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外面的马蹄声远去,仰头长长地舒了yi口气,他俯视着宝座前空荡荡的yi片,以往那里站满了躬腰垂首的人,总让人觉得无比的尊荣,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可yi旦没有人了,寒冷的空气悄无声息地流动着,却显得比那穷苦牧民的小帐篷还要萧索,让人心里生出说不出的厌恶。
他无声地笑了笑,拍了拍宝座的扶手,“阿爸,真坐在这里,才知道你为什么变成那样的性格这个位置,真让人孤单啊”
他想这个黄金铸造的宝座,真是距离整个天下最远的位置,偏偏还有人为了这位置不惜去死。
班扎烈从宝座后方的yi角无声地闪出,走到比莫干身边,“大君,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我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比莫干扭着看着这个忠诚的伴当,“大阏氏在哪里”
他忽然听见了熟悉的c风铃般的声音从背后面来,叮叮咚咚的。他回过头,看见白衣裳的女人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低着头,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缝了貂皮边的风帽遮住她的脸庞,只能看见半张霜雪般的脸儿,和耳边垂下的银色铃铛。
比莫干站了起来,“苏玛。”
大阏氏苏玛微微点头,比莫干几步走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发觉那双手冰冷。此时此刻,他说不出任何话来安抚自己的妻子,只能双不断地摆动,希望她的手和心都能暖和起来。
“我就在帐外,随时可以出发。”班扎烈说,“如果大君不改变主意的话”
比莫干低着头,低低地叹了口气,“班扎烈,我知道叫你做这件事,是违背了你的本意你是个勇敢的人,却有yi个懦弱的主子。”
“大君跟我就不用说这个了。”班扎烈在帐篷门前驻足,拉着帘子,并不回头,“我们这些伴当,从跟上主子的那yi天开始,就想好要把命送给主子了。何况,我知道主子不是没胆的人。”
他出帐而去,偌大的金帐里,只剩下比莫干和苏玛。他们拉着手,四目相对,比莫干轻轻伸手去抚摸妻子的脸,艰难却又舒心地笑了笑,“苏玛,到头来,我还是个没用的男人啊。”
苏玛瞪大眼睛,伸手摇了摇,让他别这么说。
比莫干看着自己的脚下,沉默了yi会儿,有些话他说出来觉得涩涩的,可还是必须出口,这也许是他最后yi个说出来的机会。
他鼓足了勇气,“我知道在你的心里,我yi直是不如阿苏勒的”
苏玛浑身yi颤,长长的睫毛忽闪,目光却垂了下去。
“我还记得第yi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那么悲伤,那么绝望,他也是个孩子,却站在你面前,对着九王的剑,把两只胳膊张开护着你,就像是yi只护雏的母鸡似的。”比莫干说了出来,心里反而轻松了,笑笑,“他那样yi个小小的孩子,根本做不到什么可是他为了他要保护的人,是什么事都可以去做的啊你这么觉得我从没怪你,只是很妒忌。”
他抓了抓头,“今天我能决心为你做这件事,心里很是开心,觉得自己终于有什么可以比上阿苏勒了,觉得自己能配得上你了”
苏玛轻轻伸出手,捧着他的脸,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刚才摩裟的结果,她的手微微透着暖意。比莫干的心里yi颤,他伸出双臂,把妻子狠狠地抱在怀里。
“苏玛,我是爱你的啊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我第yi次看见你,看见你的眼睛,我觉得那是天雷地火,几乎把我给烧焦了。我生下来觉得自己yi切都有,即使没有的,只要我想要,也yi定能得到。我对任何东西任何人都不上心,宝刀啊c名马啊c女人啊,反正没了还有新的,草原是我们帕苏尔家的,要什么没有可看着你的眼睛我觉得自己真蠢,盘鞑天神跟我开了yi个玩笑,我不在乎的,他都给我;我在乎的,距离我总是那么远,那不是yi匹烈马可以驯服,也不是yi件宝物可以去抢夺,”比莫干的声音微微颤抖,“那是我熬尽了心思也得不到的yi个女人的心。”
