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如醉,酒意正憨的杨浩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妙妙不服气地道:“故老相传。本来就是这么说的嘛,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杨浩忍住笑道:“喜鹊搭桥,天河相会。是吧”
“是呀。”
“多久次”
“年次呀。”
“那就对了”杨浩本正经地道:“天上日,年,咱们这儿年度七夕,天上可不就是日日相见吗”
玉婷恍然大悟,稚气地道:“哇。仔细想,真的是这样呢,二哥好厉害,连神仙的诡计都看得穿。”
她这童言童语出,不但几个女子尽皆失笑,就连丁承宗都忍俊不禁。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丝笑意。
冬儿嗔道:“好好化夕,让你说,全没了味道,真是的,姐妹们不要理他,子时已过,我们拜月乞巧吧。”
众女子齐齐响应,对着朗朗明月,庭前张香案,案上摆着时令瓜果和具香炉,香烟袅袅升起。众女翩跹上前,望月祭拜,杨浩和丁承宗是男人,这种乞巧的事儿跟他们没关系。两人相视笑,很默契地举起杯来,各尽杯酒。
众女默默祝祷番,便在月下以五色线穿九孔针,能在清辉下以五色线顺利穿过九孔针的,便是得了七姐赐巧。这些女子们俱都心灵手巧。可要在月下本立占薪地址曰董改为:刚口阳敬请暨陆阀正,叭二孔针也不是件易事,讨了会儿冬儿喜道:“我瞬哭下了。”
杨浩大喜,上前探验番,杏儿早已乖巧地捧过灯烛,杨浩仔细看,那五色线果然孔不落,穿过了针上九孔,焰焰妙妙等人这时也纷纷说道:“我穿过去了
杨浩检验,笑吟吟地道:“想不到这心灵手巧的女子,都汇聚到咱们家来了,呵呵,冬儿现在饮不得酒,你们却不妨事,来来。人杯酒。庆祝下小婷,你喝杯果汁代酒吧。”
众女雀跃着走向酒席,杨浩与冬儿相视笑,柔声道:“诸人之中。冬儿最是心灵手巧
冬儿轻轻皱了皱鼻子,悄声道:“才不是呢,大家都在让我为先罢了。”
杨浩听,忍不住失笑道:“如此说来,更无需七姐赐时了,我府中女子,可个个都是机灵无比。”
冬儿吃吃笑,膘了膘正在酒桌前笑语盈盈的焰焰娃娃和妙妙,低声道:“今夜拜月,她们才不在乎这穿针乞巧呢。她们呀,都在泡巧呢,明儿晚上才真的拿出来在月下探看。”
杨浩奇道:“何为泡巧。
冬儿膘了她们眼小声道:“她们在小木板上敷层土,播下粟米的种子,让它生出嫩苗来,再摆些泥塑纸糊的茅屋花木在上面。做成田舍人家模样,称为“种生”待到七夕之夜,谁的嫩苗生得最好,自然大吉利是。”
杨浩笑道:“她们到有耐心玩这把戏。真正侍弄过家活的,怕是只有你了,也不知她们会种成什么模样,这是乞的什么巧”
冬儿嫣然笑道:“这个啊,叫种生求子,乞的可不是巧。”
杨浩听了呆。冬儿含笑道:“这怕是她们如今最大的心愿了,官人明日便要出兵,今夜也算是个吉期,官人今夜去她们房中宿下吧。”
杨浩摇头道:“不妥不妥,今夜去谁那里,其他两个恐怕都要满怀幽怨了。”
冬儿俏皮地道:“那就”让她们三个起侍寝啊
杨浩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义正辞严地拒绝道:“那怎么成,太荒唐了。我怎么能那么做”
冬儿膘着他,似笑非笑地道:“官人今天转了性儿吗我怎么听说。我家大官人曾餐荒唐的很呢”
杨浩老脸红,吃吃地道:“不是吧。这,,这种事她们也说给你听。是焰焰说的。还是娃娃说的我须饶不了她。”
冬儿笑道:“你不用管是谁说的,反正”我是答应了的,去不去。官人自己决定。”
杨浩干笑道:“走走走,喝酒,喝酒。”
冬儿道:“我怎喝得了酒”
杨浩指着自己鼻子尖道:“你那份,官人替你喝了就是。”
晚风拂面,杨浩突然觉得这样的夜晚其实真的很浪漫,天榻,内中滋味,蚀骨。杯水酒下肚,他便咳嗽声,做出睡眼朦股的样子道:“好啦好啦,天色晚了。大家各自散去。早早歇息了吧
