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比下去了。
实在说，天王乃是麒麟，大王是个熊精，这风度气质，不言而喻，天生便有些高下之分，不足为奇。
大王摆手，开言道：你叫文明天王，我叫文明大王，都称文明，谁真文明口说文明，未必文明。真有文明，亮出文明。比试文明，看谁文明。赢了文明，是真文明
天王被她这串文明弄糊涂了，犹豫片刻，答道：既说比试文明，就得文明行事，不得作出有辱斯文的事来。
大王道：那是当然，比文明，就不要动拳脚刀枪。
他两个商定，要斗文不要斗武
大王又道：成者为王败者贼胜败之事也要先说明白。胜者为主，败者为奴。你若败在本王手下，你和你那洞里的小妖当全归本王治下。本王若败，也要依此。
天王想了会道：就依你
大王拱手道：痛快君子言，快马鞭本大王对天起誓，言若无信，天打五雷轰3。此处你是主，我是客，客随主便，请了
天王不再多言，命如画捧过文房四宝，提笔挥毫，笔走游龙，顷刻成画幅，乃是马踏飞燕，只缺右边后蹄。对大王拱手道：大王请看下笔着蹄，提手臂，道声：疾便见马蹄下燕穿出，那马收前蹄，全身竖立，引颈长嘶，腾空而去。
大王道声：笔落惊风雨好走过来，提笔在手，微微笑，挥笔着墨，立时画就，却是只丹顶鹤，只留下眼珠未点。对天王拱手道：天王请看下笔点睛，提手臂，也道声：疾便见那鹤眼珠转，振翅抬脚，起舞回，声长鸣，冲天飞去。
天王道声：书成泣鬼神佩服
这回合打了个平手，不见输赢。
轮到大王出招，天王道声：请大王也不谦让，对司琴招手，司琴捧过琴来，除下琴囊，见是张桐木古琴。好琴色如古铜，润如苍玉，扣之声清如磬，尾上尚留着些儿焦痕，若非司马相如所藏，定是蔡伯喈留传4。
司琴将古琴安放停当，大王过来取拨操琴。看她尖尖玉指，拨画捻挑，始则其声委婉，如涓涓细流，便觉轻风渐起，微雨濛濛。继之弦声转急，琮琮琤琤，如急流险滩，便见风起云兴，山雨欲来。有顷，琴声激昂高亢，吰吰然，如瀑泻千尺，时，风雨雷霆，排山倒海而至。此刻，天昏地黑，但闻急促弦声隆隆雷声风声雨声，此起彼落，如后浪推前浪，愈推愈烈。众人屏息而观，惴惴如临深渊。忽闻裂帛声，琴声戛然而止，立见云散天开，风停雨住，依旧朗朗乾坤。
天王点头赞许，接过拨片，略加思索，手按琴弦，轻挑慢燃。只听乐声悠然而起，如春风初度。转眼之间，众人仿佛已置身深山幽谷，流水潺湲，竹映清泉；丛春兰独出溪畔，玉立亭亭，出世超凡，似在临溪照影，幽幽地散发出王者之香5。众人齐喝声彩。
略过片刻，弦声渐促，嘈嘈如燕语莺啼。恍惚之中，已身临十里荷塘，绿柳拂岸，翠荷随风；几枝芙蓉出水，临波欲舞，花中君子，真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6飒爽桌立，展风姿，观之令人赏心悦目，宠辱皆忘。众人啧啧连声，却听曲调渐转深沉，淅淅沥沥如雨洒梧桐。俄而飒飒秋风起，露凝霜重，百花纷谢；眼前却现出片秋菊，姹紫嫣红，抗傲霜寒，点破这凄凉和荒漠，冲天香阵透长安7，又成就番景象，令人耳目新。继而，琴声转清，委婉又含着刚毅，原来朔风凜冽，大雪纷扬，茫茫雪野，寂寥落寞；沉寂之中，忽见梅开岭上，疏影横斜，暗香浮动8繁花满枝，笑傲风雪。众人看得出神，都道：花中高士，清姿神韵，果真不同凡响。
琴声悠然而止，白日重现。大王也鼓掌道了声：妙。
这第二回合，细品虽也有些雅俗之别文野之分，却也难分高下，算是又打了个平手。
接下来该天王出招。天王命如诗捧过册诗鉴，教他随手翻开页。天王和大王看过，乃是神智9类，二人点头会意。
天王低头沉思，提笔写出八个字：
双手递给大王道：大王请看大王接过，看了多时，点头道：是首五言绝句，且听我念来：
山高流水长，月黑风雨狂，
长亭游子去，断肠在它乡。