“盘鞑天神还是可怜了我,给了我这个机会,可给得那么勉强”比莫干接着说了下去,“我觉得自己是个小贼,从阿苏勒那里偷了你来,我总想看你对笑,你不笑我就担心你想着阿苏勒,心里难过的像是猫抓似的,可我拿你没办法,你从不向我这个大君要求什么,除了去救阿苏勒,我觉得我没什么可以讨你开心,即使我拥有整个草原。”
他抚摸着妻子的后背,“现在我有yi个机会了,我要为你冒个险,把个人的尊严都赌上你现在相信我了么苏玛,你相信我是爱你的么”
过了很久,苏玛在他怀里轻轻点头。
“真好,那样我也可以没有遗憾了。”比莫干无声地笑了,他不想放开怀里这个温软的女人,可还是说,“时间差不多了,班扎烈在外面等我们,我们出发”
他从苏玛的怀中退了出去,扯过黄金宝座上猩红的斗篷披在肩上,牵住苏玛的手。
他犹豫了片刻,又停下了,转身看着妻子,“我做了件孩子气的事跟阿苏勒说你跟我很好,还愿意帮我生yi个男孩。我知道这样阿苏勒会难过,可我还是说了,就像示威似的说完之后,心里却没有底,我知道你愿意帮我生yi个孩子,可我想最后问你,你是因为嫁给了我,才愿意帮我生孩子,还是因为心里确实喜欢我呢”
苏玛默默地看着他,他看不透苏玛的眸子,那双深而寂寞的眸子,就像不见底的水似的,把yi切情感都吞没了。他心里有些害怕那对眸子,因为他的目光永不能穿透。
他笑了笑,摆摆手:“我真是个婆婆妈妈的男人。”
他刚转过身,手被妻子拉住了。他惊诧地回头,妻子默默地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比莫干觉得自己能感受到那里面小小的心跳,连着他自己的心跳都加速了。
苏玛在他手心写字,“我希望我们的孩子长大能像他的父亲。”
比莫干叹了口气,自嘲地笑笑,“他父亲是个怯懦的男人,你希望你的儿子也怯懦么”
苏玛还是在他手心写着,“我希望我们的孩子长大能像他的父亲,爱他的妻子。”
比莫干觉着yi股暖流在心里流动,他深深地呼吸,抓了抓头,用笑容掩饰他的百感交集。他从东陆的书上学到了“百感交集”这个词,第yi次那么深地体会到这个词的意思。这yi瞬间以往的酸辛和愤懑都涌了起来,可是那股暖流把这yi切的东西都洗刷掉了。
比莫干和苏玛携手走出金帐,黑暗里有数百骑在等待他们,围绕着yi辆漆黑的篷车。他们没有打起旗帜,也没有打起火把,难得的雪晴之夜,月光照在他们的铁甲上,反射着凄冷的寒光。这是仅剩的飞虎帐骑兵,北都城里绝对忠于比莫干的武士们。
比莫干把苏玛送上篷车,翻身上马,“出发”
车篷里已经坐了yi个女人。那是老大君的白帐侧阏氏勒摩,此刻这个疯女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正抱着她的布娃娃微微哆嗦,直到看见苏玛,神色才松驰下来。苏玛坐到身边,张开双臂搂着勒摩,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比莫干和班扎烈并骑于篷车前,班扎烈压低了声音,“从南边的城门出去,那里驻守的千夫长忠于大君,我已经和他说好了,消息不会外泄。”
“很好,”比莫干微微点头,“路上你要当心。”
“就算狼主下了屠城令,也不会料到我们要用九百人护送大阏氏出城,只要不遭遇大队的朔北人,我和这九百人杀得出去,可以yi直护送大阏氏去澜马部,如果路上顺利只需yi个多月。根据阿摩敕带回的消息,虽然他们不愿意派出救兵,但是相比青阳,他们对朔北部的畏惧更深,朔北那些狼yi样的男人根本没有道义可讲。所以我相信他们会保护大阏氏的,请大君放心。”
“很好,班扎烈,多亏有你”
班扎烈忽然伸手抓住了比莫干的手腕,眼睛里精光yi闪,他沉默了yi瞬,下了决心,“大君,你也走吧”
“我”比莫干出奇平静,笑了笑,想要甩开班扎烈。
“北都城已经守不住了大君把兵权分给巴赫和巴夯,也不过能延缓几天半个月。”班扎烈不肯放手,“大君,恕我直言,如果贵族们发现大君送走了大阏氏,yi定会暴怒,也许有人会闹着开城投降,甚至有人围攻金帐,那时候,巴赫和巴夯也压不住。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呢城里的人已经根本不信我们能守住了啊”
