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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九州缥缈录6|作者:DO木木|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5 16:20:43|下载:九州缥缈录6TXT下载
  伯烈转身接过雷云仲明递来的长剑,雷云仲明忽然抓住哥哥的小臂,瞪着眼睛看着哥哥。

  “回去”雷云伯烈对他低喝。

  雷云仲明手抖了yi下,仍旧不肯放开。

  “回去”雷云伯烈重复。

  雷云仲明默默地放手,转身退回了人群里。

  雷云伯烈把那柄剑高高地举过头顶,举向马上的息衍:“这是将军的佩剑静都,将军即将远行,不能没有随身的武器,我们是来送将军的。”

  谢圭看向雷云伯烈,但是雷云伯烈低着头,他便看不到雷云伯烈的表情。他又看向雷云伯烈腰间的两尺佩刀,缠了牛皮的刀柄上雨水滴落。天地间只剩下雨水冲刷大地的声音,息衍默默地看着自己的佩剑,抖手把谢圭给他的剑插入yi侧地下,缓慢地探出身体,把手伸向静都。

  息衍握住了静都的剑鞘,瞬间,雷云伯烈微蹲,身体呈“虎势”,闪电般按住腰间刀柄,谢圭已经听见他腰间传出了刀出鞘的摩擦声。息衍握住剑鞘的手仿佛按过琴弦那样沿着剑鞘滑动,他的速度之快,在剑开始下坠前他已经握住了剑柄。

  清光扬起,yi闪而灭。

  雷云伯烈默默地站在雨里,他手握刀柄,短刀出鞘yi尺,yi双眼睛沉静而悲伤。

  息衍默默地看着天空,静都指天,剑鞘坠地。他的yi剑宛如大雁飞起的弧线,在雷云伯烈的胸口留下yi道yi尺长的致命伤口。

  天驱武士们扯紧缰绳,准备硬冲。

  可是鬼蝠们没有拔刀,沉默地看着。雷云伯烈低头,艰难地看了yi眼自己胸前的伤口,缓缓地推动短刀回鞘。鬼蝠中发出yi声悲痛的呼喊,雷云仲明冲出人群奔向自己的哥哥。雷云伯烈没能等到他跑到自己身边,已经闭上了眼睛,沉重地倒地,溅起yi片雨水。息衍横剑在前,凝视剑刃。暴雨淋在古剑静都上,洗净了雷云伯烈的血迹,剑在火把的照耀下泛着肃杀的光,连溅起的水点都被染上了yi层铁色。

  谢圭惊疑地看着息衍,息衍漠无表情,弯腰捞起剑鞘插入腰带,按剑回鞘。

  “帝都的钦差严令,我们没有办法。哥哥说,雷云家世代效忠百里氏,是下唐的忠臣,到了他这yi代也不能例外。”雷云仲明在哥哥的尸体旁跪下,这个白皙的少年默默地把头盔摘下,解下自己的武器放在地上,膝行上前两步,把哥哥整个抱了起来,“他已经为阻拦将军而死,尽了对百里氏的忠诚。其余的就不是他能做到的了,他的下属也得以活命。”

  “我知道,他拔刀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你哥哥真愚忠。”息衍淡淡地说。

  雷云仲明挥手,鬼蝠们的包围圈忽的分裂,yi条足够六匹马并行的道路呈现在息衍yi众人面前,所有鬼蝠半跪下去。雷云仲明已经做完了哥哥交代他的所有事,放下yi切的少年终究没能忍住悲伤,抱住哥哥的尸体号啕大哭起来,哭声穿破了雨夜,像是yi只离群的鸟儿。

  谢圭看着息衍的脸,这yi刻他忽然想从这个男人脸上看出yi些悲痛。他跟了这个男人快十年,不时的总想知道他的虚弱,这样他会显得更真实yi些。可他什么都没看到,息衍解下了领巾默默地蒙在脸上。那是雨夜骑马赶路的人常见的做法,以免雨水寒气扑入嘴里。谢圭楞了yi下,这时候他忽地看见yi个蒙着面巾的马贼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故事人物。

  “雷碧城,我们已经付了代价,总要有结果。”息衍拍了拍墨雪的脖子令它前行,“来吧,开始了,不死不休”

  他忽地大喝yi声,墨雪黑电yi般驰入雨幕,谢圭愣了yi瞬,带马追了上去。

  “将军的花我们照管得很好,我们还会继续照管下去。”雷云仲明带着哭泣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铁蹄不停,大雨瓢泼。

  胤成帝五年冬,十二月十四,雨夜。下唐国武殿都指挥息衍在同伙的协助下越狱,斩杀狱卒三十四人及鬼蝠营百夫长雷云伯烈,他以此举宣布了自己的正式叛乱。三天之后,加盖皇帝印玺的通缉令从天启发出。多数诸侯接到这份通缉令的时候都震骇莫名,因为这份通缉令中明白无误地写出了息衍的真实身份,“天驱武士团寇首”。风炎朝之后,诸侯们用了五十年来剿灭这个组织,如今这个组织再次逼迫皇帝把它的名字写入了诏书。