是也不是天王道：不错，正是
只见大王闭目运思，也提笔连写带画，写完递给天王道：天王请看
天王看她写的是：
天王皱起眉头，反复细看，忽而笑道：是了，小犬为狗，必是张打油的打油诗咏雪，你看这天地糊涂片，定是：
天地笼统，井变黑窟窿，
黑狗变白狗，白狗身上肿
是也不是大王道：不差天王道：这白狗身上肿得够狠的，想必是雪下得大。大王道：以意写图，有何不可心想：虽未出丑，倒底还未胜他。
大王求胜心切，挥手，命司棋摆下棋盘，要与天王决雌雄。
他两个对面坐定，拱手道了声：请便上马拱卒，运炮出车，各显神通。这边大王出车，便见天上愁云惨惨，电闪雷鸣；那边天王走马，便见云端号炮连天，伏兵四起。地上二人斗棋，天上神兵斗阵，杀得人仰马翻，地黑天昏。
正杀得难分难解，大王脚失误，炮打车，让出了马道。被天王抓住时机，跳马挂角将军，马后炮没救只见天上大王的神兵打出了白旗，天王的神兵擂起了得胜鼓。
天王得胜
大王输定，急了。原来约定胜者为主，败者为奴，大王负气奔来，志在必得，岂甘心为奴两眼翻，变了面皮，掀翻棋盘，伸手从司棋手中接过管魁星笔，迎风晃便有丈二长短，照定天王双目点了过来。
天王低头让过，道：咦方才还赌咒发誓，动武便天打五雷轰你言而无信，就不怕遭雷打大王道：杀了你此事便无人得知，死无对证，还怕什么言罢，那枝笔只顾往天王致命处乱戳。
天王无奈，挥动手中摺扇抵挡，心想：这算什么文明事来罢，罢男不跟女斗。跳出圈外，携了两个丫鬟，化道金光径回文明洞去了。
大王料想，赶也无益，作事不成，老大没趣。没奈何，领了司琴司棋，垂头丧气往回走。才到半路，便见乌云四合，乌云顶上红光四射，立着人，正是魁星夫人。见她手执斗，手拿着那管罚咒的笔，对着大王点了两点，径直回斗宫去了。
大王见，直吓得魂飞魄散，适才起了誓，言明动武便遭雷打。若是个常人倒也罢了，偏是文明妖精，正归魁星管着，岂能饶你
熊精走投无路，心横：活人不给尿憋死要活命，走他娘妖性大发，拨转云头，直奔阴山蝎尾岩蛇口洞，投奔阴山梵天圣母娘娘，作了娘娘的西方行魔使。”
浪里翻讲到此处，众小妖纷纷插言道：“原来西方行魔大王是这般来历，可这与海下国有什么关系呢”浪里翻道：“且听我接下去讲：
熊精大王得圣母娘娘庇佑，逃过雷劫，誓要报仇雪恨，灭了文明天王。
岂知此时文明天王功德圆满，佛祖传下法旨，着他归位西方。天王怕他儿孙被熊大王加害，便将他儿孙带来托交司幽老祖治下。司幽国本就人少，从此便多为麟属。
玉架山文明洞之民，多数并非天王之后，虽受教文明，却未得人身，似人非人，似妖非妖，无处可托。天王便向道君老祖要了个装金丹的葫芦，沉入海中化作国，将文明洞之民尽数迁入其中，便是这个海下国。
这葫芦本是个聚宝之器，把方圆百里财宝都聚了进来，是以，国内金银堆成山，宝贝聚成河。
此处归东海管辖，自有东海龙王帮他照应安全。这葫芦原是道祖太上老君的，自要受老君庇护。加之，这国之民本是文明天王属下，天王乃是麒麟，谁招惹得起”
讲到此处，浪里翻略停顿，接下去道：“因有这般原由，适才众位说把他国人都杀尽，财宝都搬来，实在是万万使不得的。莫说杀尽，便是伤了他国之民，只怕也担当不起”
注：
1 昭昭是清楚明白的意思。见韩愈唐的文章：获麟解。
2 三三行：见第五回注4。
3 五雷：道家认为五行相生相尅，动则生雷。故金木水火土皆能发雷，是谓五雷。
4 司马相如：西汉著名辞赋家。相传他曾操琴“凤求凰”向卓文君表达爱慕之情。蔡邕：字伯喈。东汉文学
家，精音律。搜神记卷十三说他“至吴，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声，曰此良材也。因请
之，削以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焦，因名焦尾琴。”