“是啊我是青阳的大君,是我决定和朔北部开战,如果我悄悄地送走了妻子,我这个大君再也没有颜面面对城里的人,他们就算想要从我脸上踩过去,我也能理解,毕竟他们的亲人都战死在战场上了。”比莫干叹了口气,“我是个赌不起的懦夫,是不是”
“大君不要这样折损自己,你也曾上马去跟朔北人拼杀,怎么能说是懦夫”班扎烈叹了口气,“不过,大君娶了大阏氏之后,真的跟以前很不同了。”
“是啊,洛兄弟也是这么说的。”
“大君,走吧”班扎烈说,“就算是为了大阏氏,你也走吧。你若是死在北都城里,大阏氏yi个女人,带着孩子,怎么过下半辈子我yi天不死,会拼命保护大阏氏yi天,如果有yi天我也死了,谁能说她那么美丽的女人不被抢去做了别人的妻子”
“那样也不算是糟糕的结果吧”比莫干低声说,“好歹有人可以照顾她yi生她那么善良的女人,谁也不会对她不好。班扎烈,我不能走的,虽然我很想,可是我是青阳的大君,我没有爷和父亲的勇敢,保不住北都城,如果连守城到最后yi刻的勇气都没有,我没有过脸面对我们帕苏尔家的列祖列宗。”
“谁还能守城谁也守不住北都了”班扎烈想不到更好的说辞,“大君,你留下来和寻死yi样啊”
“不是寻死,蒙勒火儿要向帕苏尔家复仇。如果帕苏尔家的子孙都不在了,他就会把他的怒气发泄到这座城里的每个人身上。我要等着蒙勒火儿来,我可以向他下跪,低下我的头,请求他的宽恕。我要恳求他宽恕我犯下的错,饶了我的族人和妻子。如果狼主真的有什么愤怒,就冲我来吧,我是青阳部的主人,这是我应当承担的。”
“蒙勒火儿那个人,心里大得能装下整个草原,却又小得容不得yi点仁慈的,大君”
“我有什么可怕的呢最多不过是狼主把我的头砍下来做成杯子喝酒。”比莫干终于甩脱了班扎烈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跟我都快三十年了,或许是最后yi面吧yi直想问你,我是个好主子么”
班扎烈看着他的眼睛,他很少这么直视主子的眼睛,此刻那双眼睛透着十二分的诚恳。让班扎烈想起他五岁的时候被父亲带进金帐拜见他的主子,从此要作为伴当陪这个男人出生入死yi辈子。那时候比莫干也不过是个小男孩,穿着驼色的大袖,神气地昂着头,腰间配着班扎烈从未见过的c镶红宝石的小佩刀。比莫干骨碌碌地转着眼睛看了班扎烈好久,察觉他的眼睛yi直盯着自己的小佩刀,于是慷慨地解下佩刀扔在地上,说,“赏给你的以后好好跟着我立功,我会赏你好多好多的东西,叫女孩子们都喜欢你”
他发觉时间流逝得如此之快,近三十年yi晃而过,主子的眼角已经有了丝丝皱纹。
他的眼睛有点湿润,低下头,“不算个好主子吧,说过的话自己记不得,总埋怨人,没怎么领兵打仗,也没给我们这些伴当什么立功的机会主子,你做丈夫是第yi等的,其他的还是做朋友合适。”
他这话yi出口就后悔起来,虽然是城破在即,可他眼前的人毕竟还是青阳的大君,是yi怒可以砍下自己头颅的人。
比莫干格外平静,笑了笑,“其实我也这么想,阿爸挑我当大君,眼力可不那么好。”
他拉住了战马,“前面就是南门了,我在这里看着你们出去,不送你们到门口了。我不想再道别,没什么必要。若是被其他人看见我送你们走,会被贵族们非议。”
班扎烈在马背上躬身行礼,而后抬起头,最后看了yi眼自己的主子,比莫干神色平静,微微低着头,看着雪地反射着月光,晶莹剔透。
他带领车队走向漆黑的南门,走出很远,回头看去,比莫干还孤零零地立马于yi地月光中。
yi个人站在城门的阴影里等待他。班扎烈走到他旁边,也不下马,“博尔忽,开门,不要弄出太大的声音。”
“是。”千夫长博尔忽低声说。
他对着城头上扬了扬手,封闭的铜质城门发出金属摩擦的“咯咯”声,缓缓打开了,外面是凄冷的月光,风卷着雪而来,直灌进班扎烈的嘴里。
“快出城”班扎烈对驾车的武士挥手。
队伍悄无声息地出城,班扎烈低声说,“博尔忽,记好了,有人问你。你只要说班扎烈骗你开了城门,你什么都不知道。”
“是,”博尔忽说,“去哪里”
“往西,去澜马部。”班扎烈长长地出了口气,他忽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厉声喝问,“谁你不是博尔忽”
月光照在了那个人的脸上,是yi张陌生的面孔。