府谷大商贾李玉昌住处,以前唐焰焰住的地方如今入住了位新的女主人:折子渝。
夜色已深。她还没有睡,坐在灯下,正在仔细地看着什么。看了半晌,折子渝取下灯罩,将那信札凑近烛火引燃,脸上露出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我们,随风,的人,完全打听不到银州城的消息”
面前个黑衣大汉恭声说道:“五公子。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力。可是银州不知因为什么,突然变的风声鹤唳,士兵重重封锁远在银州城三十里外就扎平营盘,禁绝切人等靠近,不,准确地说,是许进不许出。就连他们向吐蕃回讫和横山羌人购买牛羊等东西,也都派出人来。远出城池三十里来交易,自行带着货物回去。所以。我们费尽心机,也得不到他们的准确消息。只不过,我们曾冒险派人越过外线防御潜近了些去,发现银州似乎正在大兴土木,只是”防范太严,无法靠得更近,那个探子险些被巡戈兵士利箭射死。”
折子渝若有所思地道:“如果我所料不差,杨浩就算真有本事借来十万大军,这去恐怕也要踢上块铁板了,你回去,继续尽力打
“是,俟有了消息,还是送回芦州来么”
“不。”折子渝淡淡说道:“我会随杨浩同往银州去,你若有了紧要消息,往柯团练营中来寻我便是。”
那黑衣大汉惊,说道:“卑下收到的消息,柯团练已然向杨浩效忠。不肯为我们所用了,这件事,杨太尉曾向我家大帅当场提出,大帅答应了的
折子渝蛾眉挑,冷哼道:“这我当然知道,不过,就算我径去他的中军又怎么样他敢拦我”
第016章 路袭
“当当当”,杨得成爬上七楼,气喘吁吁地敲门。
里边传出“哗啦”声,不知道什么东西掉到地上了,然后再没有半点声息。杨得成侧耳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继续敲门。
过了许久,里边传出个怯怯的女孩声音:“家里没人。”
杨得成仔细看看手中的单子,核对了下门牌号码,提高嗓门道:“金豆豆同志,不要怕,出来吧,我不是坏人,我是社区派来的,为你家发低保办理些必要的手续。”
屋里没有动静,杨得成只得卯足了力气继续敲门,最后几近于砸门。
真是没办法,今年财政拨下的低保户救济款早已经到位,但是领取低保款需要向低保人员收缴低保证身份证和上面只有寥寥几分钱余额的存折,以便为他们去办理审批手续和款项拨付。大部分符合低保条件的家庭都已发放完了,剩下那些不肯配合的,都是有这样那样的些毛病的,比如这家住的女孩,就是个很严重的自闭症患者。
也不知敲了多久,里边终于又传出个声音:“你是谁”
杨得成咽口唾沫,提起嗓门道:“我是社区派来的,请你把身份证低保证和低保存折交上来,我好给你办理手续发钱啊,要不然,这钱可发不到你的手上啊。”
“钱为啥不发给我”
“你想啊,没有你的证件,我们到了财政部门说谁该领低保就给谁领红口白牙的谁信啊,对不对所以啊,做什么事都得有个章程,你放心,我拿了证件就走,下回来就给你把钱送来。嗳,你要不放心,你把证件找出来,从门缝里递给我成不”
“我我都没见过你,不知道你是谁,不能给你东西。”
杨得成忍着火,无耐地道:“还是的呀,那你就开下门,看看我不就成了让你开门你又不肯,你说我还能骗你吗,骗人只有骗你钱,有主动给你上门送上钱的吗我真的是社区工作人员,咱们社区”
杨得成滔滔不绝地讲了阵,里边又静默了片刻,然后金豆豆怯怯地又问:“你真社区的”
“我真社区的。”
“你找我,有啥事”
“我”杨得成有片刻的失神,然后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喔,我来拿你的身份证低保证还有低保存折,好为你办理低保款发放啊。请你配合下吧,大部分人都已经发完了,就剩下你们几户证件老也收不齐,这手续没法办,钱怎么发呀”
“大部分人都发完了,那为啥不发给我”
“因为”杨得成隐约记得自己好象已经说过了,可他现在头晕脑胀,时又想不起来,于是又重复了遍。