  大概只有离国那位乡下诸侯在接到诏书时露出了颇有些喜悦的笑:“这只狐狸又是yi巴掌扇在辰月教士的脸上了啊,处死他的话,雷碧城应该派出yi支军队。如今整个东陆都在通缉他,你说他会不会逃窜到离国来避避风头毕竟皇帝的诏书在我这里等若废纸。”

  被问的是离国骥将军谢玄,此刻这个男人正yi袭轻袍背着双手眺望远方的天空。

  “想招揽他么他不会来的。”谢玄站在流云之下,“离国对于他来说太偏僻了啊,他那只鹰的羽翼,离国的天空里容不下。”

  “终究还会是敌人吧”山巅上席地而坐的嬴无翳低低叹了口气。

  第二章 妖弓之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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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十七,北都城。

  阿苏勒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奶白色的帐篷顶上,垂下yi根五彩的搓花绳,下面缀着个个小铜铃。

  他觉得自己做了yi个梦,梦有yi生那么长,梦里他还在南淮,水波潋滟,他c羽然和姬野划着偷来的筏子在凤凰池上漂过。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脑海里yi片空白,只觉得眼前的yi切那么熟悉,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躺在这里,看着那个搓花绳子和小铜铃,听着它叮叮地响。

  他忽地想起来了,这是木黎的家,他已经回到了北都城。他小时候跟木黎学刀,有时候太晚了,或者累得虚脱了,英氏夫人就把他带到自己的帐篷里睡,醒来就看见这根搓花绳子和铜铃,十年过去了就没变过,连那股羊奶的香味都yi模yi样。

  他支撑着身体要坐起来,却被yi只柔软的手按住了额头。他看过去,看见了yi张女人的脸,有些英丽威武,又有些温柔,十年过去居然只是多了几道皱纹,yi眼就能认得出来。

  他的嘴唇抖动,“姆妈。”

  这个世上只有两个人他称呼为姆妈,诃伦帖姆妈已经死在了铁线河边,剩下的是木黎的妻子英氏夫人。

  “大那颜,真的醒了啊,这个月可吓死我们了。大合萨说你今天会醒,我就yi直眼巴巴地看着,居然就让他说对了。”英氏夫人眼角里流露出笑意,和阿苏勒记忆中的yi样,她从不是那种溺爱孩子的女人,可是她那带着英气的笑却能让她身边的每个孩子觉得她是最可靠的姆妈。

  “木黎将军”阿苏勒的声音颤抖。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

  “他已经下葬了。大君在金帐里说,木黎是忠勇的武士,战败不是他的错。武士啊,总是难免要有为主子尽忠的yi天,其实我早都知道。”英氏夫人扶着阿苏勒躺好,伸手抓住搓花绳子晃动,铃声yi阵响亮,“这些都是yi个月以前的事情了,你睡了yi个月啊。”

  “我睡了yi个月”阿苏勒吃了yi惊。

  帐篷帘子被人yi把掀开,yi个闪亮的光头出现,冲进来的人急切得像只捕猎的斑猫,上去挤开英氏夫人yi把抓住阿苏勒的肩膀,上下左右地看。

  “大合萨,我没事。”阿苏勒说。

  大合萨显然松了yi口气,坐下摸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你上次昏过去,醒来就不认得我了,我还不得多小心yi点”

  阿苏勒沉默了yi会儿,轻轻地笑了。这是从他看见北都城的城墙以来,第yi次感觉到其实有些东西依然没有改变,就像是英氏夫人,就像大合萨,这些人甚至没有上来啰啰嗦嗦说分别以来的事,也没有渲染什么思念,说起话来好像他只是出门打了yi趟猎。

  “我怎么会那么久不醒”阿苏勒问,“我并没有觉得很难受。”

  “你在东陆是不是又yi次热血上涌”大合萨严肃起来。

  阿苏勒想起法场的yi幕,心里yi寒,点了点头。他不知道那可怕的力量和意志从何而来,但是他隐隐约约感觉到那是yi种极度危险的东西,那时候他只要再前进yi点点,姬野就可能被撕碎。

  大合萨犹豫了yi会儿,叹了口气,“离开的时候你太小,老大君不愿意告诉你,怕你不懂,怕你害怕。等你回来,老大君都不在了,就让我这个老头子跟你说吧。你的病其实并没有被治好其实你根本没病,你的血统和普通人不同,你有青铜之血”

  “青铜之血”阿苏勒想起他的爷爷曾对他说过这件事,但他对于究竟什么是青铜之血并不清楚,多年以来这是帕苏尔家的传说,青铜之血是武神赐予帕苏尔家的,拥有这血脉的人可以变为武神的化身,可以在战场上yi人杀死上千人,最后yi个号称拥有青铜之血的帕苏尔家后代恰好是他的爷爷钦达翰王,而无论在钦达翰王或者父亲口中,受到万人尊崇的青铜之血似乎并非什么吉兆,而是恶魔。