这yi刻北都的城门轰然落下,把两名正在出城的飞虎帐武士压死在闸北下,整个队伍被截成里外两段。
“班扎烈出了什么事”比莫干知道这边有什么不对,放声大喝的同时,带马向着城门奔来。
班扎烈无暇回答他的主子,他只有独臂,但是拔刀的速度毫不逊人。他以马刀抵在那个陌生人的喉间,逼得他退出去背靠在墙上,转身大吼,“主子别过来”他同时对着城墙上高呼,“开门,不然杀了你们的人”
黑影们从四面八方涌出,有人以封在铜管里的火种点燃了火把,火焰在yi支支火把上传递,数百支火把将城门前照得yi片通明。比莫干的双眼yi时间不能适应如此强烈的光亮。他yi手遮住眼睛,yi手拔出狼锋刀,兜转战马,从声音分辨出四面八方都有人围绕了过来。
他横刀防御,“朔北人进城了班扎烈,发响箭”
班扎烈的箭囊里就有yi支带着哨子的响箭,但他没有发箭,他看了火光里逼近的两张面孔。他忽然明白了这个出乎意料的变故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居心。他yi脚踢飞了那个冒充的博尔忽的人,这个人毫不重要,他对被隔在城中的那些武士大吼,“保护大君保护大君”
飞虎帐武士们拔刀向着比莫干逼近,他们都骑马,数百骑骏马组成了yi个坚实的防御,刀锋对外,把比莫干包围在中央。
对方没有阻止他们汇拢,而是在外面组成了更大的包围圈。北都城的南门下忽然剑拔弩张,上千人把这片空荡荡的地方围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铁墙。
比莫干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光明,他慢慢地放下手臂,看清了领头人的脸,斡赤斤家主人和脱克勒家主人在两家武士的簇拥之下,带着诡异的神色看着比莫干。他们举起手,两家的武士都张弓搭箭。
“你们是要造反么”班扎烈勒马挡在比莫干的正面,“这是在北都城里,造反的人,决不宽恕”
“不,我们并不造反,我们只是来看看所谓勇敢的青阳大君,高贵的帕苏尔家子孙,是怎么在城破的时候不顾他的子民,自己带着妻子逃亡的。”斡赤斤家主人冷笑,“我们只是看清那个懦夫的真面目,看他如何在杀死了自己的叔父,逼死了自己的父亲之后,还卑躬屈膝地投靠朔北部,泄露我们的军情,让成千上万的青阳人死在战场上”
班扎烈心里彻寒,“你们知道你们自己在捏造什么么你们想怎么样”
“我们有证据,但是什么样的证据能比得上北都城里几十万人的人证呢他们很快就要亲眼看到他们的大君,是如何带着妻子和钱财逃跑了。你们和朔北狼主的合作从何时开始是在你比莫干登上大君之位前吧你根本就是蒙勒火儿在北都城里扶立的yi个傀儡吧”脱克勒家主人击掌。yi名脱克勒家的武士抽出箭囊里的响箭,拉弓射向天空。
“停下”班扎烈大吼。
已经来不及了,那支响箭带着刺耳的鸣叫直升入夜空,表面抹的磷粉在空中摩擦出耀眼的光亮。很快,整个北都城的武士们都会认为南门有敌情而向这边涌来。他们将会看到逃亡的大君被贵族们截获的yi幕。这才是班扎烈最担心的。所以他之前没有按照比莫干所说发箭。
“比莫干,你本已经坐上了大君的高位,可是你太自负了。”斡赤斤家主人冷冷地笑了,“你忘了是谁送你上那位置的”
脱克勒家主人的嘴唇微动,他没有发出声音,但是比莫干认出了他的唇形,“我们能送你上去,也能拉你下来。”
比莫干呆住了,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不顾yi切地高声对着城外的方向大吼,“带大阏氏走快走”
班扎烈几乎是在同时举刀咆哮,“保护大君杀出去”
斡赤斤家主人猛地挥手,在飞虎帐骑兵们挺刀策马而出的瞬间,数百支长箭离弦,穿透了他们的身体,下yi刻更多的箭袭来,班扎烈被yi箭贯穿了大腿,滚落马鞍,看着箭雨从他的上方袭过,把那些围绕着比莫干的武士们扎成刺猬。这些忠于比莫干的武士们在死前最后yi刻仍旧提起马鞍上的盾牌去翼护他们的主子,但是盾牌已经没用了,他们把比莫干围在中央,用自己的和战马的尸体组成了yi面墙壁。
比莫干没有动,他听箭啸,听着那些自己yi手训练出来的武士们哀嚎,感觉到他们的血溅在自己身上。更让他难过的是,在箭响之前,他听见有个细微的声音从城门外传来,那是yi个人用尽全力拍打着城门,发出鸣鸣的哭声,她的耳朵上,银色的铃铛叮叮作响。
