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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恋人间四月天(民国 大丫鬟)第1部分阅读

  《不恋人间四月天(民国 大丫鬟)》

  1楔子

  在民国的时候,有个姑娘。

  她生在一个巨富之家。十二岁的时候因着几个哥哥都宠爱她,顶着压力送她去刚开的女子学堂念书。十五岁的时候,哥哥看好一个很有才华的青年,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于是她就乖顺的辍学回家嫁人。那个很有才华的青年第一次看到她的照片的时候,就不屑又嫌弃的说,乡下土包子。可是,那个很有才华的青年最后还是按着家里的安排十分委屈的娶了她,并且很快就和她生下了个儿子。

  生下儿子后,很有才华的青年就远赴重洋留学去了。她虽然也念过新式学堂,但是她的骨子里还是懂得出嫁要从夫。她在家里乖顺的养育幼子,孝敬公婆。但是宠爱她的哥哥看不下去了,于是逼着很有才华的青年,允许她过去英国照顾青年的生活。

  她在异国努力的学习英文,每天给很有才华的青年准备衣食。青年每天在家只是吃饭,别的时间都不在家。她想跟青年说说话,可是青年对着她总是格外的暴躁,总是嚷嚷,“你懂什么?你能说出些什么?”她的哥哥们一个个的也是很有才华很有见识的,她和哥哥们都能天南地北的聊,哥哥们也从来不曾嫌弃过她见识浅薄的。她其实知道,很有才华的青年有一些女朋友,他和她们很有话题。她也有准备青年会把他的“女朋友”带回来,她做好了做一个有气度的大房太太的准备。

  可是后来她又怀孕了。很有才华的青年让她打胎。那是他们两人的孩子,为什么要打掉呢?于是她说,把孩子打掉会有危险的,可能会死的。青年只是冷冷的说,坐火车也会死也危险,你就不坐火车了?青年那时候在疯狂的追求一个很有魅力的很摩登的新式女人,他坚决的要求她打胎,并且要求她和他离婚。她不愿意,青年就离开了他们的房子,她在异国怀着孕,却找不到他。后来还是求救上了哥哥,哥哥安顿了她,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就成全了青年,离婚,并且成为了民国第一桩开明离婚案的女主角。而那个很有才华的青年凭借着这个又一次的名声大噪。

  她后来跟着哥哥去了德国,她努力学习,她还年轻,她想着多读些书,青年是不是就不会再嫌弃自己的土气了?后来她回国了,她在上海一所大学任职教授德语,并且要照顾孩子,伺候很有才华的青年的父母——青年其实很少回家,他有太多理想要实现,家里和他的联系通常就是给他提供钱财花销。她还是很传统的女子,她觉得这些是她的责任。再后来,她成为了中国第一个女银行家,后来她投资了服装公司,又不知不觉投资了几桩生意,都赚了大钱。她想,她还是有几分的商业头脑的。

  再后来的时候,很有才华的青年飞机失事,死了。青年和她离婚后又娶了个太太,那是个很摩登的女人,很出名的交际花,也是一个有夫之妇。她每天的作息都是舞会,麻将,偶尔绘画,后来又喜欢上了抽鸦片,开销很大。青年死后,作为曾经的大妇,她把那个女人也花钱养了起来。一度她也曾经迷茫过,难道很有才华的青年要的和他匹配的新式太太,就是要会麻将,流连舞会,并且还要懂得抽大烟?后来她其实大概也懂了,那些其实都不是必备的,青年后来的这位太太,长的很漂亮,可以说是十分的迷人,也有很多人追求。

  青年一生活的都很潇洒、任性,没有遇过什么挫折,尽情的发挥着自己的才华。也是,他能不自在吗?他年幼时候家里条件殷实让他可以有很好的条件学习,待到稍长时候就娶了这个姑娘,姑娘的哥哥们一个个的都很出息,为他提供了更多的关系网,让他有机会成为梁启超这样的大师的弟子,让他有机会成为泰戈尔的零时翻译和陪同,让他得到了很多人一辈子想都想不到的平台,让他有机会让很多很多的人知道他的名字并且可以顺利的展示自己的才华。