5 王者之香：兰花之香素称“香祖”。传说孔子自卫国回鲁国，见到山谷中的兰花，赞叹道：“兰当为王
者”事见孔子家语，后人便称兰香为“王者香”。
6 语出周敦颐宋的爱莲说：“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莲，花之君子者
也。”
7 黄巢诗句。
8 林逋林和靖北宋诗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9 种杂体诗，近乎文字游戏。利用书法及字体的形象变化“以意写图”作成。读者要细心揣摩动用神
智方能解读。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九回 东林洞老妖精庆寿 海下国小和尚探奇
第十九回
东林洞老妖精庆寿 海下国小和尚探奇
却说觉颖教圆智埋伏在洞外，自己变了只蜻蜓，随老妖进到洞里来。听水军头目浪里翻讲完海下国的故事，大王立起身来，摆手道：“虽说对海下国之民该宽大些，可文明天王既与我熊师妹有这般过节，本大王岂能忍气吞声便宜了他”正说着话，见天军头目云中游领帮小妖，捆绑两个女子，推推搡搡拥进洞来。
云中游上前禀报大王道：“报小妖云中游奉命捉拿这两个会唱小曲的，现已解到，请大王发落。”大王点头道：“好你却会办事。不是说他家门前有个土地佬看门护持么”云中游道：“禀大王是有个土地佬来着，他说是奉了个什么猪头菩萨之命在此把看大门，被我等顿拳脚，打得不知去向了。”
大王走下来，绕两个女子走了圈，咂着嘴道“嗯，好口味稀嫩稀嫩的且留天，听她唱个曲儿再说。”上去坐了，厉声问道：“你两个好大胆今天是本王寿诞，本王抬举你，唤你两个来唱只曲儿助兴，倒敢推三阻四，不来应命，是何道理”两个女子吓得浑身乱战，哭哭啼啼紧靠在起，不敢应声。
大王挥手道：“拿下去关进牢房里，给点儿吃的，教她待会儿好好唱几只曲儿。侍候得本王高兴了，兴许赏他条命。若是不识好歹，败了本王的雅兴，便是自找死路”众小妖上来，把两个女子推到后洞去了。
觉颖跟在后面。后洞有个牢房，四面围着木栅，内里空无人。小妖将两个女子推入牢房，锁上门，都赶去前面吃席去了。
看那两个女子，年长的三十开外，年幼的只有十二三岁，身上犹自背着乐器，只管呜呜的哭。少停，见个女妖提着食盒过来，面开牢门，面笑着道：“嗨莫哭，莫哭今日大王寿庆，你两个来哭丧，不成模样过会儿，再送个伴儿来，有陪着说话的就不寂寞啦”放下食盒，取出菜肴汤饭，放到桌上道：“都是素的，不带丁点儿荤腥，慢慢吃几口，要熬整天哩”说完出门，又指着外面道：“那不是，伴儿来了。”只见几个小妖牵着个人过来，身上五花大绑，捆得结实。细看是个和尚，不是别人，正是圆智。
原来圆智在洞外，久不见觉颖出来，忍不住要探头探脑。岂知阳光下光头闪，被巡山的小妖看见，设下机关，圆智才动脚就绊了个跟头，被捉了进来。审他口供，只说是迷路的云游和尚。大王见送上门来个和尚，正赶上自家寿庆，好算是发了个利市，不觉心下欢喜。随命送进牢来，待过了今日，再行发落。
两个女人见进来个和尚，倒是胆壮了不少，好歹也算多了个活人，长了分人气。待小妖出去，年长的女子问道：“长老是哪个庙里的为甚也被妖精捉了来”心想：“莫不是妖精今天也要请和尚来念经消灾”
圆智道：“贫僧圆智，乃云游僧人，入林迷路，便中了妖精埋伏。不知二位女菩萨为何遭难”
年长的女子道：“小女子童婉娘，女儿廉锦枫，乃司幽国人氏。只因家境贫寒，孤儿寡母，无以为生，每日去酒馆茶楼卖唱，挣几文钱糊口。不想祸从天降，今日早间忽来帮莽汉，把我母女二人拿到这里。原以为是官府恶奴，岂知是洞里的妖精，眼见是不得活着出去了。”说完又哭。