不远处的城墙转角后,旭达汗和贵木背靠着城墙沉默着,听着那边的喧闹,看着火光在地上拉出的人影,仿佛群魔乱舞。
越来越多的火把正向这边涌来,铁蹄声震耳欲聋。很快整个北都城能上阵的男人都要来了,将看着这场大戏的落幕。
旭达汗按着自己的心口,露出yi个放松的笑来,“好了yi切都好了,时代就要变了要变了。”
贵木呆呆地看着哥哥,他很少看见这个聪明的哥哥那么疲惫又那么欢喜,可是旭达汗脸上的神色让他觉得分外陌生,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那边有人愤怒地呼吼起来,喧嚣声更加刺耳了。
“真好这样的声音真好这个时代”旭达汗慢慢地弯下腰去,双手捂着脸,眼泪从他的指缝间流淌出来。
“哥哥你”贵木喃喃地说。
“贵木比莫干完了,你听见了么新时代要来了”旭达汗抓住贵木的衣襟,瞪大眼睛看着他,“铁沁王的时代蛮族人将兴起在九州大地上”
“而我,”他垂击自己的心口,“就是铁沁王”
三
“不可能大君怎么会是内贼”大合萨在得到消息的第yi瞬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他是北都城的主子这是他的家他有什么理由把自己的家卖给蒙勒火儿”
“如今全城都知道了,说什么都没用了,斡赤斤和脱克勒两家说,从金帐里搜出了大君和蒙勒火儿来往的信件,从大君还是王子的时候就有。他们说大是受了蒙勒火儿的支持,杀了自己的三位叔叔,逼老大君把位子让给他,老大君被他气死了。所以蒙勒火儿在老大君死后立刻从北荒回来,这些都是他们商量好的。”阿摩敕疲倦地坐在地上,双手插入头发里,“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可是大君带着大阏氏和班扎烈逃走,在南门被截获,北都城里几万人都亲眼看到了啊”
“完了完了,”大合萨踉踉跄跄地退后几步,跌坐在床上,“就算是大君,背亲叛族,那也是”
他忽地怒吼,“比莫干那个蠢才被他的女人害死了”
他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听着帐篷外闹哄哄的,整个北都城像是yi锅的水。他觉得自己疲倦得就要瘫软下去,喃喃地说,“他就真的那么爱苏玛么”
十二月三十日,正午。
金帐里只有yi个人。旭达汗帕苏尔站在金帐中央,背着手,仰头端详着帐篷顶上巨大的绣金图腾,yi只蜷曲身体隐藏在云雾中的豹子。
帘子被悄无声息地掀开了,yi个人缓步走到旭达汗背后,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尊敬的斡赤斤家主人,没有通报,你是不该踏入这座帐篷的,”旭达汗手指地面,“这是我帕苏尔家的地方,以前是,现在也还是。”
他瞥了斡赤斤家主人yi眼,细长的眼角里有冰冷的光yi闪而逝。
斡赤斤加主人皱了皱眉头,脸上显而易见地露出不悦,却还是压下了情绪,“旭达罕,你已经如愿地拿下了比莫干,可你还不是大君,别忙着发号施令。你对我们说的,算数吗”
“我想合鲁丁和脱克勒两家的当家主也都在外面吧何不yi起进来听听”旭达罕笑。
没有等斡赤斤家主人发话,脱克勒家族那位威猛易怒的老人已经猛地揭开帘子,出现在旭达罕眼前。
“合鲁丁家主人呢”旭达罕问,“到了我向各位兑现承诺的时候,不必浪费时间。”
“额日敦达赉”斡赤斤家主人脸上闪过难以觉察的笑意,“他还是个孩子,这样机密的事情,他不参加更好。他为他父亲的死正耿耿于怀,想要向朔北狼主复仇,这样的人,和身为朔北狼主孙子的你,怕是没什么好谈的吧”
旭达罕微微yi愣,“看来这个年轻人之所以那么痛恨我的哥哥,是你们让他相信,比莫干真的要背叛青阳部,私下向朔北部投诚”
“那个冲动的孩子,还不懂得承担起保护家族的责任,跟他说这些机密的事情,有意义吗”脱克勒加主人不耐烦地说,“你现在只要告诉我们,我们怎么能带着自己的人,平安离开北都城,就够了。如果你所谓狼主给你的特权是假的”老人的话音里透出yi股狰狞,“不要忘记现在真正控制北都城的还是我们”
旭达汗笑笑,“怎么会是假的呢蒙勒火儿斡尔寒,那是我的外公啊。你们可以带着家人平安地离开北都城,朔北人对你们的车队不会拦截也不会追击,你们会沿途得到保护,yi直到北都城yi百五十里外。但是,你们不能再回来,如今北都城yi百里之内,所有人都在狼主要灭绝的名单上。”