  待到跟青年离婚后,她其实一直有很多人追求。在德国时候的几个外国小伙,回国后的像罗隆基(新中国成立后任职民盟中央副主席、政务院委员、森林工业部部长、政协全国委员会常委、全国人大常委)这样优秀的青年,她都没有敢于考虑过。她那个时候想,一个好女人,应该要从一而终,就算青年已经把自己休掉了。

  她一直活了很久。她想她就像是青年一直认为的那样是个旧时代女性,她就算是和青年离婚后还是默默地心甘情愿的伺候着青年一大家子。可是她私心里又觉得,自己也是个很有能力的新女性,她凭着自己的努力,成就了很多男人都难以企及的高度,除了感情方面,她生活的一直很精彩。

  她叫张嘉玢,字幼仪。

  那个很有才华的青年,叫做徐志摩。

  这真是一个渣男虐圣母的故事!张嘉玢愤愤的甩下手边的书,原本因为无聊才翻看下民国时候的名人小记,没想到却翻到了一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姑娘,张嘉玢,小字幼仪,徐志摩的前妻,也是民国第一桩开明离婚案的女主角。这姑娘在和徐志摩结婚后以至离婚后,都是各种的被虐又各种的圣母,简直就是杯具加餐具的结合体,实在是叔叔忍了婶婶都忍不下去了!

  大才子的瑰丽情史简直就是一个渣男的成长史。花前妻的钱,让前妻生儿子,各种关系网都是仰仗着前妻的家族的,各种发展机会都是前妻的家族给的,然后却对前妻各种冷暴力各种欺负各种不屑瞧不起,等利用完了,然后就轻松的用一桩离婚来成全这个渣男的真爱,为了爱情勇于跟封建礼教做抗争的“好榜样”!成为了勇于对几千年的封建制度说“不”的勇敢的人!却忘记了这个自私大男人是在全然不顾妻子刚刚生产完毕,身体虚弱,远在异乡的情况的!

  真是个不争气的圣母!张嘉玢气愤,看看这姑娘的家族史,就这姑娘自己这一辈的几个哥哥弟弟妹妹啥的包括她自己本人都是牛人非比寻常的牛人,有了那么好的家庭背景那么好的条件却去对徐志摩那渣委曲求全,明明是那个渣男高攀了你啊。那个“张嘉玢”我真是看不起你!我为和你一个名字而耻辱!人家大情圣到死都是为了追求一朵凌霄的百合,高岭之花,而绝不是你这样的乡间小草。如果我是你,一定要让那个徐大才子明白明白,为什么花儿是那样的红!

  恩,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会这么困的?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待到醒来的时候,脑袋里记忆纷纷错错的,一个接着一个片段,几乎要分不清自己是八十多岁老死在纽约的张嘉玢,还是那个二十多岁的长在国旗下的张嘉玢了。过了好两天,才渐渐地平复了下来,她如今,年芳十五,正在江苏省立第二女子师范学校念书,时年,1915年。

  好吧,她这算是赶来被渣男虐的,还是来虐渣男的,又或还是努力跟渣男撇清关系,好好享受张家小姐的快乐生活的?

  21

  “幼仪,有你的家信!”一个笑的格外灿烂的小姑娘蹦跳着过来,手里还扬着一个信封,“我刚刚在信箱里看到的,顺手就帮你取了过来。”

  那个叫做幼仪的少女闻言微微一点头,嘴上却尽是调侃,“谢谢你,可是青燕啊,你怎么说也是苏州数得上号的林家的大小姐,怎么现在却泼的跟个皮猴子似的蹦蹦跳跳没个规矩,你家的爹爹太太还不愁死啊?”

  林青燕却是没有领会什么意思,依旧眨着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我爹说现在都时新新法啦,小家碧玉什么的已经是昨日黄花了,你看现在最流行的就是像是你这样的大脚了!”说完就一脸艳羡的看向了幼仪的脚,“你看你生的脚多好啊,都从来没有缠过,你家里真是开明啊!现在老师们哪个对你不是另眼相待的,连那个最最严厉不近人情的杨老师都对你和颜悦色的!”

  幼仪撇撇嘴,她这就34、35码的脚,在这个年代居然被叫成了“大脚”,真是叫人不淡定了!于是说出的话也就特别的呛了,“可是再新法,林家大小姐还是要嫁的啊。”

  林青燕终究是不如她的幼仪同学脸皮厚,立刻涨红了脸,说话都有些支吾了,“张,张幼仪,你这人最是讨厌,信给你了,我走了!”