“且莫要哭”圆智道：“贫僧云游到司幽国，闻说多年前，京城童家戏班有个扮小生的叫童婉娘，可就是你”那女子道：“正是”圆智道：“不曾想在这里见到。”稍停，又道：“贫僧有个师兄，神通广大，知我被妖精所困，定会前来搭救。待灭了妖精，就送你回家。”看着廉锦枫道：“把孩子拉扯大也不容易。”
婉娘道：“这孩子命苦，五岁那年她爹去了，生活无着，随我沦落风尘，吃不尽的苦，受不完的罪。这世上，财多之人不欺人怎得广其财，势大之人不虐人怎能显其势可怜我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受人欺而忍辱，受人虐而吞声，苦挨时日。孩子七岁上，有个姓庞的官家，见孩子生得伶俐，便仗势强买了去，我母子生生分离，又过了三年。那家主妇凶悍非常，孩子经不住打骂，偷逃出来寻死投河，幸被个好心人救起，主人将她撵出府去。孩子空手回来，他家又来相逼，要讨回身价，因我无钱，便占了我家房地。如今，只得在城外破庙里安身。”
圆智道：“听人说，当年婉娘在京城红极时，何以无人伸援手，以致落难如此呢”婉娘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此时彼时。自嫁廉秀才，在家数年，足不出户，当初之事早已被人忘却。即如旧日相识，或因有求我而未得或因有所图而未逞，嫉而生恨，见我落难，多是落井下石幸灾乐祸，岂会来伸援手。”
时听得前洞锣鼓喧天，想必寿庆大典已经开场。
觉颖见小妖都去前厅吃酒，后洞无人，现身出来，放开圆智和婉娘母女，对他三人道：“妖精都在前厅吃酒，快随我走”言罢，捻着诀儿，晃之间，这四人都变作了小妖。又捡来三根木棍儿，吹口气，变作圆智和婉娘母女仍捆在那里。
他四个变作小妖，大摇大摆往外走，洞里小妖众多，谁能分辨认出时穿过大厅，走出洞外，寻路逃命。
此时，洞中庆典正在高嘲，大厅上张灯结彩，地上铺着红氊，壁上挂着寿幛，大王坐在正中虎皮椅上，小妖黑压压片罗拜在地，山呼：“大王爷爷万寿无疆”大王满面含笑，平抬双手道：“起，起也都沾些儿喜庆。”小妖三跪九叩毕，起身齐呼：“愿大王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顿时，锣鼓轰响，鞭炮齐鸣。大王挥手道：“都入席吃酒去罢”
众小妖纷纷入席，大碗筛酒，大块吃肉，豁拳赛酒，吆喝鼓噪。
大王心里高兴，吩咐道：“今日吉庆佳会，对酒当歌，快把那两个女戏子拿来，唱几只曲儿，给本王助兴”几个小妖蜂拥去了。不多时，将两个女子拉拉扯扯，带了进来。大王指边上道：“靠边摆个坐儿，叫她两个坐下，给她吃几块好肉，喝两盅老酒，润润嗓子，好好唱几只曲儿，本王重重有赏”这两个本是木棍儿变的，哪会唱，只呆愣愣的儍笑不住。
只听两个小妖禀报道：“禀爷爷两个小妞也不吃，也不喝，也不说话，只会傻傻的笑”大王道：“敢情是吓傻了也难怪，大姑娘小媳妇的，胆小没见过世面。灌她碗烧酒壮壮胆就好啦”言罢，就见两个小妖各捧了满满大碗酒走过去，嘻嘻哈哈不住口喝叫：“喝，喝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端着碗，对着两个女子的嘴就灌，众小妖起鼓掌喝彩。
岂知酒浇便解了法，两个女子变回了木棍儿。小妖害怕，丢下碗，起跑去禀报大王道：“爷爷呀那两个女子是日里鬼，不经灌，酒灌就变成段呆木头。”大王喝声道：“胡说，细皮嫩肉的小妞，怎会是干巴木头”起身走过来，绕着两根木棍儿转了圈，自语道：“怪事莫非是有人作了手脚”转身对浪里翻道：“快去牢房看看，那和尚还在不在”浪里翻如飞去了，时回报道：“禀爷爷，那捆着的和尚啊不知为何，也变成根木棒棒”