许久许久,屋里女孩斩钉截铁地说:“我我都没见过你,不知道你是谁,不能给你东西。”
“”
折腾了半天,杨得成无功而返,怏怏地继续攀登下座大楼。
这户人家姓吴,住着俩光棍,哥叫吴忧,弟叫吴虑。哥哥是蹬三轮拉脚的,需要发低保的是弟弟,听说他精神上有些
杨得成好不容易敲开了门,哥哥叼着劣质香烟光着膀子开了门,听是发放低保,连忙翻箱倒柜的把低保证和存折翻了出来,然后满脸陪笑地道:“同志,身份证被我弟弟给剪了,实在是没有,你看光这两样成不成”
“那哪儿成啊,身份证是转款时的唯有效法律证件啊,证件没了再去补办张嘛,要不先办个临时的也成啊。”
“可是你看我弟弟这情况,他不肯去,没办法呀。”
“他人呢,我跟他说。”
“喏,在这屋呢。”
直紧闭的那扇门被吴忧打开了,吴忧搓着手道:“哎呀,今天亏得来的是你呀杨同志,上回来的是社区的个小姑娘,我说不开门吧,她非要我开门,结果吓得尖叫着跑了,还崴了脚”
门开了,只见个男人坐在窗台上,微风徐来,他的长发与窗帘齐飞,十分的飘逸。他长着长长的胡子,浓眉下双深邃的眼睛凝视着窗外,始终不曾回过头来。那双腿屈着,臂肘支在腿上,手托着下巴,很有罗丹雕塑思想者的神韵。
他是丝不挂的
“吴虑啊,社区同志要你去照个相,办个临时身份证。”
“思想者”缓缓扭过头来,淡淡地看了眼杨得成,淡淡地说:“不去”
杨得成开始了又轮说服教育工作,可是已陷入沉思的那具“雕塑”望着窗外的棵白杨树,时而蹙额时而微笑,如佛陀般安详,却始终没有再回头看他眼。
“杨同志,你看”哥哥担心地问道。
“这样吧”无计可施的杨得成从黑皮包里掏出部傻瓜相机:“你想办法把他引下来,要不然现在逆光,我怕照不清楚,把他引下来,我给他照张相,然后社区开证明给他办个临时身份证去。”
“嗳嗳,多谢杨同志,多谢杨同志。”
“喀嚓”闪光灯亮,“思想者”赤身捰体,张牙舞爪的形象被摄入相机,然后杨得成撒腿便跑,只拖鞋在大门关上的刹那从里边飞了出来,从他的头顶“嗖”地声飞了过去。
杨得成抹把汗,庆幸地自语:“我的妈呀,可算把这户的证件收齐了。咦低保证和存折呢我靠,忘了拿”
“嗵嗵嗵”,气急败坏的杨得成重新敲起了门
对这份工作,他也无奈的很,可是不这样又能如何呢从三流大学毕业以后,他就只找到了这么份工作。夜深人静的时候,喜欢裸睡的他时常坐在床上,凝视着自己的小,静思它所蕴含之精神:能长能短,能粗能细,能伸能曲,能软能硬,学学它,眼前的挫折算个鸟于是便也心底坦然了。再说他是孤儿院长大的,如今做这份工,就当是回报社会了吧。
这样安慰着自己,只眼睛乌青的杨得成又出现在了徐老头的家门口。老徐叫徐海生,据说当年很是风马蚤过阵子,曾经是文物古董条街上的风云人物,后来被人用赝品骗去了大笔钱,就此精神崩溃,成了个间歇性发作的精神病患者。
敲门,很容易地便打开了,个瘦瘦的老头子出现在门口,用种很偏执的眼神警惕地打量着杨得成。门外站着的是个中等个头,白白净净的青年人,还挟着个黑皮包,戴黑框眼镜。
徐老头冷冷地道:“我家电费刚刚交过,不欠”
“等等,等等,”杨得成满脸堆笑地推住门,干笑道:“呵呵,我不是收电费的,我是社区的同志,是来为你办理低保发放救济款的。”
“发救济款”老徐头眼睛亮:“进来吧”。
老徐头的家几乎无处下脚,到处都的都是自上古先秦直至清末民国的五花八门的古董文物,只是看老徐头那寒酸样儿,估计现在留下来的都是赝品。要发救济款,老徐头是很欢迎的,可是杨得成向他索要身份证低保证,和那折上只剩分钱余额的存折时,老吴头立刻像是看到了个罪大恶极的江湖骗子,很恼火的要把他轰出去。
“我说,我说老徐头,你不给我证件,我怎么给你办理手续啊,嗳,你还推我,我是社区的,难道你不认得”
老徐头冷笑:“社区的了不起么当初骗我钱的那人还说是国务院的哩。”
“你”杨得成凛然喝道:“我告诉你,老徐头,今天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交了我就把低保款发给你,不交证件,你分钱也拿不到,听懂了没有,分钱也不给你”