  张幼仪却是随意的笑笑,一把拉过了林青燕,“哎,跟你玩笑呢,但是女大当嫁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咱们是新时代的女性,脸皮子可不时新这么薄的呀,不然跟旧式的又有什么不同呢?青燕,不要生我气哦。”

  “就你脸皮子厚!”林青燕蹬了下脚,“我去复习国文了,明天还要考试,我看你这家信就是催促你回家嫁人的!”

  这结果,还真是被林青燕这妮子不幸说中了。信是张幼仪的四哥张嘉璈写的,信上大致上就明白的写了让张幼仪快点结束学业,回家准备“大事”,他会在一周后过来接她的,叫她好好的准备一下。

  大事,对于张幼仪这样十五岁的姑娘来说,指的当然就是结婚了。张家是上海宝山数得上的巨富,家里虽然在当地称得上是开明的,但是说到底女孩子结婚嫁人这样的事情也是耽搁不得的。让她一个闺阁小姐出来能读个三年书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了,当地都没有第二户人家能这么有魄力的。

  嫁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你们知不知道她穿的这个张幼仪是谁啊?她有个很著名的丈夫,也是前夫,一个多情才子——徐志摩!徐志摩知道不?那可不仅是个著名的大诗人,那更是个情圣!人单纯的只追求爱情和自由。他的多情可不只是6小曼或者林徽因又或者是凌淑华什么的。他是可以一边厌恶着原配张幼仪的时候又一边让她两度怀孕。还能理直气壮的要求妻子打胎,在说起打胎危险的时候,还说什么“坐火车也会死人也危险,还不是要坐火车?”在原配张幼仪异乡怀孕、生幼子的时候不负责任的出走,还强硬的要求离婚。简直就不是个男人!张幼仪就是民国第一桩开明离婚案的女主角。别人不会同情她的无辜和不幸,人们只会说徐志摩至情至信,为了真爱敢于冲破封建枷锁!

  张幼仪的人生就是一场杯具加餐具加无止境的圣母!当然,现在里面早换了魂的张幼仪当然不会让命运再一次的奏起《圣母交响曲》,她可是长在红旗下被老爹老妈泡在蜂蜜罐子里宠溺下长大的,恩,有木有听说过,八零后就是自私冷血的一代?木有听过?那咱会教你好好的见识一下的。她这个“张幼仪”,爱自己尚且来不及,可分不出心神来爱大情圣!还是个自命不凡又自以为是的情圣!

  靠在椅子背上,张幼仪琢磨着,大诗人既然想做大情圣,她总是要成全不是吗?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那笑容显得格外的那么无辜可爱。总之,这辈子,她是不会委屈了徐大才子来娶她这个乡下土包子的,恩,她对徐大才子还是很够意思的,对吧?

  一周后,张幼仪的四哥张嘉璈就到了。二十六岁的张嘉璈风度翩翩,一件长风衣,蹭亮的皮鞋,偶尔侧过脸时礼貌的一个浅浅的微笑,就立刻让校园里一批没怎么见识过美男子的小姑娘们一个个躲在树后头偷眼瞧着。张幼仪骄傲的挺了挺胸,我这四哥可不光是长了张好面皮!其实说起来,这张家兄妹十二人,个个都是牛人,几乎一半都是在历史上留名的。其中这位四哥就一生致力于银行事业,在当时是和孔祥熙、宋子文比肩的银行家,可是若不是宋子文的姐妹们一个个的都那样的“懂得嫁人”,宋子文还真是给四哥提鞋都不配的!更不会有日后宋子文借着蒋介石的手把四哥从他一手创立的中央银行总裁的位置上挤下去的事情了,当然,也不会有后来叱咤风云的民国四大家族之一的宋子文了。虽然,她的四哥现在还只是浙江都督身边的一个秘书。

  “四哥,我还不想嫁人呢,”坐在回家的小汽车上,张幼仪歪着脑袋,眨巴着一双闪亮亮的眼睛,“我觉得念书挺好的,我听说现在很多女孩子还去北平去上海念大学,还有跟四哥一样去留洋的呢!”