大王不语，入内取出根盘龙铁杵，大步走出洞来。出到洞外，四面张，远远见林边人影儿闪，高呼声道：“都给我站下了，好往哪里跑”伸手指，道声：“住，住，住”先使出了定身法，随后翻身赶过来。
觉颖四人混出洞来，穿林落荒而走，两个女子走得慢，又不好伸手拉扯，勉强跟在后面，走不多远就给老妖看见。
两个女子乃俗骨凡胎，立时被定身法定住，如木刻石雕，动弹不得。觉颖二人在前，只觉身上麻，回头看两个女子已被定住，道声：“不好”。眼看妖精赶了过来，便各操兵器上去迎住。
老妖打照面，冷笑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觉颖小和尚。你在玄狐国晦月洞坏了本王的好事，旧账未清，今日又来搅我寿庆，是何道理”不待回话，气势汹汹抢了上来，抡铁杵兜头就打。觉颖舞剑出招相迎，圆智也挥莲锤上来相帮。
战不数合，老妖忽而跳出圈外，向后招手，便见几个小妖抢奔上来。
觉颖二人只道这些小妖要上来助阵，岂知那大王喝声道：“老爷今日要吃寿酒，没功夫与你小辈厮缠。”手提起小妖草上飞望空扔了过来，道声：“照宝”觉颖二人心想：“咦这算是什么花招敢情是没得法宝弄了，扔出个小妖精来吓人”谁知忽喇声，草上飞化作团黑气，绕着二人转，彷彿见那团黑气中有个什物张开大嘴呼出股腥膻之气，入二人鼻中，立觉天旋地转，腿软筋麻，翻身倒地，人事不知。众小妖哄而上，将觉颖圆智并两个妇人捆绑结实，抬进洞中牢房。
众妖精仍去吃酒作乐不提。
觉颖醒来已是夜半时分，洞中静悄悄的，原来大小妖精酒足饭饱，都已入了梦乡。觉颖只觉头痛欲裂，四肢无力，好似得了场大病。略定神，环顾无人，却见墙角推放着自己和圆智的兵器。捻着诀儿，用心剑合之法，剑随心动，将神剑招了过来，绕身转，切断了身上绳索，脱下身来。看圆智尚沉睡未醒，两个妇人也垂着头熟睡。此刻体虚腿软，顾不上解救别人，提着剑，踉踉跄跄往前洞行来。
出到大厅，见小妖横七竖八躺了满地，到处杯盘狼藉，马蚤臭熏人。觉颖只觉翻肠倒肚，阵作呕。急行出洞，纵身腾上山顶。寻了块盘石坐下，闭目敛神，静心打坐。
午夜已过，海风渐渐带着些凉意，吹过阵，便觉清醒得多。睁目远望，月色朦胧，海上飘着轻雾，远处海岛时隐时现，白色的浪花拍打着海岸，发出轻柔的涛声。
正看得出神，耳边传来人语声，心奇道：半夜三更，谁上这荒山上来循声下望，见两个人边说边往山上走。时，来到山顶，抬头望见觉颖，齐声道：“原来有位大师父在这里”走过来，拱手为礼道：“月白风清，景色迷人，大师父必是留连忘返了。”
觉颖细看二人。个五短身材，白面长须，身着道装，年在五十上下。个身材魁梧，黑面无须，身穿锦袍，年在三十前后。觉颖合掌施礼道：“贫僧觉颖，原在西方修行，云游到此。不知二位是那方施主，为甚夜半来登此山”
长须者道：“原来是西方高僧，幸会，幸会我二人是海下国人氏，敝姓侯名仁。”指黑面者，接下道：“这位姓周名佳。只因近日有帮妖精，把住我国国门，我等不便随意出来。今日那帮妖精不在，我二人便出来透风观景。”
觉颖问：“妖精来把住你国国门，就不能把他撵走”
侯仁道：“赖皮妖精，我等不屑与他理会。不过为啃勒些钱财，也不值与他计较。”
闲话不多时，东方泛白，二人起身欲回，觉颖道：“贫僧挂单在司幽国司幽庙，早是听说海下国诸多神奇，意欲随二位往贵国游，未知可否”二人道：“西方高僧，莅临敝国，正是国人之幸，我二人愿作向导。”
觉颖随二人下山，侯仁遥指海中处道：“那里就是敝国的国门。”觉颖举目观看，乃是海中突起的根石柱，高数十丈，却看不见洞口在哪里。下到海边，见有几只舢板，三人上了只，操桨划去，不时便到石柱之下。下船沿陡坡盘旋而上，直到柱顶，见地上有个大洞，好似个井口。周佳道：“这就是敝国国门，平日这洞口有几个小妖把着，要收金银财宝才放我等出进。”