“我们如何相信你”斡赤斤家主人死死地盯着旭达罕的眼镜,“我们怎么知道出城了不会被朔北人yi阵乱箭射死”
旭达罕还是笑,“试试不就可以了今晚你们就可以安排第yi支车队出城,先送几个妻子出去,看看她们能不能走出这片死亡之地。诸位都有很多妻子,可以拿出几个来冒这个险。如果第yi支车队半路就被杀了,你们可以立刻杀了我报仇。反正我会留在北都城里,哪儿都不去。”
他有意无意地解开领口,露出脖子上那根铁绳,铁绳上穿着yi块带有锈迹的铁牌,yi块白狼团的铭牌,从那些死去的红骨勇士的骷髅上摘下来的。他拨弄着那块铁牌,刮着铁绳,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狼崽子”脱克勒家主人用低而刻毒的声音说,咬着舌尖唾了yi口,“原本轮不到你这种人得意。”
斡赤斤家主人伸手阻止了他,转向旭达汗,“可以。但从此我们就再也不能回北都城。我们本都是要和朔北部和谈的,现在却要离开自己的家乡,yi辈子在草原上漂流,是否该有些补偿”
“补偿”旭达罕微微皱眉,“如今北都城里最有人力财力的就是你们这些大贵族,帕苏尔家还有什么能拿出来补偿你们”
“有你旭达罕坐镇,我们怎么还敢从帕苏尔家那里夺什么东西”斡赤斤家主人阴阴地yi笑,“不过我觉得合鲁丁家在额日敦达赉的手里也没什么机会了,大君就把这个小伙子派去战场上给他的父亲报仇吧,他家的牛羊和女人,我们两个老人会帮着照看的。”
旭达罕沉吟了片刻,微微点头,“这样的人情不费我什么,我非常乐意。”他目光yi闪,瞥了斡赤斤家主人yi眼,“你刚才叫我什么”
“大君,北都城新的大君旭达罕帕苏尔还是旭达罕斡尔寒”斡赤斤家主人呵呵地笑,和脱克勒家主人对了对眼色,两个人的笑声越来越大,旭达罕先是沉默,慢慢地也开始笑,越笑越是开怀,最后三人拍着彼此的肩膀,就像是相交几十年的好友,已经没有了开始的剑拔弩张。
“旭达罕帕苏尔,”旭达罕说,“虽然我有那样英雄的外公,但我的父亲仍然是郭勒尔帕苏尔,我们都爱我的父亲,不是么”
斡赤斤家主人和脱克勒家主人还是笑,“是是,我们都爱郭勒尔。”
“可惜他已经死了,”斡赤斤家主人忽然收起了笑容,盯着旭达汗的眼睛,“所以,不要耍任何花样,你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没能收拾掉我们几个。我知道他yi直都想。”
“以我的生命起誓。”旭达汗手按胸口,“我还有最后yi个忙,要两位帮我。”
“你说。”斡赤斤家主人说。
旭达汗叹了口气,“我的哥哥比莫干,他已经被剥夺了大君的身份,可他还活着。但我的舅舅呼都鲁汗对我说,他可以把生命赐予任何yi个人,只有比莫干帕苏尔是例外。因为他太欣赏这个男人,不能允许这个男人被他赐予生命苟活下去,这是对他的不敬。”
“原来是这件事。”斡赤斤家主人拍着旭达汗的肩膀,“我们这些老家伙很懂你们年轻人的心意,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如果比莫干还活着,你这个新大君怎么能舒舒服服地坐在那宝座上这件事我们已经想好了,会给你yi个满意的结果。”
“太好了。”旭达汗露出感激的神色,“那么今天晚上,第yi队大车就出发吧。”
斡赤斤家主人和脱克勒家主人对视yi眼,点了点头,两人yi起走向金帐门口。
“不告别吗”旭达汗忽然说。
“也许我们今晚就随第yi队大车离开了,还是应该告个别啊。”斡赤斤家主人笑笑,叹口气。“旭达汗,其实我很为你不值。以你的才能,十倍于你的哥哥,过去你的父亲因为你不是纯血的青阳人而不信你。现在你的外公会真的相信你吗你不是个纯血的朔北人。你留下来,得到这个其实属于朔北狼主的城,有意思么”
“不会属于狼主的,我的舅舅已经向我保证,北都城还是青阳部的领地。”旭达汗说,“两位家主如果有耐心,定会看到我好好的治理青阳部和北都城。”
斡赤斤家主人摇头,“老了,耐心不够了。”
两人笑着出账而去。
贵木按着腰刀,从金帐yi角的幕后闪出,站到旭达汗身边,对着金帐门口狠狠地啐了yi口,“猪狗般的东西。”
“对将死的人没必要太愤怒。”旭达汗淡淡的说,“我刚想和他们道个别,他们却误会了。”
贵木yi愣,“哥哥你是想”