  在法场上,自己岂不正像yi个嗜血的魔鬼阿苏勒微微打了个哆嗦。

  大合萨叹了口气,“其实多年以前这种血脉被称为狂血,拥有这血统的人也不知是被神保佑了还是被恶魔诅咒了,他们拥有比yi般人大得多的力量和速度,天生是成为武士的料子。当他们血液里的力量被全部激发出来的时候,就是狂战士,yi个人扫平yi支军队也并非不能做到。狂战士的身体会拥有很多不可思议的能力,比如伤口会迅速愈合,眼力和耳力都远比常人敏锐,不知道痛楚,也不知道疲倦。但是,他们也没有神智,不分辨敌我,只是想杀人,他们如果不清醒过来,会yi直砍杀到耗尽体力而死。”

  阿苏勒呆了许久,默默地点头。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狂血往往会造就yi个草原上的武神,然后彻底地毁掉他。至今以来所有拥有狂血的人,随着他们yi再地使用这禁忌的力量,他们就会慢慢地丧失本性。你的祖先依马德是我们知道的第yi个狂战士,他最后疯了,逼迫那些被自己霸占的亲姐妹们和他彻夜狂欢后yi个yi个咬死了她们,然后用刀yi片片把自己的肌肉割了下来。”

  阿苏勒感到yi股战栗从后脊yi直冲上头顶。

  “你的爷爷其实是个怀有爱心的人,他年少时候远比我们青阳的先祖依马德正直。可他也未能逃过狂血的诅咒,他第yi次爆发狂血,是因为当时掌权的青阳五大老密谋杀死了他的母亲,那yi次你的爷爷独自杀死了数百人。他沉迷于那种力量,向人夸耀,自命为武神的使者,却不顾自己的性格越来越暴戾。最后他渐渐地疯狂了,怀疑yi切,甚至怀疑他最心爱的女人你的奶奶豁兰八失大阏氏阿钦莫图和人通j,疑心你的父亲不是他的骨肉。于是他放逐了妻子和儿子,你的奶奶因此而死。你爷爷在清醒的时候想起这件事就会悲痛得吼叫,所以他越来越迷恋狂血上涌时候忘记yi切的感觉。发起了很多战争。你的姑姑嫁给了真颜部的主君,本来是你爷爷最心爱的女儿,可她救了你父亲之后千里迢迢来北都城为他央求,你爷爷却不能控制自己,用鞭子勒死了她”

  “有yi天我也会那样是么”阿苏勒低声说,“疯子yi样,杀我最喜欢的人,连这是大合萨那是姆妈都认不出来。”

  英氏夫人听得yi阵心酸,上去抚摸他的头发,挥手让大合萨不要说下去了。

  “可你也是我知道的最善良的孩子,”那个饶舌的老家伙不但没有停止,反而越发严肃,“你不仅不是依马德,也不是纳戈尔轰加,你不恨任何人,你的父亲曾经叹气说,这yi代我帕苏尔家只有那么yi个有青铜之血的儿子,可神为什么要把这血脉赐给我最孱弱的阿苏勒呢我反问他说,如果它被赐给你最强壮的儿子,你是不是会觉得更可怕你的父亲想了很久,说是。我说,那就对了,你的儿子阿苏勒,他不是yi个虚弱的人啊”

  “我”阿苏勒呆呆地看着这个老家伙,那双老眼里闪着比年轻人更热切的光。

  “人的强壮,并不只是力气大,”大合萨指着自己的心口,“人的强壮,是在这里。阿苏勒,你明白么你从不仇恨任何人,这不是你的虚弱,是你的强大。如果要克制那恶魔yi样的血统,我们需要的难道不正是心里最强壮的人么这是为什么你父亲要送你去南淮的原因啊,你父亲要你远离兄弟间的战场,去为他完成最大的心愿。”

  “最大的心愿”阿苏勒记忆深处,慢慢浮现起那个眼中有yi道白翳的男人的脸。他叮嘱自己的最后yi句话是什么来着,“去东陆吧我的儿子,阿爸和阿妈会想着你,你回来的那yi天,阿爸会带着你阿妈,带着虎豹骑的千人队,去天拓海峡边,看着载你的大船乘风破浪地回来。那时阿爸扶你坐在金帐里,你是新的大君,让草原上的人都叫你长生王”在南淮的时间里,阿苏勒yi直觉得这句话只是个空洞的鼓励,也从没有寄望父亲真的把大君的位置从矫健的哥哥们手中抢出来交给他。可是父亲说这话的时候,那双眼睛是那么的真诚和热切,热切得不像他自己。

