
“谁”城上所有人悚然动容,回头看去。
西边的角楼里,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yi袭黄衫,看不清面目c听开口,却是yi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在猛烈的沙风中清晰传出,响彻全城:“大光明宫星圣女,致意敦煌城主公子舒夜座下明尊渡世,教民何罪无辜屠戮,罪孽深重。屠刀不放c终必成魔”
“魔教妖孽”城上城下顿时yi片轰然,百姓和客商看着角楼上那个人影,脸色恐惧。
“是明教五明子中的长老妙火。”站在他身后的霍青雷忽地低声提醒,眼神凝重,“这个老婆子三个月前被公子击败,负伤遁去c如今竟然有胆子返回公子可能她是回波斯总坛求援了,这次来的魔教高手恐怕不简单,须得小心。”
似乎没有听背后属下的提醒,在看到金色小箭射来的那yi瞬间c公子舒夜的眼睛霍然涣散开来,有些恍惚不定。他下意识地抬手按在胸口,仿佛那里有烈火燃起。
终于来了么在看到那yi箭破空而来的刹那,白玉面具后的眼睛却有了笑容,那yi瞬的光芒极其复杂:仿佛在意料之中c又仿佛绝望和欢喜,他脱口低唤:“沙曼华”
然而yi边他只是微微yi震手腕,也不等那番话说完,便又是yi刀对着那群明教教徒斩落。“唰”果然又yi道白光激射而来,抢在他斩落那个教徒人头之前点在刀刃上,震开。
那力道妙到毫巅震开了他的刀,箭尖微微yi偏cyi个转折射穿了那个教徒手上的铁镣。那个重新获得自由的明教教徒眼里露出惊喜的光,直跳起来,对着西方叩首便拜:“恭迎圣女恭迎圣女西来”
在他喊出那yi句话的刹那,十道闪电腾起在敦煌城头,织成了密密的罗网
公子舒夜连续出刀c斩向剩余的十位教徒,毫不间歇。而西边的角楼里,十道闪电同样裂空而至,宛如疾风。刀箭对击,迸射出了灿烂的光。十道电光后,最后yi名教徒的镣铐也打开了,不顾yi切地向着西方角楼奔逃开去。
yi轮交手过后,公子舒夜却不急着追击那些逃走的明教教徒,只是站在城头上望着角楼方向,漠然转动手腕轻轻yi震,那把允称天下利器的大马士革弯刀忽然片片碎裂。
十三箭,那是多么惊人的力量,足以击碎yi切利器她的箭术果然又长进了。
激战初起的时候,那些拥上城头观看仪式的百姓便惊呼着四散开来,纷纷夺路奔逃,窄窄的城墙台阶容不得那么多人,便这样接二连三滚落下去。只有那五百名侲子却是yi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由霍青雷带着,丝毫不惊乱地等待着命令。
“摘掉面具迎战”霍青雷yi声大喝,五百侲子忽地yi起抬手c摘下仪式中佩戴的假面,除去了外头套着的宽松法衣原来仪式里歌舞的五百侲子,均是敦煌神武军的精英战士充任。所有面具都扔到了地上,碎裂声此起彼伏,唯独公子舒夜脸上还戴着那个充男巫时佩戴的白玉面具。
刹那的寂静。公子舒夜忽然扔掉了手中碎裂的刀,在城上扬声大笑起来:“继续啊还有箭么我知道你从来只带十三支箭”声音未毕,白衣闪动,公子舒夜如同疾风般前冲,手指yi剪c已经掐断了yi名奔逃的教徒的咽喉,血如箭般射出,复大笑:“来啊,给我看看你的第十四支箭沙曼华”
yi缕杀气应声激射而至,速度之快居然以他的目力都无法观测
公子舒夜猛然yi震,也不看来势,旋身而起c凭空yi伸手,双指并拢他的惊神指下,金铁立断。凭空起了yi声裂帛,劲风应声被截断了,然而他手中却是空空如也,只有yi缕鲜血从割破的指间流下。