进洞沿石级下去，约行百余级，拐入平路。行数十步，眼前是座城门，门楼上颗明珠，晶莹发光，将城门上下照得通明。城上守军询问明白，开了城门，觉颖随二人入城。
进城有条直路，不过百余步，便到了个悬岩顶上。那条路拐向边，折折弯弯盘向山下。
抬头望去，顶上也是片兰天，却无日月星辰。侯仁指着上面道：“其实，外面就是海水，海水透着天光，夜晚色深湛兰，白天色淡碧绿，日光照射，或现鳞光闪闪，或如彩带飘舞。没有云雾，更无雨露，饮用灌溉，全靠地下涌泉。”觉颖心想：“既说这国是太上老君的宝葫芦沉入海中变的，莫非这葫芦是水晶透明的不然怎透得过天光”
只见二人环指四周道：“大师请看，地上处处闪烁如明灯，那不是人家灯火，都是夜明宝珠。我这国内遍地珍宝，莹莹珠光，照得黑夜亦同白昼。”驰目四顾，果见苍山碧野历历在目。遥望山下，桑田相连，阡陌纵横，小桥流水，曲院人家。
沿路下山，愈行愈觉开阔。但见绿竹漫漫青松满山；时闻淙淙流水，触目烂漫山花。下到山脚，信步入村，早见柳暗花明，稻花飘香。
觉颖随二人进了处院落，侯仁道：“此处便是敝居。”入门见有小楼回廊，碧梧梨花。门上有匾，上书“深几许”；楼上有匾，上书“问天阁”。庭中树下有石椅石桌，桌上地上满是落花。周佳指着石桌道：“此处佳”。三人围着石桌坐下，家童捧出瓜果沏上茶来。
觉颖问道：“适才贫僧见林间有道观寺院，闻说贵国之民原归文明天王治下，天王尊奉儒家，何以民间尚有信奉释迦道祖的呢”侯仁道：“三教同源，本有可通之处。儒家之正心诚意治国安民；释迦之见性普渡众生；道家之清心寡欲济人利物。就其本源而论，原可相通。我这国里虽倡导文明，行儒家仁义之道，百姓大多仍信奉释教。国内有个天王庙，闻名遐迩。”觉颖道：“庙中必有众多高僧”周佳道：“僧众严守戒规，虔诚敬佛，精研佛理，是以，高僧迭出。现今方丈悟真长老，大德大智，学识博大精深，总领我国佛门精英。便是司幽国各寺院僧人，也都来投拜门下。”
觉颖道：“严守佛法佛规，精研佛理，乃是僧家本分。司幽国见有偌大个司幽庙，岂无高僧，何须到这里来投拜师门”
侯仁道：“有个隐情，大师有所不知，待在下说于你听：
司幽国历来风调雨顺，国富民强，百十年未见灾荒。岂知富而娇娇而惰，百姓耽于安乐，所谓饱暖思滛乐，便生出些邪恶之念罪孽恶行。即便出家为僧，也多只为寻个闲散立身之地，岂是决心吃苦修行。加之，出了个坏皇上，带坏了民风，岂能不波及佛门。
司幽国之民有个心灵交通的本事，叫作思幽。多项本事，本是件好事，可用得滥了，就要坏事。有鉴于此，司幽庙严禁僧人思幽。可民风如此，哪禁得住，僧尼也思幽起来，哪还有正经。你看他规规矩矩，似在心打坐修行，其实心猿意马，心里不知在思谁幽谁呢
大师您想，寺里风气如此，哪还有心思去精研佛理，哪还留得住高僧呢”
周佳接着道：“这且不论，人言心不正招魔，有个老妖精，见这国国情如此，便怀异心。这国有司幽庙，妖精本有些畏惧，如今知他庙风不正，不过银样蜡枪头，便日益肆无忌惮起来。先占了我这里的东林洞，以便日后霸占这方地盘。我这地方，在东海的东南岸，名叫皮母地丘山1。东林洞在山的西北，临海，北去司幽国不过百里。”
侯仁放下手中茶碗，插话道：“说起这妖精，还真有些来头，乃是阴山魔君的东方行魔使。自到东林洞来安营扎寨，对我海下国也常存觊觎之心，只因惧我天王庙僧众佛法广大，便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也是较量过的。”周佳道：“去年四月初八，佛祖圣诞，邻近诸国高僧多来赴我天王庙。法事既毕，宾客纷纷回程，走出我国国门。岂知这妖精使出了个兜网捕雀妖法，稳坐在对面山头上，手持长杆，杆头系个网兜，在我国门之上往来兜扫。那些宾客出了洞口，方腾云飞起，就被他兜进网中，如同兜捕个雀儿虫儿。众宾客中他妖法，无得免。