  “这个世界上你父亲最恨的yi件东西就是青铜之血因为这血缘无端地害死了他的母亲和他的姐姐,让他颠沛流离受尽侮辱,而他甚至没法把这yi切归于他父亲的错。但是你父亲并不恨你,他爱你,他希望你能够克制住青铜之血,不要让发生在你爷爷身上的事情重演”大合萨抓起阿苏勒的手,用力抓住,让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体温。“是狮子王给你起名为阿苏勒。没有比这更好的名字了,我们都希望你长生,你活得长长久久,克制住这诅咒的血,你父亲yi辈子的心结就解开了啊”

  “长生王。”阿苏勒喃喃地说。

  原来是这个意思记忆中那个男人的眼睛里带着坚毅和关爱。他默默地放松身体,躺在松软的床上,觉得自己有点想哭。过了好些日子了,他本以为自己对父亲的思念已经慢慢地淡去了,可是当他发觉他那么多年以来真正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时,却已经没有yi个人能站在他面前听他说,“我懂得了”。他想起路夫子对他解释“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时,忽地停了下来,默默看着窗外yi株梧桐。

  “家父已经过世十二年了,”那个老头子说,“我幼时家贫无财,父亲为我手植梧桐。夏天在树荫下读书,父亲为我打扇驱赶蚊蝇。父亲说,此树快长快长,我儿快长快长。这树亭亭如盖的时候,我儿也yi定出相入将,车上翠葆霓旌。”

  他用手按住额头,闭上了眼睛。

  大合萨长长地舒了yi口气,“每yi次你使用狂血,这诅咒都会侵蚀你的身体,你的身体又远不如常人强壮。我听巴夯说了战场上的情景。那些东陆人当时用了某种秘术强行克制你血液里的烈性,秘术我懂得有限,可是越是强大的秘术越是危险,要压服狂血的秘术更是非常危险,就像东陆卖艺人玩的走钢丝yi样,稍有不慎就会反噬自身。同是这些东陆人,他们的力量可能解开他们当时封入你身体里的禁制。你已经被这力量侵入了yi次,所以连续yi个月昏迷不醒,你要千万记住,无论如何,离那些东陆人越远越好”

  “我明白”阿苏勒睁开眼睛,缓缓地点头。

  “唉,阿苏勒刚醒来,大合萨你就说了那么多,你们都不饿么”英氏夫人看到气氛已经平静下来,埋怨着老家伙,摸摸阿苏勒的额头,“睡了yi个月,只靠补羊奶过活,饿也饿死了吧我们阿苏勒都是十八岁的男子汉了,靠喝奶当然不够,想不想吃獭子肉”

  阿苏勒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咕的空响,仿佛是对英氏夫人的回答。阿苏勒愣了yi下,抓了抓头。

  英氏夫人禁不住笑了,拎起裙子起身出帐篷去了,她掀开帘子的时候,巴夯带着他的两个儿子急冲冲地跑进来,也yi股脑儿地围到阿苏勒的床边,巴鲁和巴扎yi路上仍旧穿着自己从东陆军营里带出来的军服,此时都换上了崭新的蛮族大袖。yi眼看去都是魁梧的蛮族男子汉,都是蛮族少女心中的勇士样子。巴鲁巴扎两兄弟围上来探着脖子,说了同yi句话,“可醒了,吓死我了”

  巴夯愣了yi下,两个胳膊肘分别顶着两个儿子的腰眼,像只蛮横的野猪把他们拱开,“父亲在的时候,父亲先说话”

  巴扎性格比哥哥活泼,对于父亲也没有顾忌,刚要接着说话,被巴鲁又用胳膊肘捅了yi下,示意他安心等父亲说完。

  巴夯很满意十年未见的儿子们服从了他这个父亲的威严,抖了抖肩膀,郑重地靠近阿苏勒,想了想说,“可醒了,吓死我了”

  “不还是我说的那句”巴扎捂着嘴笑了yi声。

  “同样的话,父亲说出来就不yi样”巴夯强调。

  巴鲁只好对父亲摆摆手,意思是大家都别争了,确实巴夯这个父亲在说话上还未必有儿子高明。

  阿苏勒看着他们父子三人,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想起第yi次巴夯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拉给他当伴当的时候,摸着两个男孩的头说,“这是我家两个小崽子,世子yi定喜欢”他确实喜欢巴鲁巴扎,喜欢这样看着他们说话,更喜欢巴夯,这个十年没有变过的武士。这是他的家,在这里他和他的朋友们又相逢了。

  大合萨怀里yi个小小的脑袋探出头来,那只叫做巴呆的耳鼠不耐烦地出来透气,阿苏勒忽然想想知道,大合萨给它起名巴呆是否占了莫速尔家那几个武士的便宜。巴呆显然选择了错误的时间露头,英氏夫人帐篷里养的那只黑白相间的草原斑猫从床的yi角蹦了出来,闪电般窜过去伸出爪子抓巴呆。巴呆慌不择路往床下跑,大合萨平生就只养了那么yi个宝贝,原本只能活几年的耳鼠被他养了十几年,吓得赶快去拦斑猫,莫速尔的父子三个也帮他拦斑猫,不小心撞上了,三个都是魁梧力大的人,彼此撞得退开yi步,斑猫就直接冲过去抓巴呆了。

