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进入跃迁状态，请所有船员做好紧急保护措施”
“什么”胡安娜只来得及抓住固定物以稳定身体。跃迁导致的震荡令她头晕目眩。几秒钟后，震荡停止了。
“又怎么了”她忍住呕吐的欲望问道。
“对方发射了引力干扰波。跃迁失败。”雷欧说，“他们有整支舰队，而我们只有艘船，二十名船员，两个机师。”他瞟了胡安娜眼，“船长，您的决定呢”
女海盗直起身体。落到这种境地，之前她可从来没预料到。
“弃船。”她说，“所有人乘逃生舱离开，去附近的行星避难。”
第七十三章
“真可怕，船长竟然要弃船”伊布笛卡尔边协助雷欧将船上的数据删除，边用不可思议的口吻对阿洛伊斯道，“就算是在我们过去被联邦军追的那么紧的时候，船长都没想过弃船。”
“这回不样。”雷欧告诉机械师，“我们正面迎敌，毫无胜算。不过幸运的是我们人数少，乘逃生舱的话目标比较小，生还几率会更高。”
“已经开始讨论生还几率的问题了吗”阿洛伊斯愁眉苦脸，“我还没进入状态呢，你们就告诉我敌人来了。”
伊布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儿谁能反应过来呢”
他手边弹出个小小的窗口，显示来自胡安娜的通信。“伊布，打开机库。”船长说，“给吟游诗人和戈多二式填充能源。阿洛伊斯，”她转向脸茫然的青年，“不过不介意的话就跟我起掩护大家撤退吧。”
在阿洛伊斯回答之前，船长就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离这里最近的行星是安索德2，以逃生舱的速度大约72小时后能到达那里。雷欧，转达所有人，我们在安索德2汇合”
“明白。”人工智能迅速将船长的命令发送到每个船员的通讯终端里，并且在逃生舱电脑系统中拟定了逃亡路线。
下达完指令，胡安娜又对阿洛伊斯说：“好吧，我知道有些强人所难，这时候你肯定比较想和你的约书亚在起。”
在她暧昧的眼光里，阿洛伊斯红着脸扭过头去。“我又不是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他小声说，“而且约书亚能照顾好自己的。”
“啊，我知道的。”胡安娜弯起嘴角，“三分钟以后机库见。我要先拷贝些数据。”
小窗口关闭了。阿洛伊斯尴尬地咳了声，对伊布道：“我们在安索德2再见吧。”
“嗯”单纯的雀斑小伙点头，“没事的，你跟船长肯定能搞定那些军队。我们会活下去的。我还要回去见缇忒拉呢”说罢他惊慌地按住自己额头，“完了，不小心说出禁句了。
“没关系，我也经常说，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么。”
约书亚检查了遍身上的枪支和能量匣，确认无误后拉上宇航服的拉链。他身边还有十几名船员，都聚在整备舱里。无须指挥，他们整齐有序地登上逃生舱，被个个弹射进太空里。旁边的厨师西莉亚作为重点保护对象和约书亚分在了组里，金发姑娘直小声念念有词，约书亚听见了几句，明白那是她在用某种方言祈祷。
“我总觉得厨房的炉子忘记关了。”焦虑的厨师突然对杀手说，“我是不是该回去检查下”
“雷欧会帮你关的。”
西莉亚点点头。继续用听不懂的语言祈祷。这情形唤起了约书亚久远的记忆，当“但丁”号披着星月光辉降临在地球的时候，聚拢在起的人们也是这样低声祈祷着，希望这艘以文艺复兴先驱命名的飞船可以带他们走出困厄，走向宇宙，去往未来。
约书亚又陷入了回忆的怪圈里。他没有乘上但丁号。他偷偷逃离了那艘飞船，回到了凯斯特的研究室。就是这年少时的任性，让他开始了个人长达千年的孤单黑暗的漂流。若非如此，他会和乔尔乔内老师起来到新雅典，建立新雅典学院，传播科技与学问，为人类带来文明的复兴，然后在两百年前就死去，作为第三批地球遗民中的员，为后世所歌颂景仰。
不。他想。幸好我没有乘上但丁号，幸好我迟了两百年才来到殖民地。幸亏如此，我才能遇见阿洛伊斯。
阿洛伊斯登上战机的时候，机库里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所有的照明悉数消失，只剩下弹射轨道边指引方向的列小灯。
他戴上宇航服头盔，夜视镜里显示出了黯淡的机库和面前复杂的仪表盘。他轻触控制仪，启动系统，却没有立刻关上舱盖起飞。
“雷欧”他试探着喊了句。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人工智能这次没有回应他的呼唤。他知道这是因为飞船以及停止供能，雷欧想必也被关闭了。失去了这位得力的帮手，阿洛伊斯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没底。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机库大门被手动打开。阿洛伊斯向舱外望了眼，夜视镜里有个女人匆匆忙忙跑到他战机下方。