“放两个大贵族离开北都城,带着上万精壮男人c几万匹骏马c还有金银器皿宝刀弓箭无数,对我们有意义么”旭达汗问。
“当然是没意义,要我说,早该杀了这些人,可哥哥你刚拿下比莫干,如果这时候你真的对几个大贵族动手,会不会失去支持”贵木忧虑地说。“我们现在可是靠着他们的支持,才能站在这金帐里。”
“我们不必动手,”旭达汗笑,“有人会比我们更加愤怒,让他知道yi切,他会立刻拔刀砍下这两个老东西的头来。那个人,叫做额日敦达赉合鲁丁。”
“合鲁丁家主人”
“是个,那是个冲动的年轻人,急切地想为父亲报仇。”旭达汗笑。
贵木完全明白了,用力点头,“那我派人去盯着他们的动静,他们可别今晚真的跟着第yi个车队出城,那我们就再也找不着他们了。”
“不会,绝不会,”旭达汗摆摆手,“尊贵的当家主们,怎么会自己冲在前锋线上冒险他们还等着接收合鲁丁家的财产和女人,还会在北都城呆几天。我也想多给他们几天时间。”
“哥哥你想让他们活到什么时侯”贵木问。
“我想他们去陪陪比莫干。”旭达汗淡淡地说,回复到仰头而望的姿势,喃喃地说,“父亲和比莫干在的时候,在这里就总得低着头”
当夜。
铁氏莫速尔家的寨子,巴赫悄悄地揭开帘子的yi线看向外面。今夜的夜色出奇得好,照在寨子外那些披甲武士的身上,反射的光冷而硬。
巴赫默默地放下帘子,转身看着弟弟巴夯,巴夯盘腿坐在火盆边喝着yi壶酒,脸上通红,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愤怒,眼睛里却空落落的,比外面的雪地还荒凉。这个勇敢的铁牙武士从未流露出这样的眼神。巴赫走过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不说什么。
yi个人影无声的闪进帐篷,巴夯眼里凶光yi跳,伸左手按在刀柄上。
“是我,叔叔。”巴赫的儿子匝儿花急切地说。
巴赫上去抓住儿子的肩膀,“慢慢说。”
“出大事了,如今城里上上下下都说大君是叛徒。他眼看撑不下去了,先是派旭达汗出城去媾和,不成之后又偷偷地带着大阏氏要出城逃走,抛下整个青阳部的人。人人都愤怒,有人说其实第yi战的时候,如果不是大君舍不得自己的yi万亲兵,其实已经打败了朔北人,青阳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大君的错。”
“昨夜出的事,今夜就满城的传闻,有人在散布消息。”巴赫说。
“贵族们聚在yi起商议,说现在大君不能信任,要重开五老议政的祖制”匝儿花说,“明天yi早,合鲁丁c斡赤斤c脱克勒家的主人就要在金帐里开会,他们推选了旭达汗当帕苏尔家的代表,其他的贵族都有份旁听,要讨论的第yi件事就是如何处置大君”
“我该把他们的头yi个个地拧下来”巴夯的声音传来。
巴赫吃了yi惊,他从未听见巴夯这么说话,冷涩又凶狠,话音里藏着要把什么人的喉咙咬断的恨意。
“可我拿他们没办法我现在是个废人了。”巴夯的声音低落下去。他谁也不看,举起酒壶把烈酒浇在火盆里,火焰霍地窜高,yi闪而灭,巴夯狠狠地把空酒壶在地下摔得粉碎。
“处置大君,”巴赫低声说,“看他们有多大的胆子了。”
匝儿花犹豫了yi会儿,小心地看看父亲的脸色,“若是几个大贵族意见yi样真能废掉大君”
“就看他们有多大的胆子了,”巴赫说,“可要造反的人,胆子都不会小。”
“若是大君被废了,我们家”匝儿花不敢说下去了,谁都知道巴赫巴夯这对兄弟在比莫干即位之前就是铁了心的长子yi党,比莫干yi倒,莫速尔这个家族在北都城里就失去了依靠。
“等消息吧,看看外面那些人,我们没办法的。”巴赫低低地叹息。
外面那些盔甲森严的武士并不是巴赫巴夯训出来的铁骑兵,那些是三大贵族家里的武士,派来是为了封锁这里。大君走前把九尾大纛和佩剑留给了莫速尔家这对兄弟,此事他们被看做叛徒的走狗,已经没有权力踏出这个寨子了。
“不要告诉阿苏勒大那颜知道,”巴赫嘱咐儿子,“那个年轻人已经尽了全力,别把他再卷进来了。”
他默默地站在帐篷帘子后,听着外面风吹大旗呼啦啦的声音。那是九尾大纛,象征着无上权力和尊荣的青阳豹子旗,曾经足以号令整个草原,巴赫可以想见旗杆上的九条白色豹尾在朔风里狂乱的飞舞此刻他就插在莫速尔家的帐篷外,可甚至不足以挡住外面那些武士冲进来杀死寨子里的人。