  “拔都儿拔都儿”阿苏勒急忙喊那只斑猫的小名。

  斑猫站住了,回头看着阿苏勒,不知道这个陌生人为什么知道它的名字。趁这个机会大合萨跳过斑猫,把巴呆抓了塞回自己的羊皮袍子里。

  莫速尔家的父子正拍着自己的肩膀互相埋怨对方的莽撞,看见阿苏勒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他们赶快过去按住了他。

  “要水么要吃的么让我家小崽子们去就可以了。”巴夯以父亲的威严说。

  阿苏勒略有尴尬,“要出去解个手”

  “哦哦哦,不过外面冷得很,就在帐篷里解也很好,yi会儿让奴隶盖层土就好。”巴夯说。

  巴扎终于得到机会捅了yi下父亲,“大那颜是读东陆人的书过了那么些年,在东陆可没有在睡觉屋子的地下解手的,就算在屋子里也是用器皿。盖层土那不成猫了么何况英氏夫人的帐篷那么干净”

  阿苏勒实在受不了这三个人就这件事争执下去,只好披了件羊皮大氅说,“我出去yi下,顺带看看姆妈的獭子肉好了没有。”

  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三父子的眼里显然都露出了馋涎欲滴的神情,各自靠在床边坐下了。

  阿苏勒揭开帐篷帘子,那yi瞬间,他愣住了。帐外是yi片看不到边的白雪,贴着帐篷yi个女人蹲在地下,捧着yi个铜盆,里面是喷香的獭子肉盖饭。那个女人双肩耸动,无声地哭泣着,泪水滴在她自己亲手烹制的獭子肉上。阿苏勒从她的背影里感觉到yi股足以吞噬掉他的悲伤,他的身体在寒风里yi寸yi寸的冷却。

  “姆妈”他的嘴唇嚅动。

  英氏夫人惊得抬起头,yi张美丽却憔悴,泪水纵横的脸。

  阿苏勒想自己真是个傻瓜。你不会悲伤么如果你失去了陪伴你yi生的人,你不会难过么他在众人面前砍下了自己的头。你会不绝望么他即便死都被看作yi个引发了败阵的老奴隶。木黎是姆妈的丈夫啊丈夫是什么意思

  他从心底深处感觉无力。其实那些都是大家骗他的,希望他开心。在这些人眼里自己还是个孩子。可他没法开心,木黎死了,人头落地的yi幕历历在目,北都城依然被困,城外大概还躺着几万具尸体。从他踏上归途的那yi刻开始,他故乡的天已经开始坍塌了。

  他走上去,蹲下来,抱住英氏夫人的肩膀,低声说:“姆妈,有我啊就跟木黎将军在的时候yi样”

  金帐里,比莫干c将军们c大家族的主人们都在。

  铁由心里突突地跳,左看看,右看看。将军们以巴赫为首,都低着头保持沉默,大贵族们脸色紧绷,也不说话,他们的首领是斡赤斤家的主人,他年纪最大,势力也最大。三个大家族中,原来势力最大的是合鲁丁家族,但是合鲁丁家族的主人战死了,他的儿子额日敦达赉刚刚接管家族,还太年轻,许多原来依附于合鲁丁家族的小家族都开始疏远,这个年轻人此刻正坐在斡赤斤家主人的身边,目光阴森,像是眼里能拔出yi柄刀来。而比莫干也不说话,yi手按着黄金宝座的扶手。这个动作让铁由格外不安,比莫干按住扶手不动的时候,总是在用力抓紧,那是他在努力克制。

  这沉默已经持续得太久了,气氛僵住了,谁也说不服对方。争执到了这个地步,在别的部落里也许已经拔出刀来了,但是青阳毕竟是受东陆影响最大的部落,讲究礼教,不顾大君威严拔出刀来叫嚣的时候很少。

  比莫干从黄金宝座上站了起来,走到人群中,摊开手,缓缓坐在地上,“我们这里有人的意见不同,那就按照逊王的办法,开yi个小的库里格大会。大家都坐下发言,谁都能说话,谁也不要怀疑别人有没有说话的资格,都把心里的疑虑说出来。”

  斡赤斤家主人摇了摇头,冷冷地说,“大君,我恐怕我的想法和您不同。将军们中主战的多,各家主人要和谈的多,这些都说明白了。我刚才说将军们没资格说话,并不是怀疑将军们的勇敢和忠诚。但我不得不说将军们靠的是勇气和战功,我们几个老家伙年轻时候也yi样敬仰勇士,自己手里的刀剑也不含糊,可是我们如今管着自己家族下面几万人口,我们不能拿着大家的命去赌。这事情关系到北都城里几十万人的死活,将军们还要说什么祖宗的尊严不能让朔北人玷污了,祖宗的土地不能送给狼崽子,我不能同意。”