“船长”
“抱歉，稍微迟了会儿。”胡安娜仰起头。阿洛伊斯第次看见船长穿机师宇航服的样子，黑色的织箔将她的身材勾勒得火辣性感，英姿飒爽，同时带着风雷似的魄力。她咧开嘴，露出牙齿，高傲地笑着，仿佛无声地向她的敌人们挑衅。
阿洛伊斯心里突然涌起了无穷的自信。我在害怕什么呀。他想。胡安娜拜格雷尔同我并肩作战，我还有什么可害怕的难道还有她无法战胜的人存在吗
“阿洛伊斯，有个东西交给你拿着。”胡安娜将个小小的片状物体扔给青年。
“什么”那片状物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映着弹射轨道边微弱的灯光，在黑暗里亮晶晶的。阿洛伊斯伸手接住，发现那是块小小的贮存晶片。“这是什么东西”
“雷欧的备份数据。”说完，胡安娜走向停在戈多二式旁边的吟游诗人，“我拷贝了两份，另外份在我手里，如果我有什么不测”
“行了”阿洛伊斯打断她，“别说这么丧气的话，船长”
“只是有备无患而已。”胡安娜耸了耸肩，踩着金属伸缩梯登上银色的战机，“最理想的情况是用不到你那里的备份。”
“所以你给我这玩意儿也没用”
“啊那你就拿着随便玩玩吧。”
吟游诗人的舱盖合上，尾翼上的引擎隆隆作响，让它驶入弹射轨道中。因为雷欧不在，所以切都要机师自己手动操作，还必须要靠引擎加速才能获得飞行的初速度。胡安娜驾轻就熟，很快，吟游诗人便如翩翩飞鸟般被弹射进了太空中。
整个寒夜之梦号上只剩下阿洛伊斯个人了。他举起手里的晶片，戏谑地说：“嘿，雷欧，你现在被我举在手上呢”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可惜他不能多享受会儿。如果雷欧听见他的话，肯定会大发雷霆。不过人工智能现在栖息在小小的晶片里，什么也不知道。
阿洛伊斯将晶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宇航服内部的口袋里，关上舱盖，开始操纵让他头疼的手动弹射系统。
第七十四章
莱斯利法拉第中尉调出了雷达，上面显示着四个绿点和三个个红点绿点代表队友，红点代表敌人。他瞥了眼光学屏幕，其上有艘静静悬浮在宇宙中的飞船是红点之。面对汹涌而来的敌人，她死气沉沉，毫无反应不是过于镇定，而是真的点儿反应也没有好像艘漂流了几百年的幽灵船，船员早就在漫长的时光里化作白骨飞灰，只有忠实的电脑仍然带着飞船在漫漫星途中航行。
“真奇怪。”莱斯利中尉对己方通讯频道说，“这真的是胡安娜拜格雷尔的飞船吗”
“不会有错。”他的同伴回答。
“可是对方没有反应。”莱斯利心不在焉道，“难道是看开了想投降”
同伴说：“我扫描了下附近的星域，发现几分钟之前有四艘小型逃生舱离开飞船，朝安索德2的方向去了。”
莱斯利明白状况了。疯女王自知实力不敌，于是选择弃船逃跑。从战术上来说，这无疑是正确的做法，可是
“胡安娜拜格雷尔竟然这样怯战，看来银河的神话也不过如此嘛。”莱斯利挑起嘴角，露出个戏谑的微笑，“如果干掉她，帝**王牌机师的称号放在我身上也算实至名归了吧。”
“别得意，莱斯利。”飞行编队的队长警告道，“你太年轻了，没有亲眼见识过胡安娜拜格雷尔的实力。不可对她掉以轻心。”
“啊啊啊，知道了队长。”莱斯利随口敷衍道。他心想：队长总是这样，把那女人捧得比天还高。人人都把她当女神样崇拜。他才不相信“神话”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会把那疯了的女海盗从神坛上赶下来，用导弹和光束让她匍匐在尘埃泥土里，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莱斯利才是帝**最强的机师。
飞行编队接近毫无生气的寒夜之梦号，雷达在船上扫描了圈，确认里面没有生命信号。“他们果真都逃走了。”队长说，“追上逃生舱，定要赶在他们降落行星之前把他们干掉。”
“明白。”
莱斯利调转战机，转向安索德2的方向。他的雷达上，四个绿点排成了雁行阵，他就是雁群的首领，连队长都要屈居第二，这让莱斯利心中产生了阵快意。代表敌方的另外两个红点似乎察觉了他们进攻的打算，也立刻运动了起来，快速接近莱斯利的编队。
中尉的嘴角又浮现出了他标志性的嘲讽弧度。敌方只有两架战机，而他们的数量是对方的两倍有余，背后还有整个舰队的支援。疯女王要么是艺高人胆大，要么是故意找死。莱斯利更倾向于后者。
雷达已扫描出了两架敌机的型号，架戈多二式，架吟游诗人。莱斯利目不转睛地盯着光学屏幕上吟游诗人的身影，那飞鸟般华丽的外形流线式的优美线条和轻盈蹁跹的身姿像块磁石样，吸引了中尉的视线，让他时间无暇他顾。