“什么”老徐头刷地下红了眼:“你讹我的钱,你骗我的钱,你这杀千刀的骗子我该得的,凭什么不给我”
“不好,老徐头要抓狂。”杨得成清醒过来,返身就跑,可是听要昧他钱的老孙头已经抓起只不知什么朝代的净瓶,像疯虎般扑上来,狠狠向杨得成的后脑勺砸去
“啪”瓶子粉碎,杨得成头栽到地上。
当社区主任闻讯领着人赶来,控制住老徐头,抱起头破血流的杨得成时,气息奄奄的杨得成嗫动着惨白的嘴唇,喃喃地说了句话,牛主任赶紧倾下耳朵,仔细听着,杨得成战栗了下身子,打起精神,努力地把话说清楚了:“牛牛主任”
“你说,你说,得成同志,我听着呐。”
“牛牛主任,他他这样打我,要要追究他的责任啊”
“这”牛主任面有难色地道:“得成同志,他他是疯的啊,打死人都不偿命,这事比较难办”
“我我还没处讲理去了,真憋屈啊”
杨得成悠悠地叹息了声,缕冤魂,就此芳踪袅袅。
在隆重召开的追悼大会上,牛主任热泪盈眶地对办事处员工社区群众市报记者哽咽着说:“杨得成同志是个孤儿,是党和人民把他抚养长大的,参加工作以后,得成同志待人和气,工作认真,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兢兢业业,从无怨言,是我办事处公认的优秀员工。他临终时念念不忘地嘱咐我定要把低保发放工作从容有序地进行下去,做到群众满意政府满意社会满意。这是个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好同志,他的伟大品格值得我们每个人认真学习。杨得成同志的生,是光辉的生奋斗的生”
第017章 临阵拜将
“轰隆隆”
震撼天地的声巨雷,震得窗棱簌簌地阵抖,也打断了殿中两个人的谈话。
赵光义抬起头来,狠狠地捶御案,拔足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向外看去,窗外黑沉沉的,廊下虽有宫灯,却不能视于十步之外,宫阙俱在风雨之中,待道闪电亮起,只见宫苑中白茫茫片,暴雨如注,地面上雨水流泻,已经看不到片不曾积水的路面,赵光义焦躁地道:“这贼老天,暴雨倾盆,下个没完,时断时续的都下了七天了,也不知几时才是个头儿,司天监那群废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继恩趋身笑道:“官家,今年的雨水虽然特别的多了些,不过河道年年疏理河道年年加固,料无大碍的,有司衙门的人正在河上日夜看着呐,有不什么凶险,哪会不报进宫来。”
赵光义吁了口气,砰地声关上窗子,沉着脸走回桌边,又道:“你再等两天吧,等大雨稍住便立即上路。这次,放你做这河北道刺史,兼任河北西路采访使,固然是朕依前约予你封赏,同时,也是有桩大事交给你去办,办得好,就是件大功。”
王继恩连忙趋前步,腰杆儿又往下弯了弯,仔细倾听赵光义的吩咐:“朕把你委去河北西路,是因为那里距汉国最近,如今契丹虽已答应放弃汉国,两国休兵,但蛮夷之人,岂可轻信待日后契丹国内企稳,萧后未必不会出尔反尔,况且朕登基之后,总要开疆拓土,立番大大的功业,方不让先帝专美于前。这汉国,必须得栽在朕的手中,你此去河北道,要谨守备远斥候聚军实蓄武威积粮草,配合郭进,经营地方,为朕御驾亲征做好诸般准备。”
王继恩躬身道:“奴婢明白,奴婢这两天就把手上的事儿都交接清楚,专心去办这件大事,三天之后莫说还在下大雨,就算下刀子,奴婢也定立即上路,为官家去办这件大事,芦州那边的奏疏”
赵光义冷笑声,适时道闪电,映得他的脸色青渗渗阴侧侧的,随即又是道惊雷,震得窗棱阵抖瑟。
赵光义抿了抿嘴唇,缓缓说道:“此人心性狡诈,朕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早有准备,结交了些江湖异士,绮仗他们相助,安然逃出了朕的掌心,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逃得了时,逃得了世么他返回芦州后大耀兵威,自不量力的想要讨伐银州。如此忠心,朕能不成舍他”