yi些旧事涌上巴赫的心头。许多年前他选择了比莫干的长子窝棚,不仅仅为了扞卫青阳部帕苏尔家的纯血,也为了铁氏莫速尔家在这北都城里的未来。他不像憨直的弟弟,他的心里始终存着家长的私心,要借比莫干这位未来的大君振新莫速尔家。十几年来和三子窝棚明争暗斗,十几年来艰难险阻带伤无数,终于看到比莫干坐上大君的宝座,本以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可朔北狼来了,木犁死了,北都城就要亡了,如今连大君都成了风里yi棵飘摇的孤草。
莫速尔家也会在这场浩劫里灭亡吧他想,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被刀柄磨出了茧子坚硬如铁,可还是弱了,保不住莫速尔家,更保不住北都城,铁晋巴赫莫速尔,在倾城之时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持刀男人而已。
何苦花那么多心思呢他铁yi样冷硬的脸上露出yi丝诡异的笑。也许还不如像那个憨直的弟弟yi样任意横行。
他猛地转身,走到火盆边坐下,拾起yi只酒壶仰头痛饮。巴夯倒被哥哥的yi反常态惊到了,呆呆地看着,知道巴赫把空了的酒壶扔在地上,抹去满嘴的酒水。
“是该把他们的头yi个个拧下来”巴赫低声说,“可太晚了”
此时此刻,月光照在北都城南门的城头上,两个人裹着黑色的貂氅站在寒风里,其中yi个人的嘴角闪着微弱的红光。
“时间差不多了。”斡赤斤家主人从嘴边摘下烟锅,对城下挥了挥手。
斡赤斤家的武士们摸着黑跑到城门边,拉开铁制门闩,十几个人合力推开了城门。他们尽量轻手轻脚,但是略微生锈的铁枢还是发出了另人牙酸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混账”斡赤斤家主人低喝。
所幸没有人听见,斡赤斤家的武士们已经接管了这个城门,周围两里之内,非斡赤斤和脱克勒家的亲信武士不得踏入。
脱克勒家主人yi挥手,五百名精通弓箭的武士在城门两侧列出鹤翼,张弓搭箭,引弦待发。
城外静悄悄地,白皑皑的雪地里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
两辆漆黑的篷车穿过鹤翼中间的夹道出城,每辆篷车都有二十名精锐的骑马武士护送,刀弓甲胄整齐,驾车的人也在身边插着yi丈七尺的长梭。
马车yi出城,城门立刻闭合,武士们松开了弓弦,不约而同地擦了擦额角的汗。主子命令他们开城他们不得不听从,但是谁都害怕,如果朔北的白狼埋伏在城外,这开门的片刻,没准儿狼骑兵就冲了进来。他们中有人曾亲眼看见狼骑兵披着羊皮,忍着酷寒,在台纳勒河边的雪下长时间埋伏,那简直不是常人能想象的。但是狼骑兵能做到并不奇怪,青阳人心里隐隐都这么觉得,因为那些狼骑兵根本不是人,是魔鬼。
斡赤斤家主人眯起眼睛,看着那支小小的车队渐行渐远,再往前就是朔北人插下的红旗了。血yi样鲜红的旗在夜里看来是yi团漆黑,随风舞动,像个被钉死在旗杆上的死魂。
“还剩两百步。”脱克勒家主人死死盯着那面旗,车队距离它很近了。
随着他这句话,yi声凄厉的鸟鸣忽然横过天空。
“秃鹫”脱克勒家主人声音颤抖。
被月光照的银白的雪地忽然翻开了yi块,巨狼背上的武士猛地抖动羊皮,把积在上面的雪粉洒向天空,顺手抄起了鞍子上的短斧。十几名埋伏在那里的狼骑兵同时现身,不发出任何声音,从两侧迅速的逼近车队。巨狼腥臊的味道让车队中的人脑海里yi片眩晕,但是好歹马匹还都保持了冷静,它们看不见,听不见,也闻不到气味,只是本能地觉察到危险逼近。战马聚在篷车的周围,骑枪向外,组成了防御的圈子,驾车的人拔出了长梭,他身旁的武士则拉开了长弓。
巨狼急速奔驰的时候不亚于烈马,绿莹莹的狼眼里闪动着对肉食的渴望。他们逼近了,那些久经沙场的武士都是yi身冷汗。
斡赤斤家主人感觉到嘴唇发干,摘下烟锅不停的舔着,脱克勒家主人指节爆响,在貂氅下按住了佩刀。
两名驾车的武士对视yi眼,用早已点燃的火绒点亮了车棚前悬挂的灯。那是yi盏普通的灯,只是外面罩了暗红色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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