  巴赫慢慢抬起眼睛,“我们在谈的,是青阳的存亡,不是斡赤斤家的存亡”

  以他的性格,这句话已经说得极重了,几大家族的主人脸色都变了,年轻的额日敦达赉眼睛里跳过yi丝凶狠,抖身就要站起来,被斡赤斤家族的主人生生地按了回去。

  “巴赫将军在嘲笑我们这些老家伙没有勇气么只想保着自己的牛羊和帐篷”斡赤斤家主人冷笑,“别忘了我们和你yi样迎着朔北人的刀冲锋过斡赤斤家几千个男人的尸体还躺在城墙外面呢”

  比莫干紧紧地皱眉,摇了摇头。铁由急忙上去斡旋,“现在大敌当前,我们有话好好说,朔北人可巴不得我们不信任自己人呢”

  “其实朔北这yi战的损失并不小,也死了几万骑兵,呼都鲁汗的兵力折损也很大,我们主要是输了士气,这时候朔北人未必敢主动进攻。我们不必太过担心,如果要和谈,也可以延后,试图取得几次小规模的胜利,我们才能在谈判中占据主动。”开口的是旭达汗,这个曾经在北方和夸父作战的那颜原本绝对有资格在军事上发言,但是经历了贬黜和赦免后,他出奇沉默。今天是他第yi次开口说话,很多时候,旭达汗这个人已经被大家给忘了。

  脱克勒家族的主人翻了翻眼睛,以极度的轻蔑瞟了旭达汗yi眼,“流着狼血的人就别多说什么了。”

  旭达汗旁边旁边的贵木yi直低着头,此刻眼睛里凶光yi闪,伸手就摸刀柄。旭达汗看着地面,默默地伸手把贵木的刀柄扣住。他没有再辩驳,帐篷里也就此沉寂下去。

  比莫干的yi个伴当进帐来,“大君,阿苏勒大那颜醒了,正在金帐外等着觐见呢。”

  比莫干点了点头,起身说,“那今日先这样,这个小库里格大会我还要开下去,大家各自回帐篷去想清楚,我会再召集大家来。最后yi件事,我知道城里有饿死奴隶的事情,我知道大家剩下的粮食都不多,但是奴隶也是人,得活命。尤其现在又是需要人的时候。”

  阿苏勒跟着那名伴当进帐,开会的人们和他逆着走,每个人都只是扫他yi眼,并不说话。阿苏勒和他们yi个个擦肩而过,觉得那yi道道冷冷的目光像是从他脸上割过去。他刚才站在外面已经听见了许多,并不觉得很奇怪,毕竟现在城外的敌人是他的外公蒙勒火儿。

  片刻,帐篷里只剩下比莫干c阿苏勒和那名伴当。比莫干坐在他的黄金豹皮宝座上,低头看着这个弟弟。阿苏勒在原地站了yi会儿,才尴尬地意识到自己忘记了礼节,这个哥哥已经是大君了,见到大君是应该下跪的。他又有些不习惯,犹豫了yi下弯曲了膝盖。

  比莫干遥遥地挥手阻止了他,“阿苏勒你不必跪,你醒来我很欣慰。你上阵很勇敢,我也很高兴。没事就好,去见见你母亲吧,她应该很想你才对。”

  阿苏勒楞了yi下,不知该说感激还是其他什么,刚yi抬头,看见比莫干已经起身走了。他看着比莫干的背影,心里有些难过,他想自己大概是个多余的人,站在空荡荡的金帐里显得那么突兀。

  阿苏勒被那个伴当引着往金帐后走去,这里是他从小熟悉的地方。蛮族把大君的整片营帐叫做翰尔朵,里面住着伺候大君的女人们和伺候的奴仆,差不多等若东陆皇帝的后宫。他放眼眺望,不禁楞了yi下,在雪地里,他看到了两座yi模yi样的白色帐篷。在蛮族,大君的妻子们也被称为翰尔朵的女主人,其中又以大阏氏和侧阏氏为正妻,好比东陆的皇后和贵妃,只有她们生下的孩子才是嫡出,才可以作为继承人。大阏氏所居的帐篷是红顶,侧阏氏所居的是白顶,阿苏勒的母亲勒摩斡尔寒就yi直住在白帐里,可他站在岔道口,看着左右两条路,不知道往哪边走才对。

  “那是新的大阏氏的帐篷,她坚持说自己是个卑微的奴隶出身,不能住在红顶帐篷里,大君将来会娶到真正能管理翰尔朵的大阏氏。但是大君说,她就是大阏氏,让我们都这么称呼。”那个伴当这么说的时候,笔直地看着阿苏勒的眼睛。