  张嘉璈却摸摸妹妹的头,“若是等玢玢这样念完一圈子的书回来,哪里还有好少年等着呢?”有家底的家庭哪个不是早给儿子娶上了媳妇的?很多投机的人家是有把女儿培养到二十多岁慢慢的读书的,但是到了那个时候能匹配的男子也多是“二婚头”,或者是老家有原配的,却又想要娶个新式太太的了。那些个事业有成了的男人多都有些岁数,且都二三十岁了的男人怎么可能老家不先娶亲?那样的又怎能够匹配我这冰雪可爱的妹妹?

  “玢玢,不要任性,女孩子还是要嫁个好人家才是最要紧的。”张嘉玢是张幼仪的名,幼仪是小字,在外头上学时候用的,家里人总是喜欢亲昵的叫她一声“玢玢”,“总之四哥是真的帮你看好了的,这个青年今年将要在浙江一中毕业,以后打算来上海念大学的,是个真正有才华的青年,而且他的家世也算配得上你,你以后去了浙江也是做少奶奶的,不会受苦的。”如今像是这样的家世又好自己又肯努力上进,一表人才的青年还真是不多了,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徐家这一代虽然还没有什么冒尖的人才,但是祖上却是有着很好的底蕴的,再说如今他家姻亲里头有几个就在政府混的很不错的,排第一的就要数徐家少爷的表叔,沈钧儒。

  “可是我去嫁人就不能再念书了,他若是在大学遇到像他一样有才学的女同学,嫌弃我什么都不懂了那可怎么办啊?张幼仪一脸天真的仰着头望向四哥。哥啊,哪有一个很有才学并且自以为是的男人会喜欢家里的老婆是个半文盲的,没法做思想交流啊。特别是那些“特别”自命不凡的,到时候家里的老婆没法交流,还不得广交“红粉知己”好好的知己知己啊。这样的天天呆在家里伺候男人父母,然后盼着在外“刻苦读书”的丈夫的大户人家少奶奶的日子,难道就很好吗?

  张嘉璈揉着妹妹头发的手一顿,眼角却是一抹冷厉,然后想到妹妹就在旁边,复又温柔的笑了,“我们玢玢这么好的姑娘,他是不敢辜负的。而且咱们玢玢从小就比旁人聪明,哪里会什么都不懂。”也不容得他辜负!只要张家的男儿都好好的争气,又怎么会让家里的女孩子在婆家受气?玢玢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也是他和二哥的坚持,妹妹才没有受缠足的苦。家里珍贵着娇养大的女孩子,不是嫁出去让人随便“辜负”的。“二哥也回来了,说是要回来检阅检阅我看中的那个男孩子靠谱不靠谱。有二哥把关,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二哥。张幼仪无力的叹了口气,好吧,张家一个个都是牛人,二哥张嘉森就是其中执牛耳的,二哥虽只比四哥大两岁,却已然是政坛上的风云人物了,四哥的上级浙江都督见了二哥都是要陪小心的。可是,你们一个个这么强大,给妹子挑丈夫,挑过来挑过去的却不幸都挑中了那样最冷血无情、自私任性的一个。好吧,你们是大老爷儿们,考虑的都是男人有没有前途什么的,哪里会想着女子的幸福是哪个比较重要。

  张幼仪心里虽然在无尽的吐槽,嘴上却说,“二哥这大忙人可总算是回来了!我就去求二哥,叫他送我去念大学,还要和哥哥们一样出国去念书呢,我才不要去嫁人呢!”嘴一嘟,做出一副小女儿的任性娇态来。

  张嘉璈却以为这只是小少女的娇羞,不愿轻易承认就要嫁人罢了,也不去多想。只微微的合上眼闭目休息,他赶来赶去的已经好几天不曾好好的休息过了。二哥的意思是自己这几年在浙江打的基础已经合格了,让自己快些把手头上的工作交接好,他已经引荐了自己去上海任职,可以去做财政这块儿,大概就是任职中国银行上海分行的副经理。所以因此,他虽然人确实是很累,但是却充满着这样一些小小的兴奋和雀跃,自己一展拳脚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张幼仪知道,家里最有发言权的人,一向就不是自己的父亲或者母亲,而是自己那位才二十八岁却已然是政界新星的二哥张嘉森。二哥从小就很与众不同,小时候连大哥都对二哥特立独行的想法无能为力,等到二哥长成了更是有了一种无所不能之势了。自己小时候能没受缠足的苦,可以“独一份儿”的去女学寄宿念书,都是托的二哥的福,当然,自己这个四哥也是有出力就是了。