“由得他去,打不下银州,芦州损兵折将,自耗实力,朕再欲征之,易如反掌。他若真能打下银州,银州本是夏州李氏故地,夏州能容他占据自己的根基么”
赵光义阴阴笑,又道:“他奏疏上披肝沥胆,慷慨陈辞,要领芦州兵马为朕收复失地,如此忠心耿耿,大节大义,朕岂有不允之礼,明日朕就下诏,宣明旨,载之邸报,晓谕天下,表彰他的这番忠心,如果他能收复银州,朕就封他为河西陇右兵马大元帅口他是忠肝义胆的能臣,朕当然要做个赏罚分明的国君了,哈哈哈”
王继恩迟疑道:“这,不是说府州折御勋麟州杨崇玉,还有党项羌人部吐蕃族人部的头人与他义结金兰么如有这些人相助,他万真能打下银州”
赵光义揽胡须,笑吟吟地睨着他道:“朕金口玉言,岂能失信他若真打得下银州,朕就真封他个河西陇右兵马大元帅,那又如何”
“啊,啊,奴婢明白了,官家英明。”王继恩心悦诚服地躬下身去。
官家这是要把杨浩架在火上烤啊,以前杨浩在京里做官,官虽然做得大,始终没有什么实权,而且京中两大利益集团,赵普垮台,他那派正偃旗息鼓急求自保,另派是南衙,而杨浩就是打着南衙的招牌在外面招摇的,所以也不曾有人去弹劾触动他。这回却不成了,他去的地方本就是天高皇帝远的所在,周围都是草头王。
虽说这河西陇右兵马大元帅只是个虚名,就像吴越王钱俶那个天下兵马大元帅样,除了他的本部兵马,谁也指挥不动,并不能真正节制洱西陇西诸藩,可就是这个名义上的大元帅,试问件傲不驯的西北诸藩,谁能接受个外来户,三拳两脚就想爬到自己头上去
二桃杀三士啊,就算本想朕合杨浩,共抗夏州的府州折御勋麟州杨崇玉及其众部将,怕也不甘让这毛头小子对他们颐指气使,这枚桃子,很有可能起到瓦解三方的朕盟,就算麟府两节度高瞻远瞩,不肯上当,无法破坏他们三方的朕盟,却也定可以让夏州把杨浩列为必除的死敌。
杨浩趁着夏州与吐蕃回讫屡战,占了他的祖宗之地,又撼动了夏州实际上的西北第藩的地位,更是火上浇油,夏州旦腾出手来,不马上对芦州用兵才怪,个虚名,就轻轻松松给他村下个不死不休的强敌,这笔买卖当然划算。
赵光义矜然笑,刚欲开口再说些什么,殿门忽然被推开了,赵光义勃然大怒,未得他的允许,谁敢擅闯他的宫殿王继恩也急忙扭身往门口看去,适时道闪电劈下,就见个白袍人站在门下,闪电劈下,映得他的身子青渗渗的,这人披头散,连五官都看不清,仿佛个厉鬼,紧跟着又是声惊雷炸响,饶是王继恩胆量不小,还是唬得个哆嗦。
赵光义却不畏惧,拍案大喝道:“来得联的允许,谁敢擅敢禁宫“
“爹,是孩儿,孩儿有事向爹爹请教。
门口那披头散的白袍人说话了,听声音,是自己的长子赵德崇,赵光义不由怔,脸上的怒气敛去,缓和了声音道:“是德崇吗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冒着大雨跑到这儿干什么“
白袍人走了进来,只见他袭白袍都淋得湿透了,雨水顺着袍子倘到地上,他的头也都披散着,湿漉漉地贴在颊上颈上,两只眼睛在丝间幽幽亮,看得王继恩怵,他连忙向赵德崇躬身施礼:“奴婢王继恩,见过皇子。”
赵光义摆手道:“继思,你先下去。”
“是”
王继恩答应声,赶紧倒退着出了大殿,又给他们关上宫门,扭头就见几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正向廊下跑来,手里提着蓑衣,肋下夹着雨伞,个个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到了宫廊下,见王继恩正脸色阴沉地站在那儿,这几个小太监慌忙上前行礼:“见过总管。“
王继恩阴森森地喝道:“你们是怎么侍候皇长子的这么大雨天儿,若是淋坏了皇长子的身子,砍了你们的头,陪得起么”
殿门关,把那天风雨和王继恩的喝斥都隔在了门外,殿中清静了许多。