幸被我悟真长老送客出来看见，作法破了他妖网，救出了众宾客。
妖精恼羞成怒，使出了个倒海之法，借来半海水，要灌水淹灭我国。但见海上阵狂风，卷起根水柱，粗有数丈，高耸入云。这水柱移到我国门之上，稍停顿，便直舂了下来。
这么大的水柱，若从我国门直灌进去，顷刻灌满，百姓哪还有活路。
悟真长老见事急，便稳坐在国门洞口，口念法语，将手中拂尘祭起，化作条金龙，张口接着水柱，将它吞入腹中。
妖精见倒海不成，便作法来移山。捻着诀，将皮母地丘山移了来，半空中直往我国冲压了去。
我这海下国像个空心球儿沉在海里，球皮儿薄薄的，哪经得这座大山冲压。悟真长老见状，即便脱下袈裟，抡开拋去，化作片白云，将山托起。山往下压，云往上顶，直压得电闪雷鸣，却再不得下来。
妖精经了这场斗法，方知我悟真长老法力广大，逃回东林洞，再不敢来我国滋事。
虽说如此，妖精仍贼心不死。他不敢来，便想出个损招，指使帮赖皮小妖，把住我国国门，缠人要买路钱。这帮小妖，撵他不走，打他装死，不知羞，不怕玩命。没奈何，国人出进国门，只得捨些钱财。他见这招得逞，便又得寸进尺，前几天居然派了个小妖来传书送信，要我国派使者去给他送寿礼。我国君未予理睬，只怕过几天他还会来捣乱。”
说话之间，又将觉颖让进小楼。登楼四望，山川人家尽收眼底。周佳指处道：“远处那条河，名叫香溪。我这里无寒无暑，四时花繁叶茂。香溪两岸绿柳红花，落花随水常流，香飘不断。”
觉颖注目观看，那条河自西边来，蜿蜒东去，问道：“这河源出自哪里，又流归何处呢”侯仁道：“源出眼地涌清泉，泉水清澈，似涌珠喷玉，常年不断。河流横贯我国西东，灌溉两岸万亩良田。往东流去，终归于湖，湖中莲叶接天，容纳河水，不涨不落。”
觉颖指着前方道：“那里河弯两岸似有些人家。”
侯仁道：“河流到此拐了个大弯儿，南岸乃市井人家，北岸就是皇城。”细看北岸，殿宇楼台隐于绿树翠岗之中，却不见有城。觉颖问道：“皇城，皇城，为什不见城”周佳笑道：“这里无无盗，要城何用”
侯仁又指处道：“那山半腰，密林深处，隐约可见几处殿堂，就是天王庙。”觉颖看了道：“好个庄严法宇该去敬拜菩萨，拜会悟真长老方好”言未毕，就听传来寺里钟声，仰望天上，已转为淡绿色，忙道：“实不相瞒，贫僧来司幽国，原为打听些事情，这事却正与东林洞里的妖精有些关系。昨日贫僧与妖精争斗了场，我师弟被妖精擒了去。此时外面天已大亮，得快去救我师弟，不及去拜天王庙了。”侯仁起身道：“既是如此，救人要紧，快随我来”
三人出到院外，侯仁道：“我国无风无雨，无云无雾。是以，腾不得云驾不得雾，也纵不得风，只好使个缩地之法。”口中念念有词，道声：“疾”果然仙家妙法，三人行不数步，就到了国门城关之下。
出城沿石级升到洞口，只见洞口外稳坐个和尚。侯仁周佳跨步上前拜见道：“悟真长老大清早，您老人家为何便到了这里”觉颖听说是悟真长老，忙赶上前合十为礼道：“弟子觉颖，昨日深夜来访贵国，仓促之间，不及入庙拜见师，望师见谅”
悟真起身见礼，对侯周二人道：“是你等不知，觉颖和尚乃是西方佛子，罗睺罗大罗汉弟子。因奉观音菩萨法旨，云游东土，救援被贬入世的众花仙，方到此方司幽国。”转身对觉颖道：“觉颖贫僧算定，今日你去会那妖精，必有场恶战。贫僧念你势单力薄，难以取胜，便赶来观阵相助。”
觉颖躬身道：“为弟子的事，惊动大师法驾，弟子谢过大师”
悟真道：“既是奉菩萨法旨行事，我辈岂能坐视。候军师周总管，你二人来得正好，也随贫僧同去观阵。”
注：
1 山海经大荒东经：“大荒东南隅有山，名皮母地丘。”
第二十回 地丘山斗法战豺妖 国舅府弄鬼戏恶贼
第二十回
地丘山斗法战豺妖 国舅府弄鬼戏恶贼