  既然四哥说了二哥还是要检阅一二那个“很有才华的青年”的,那就说明一切还是有转圜余地的,并未把这婚事就说死了。像二哥这样骄傲的一个人,若是知道自己的未来妹婿觉得自己的妹妹是个“乡下土包子”,那又会是个什么境况呢?二哥一生宁折勿弯,绝对是受不得这样的侮辱的。于是,张幼仪因着想到了好主意,也安心又满意的靠着四哥的肩膀睡了过去。

  32

  上海宝山罗店张家,是当地的巨富。要真说起来,张家祖上也就是一户稍有些银钱的地主,也曾出过清朝的知县。而如今的张家家主张润之也就是一个中医郎中,本来也算不上什么有头有脸,最多也就是稍有些体面。加之张润之不擅理财,祖上虽有恒产,但是却不懂经营,在他接手产业后的几年,原本富余的家业一度家道中落了,甚至没有钱财去供给当时还在日本留学的两个儿子。

  倒是张润之生了个好儿子。家里境况愈差,老大张嘉保决定拿着变卖了田产的钱独自去了上海做生意。在大上海经营不到两年,投资开了个棉花油厂,倒很是赚了一笔银钱,缓解了家里的困窘。再过了两年之后,人们再次提及宝山张家的时候就都开始带上了敬意,大家说起的时候都会说难道是那个“油霸”张老板的那个张家?而张家竟也在那么短短的时间里头,就很快的成为了当地的首富。而张嘉保的名头,就算是在人才济济、百花齐放的上海滩,也是叫得响亮的了。

  张家有钱以后,张家的第二个儿子张嘉森终于学成归国了。他回国后就立刻去了北平发展,没两年竟然就在北平捣鼓出个什么政党,自己还摇身一变成了北平政府里面的“总统府秘书长”。自古以来江浙这些个地方出几个富户不算难,甚至拿钱支持各种政治家啊党派的也有,但是出个像张嘉森那样的自己做了政府里头的“高官”,那可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啊!更何况,张嘉森初去北平的时候那真是一点根基也无的,只有大哥张嘉保给准备的一些银钱,什么都是靠自己打拼,如今二十多岁的年纪,竟然成了当地的官老爷见了他都要点头哈腰的大人物了!

  所以人们一说起宝山张家,就说张润之这酸郎中可真是会养儿子!这随便养一个两个都是在混同业中可以执牛耳的。而且说起来都几乎等于是“白手起家”的,家里背景什么的也都是靠不上的。听说张家的四儿子张嘉璈这才做了两年浙江都督的秘书,就要被上调去政府做财政了,如果不是去上海,就是去北平的。张家这几个儿子真是一个顶一个的出息,什么文曲星转世都难以形容!可惜这几个有出息的儿子早早的就娶了亲了,不过那嫡亲的二女儿如今正好芳龄十五,还不曾许过人家呢!张家说亲的门槛,早几年就几乎被踏破了。但是就凭着张嘉森那严厉的审视,还没有一个人能顺利通过他的“审查”。

  为了小妹嫁过去后不要受苦,夫家必须要家境殷实。而妹婿为了能配得上玢玢,当然要受过新式教育懂得如何尊重女性,而且本人也要上进有才学,才能稍微让张家的几个哥哥满意。挑

  了这么许多年,张嘉璈终于在一次巡视浙江一中的时候,见到了一个全方面可以符合各种择婿要求的优秀青年,这个青年就叫徐章垿。

  “徐章垿?”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张幼仪很是疑惑了一阵,不是应该是徐志摩的吗?她虽然还是读过一阵民国的各种传记和野史,却不记得张嘉璈在浙江一中除了徐志摩还看上过别的“好苗子”,而且她记得清楚,徐志摩是海宁徐家的长孙独子。又想了一会儿,突然又记起来了,徐家公子在2o岁的时候去留学前他的父亲给他又取了一个名字,就叫“志摩”。张幼仪的脑海中交错着两段记忆,有时候总是不可避免的混乱着的,而且也难免会忘记一些事情。