赵光义看看儿子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急忙回身自屏风旁取过件袍子,关切地道:“过来,先换了爹的衣衫,免得着了风寒,这么大雨的天,有什么事非要见爹,急得连把伞都不撑你呀,这都多大的人了”
赵德崇是赵光义和正室李妃所生的儿子,是他的长子,表人才,聪颖机悟,而且非常孝顺,如今赵光义其他的子女都还幼小,只有这么个比较大的孩子,按规矩本该在宫外另僻府邸,不过赵光义却不在宫外置府,而在东华门旁单独给他辟了处宫殿,俨然是东宫太子的地位,对他的宠爱由此可见斑。
“爹,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问你,希望爹爹能据实告诉孩儿。“
赵光义有些诧异,凝神看了儿子半晌,方才露出笑容道:“好吧,你问,有什么事,值得你这般莽撞。”
赵德崇长长地吸了口气,走近两步,沉声问道:“爹,伯父他真的是暴病而卒么”
“什么”
赵光义手指颤,指尖的袍子应声滑向地面,他的双眼霍地张开,迸射出凌厉的寒芒:“德崇,你在说什么“
“孩儿是问爹爹,伯父他真的是暴病身亡的么”
赵光义脸色铁青,扭曲着面孔,森然喝道:“你听说了些什么“
赵德崇亢然道:“孩儿听说,伯父不是因病驾崩,而是为人谋害。孩儿还听说,伯父本有意立德昭哥哥为储君,并不想传位于爹爹;孩儿听说伯父驾崩当晚,爹爹曾夜入皇宫,孩儿还听说,那夜南衙中戒备森“
他句话没说完,赵光义已欺身近前,扬手记耳光,扇得赵德崇个趔趄:“畜牲,这是你对父亲说的话“
赵德崇嘴角流出道鲜血,却毫不畏惧,嘶声叫道:“爹爹为什么不回答我,这其中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阴谋是不是爹爹谋朝篡位是不是爹爹弑君犯上是不是“
“逆子”
赵光义火冒三丈,他把揪住赵德崇的衣领,大手扬在空中,但是眼瞥见儿子惨白的颊上五道凛凛紫的指痕,心中不由软,顺手向前送,将赵德崇搡倒在地,大喝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也问得出来说这番话的若不是你,爹爹今日早就把他碎尸万段了“,
赵德崇不依不饶地追问道:“爹爹,孩儿只问你,这些传言是不是真的孩儿只想知道真相,只想知道我的爹爹不是那样卑鄙阴险的小人,爹爹不敢回答孩儿么。”
“不是,当然不是”
赵光义咆哮道:“因唐末以来政权更迭频起频落,先帝引以为戒,担心我赵氏江山初定,旦身去,立幼子而成主弱臣强之局面,使我赵宋江山不稳,这才决意传弟不传子,以巩固我赵家的江山,何来篡位谋逆之举”
赵德崇狐疑地道:“爹爹说的是实话吗”
赵光义暴跳如雷:“混账东西,难道还要爹向天赌咒誓的你才相信。”
赵德崇霍地爬起身道:“好,我今天就相信爹爹说的话,这暴雨倾盆,是天也悲,可这暴雨再猛,洗不去身罪恶儿不敢欺父,更不敢欺君,儿不欲做个不孝子,却更不想做个不忠的臣,如果有朝日让儿子知道爹爹欺骗了孩儿,孩儿宁死也不随爹爹做个乱臣贼子“
赵光义被向孝顺听话的儿子这番浑话气得浑身哆嗦,他抓起茶杯向地上掷去,茶杯落地啪地声摔得粉碎,赵德崇却犯了倔性儿,他擦了把口角鲜血,转身就走口赵光义大喝道:“站住,你是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此等妖言惑众者,其心可诛
赵德崇停步昂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既是风言风语,日久自然散去,爹爹想要以杀止谤,不怕坐实了这弑君的罪名”
赵光义怒极,大喝道:“逆子,滚出去”
赵德崇拔腿就走,门外边站着王继恩,向赵德崇弯了弯腰,赵德崇目不斜视,径直穿进雨幕中去了,那几个小太监慌忙追上去,披蓑衣的蓑衣,撑伞的撑伞,护着赵德崇趟着积水深脚浅脚地去了。
“这个小畜牲这个小畜牲”
赵光义气的拍案大骂,却也无可奈何,他这个儿子聪颖仁孝,什么都好,就是个性愚直,喜欢钻牛角尖,碰上这么个儿子,他这当爹的除了吹胡子瞪眼,却也无计可施。