“无色之箭”白玉面具后的眼睛终于微微yi变,脱口惊呼。
角楼上的黄衫老妇妙水yi直站在那里观战,此刻再度开口,声音开始有了杀气:“星圣女再次致意敦煌城主,请释我教民,令我教东去。各不相犯。”
“杀了我,就能从敦煌东去。”公子舒夜冷冷将手上血珠甩出,看着角楼,眼神渐渐变成了冰,挥手霍然下令,“除非踩着我尸体过去c将敦煌夷为平地,你们方能去流毒中原否则,我见到yi个魔教妖孽就烧死yi个”
随着城主的手势c霍青雷yi声令下,五百战士刀剑出鞘,登时把那十几名奔逃的明教教徒又围到了中间。城头窄小,奔逃无路,只是yi转眼那几个刚刚死里逃生的明教教徒又被包围,其中几个还颇懂yi些武功,赤手夺了刀剑,便和军士厮杀起来。
霍青雷看了公子舒夜yi眼,公子举起了yi只手,微微yi屈手指。
“放箭”霍青雷得令,yi声断喝,指着西方角楼。城主的意思,是要将这个扑过来的妙水c连同她背后角楼里那个神秘的教主yi起射杀城头狭窄,回旋余地不大,而那个黄衫老妇身在半空,更无从闪避。公子yi旦动了杀机,那当真是狠极绝极。
五百张劲弩张开,漆黑的利箭呼啸脱弦,射向那些夺路而逃的教徒。“唰”就在那yi刹那,角楼里忽然传出了呼啸声,似乎有什么利器破空而来
所有军士骇然抬头看着半空然而却是什么也没有。只是凭空出现了奇景:犹如无形的刀剑劈落,半空黄沙纷纷退让开来,齐刷刷让出yi条通路。仿佛有无形的力量突然迎面到来,向着角楼射去的漫天飞箭居然以人眼可见的速度c乍然缓了yi缓
“唰”角楼里又传来yi声呼啸,漫天的飞箭再度缓了yi下,然后三度缓了yi下。最后那些箭忽然间全都失了准头,相互撞击在了yi起。
“连珠神弩”公子舒夜眼神大变,霍然挥手,厉声命令,“给我退回城下”
公子舒夜手腕yi翻,便多了yi柄晶莹剔透的长剑那是他平日极少动用的佩剑:承影。看到此剑yi出,终于知道此刻的危急,霍青雷厉声大喝,约束手下:“退回城下退回城下”
然而,已经晚了。
角楼里那yi道白光如同跳丸般在城头飞跃,呼啸声如密雨yi般。待得白光跃近c众人才发现那居然是yi头雪白的狮子狮子上坐着yi个美丽女子,头戴金叶饰的花冠,身穿白色长袍,领口和前襟有yi条深色宽边,绣满了繁复的红色花朵那是怒放的曼珠沙华。
果然不出公子舒夜所料,她背上的箭袋已经空了。白衣女子手持银弓c弓上却无箭,只是勾手空拉弓弦,不停作出发箭的姿式只是姿式而已。然而奇异的是,她每yi舒手,都仿佛有无形利箭从银弓上射出,半空的黄沙被利刃斩开般地退让
军士射向角楼的几百支箭还在半空飞射,然而那个骑着白狮的女子迎面飞跃而来,舒臂弯弓,只是yi瞬,便完成了千百个弯弓放箭的姿式,无形的“箭”登时充斥了整个天地。似乎是双箭对击,那几百支射出去的雕翎青铜箭转瞬如同麦杆yi般纷纷折断c跌落在地。
无形的箭在射断了长箭后,去势尤自未歇,继续击向那些紧急撤退的士兵。人yi排排倒下去,呼号。那些被无形之箭所伤的人,各自的伤势却迥然不同:有些胸口皮开肉绽c发出焦糊的气味;有些却是脸色苍白,如同结了yi层冰。半空的黄沙凝聚成yi束,黄龙yi般绞动。
无形气劲过处,那些普通士兵根本看不见c也来不及躲,纷纷惊呼惨叫。
然而就在那yi瞬间,蓝色的光幕笼罩了城头。
公子舒夜霍然拔剑,yi击迎风斩在虚空之中。白衣如同电光般穿行在飞沙里,手中利剑横封斜掠,尽往虚空里斩落。剑不过三尺,然而剑上发出的强烈剑气c却刹那间截断了半空纵横的无形之箭剑尖和气劲对撞的刹那,光华四射,半空中的黄沙被猛烈地绞动,粒粒激射到了公子舒夜的白玉假面上。