  阿苏勒不知道那些话是否隐含着某种提醒或者威胁,默默地点了点头。

  伴当引着阿苏勒走近其中yi顶白色帐篷,yi个年轻的女奴提前出来掀起了帘子。

  “呼玛呢”阿苏勒随口问。呼玛是他母亲身边最得力的女奴,他有点想见她。

  “呼玛去年冬天就死了。”年轻女奴说。

  “呼玛死了”阿苏勒心里yi凉。

  “老死的,走得很安静。”年轻女奴说。

  阿苏勒呆住了,看她掀开里面yi层的帘子,幽暗的灯光下,yi个女人默默地坐在床边,时光没有夺走她的美丽,她年轻得就像是阿苏勒的姐姐,只是yi双失神的眼睛,让她再没有当年草原天女的光辉。她抱着yi个布娃娃,轻轻地唱着歌,她的床上,铺着yi件反毛的貂皮氅,阿苏勒还能认出这是他阿爸穿的,夜深的时候会被拿来压在身上。这大概是他阿爸最后死去的地方吧,而他阿妈大概还以为她的男人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他忽然想要用力拥抱什么人,于是扑进去紧紧抱住了母亲。他的眼泪无法控制地流了下来,他把头顶在母亲的胸口,希望她能给自己yi个温暖的怀抱。

  可女人没有,依然只是低低地唱着歌,抱着她的布娃娃。

  伴当挥挥手让女奴放下帘子,转身离开了。

  阿苏勒过了很久才出来,已经擦干了泪水。外面只有那个年轻女奴在点炭盆,伴当已经不在了。

  “这里就你yi个伺候么”阿苏勒淡淡地跟她搭话。

  “以前还有几个,不过手脚不如呼玛勤快,伺候不好主子有时候生气会哭,就都给撵到外面去了。不过我yi个也够了,新立的大阏氏对主子可好呢,每天都来陪着,有时候还陪主子过夜。大君在那边的白帐等yi晚见不到人,还抱怨呢。”年轻女奴是个直言快口的人。

  她没有听到阿苏勒的回答,愣了yi下扭头看去,看见外面又开始下雪了,年轻的大那颜默默地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阿苏勒沿着那条分叉的路慢慢地前行,雪飘在他的头发上,天地苍茫。他走出了很远,回过头,看见自己留下yi串足迹慢慢又被新下的雪盖上了,远处两座白帐在雪里模糊起来,像是yi座城门。他用靴子把周围的雪扫开,发觉自己正站在那个分岔口上。他看看脚下,想了想,走上了去另yi边白帐的路。

  距离那顶白帐还有十几步路的时候,他听到了笛声,于是停下了。他太熟悉那笛子的声音了,听着就让人想到月夜之下女孩yi个人脉脉低语,因为苏玛不会说话,所以她才会用笛子去表达。他的神思追着那旋律走,想着有几分腐儒气的百里煜认真地对他说,“尘少主吹的,是亲情啊。好像草原yi望无际,亲人远行,吹笛的人留在帐篷外,看着风吹草低,等着那人回归,所以曲调始终低转。偶尔风来,看见远方的牧人马群,迎上去,却不是,于是又只有风声,仍旧是依依相望,只是多了几分失落。”

  他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总是在午夜醒来的时候听到笛声,那时候苏玛在外面,他在里面。只要他咳嗽yi声,苏玛就会走进来摸摸他的头,帮他盖好被子。他倒从没有想过会是他在外面听,苏玛在帐篷里面。

  “苏玛,这些年你过得好么”他用极轻的声音对雪说。

  他在帐篷外站了yi会儿,直到笛声渐渐淡去,他才转身离开。

  走回到那个岔口时他又yi次回望风雪里白帐的影子,忽然想起姬野给他看的那本四州长战录上说,最后蔷薇皇帝抱着蔷薇公主,在雪野桥边眺望天地尽头的天启城,无比孤独。他想就是这种感觉了,真是孤独,虽然是故乡。有什么东西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

  二

  北都城外,雪深没膝,蒙勒火儿坐在yi张狼皮上,看着他的狼在远处啃食yi具僵硬的尸体。

  呼都鲁汗走到父亲背后,“我们抓住了yi个想靠近城墙的青阳人,看起来好像是青阳派出去的使者。”

  “带到这里来。”蒙勒火儿下令。

  两名狼骑兵押着年轻人来到蒙勒火儿面前。年轻人大约十岁,yi身朴素的牧民衣裳,可那双白皙细长的手暴露了他的贵族身份,脖子上用银链子挂着yi件造型诡异的玩意儿,像是两片墨晶磨成的圆形薄片,套在精巧的金属细框里。大概是从未想到自己有朝yi日要和朔北狼主这样的恶魔面对面,这个纤弱的家伙抖得像是yi根被拨动的琴弦,脸白得像纸,魂儿都被拎走了似的。

  蒙勒火儿出人意料的平静,看了他yi眼,“阿摩敕,你是沙翰巢德拉及的学生。”

  阿摩敕傻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觉得自己只是个小人物,连老师都说他的天赋差得离谱,将来能否继承大合萨的地位都不知道,可草原上令人恐惧的朔北狼主却仅用yi眼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我叫我的儿子呼都鲁汗去了解北都城里哪些人我需要注意,我的儿子告诉我说沙翰还活着,他说自己有个出色的学生。我了解沙翰这个人,他看中的学生我会留意。”蒙勒火儿完全明白阿摩敕的惊疑,“你的里衣领口说明你是个巫师,还有你脖子上的透镜。”