赵德崇前脚刚走,王继恩就像只耗子似的吱溜下又钻了进来,赵德光双眼微眯,狞声喝问:“德崇衣衫不整,披头散,看样子是正欲入寝就跑来见朕了,这孩子外表文弱,内心刚烈,定是听了什么不堪的言语,这才,你可曾问过,方才有谁进入德崇的寝殿”
王继恩哈腰道:“官家,都这个时候了,谁会去皇子住处呢,奴婢问过了,整天儿的都在下雨,不曾有人去过皇长芓宫。”
“哦”赵光义看着王继恩,那刀子般刮来刮去的目光看得王继恩阵阵心头冷。
“继恩,你把德崇身边的人都换了,然后,唔,不成,换不得,若换人,我儿恐更生疑心了,你安排几个可靠的人过去照料德崇,谁敢胡言乱语,朕绝不轻饶。”
“是”
“嗯,皇嫂那儿德昭那里还有永庆,包括小德芳,全都看紧了,拘于宫苑之中,不得出入,不许他们彼此相见。”
“是”
“去吧,朕要安歇了。“
王继恩点头哈腰地退出殿去,赵光义颓然坐倒在书案旁,禁不住阵心惊肉跳,这才觉冷汗已沁透了衣衫。
“德崇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兄皇暴死,弟继其位,朝野多有疑虑,可是无凭无据的,纵然私下议论,谁敢对我儿提起是因为连日暴雨,天雷震震,宫婢内侍们惧怕天威,胡言乱语时不慎被我儿听到,还是王继恩此番放了外任,怕我过河拆桥,用对付杨浩的法儿对付他,有意指使他在宫中的耳目散布消息向我示丄威”
赵光义思来想去,始终想不出是哪里出了岔子,他现在高居宫闱之中,不管什么事,都得使人去办,可这时心中生起戒备之心,又是人人要防,听着萧索的风雨声,真今生起了种孤家寡人的感觉。
就在这时,殿门又复被人敲响,赵光义腾地下跳了起来,他真的恼了,这个时候谁生了天大的胆子,未得传唤,又到他的寝殿
声喝问,就听门外个小黄门的声音道:“官家,宫外传来急束,奴婢不敢耽搁,惊扰官家歇息,死罪。
“宫外急束”赵光义惊,急忙道:“快快进来,给朕看。“
自赵光义登基称帝之后,他改革了宫中制度,以前宋廷宫禁根本不严,说走到了时辰要落锁上钥,其实十天里倒有九天半是不禁宫门的,心腹大臣,包括像他这样的皇族,但有什么事,照样来去自如,赵匡胤从来不制止,可他称帝之后,却改变了这懒散的习惯,到了时辰,宫禁九门律上锁,任何人不得出入,如果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外臣也不得擅入宫中,只能将要陈禀的事情写下来,封于小盒之内,从宫门上开启的小洞中递进来,如果不是要事,回头是要受罚的,如今还是他登基之后第次有外臣夜间呈报急束,他焉能不紧张。
门开了,个小黄门儿棒着个匣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袍角儿都湿透了,紧紧粘在身上,赵光义打开锦匣,取出奏章看,不由得脸色大变:黄河泛滥,水势汹急,上游俊县已有三次缺口幸被及时现堵死,今日傍晚,提举黄河堤岸的官员巡视至俊县,现县令闱三道已携家眷逃了,俊县百姓扶老携幼,连夜逃命,巡视官员正拦截壮丁征调军队加固河堤,请求陛下立即避离京城。
俊县旦决口,洪水倾泻而下,整个开封城都要变成片汪洋,那是何等凶险的局面避离险地如何避离险地赵光义急得眼前黑,无数钱粮都在开封,大某十之七八的积蓄都在这儿,旦这里变成片汪洋,他就算逃了出去还有什么逃出去,他逃得出去,开封百万民众如何逃得出去如果开封被呢
赵光义的脸已骇得片惨白,他没想到自己继位之后的第桩大危机不是来自契丹,也不是因为篡逆之举来自朝野的攻歼,而是天灾。以天子之威,在莫测高深的天灾面前,又有多大的力量反抗
避离险地避离险地,如果开封受淹,再无地不险了。就在几个月前,先帝在洛阳提出迁都,其中个重要理由就是开封易受水患,如今墓位的传言在朝野传扬,如果开封有失,所有的疑虑猜疑,汇合天下万民的声讨,足以把他这皇帝硬生生拉下马来,这个急机,他必须迎头冲上去,绝对逃不得。