  坐在上首位的贵妇,也就是张幼仪的母亲一脸不满的瞪了一眼幼仪,没什么好声气的说道,“就算是在家里,也不应该这样随意的叫一个男人的名字。这几年在外头念书果然是人都念野掉了,连女子应该有的羞涩和回避都已经不懂了,”说着就转向了张润之,“老爷,你早就该让玢玢回家准备准备待嫁了,如今还有好些规矩没有学呢,若是以后嫁了人闹了笑话,那么玢玢以后在婆家企不是要被看轻了?这个年纪的姑娘不好好在家里准备待嫁,不懂得怎么做好一个当

  家主母,是要被人笑话的。”

  张幼仪一直知道自从自己坚持顺着二哥和四哥的意思去江苏第二女子师范学堂念书之后,自己这个充满传统美的母亲大人就是看自己横竖不落眼了。母亲是最传统的封建家族的主母,恪尽妻职、母职,自己唯一亲生的女儿三岁的时候被两个儿子拦着没有缠上小脚,她就几乎有些受不住,但是最后既然自己的丈夫拍板同意了儿子的意见,自己也就不好再有什么反对意见了——她一向很懂得出嫁从夫。但是,在她的心目中,女子的真善美就应该是从小长于闺阁之中,小时学习针线女红学习如何理家管教下人,长成时就嫁人好好的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打理后院。

  其实,上辈子真正的张幼仪后来虽然也学了西学、并且在生意上很有建树,但是终究还是循着她母亲给她引导的老路在走,就算是后来徐志摩逼着和她离婚了,她依旧还是尽着徐家大妇该尽的义务,奉养老人,甚至养老送终,并且在她赚钱之后还拿钱供养她的前夫和前夫的新太太。不过,那个张幼仪愿意如此奉献,自己可不乐意!

  “娘亲,你看你都说嫁了人后婆家人要看不起我欺负我,就别让我这么快就嫁人么,我还小呢,让我陪着您再过几年再说好不好呀?”张幼仪一脸的甜笑,跟母亲发着嗲。

  张太太周氏可不吃这一套,“我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怀上了你大哥哥了,现在不是也都好好的了?如今都已经让你出去野了这么几年了,还不满意啊?要我说大家小姐就是应该拘在闺阁之中的,心思才不会野掉么。我是辩不过你的几个哥哥,才心软放任了你这么几年,现如今,你可要给我好好的听话好好的学些真该学的!老爷,您说是吧?”

  老爷张润之如今凡事都很是给这个嫡妻面子,毕竟自己这个妻子给自己生得的这三男一女,三个儿子如今个个都是人中龙凤,生得实在是好,现在自己这宝山张家如此昌盛,确实都是靠着她生的这几个儿子。几个庶子也不是不好,老三的粮油生意在上海做得也算不错,几个小的在学堂念书也还行成绩都是靠前的,自己媳妇儿对他们都是宽容的也有好好的让他们进学,只是资质终归还是不如那几个好。“玢玢也是要嫁人的了,就多劳烦夫人好好多教一些了。”张老爷顺着张太太的话说了下去。

  周氏满意的吃了口茶,得了丈夫的支持,心情也畅快很多。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伺候太太饮茶吃果子的三姨娘眼神儿一转,对着老爷太太状似无意的提道,“原本也不该奴婢提起这些的,只是嘉蕊小姐如今也都十二岁了,女红学的一直都不错的,老爷太太恩德,若是不去女学进学的话也是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了。待嘉玢小姐嫁了,也要劳烦太太多给嘉蕊小姐相看相看,不求比得上徐家少爷那样的,只要但凡是能有个那徐家少爷一半儿的啊嘉玢小姐就该欢喜死啦。”一边做着请求,一边还不忘好好的抬抬张幼仪将来嫁得好,这话张太太自然是最爱听的了。

  果然,周氏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眼角稍稍的有一些愉快的笑意,不过很快又摆上了样子,说,“你是嘉蕊生母,你知道的我也从不刻薄那些,你多关心些嘉蕊也是应该的。等忙过这阵子,我就好好的把那些个来求亲的帖子好好看看,到时候你也可以一起来看,喜欢哪个到时候可以告诉我就是了。咱们张家的女儿,如今可是不愁嫁的很。”

  三姨娘听了这样的承诺自是喜不自胜的,“谢谢太太宽厚,奴婢真是三生有幸才得以伺候在太太的身旁!”