“烈火鸣金箭移形必杀箭好,好弓上虽无箭,心中yi箭可化万箭。”公子舒夜忽然放声大笑,神色复杂,“沙曼华,你终于练成了全套的无色之箭难怪教王敢派你敦煌”
跳丸般的白光霍然凝定了,白狮足踏女墙,停在城上低低嘶吼。白狮上的女子手指勾起了银弓之弦,却停在了那里,湛蓝色的眼睛yi瞬不瞬地看着他,似乎想看出白玉假面后的真容。半晌,终于迟疑着,开口询问:“你是谁你似乎早就料到了我要来还知道我的教名是沙曼华你又怎么知道无色之箭”
“我是敦煌城主,”眼睛里有深深的冷笑,他收起了剑,定定看着那个女子,“不用想也知道教王会派你来:魔教在中原遭到朝野围剿c连昔日盟友南疆拜月教都袖手旁观,形势危急。而你们无法穿过敦煌去中原支援,连五明子都铩羽而归,总坛不得不派遣出三圣女了吧教王他还有什么法子总不能自己拿着圣火令来杀我他已经老了,根本无法奔波数千里c穿过沙漠来敦煌向我挑战。”
顿了顿,公子舒夜继续冷笑:“而日月星三圣女中,日圣女苏萨珊为波斯长公主,入教之时便发誓永远守护明教总坛;月圣女梅霓雅尚在回纥担任国教教母;那么这次来的c也只能是最年轻的星圣女沙曼华了。何况,三圣女中,也只有你在武学上造诣最高。”
“”白狮上的女子显然愣住了,不料这个人对教内了如指掌,“你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的事情,远多于你想象。”公子舒夜微笑起来,冷然回答,“我知道所有初际c中际和后际里发生的yi切。过去,现在,和未来,都知道。”
“胡说,只有明尊才有如此力量。”沙曼华反驳,忽然微微诧异,“初际c中际和后际咦,你也知道二宗三际c也懂我们明教的教义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公子舒夜。”城头上的白衣公子再度回答,“敦煌城主公子舒夜。”
“公子舒夜公子舒夜我以前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白狮上的女子微微沉吟,忽然觉得额角yi跳,脑子里隐约开始疼痛。终于摇了摇头:“慈父派我东去中原,接替那儿死去的萧云鹤教主。他告诉我:敦煌城主是亵渎践踏明尊的恶人,而我,需用无色之箭将敦煌击破c东去中原,拯救那些被皇帝和正教围攻的教民。你为何非要与我明教为敌”
“如果我不与你们魔教为敌c难道就放任你们东去流毒中原让你们把更多的无辜孩子变成修罗场里的杀手,把更多无知的百姓变成子民”公子舒夜长声大笑,眼里霍然有了极怒的意味,抬剑遥指城中火刑架上的焦尸,“魔教还要害多少人我恨不得把所有魔教教徒放到火上烤包括你那个慈父”
“恶徒”沙曼华眉头yi蹙,手中无形之箭激射而出。
箭气将公子舒夜脸上的白玉面具yi裂为七,然而他却动也不动。在面具迸裂的yi刹那c他碧色的眼睛直视着银弓的沙曼华,yi瞬不瞬,仿佛想抓住女子脸上那yi刻的每yi个神色。
然而,在面具乍然裂开的刹那,星圣女却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有凝神运气时的专注神色。白狮继续嘶吼着在城头跳跃,狮子上的女子弯弓放箭,无数气劲凌厉地呼啸而来,将他包围。而那yi瞬间他仿佛失了神,居然站在风暴的核心里,连剑都忘了拔。
“公子”城下那么多人里只有霍青雷看得出无形箭气的厉害,脱口惊呼,“拔剑”