赵光义霍地抓紧了那封奏报,大吼道:“大开宫门,宣,立即宣两府六部满朝公卿,四品以上所有官员俱到文德殿候驾。朕要率满朝文武,亲赴黄河守堤,堤在人在,堤亡人亡”
银州城下,利镞穿骨,惊
沙人面。主客相搏,山川震眩
宽而湿的护城壕中填满了尸体,无贵无贱,同为枯骨,夜风中扑面而来,犹有阵阵血腥之气,可见白天两军搏杀的惨烈。
杨浩万万没有想到银州城池的防御居然如此牢固,如此不可撼动,处处都是杀人的陷阱,四面城墙,他只负责面,而且是防守最薄弱的面,饶是如此,十几天大战下来,他也损耗了两成人马,万兵马损耗两成,耶律斜珍的五万大军损失了多少
杨浩不敢去想,可是整天流水般运往后方的尸体和伤兵他看得见,他的意志已经快要崩溃了,死了两千,伤了三千,那么多的伤亡,是他无法承受之重。在此之前,他把切都想得太简单了,耳是血淋淋的现实,终于让他认识到,争霸天下,是多么残酷的战争。他的荣耀和权威,将建立在多少人的尸骨上。
银州方面是怎么把这座城池打造成座死亡地狱的杨浩知道自己的武器比对方犀利,攻城器械打造得无比完备,可是总有种不能尽展其长的感觉,每次,当他想要采取某种攻城战术时,城中似乎总能提前步做好相应的对策,让他无从施展。
他才是攻的方,可是每次出手,似乎总能被对方先找到他的弱点,先行反制回来,这支庞大的战争机器在高明的对手面前驱动起来令他力不从心,柄上百斤重的大锤,毫无疑问是能砸碎眼前这块巨石,就算不能下击碎它,也能块块地把它削成碎片,可是举起这柄重锤的是个小孩子,漫说敲碎它,不砸伤自己的脚就不错了。
明明银州在守,他们在攻,杨浩却有种四面受敌的感觉。这战如果赢了,所有的损失都可以十倍百倍的补偿回来,可是当他拼光本钱的时候,如果还攻不下这座银州城,那时怎么办芦州将不攻自溃,他这个最有希望统西域的人,将以最快的度陨落。
天不冷,天星月,只望星空,无比浪漫,杨浩却是澈骨生寒。他知道这次攻城已不是他能进退自如的了,契丹根基深厚,消耗得起,他消耗不起,如果银州攻不下来,就已是他最大的失败。
他也知道自己最欠缺的是什么了,凭着他的特殊身份和他的为人秉性,他能聚将将将,但是他不擅将兵,他既没有那么高明的战术战法,也欠缺看准时机,将全部兵力孤注掷,为他成就将功名的枭雄心肠。而他身边缺少的就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名臣良将,否则这仗未必会打得这么惨。
柯镇恶轻轻走到他的身边,杨浩双手抱膝,仰望着浩瀚的星河,依旧不言不动。
“节帅,胜败乃兵家常事,时受挫而已,主动仍掌握在咱们手中,节帅何必气馁。节帅乃我三军统帅,如果节帅消沉不振,三军士气都要大受影响了。
汉高祖刘邦立建世霸业,可是他当初何等狼狈,为了逃命连两个儿子都推下车去;刘备逃来逃去,兵不满千,将只关张,仓惶如丧家之犬,比起他们来,咱们现在的情形不是强得多了至少,是我们在攻,只是攻城受挫,咱们还没败呢,节帅还有两支暗伏的大军没有出动,未必没有机会反败为胜。”
杨浩轻轻摇了摇头:“你不用劝我,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明白是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回事。那刀枪条条性命,都像是戳在我的心上啊。”
“节帅心怀慈悲,这正是我们拥戴节帅的原因,可是战场上往复厮杀,死伤总是难免的,节帅不必因此自责。我们这次主动来攻银州并没有错,这是个机会,个有可能壮大自己保护自己的机会,如果我们不来,就得坐等银州坐大,来攻我芦州。芦州旦城破,无数妇孺老幼都要死在他们的手中,那将不是两千人的伤亡,万人的伤亡,我芦州六七万军民,男儿都要被他们猪狗般屠戳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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