  周氏作为当家主母,倒是也确实当得起宽厚的名堂,当然了,很多的时候还是恩威并济,周氏从小就是受了良好的大家小姐的教育,对于怎么做好一个当家主母总是驾轻就熟的。她自己生了三男一女,其余的五男三女都是姨太太生的,对于妾室在子嗣上从来不刻薄着。而且对于孩子的教养也很宽厚,男孩子都进了西学堂念书,老三想做生意也不拦着,还给放了银钱让他去做。几个庶女都是请了女红师傅和教仪师傅的,甚至还请了女师傅专门教授些书画,培养些雅趣。至于之后成不成材爱不爱学的,周氏就没有兴趣关心了,她自问已经是做的问心无愧了。周氏甚至可以说,她做这个张家主母实在是已经几乎尽善尽美了,除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的教养——这一点几乎可以算是她人生中的一个污点了,而她也一直不能如意。

  张嘉蕊?张幼仪脑袋里动了动,印象中的这个妹妹似乎在历史上也是个人物啊,记得好像跟上海滩大流氓杜月笙私交就不错,还做了邻居的?貌似应该是混的不差的。自己的这个四妹是几个姐妹中最有志气的一个、也是最“不传统”的一个,个性张扬外放,虽然是小小年纪长相上却也可以看出有三姨娘的几分娇媚了。其实就徐志摩那伪情圣真色狼的德行,相比较而言可能还真是小妹嘉蕊更符合他的审美。

  小妹嘉蕊就是徐志摩认为的新式女性的典型,她喜欢各种舞会,喜欢听戏,喜欢麻将,闲暇的时候也会偶尔作画或者又偶尔设计衣服,生活既有格调也带情趣,而且还因为这些高雅的兴趣爱好成为了知名的服装设计师,倒是有些和徐志摩的第二任太太交际花6小曼有些异曲同工。张幼仪想着死道友不死贫道,把妹妹配了给徐志摩自己也许就可以解脱了。不过自己这种为了自己远离悲剧却推妹妹下火坑未免也太有失厚道了,恩,通俗的说,就是无耻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嘉蕊如今才十二岁,徐家未必会要一个这样小的长孙嫡媳,且还是个庶出的。而且那嘉蕊更是个有大主意的,她必然是打算要先读书再考虑择婿的,这个方面三姨娘未必能够左右到她的。

  张幼仪想了想,她实在是太需要一个十分妥贴的方式把这件事情给解决掉,并且是尽快的,以免将来夜长梦多。而当今之计,最首要的,就是去巴结她的二哥,张嘉森。

  43

  张幼仪回家的第二天,二哥张嘉森就从北平赶回来了。他刚下飞机,风尘仆仆,回到家见过了父母亲长就被二嫂秦氏带去洗漱了。等张嘉森终于收拾停当再次从房门里头跨出来的时候,就见到房门外面一个娇俏的小姑娘拿了个板凳坐在那里,看样子就是在等他的。

  “玢玢,你怎么坐在这里了?这儿风大,进屋吧。”张嘉森长得其实并不如四哥张嘉璈那么俊俏,但是却别有一种威严感,他的四周仿佛就是有一种无形的气场,虽然他说话间依旧是温和的,却觉得这股气场着实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也让原本随意坐着的张幼仪都有些忍不住的想对他鞠躬致敬了。

  张幼仪站起身,笑吟吟的看向他,“二哥,四哥那个坏蛋嫌弃我麻烦了,要把我从家里立刻嫁出去呢。”

  张嘉森楞了一下,记忆中妹妹玢玢虽然没有缠过小脚也念的西学,性格却是和母亲如出一辙的传统,并且哪里能这样大胆的随口就说出婚嫁之事?而且,原本见着他就胆胆怯怯的眼睛,如今却是充满了笑意,眼睛对上自己居然也丝毫不露胆怯,才没见多久,玢玢怎么的就变化如此之大?不过,这个变化他并不介意,反倒是有些欣慰,“咱们家玢玢长大了,你四哥自然要帮玢玢好好相看的,不过那事情也还不一定,待我明天去趟杭州看看再说。玢玢难道害臊了才说不想嫁人?”