箭势尚未及身,然而箭风似乎将身侧的酷热空气都凝固成冰,千百道利气直刺周身,然而远远凝望那个飞跃于城头发箭的女子身影,公子舒夜只觉霍然有yi支冰箭洞穿了他的心肺。那样无动于衷的c漠然凝神的脸
竟然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在敦煌等待了十年,而她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公子公子”城下的霍青雷急促地惊叫, “快拔剑”
“公子拔剑” 将军的焦急感染了身侧士兵,所有城下的人yi起惊呼,声音响彻了大漠,“公子拔剑”
在四围利气逼射过来的最后yi刹那,他忽然yi声长啸,承影剑如同闪电腾起在城头。
七十四剑她射了七十四箭,他便封了七十四剑,将每yi缕箭气截断。她射箭之时,用了八种气劲,他便用了八种剑法将其yiyi击溃。那yi袭白衣穿行在城头的漫天箭气里,腾挪之间犹如疾风闪电,居然丝毫没有伤到分毫。
最终,白狮停住了,不停地低吼,而白狮背上的女子控弦不发,震惊地望着他:“从来没有人能接的住我的箭。你究竟是谁”她惊讶之极:“居然用了八种不同的剑法”
“哈哈哈哈看来你记性不好,眼力倒是不差。”公子舒夜忽然间大笑起来,看着远处沙曼华震惊的脸,冷睨,“你可猜得出我是哪yi派”
沙曼华蹙眉沉思,久久不答,忽然间收起了银弓,双手交叉胸前c如抱满月,缓缓作出了yi个虚空拉弓的姿式。那yi箭不比前面yi轮密雨般的急射,动作极缓c气息绵长,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幻觉c女子空空两手中居然隐约凝聚出了yi道淡淡的银色
那yi箭射来,无形无质c公子舒夜却听得到黄沙被yi粒粒击穿的声音在极其短暂的yi瞬,他看到城头十丈内所有的风沙都静止了。
月冰疾风箭无色之箭的最高境界
公子舒夜猛然对着城下军士民众大喊:“退开退开十丈”
在霍青雷带领军队后撤的那yi瞬间,他再度挥剑用尽了全力,顾不上任何流派的花俏剑法,只发出了yi剑剑芒从剑尖吞吐而出c承影在他掌心发出久违的可怖怒吼,仿佛要辟开天地间的yi切而那yi剑只是辟在沙尘凝定的虚空里。
轰然的白光从敦煌城头腾起,扩散,黄沙yi瞬间飞溅开来,射向城下,那被箭气拦截的yi粒粒细小砂子c居然仿佛yi支支利箭,将那些正在退开的军士刺出满脸的血来
白狮上的少女颓然松手,那yi箭似乎耗尽了她的真气,她低头微微喘息,额角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白狮也仿佛被那yi箭的反挫之力所逼,往后倒退了几步,几乎从城头跌落。
那yi边趁着城中这yi刻的混乱,长老妙水已经带着那十几名教徒突围,穿过了东门奔入沙漠。此刻喘了口气,老妇抽空回顾城头战况,却也是yi惊yi个照面c便已经拼得你死我活了么而星圣女居然处于下风
明教内武学第yi的星圣女沙曼华,居然出尽全力也无法击败那个敦煌城主教王的担忧终于成真了:明教里,居然没有人能对付那个修罗场里叛出的小子
难道,真的要向远在回纥的月圣女梅霓雅请求支援
“铁马冰河你用的内功心法是铁马冰河”白狮上的沙曼华静默半晌,忽然脱口惊呼在这样竭尽全力的交手yi击中,任何人都无法隐瞒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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