觉颖众人来到东林洞前，见洞门紧闭。原来昨日庆典闹得太晚，都酒醉未醒。恰待上前敲门，却听“呀”声，洞门开了扇。个小妖走出洞来，蓬头垢面，伸着懒腰，似未睡醒，手提着裤子，要去林边方便。觉颖抢上步，仗剑指定小妖喝声道：“嗨传话你家大王，叫他出来见本和尚问话”小妖吃吓，尿湿了裤子，逃回洞去禀报大王。
过了许久，方听得洞内敲起战鼓，声炮响，洞门大开，老妖披挂整齐，领众小妖列队出洞。
老妖手持铁杵，出阵指着觉颖道：“哎小和尚昨日被本王擒拿，想必乘本王酒醉，又偷逃了去。既已逃得性命，便当遁迹藏形，远走它乡，为何又回来找死”
觉颖道：“妖精昨日本和尚时大意，遭你暗算，岂是你有甚真本事今日来与你决高低，定要扫除你这害人孽障。”
妖精笑道：“昨日本大王要摆寿宴，没功夫理你，便放了个法宝，方便将你拿了，免你来添乱。堂堂正正，岂是暗算小和尚，口出狂言，谅你能有多大能耐，就敢来与本大王决高低也罢，今日本大王不用法宝，单用兵器与你对决就是。”言罢，约退小妖，舞动铁杵，抢出阵来，喝叫声：“小和尚看打”
觉颖摆剑迎战，你来我往打到处。
大王铁杵沉重，招招凶狠异常，不住手只往前攻。觉颖剑轻，不敢与他硬碰，多是拆招自守，便略显被动。
酣战百余回合，未见输赢。正杀得难分难解，忽听得海上声响亮，鼓角齐鸣，只兵马穿涛破浪而出。那领军的，头戴金冠，手执盘龙点钢枪，大声呼唤道：“觉颖长老小王玉龙领兵前来助战”觉颖注目观看，原来是东海龙王三太子，心中大喜，应声高呼道：“贤太子别来无恙昨日这妖精拿了我师弟，贫僧战他不胜，今日来与他决战。”太子如飞赶了过来，挺枪入阵，与觉颖联手来战大王。
太子手下兵马跟随拥出阵，被小妖浪里翻领股妖兵截住，混战厮杀，刀光闪闪，鼙鼓动地，呐喊惊天。
原来此处归东海管辖，玉龙三太子今日领兵巡行到此，得探马禀报，前方有个和尚正与妖王争斗。赶到近处，看得清楚，便领兵出来助阵。
太子枪法奇绝，施展出来，威不可挡。日前在雁荡山和鬼滩，与小白龙双战蛟精，那蛟精也敌他不住。此时，大王战觉颖已是力敌难胜，又来了个威猛无比的太子与他合手，大王立处下风。
觉颖和太子配合默契，攻守得当，顿时杀得大王手忙脚乱。稍疏忽，剑削去了头上盔缨，枪挑断了腰间勒绦。大王心慌，不敢恋战，翻身跳回本阵，手提起小妖草上飞，呼声望空扔了过来。觉颖道声：“不好”拉住太子道：“快走”腾空便逃。只见草上飞化作团黑烟，卷了过来。幸得二人走得快，逃躲过了。
太子诧异道：“这老妖精弄的什么名堂扔出个小妖精来当法宝。”觉颖道：“殿下不知，这小妖化成团黑烟，会喷毒气，闻着便中毒昏倒，其毒无比。昨日我等着了道儿，就被他拿住。”
二人避过草上飞，却见老妖飞身过来，赶到近处，平举铁杵立地旋，似个飞旋的轮盘。呼喝声，又飞起绕着二人转动，使出了个“铁壁合围”的功法。看他越转越快，顷刻之间已不见人影，但闻呼呼风响，股旋风将二人紧紧围在当中。
妖精这手功法十分厉害，他自身旋转，那铁杵抡开便蓄有万斤之力，又绕着二人转动，这劲道力度之大自非寻常可比。觉颖二人困在当中，单凭手中兵器万难抵挡，但着杵，后果不堪设想。
觉颖见事急，顾不上开口招呼，拉住太子，使出个千斤坠儿重身法，就如两个秤砣，从那旋风底孔中直坠下去，穿出旋风，回到太子军阵之中。
妖精见二人脱逃，也不来追赶，收了功法，翻身落入小妖水军阵上，提起小妖浪里翻，呼啦啦望空扔了过来。
浪里翻被扔上半空，化作似云似雾的白絮团，直向太子军阵压了下来。这团白絮张缩，张时吸气，将太子军中成百虾兵蟹将生吸了进去；缩时喷出毒液，其色如墨，雨点般洒将来，沾上即时溃烂。众士兵叫苦不迭，纷纷潜水逃命。
太子大怒，腾身飞起，现了本像，乃是条巨龙。这龙首尾长数十丈，好龙：
浑身金甲光闪闪，目似明灯红br >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