  阿摩敕低头看自己的领口,才觉察到自己虽然罩上了牧民衣裳,里衣却还是巫师特别的五彩领子。

  “你从哪里来”蒙勒火儿yi边问,yi边望着他的狼,像是牧人看着羊儿吃草。

  “澜马部。”阿摩敕低下头。

  “你是去求援的,澜马部愿意为了拥戴没有经过库里格大会的大君而派出援军么”

  阿摩敕犹豫了很久,低声说,“澜马部说愿意派出援军,但是雪地会阻碍进军的时间。”

  “这样的天气,澜马部的营地到这里怎么也得走yi个多月吧”蒙勒火儿随意地说,“他们的骑兵很好。”

  阿摩敕不敢接话。

  “你觉得青阳可以取胜么”蒙勒火儿用yi块磨石打磨他的青铜大钺。

  阿摩敕看着那柄森严可怖的武器,眼睛里满是惊惶,憋了很久,摇了摇头。

  “去城下劝说你的族人们投降,告诉他们没有援军回来救他们。我不会伤害他们,我只要北都城。在我还没有决定要屠灭这个城市前,你这么做是救他们。完事之后无论他们是不是开城投降,我都给你yi百个牧民,三千只羊和五个漂亮的女人,以后你当我的巫师。”蒙勒火儿淡淡的说。

  阿摩敕浑身哆嗦,木愣愣的看着那柄那柄大钺的利刃,听着磨石擦擦地响。呼都鲁汗有些不耐烦了,走到他背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yi声。

  阿摩敕惊得跪倒在雪地里,慢慢地俯身行礼:“我知道了,让我去劝劝他们,可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听我的。”

  “试试看吧。”蒙勒火儿挥手让人带走他,“如果你没能说服他们,我只是要多费点心思砍下他们的头来。”

  阿摩敕被狼骑兵押着在雪地里走了很远,听见背后遥遥传来蒙勒火儿的嘱咐,“呼都鲁汗,派人跟着他,如果他耍什么花样,就杀了他。”

  他脚下yi个趔趄,几乎摔倒,被yi名狼骑兵抓鸡仔yi样拎了起来,双脚虚浮着继续前行。

  北都城北门,大合萨提着袍脚慌慌张张地冲上城墙。豹子旗下,不花剌眯着鹰眼眺望,手把长弓,弓上搭着yi只黑羽箭。

  “那是你的学生阿摩敕么”不花剌微微偏过头,以眼神示意大合萨。

  大合萨扶着城头的垛堞看出去,距离城墙两百余步,yi个年轻人被两个精悍的朔北武士押着跪倒在雪地里,把头埋在雪里。

  “朔北人说他是你的学生,大概是让他来劝降的。”不花剌低声说,“我不想听见任何人劝降,青阳部没有那种懦夫。请大合萨告诫他,不然我就用我的箭告诫他。”

  大合萨的肩膀微微yi震,默然良久,深深吸了yi口气,“阿摩敕,是你么”

  那个年轻人从雪里抬起头来,yi张清秀白皙的脸上写满了惊惶,头发散乱,眼神迷茫。大合萨觉得yi股血涌上来,几乎失足跌倒,他的老眼不算犀利,却也看清楚了,那就是他派出去求援的学生。

  他咳嗽了两声,嘶哑地对外喊,“阿摩敕,不花剌将军说青阳部没有懦夫,让我告诫你,不然他就用弓箭告诫你阿摩敕你要记住啊”

  他用颤抖的手捂住自己的头,眼泪涌了出来,划过脸庞,在寒风里几乎冻成冰渣。不花剌瞥了他yi眼,默默地张开长弓。

  阿摩敕身后的两名朔北武士,yi人上前yi步,把yi面蒙着牛皮的盾牌竖在阿摩敕的前方,另yi人拔刀押在阿摩敕的后颈里。

  “站起来,告诉他们”朔北武士低吼。

  阿摩敕默默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雪尘,抬头看着城头的老师和数百名青阳武士。

  “青阳的族人们”他的声音颤抖着,却分外嘹亮,在雪地里传出很远,“我去了澜马部,还去了九煵和沙池部,为大家请求援军”

  他的眼泪也涌了出来,和城头的老师yi样。

  “他们都答应了援军会来的不要投降”阿摩敕忽然用撕裂般的声音大喊。这个纤弱的年轻人不顾yi切前扑,以肩膀撞退了持盾的朔北武士,发疯般向着北都城门奔跑。持刀的朔北武士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变化,但yi瞬的错愕之后,他立刻提刀扑前,挥刀劈向阿摩敕的后背。可不花剌的错愕更短,黑羽箭尖啸着离弦,持刀的朔北武士像是正面被人击中yi拳,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