  明天就要去“审查”徐志摩了?张幼仪眼睛微不可见的闪动了一下,又立刻的笑了开来,“那二哥打算怎么‘看看’呢?是看那青年长得好不好呢,还是才学有多高呢,又还是家里家世几何呢?”

  这个妹妹真是变化太大了。就算是他认识的留学归国的女子未必能如此放开谈论自己的未来夫婿的各种情况,还带着这样调侃的口吻,“看来我们家玢玢主意大得很,那玢玢是觉得,除了要考察下你说的这么几点,还有别的要考察的?”

  总算是上道了!为了人生幸福远离渣男,张幼仪觉得厚厚脸皮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不过她还是伪装了些羞涩的瞪了下张嘉森,“哎呀二哥,你真讨厌,对女孩子来说最重要的当然是那个男孩子喜欢她啦!特别是我看那些个唱本里头的才子佳人的,越是恃才傲物的才子,越是受不住婚约什么的捆绑,总喜欢寻个匹配的才罢休。二哥,我可不要这样,被人娶回家里做个好看的摆设!”

  “他敢!”张嘉森脱口而出的同时,却发现自己似乎被妹妹给诱导了,“都没见过人家,怎么就知道会不欢喜你?咱们玢玢这么好,谁见了玢玢会不喜欢呢?”

  张幼仪嘟着嘴,“二哥你担保外头的那些人都跟你这样有欣赏品味?若不真心的喜欢我的我才不稀罕人家来勉强我,二哥你一定要记住哦。是不是才子对于我过得开不开心一点都不重要,我想二哥也不是个为了笼络一个人才而要嫁自己亲妹妹的人。”

  “当然不会!”张嘉森从来就最是骄傲的一个人,他出人头地靠的不是裙带,而是自己的实力!不过,妹妹的话他却也真的听了进去。他是男人清楚的很,就如他对于秦氏,他尊重她感谢她帮他在家孝敬父母,但是除了这样的敬爱,以及张家二少奶奶的名头,自己确实也没有办法给予更多了。他十七岁那年娶的秦氏,就是为了让她代自己孝敬父母,自己则在第二年就去了日本留学。秦氏还算有些文才的,并不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自己却发觉除了家里父母的身体情况,自己再难和秦氏有别的话题。

  张幼仪在心里头比了一个v字,然后欢快的提着裙子向外面奔出去。

  单单是“提醒”二哥要多方面考察小青年那肯定还是不足够的。张幼仪于是拿了自己最最“含羞带怯”的照片蹦向了亲爱的四哥的院子。四哥,既然这门亲事是你先看上的,你总要不小心让那个你满意的小青年看到人家我最羞涩无邪的“尊容”,然后再让那小青年把最真实的观后感说出来吧?

  第二天早上,看着二哥和四哥相携而去的画面,张幼仪心里倒不会担心忐忑了,反倒是觉得两个哥哥的背影靠在一起真是显得无比的“和谐”啊。那徐志摩最是自以为是了,自我感觉那是好的那是不得了的,他最最不屑掩饰自己的那些个负面情绪了,所以如果是个陌生人或者是家信夹带着“未婚妻的照片”的话,他当时当刻一定会忍不住的真情流露的表达自己最深刻的感受的!至于怎么“制造”这份家信,相信四哥在浙江都锻炼了这么些时候了,不会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的,对吧?

  两天后,父亲就接到了二哥的电话,之后脸色就一直很不好,特别是一起吃饭的时候看到张幼仪,更有一种奇妙的“便秘感”。母亲倒是更直接,再下一天吃过中饭后,叫几个姨娘不用再伺候了可以下去了,然后就语重心长的说,“徐家少爷这门亲事不错,你回头可别听你两个哥哥瞎起哄。感情都是婚后慢慢培养起来的,我和你父亲成亲之前就没有见过,夫妻夫妻讲究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看这不就顺顺当当的过下来了?喜欢啊爱宠什么的,都是和那些个姨娘的事情,可别白瞎了身份。”

  看来,徐大才子对自己的嫌弃,如今这些个人都已经非常清楚的知道了。父母坚持这桩婚事对她来说没什么,毕?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