新威尼斯昂贵的概念机型，在帝国只有上流贵族才能享受得起，而那些脑子里坨狗屎的家伙们才不懂得战机的美妙之处，吟游诗人落在他们手里只能明珠蒙尘，真是暴殄天物。
中尉舔了下嘴唇，收回饥渴灼热的目光。他决定俘获那架银白色的机体，作为战利品收归己有。只有他才配得上美丽的吟游诗人。
而另外架机体嘛。莱斯利挑了挑眉。戈多二式，多么老的机型，本应该躺在博物馆里供人参观，却出现在了战场上。好吧，莱斯利承认它在速度上的确颇有优势，有些老资格的机师常以能控制戈多二式为傲。莱斯利却觉得他们只是在昔日的回忆中寻找荣耀以安慰自己而已。
“管你是什么，尽管来吧”
两架敌机已进入莱斯利的射程。他发射了两枚导弹，接着朝斜下方滑翔，以避开导弹爆炸时的冲击。队友们纷纷效仿，飞行编队整齐划的行动让他们看起来就像台精密仪器般准确。
导弹爆炸的光亮遮蔽了光学屏幕，在宇宙空间里听不见爆炸声，只能靠想象来弥补听觉上的缺憾。
“该不会这么轻松就搞定了吧”中尉轻笑声。
仿佛在回应他的质疑，黑白两架战机从爆炸的火光中飞跃而出，仿若浴火涅槃的凤凰，从左右两边疾速欺近。
中尉拉升机体，保持与敌机的距离，但很快他就被那架黑色的戈多二式死死盯住了。对手像条凶猛的眼镜蛇，紧咬着他不放。速度上的劣势让莱斯利有阵手忙脚乱，但当同伴加入战线后，形势便乐观了许多。以二敌弥补了莱斯利速度上的缺憾。然而敌机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弱，对方犹如魔术般的飞行技巧和倚仗机型优势的神出鬼没使莱斯利疲于奔命，时差刚刚发射导弹，敌机便从眼前消失，转眼间就出现在了身后。
“这家伙真的是人吗”耳边传来同伴的怒吼。
中尉想起他的长官曾嘱咐过，胡安娜拜格雷尔的船上有个厉害的人工智能，难道黑色战机的驾驶者真的不是人类，而是人工智能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再强的人工智能也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驾驶战机在他手下变成了种艺术，就像画家即兴挥出的笔，音乐家随手弹下的个音符，简单却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只有人类才能做到这点。
“当心”队长大喊，“对手恐怕是阿洛伊斯拉格朗日不可轻敌”
啊啊啊，原来是他。莱斯利中尉内心的怒火顿时爆发。胡安娜拜格雷尔就算了，竟然连讨厌的拉格朗日也出现了。比起女海盗来，后者的名声更加如雷贯耳，莱斯利的学生时代几乎就是在这个人的阴影下度过的。“拉格朗日也用过这种战术。”“这是拉格朗日用过的模拟机体。”“拉格朗日创下的记录恐怕无人能破了。”拉格朗日这样，拉格朗日那样，好像拉格朗日是个无法超越的传说样每当学校的老师学生提起这个名字，脸上总是副神往又惋惜的表情，仿佛失去他是件天大的憾事似的
莱斯利握进控制仪操纵杆。“胡安娜也好，拉格朗日也好，我会把你们通通打倒，我会把我的名字刻在你们的墓志铭上，告诉世人你们死在谁的手下”
他大喝声，像道疾速划过的影子般躲开了戈多二式的攻击，边无视友军的支援，边拉开同对方单打独斗的架势。他们在广阔的宇宙空间里缠斗，谁也不肯放过谁，如两头争夺领地的猛兽，非得有方死去战斗才会停止。
“法拉第你在干什么”队长在通讯频道里怒吼，“你打乱阵型了快点归队”
雷达上显示队长和另外两名对手已经无法制住吟游诗人了，所谓阵型本来就摇摇欲坠，难怪队长急着让他归队。
“不”中尉拒绝，“队长，如果你压制不了吟游诗人，就让第二编队来支援吧”
“你”
不等队长的斥责传来，莱斯利就关掉了通讯频道，在片死寂中专心致志对付起眼前的黑色战机来。第二编队随便他们来支援也好，去追击那些逃生舱也好，都和他无关。他只要击败敌人就好了，他会用实打实的功勋证明自己的实力。
队长兴许是放弃了管教他，让第二编队出击了。第二编队无懈可击的阵型飞掠过战场，紧追逃生舱离开的方向而去。
第七十五章
“阿洛伊斯敌方出动第二编队了”胡安娜的命令从扬声器里传出，“你先后退，去保护其他人，我来拖住他们”
“明白”此时同船长争执谁走谁留已经没有意义了，在战场上，念之间的差异就能导致截然相反的结果，他必须相信船长的判断。只是面前的敌人着实有些难缠，就像沾在鞋底的口香糖样，怎么甩也甩不掉。为了对付这个人，他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他不禁有些遗憾缇忒拉不在这里，以她和她两位哥哥精妙绝伦的技术，对付区区帝**肯定不在话下。
那边胡安娜击落了架敌机，形势陡然逆转。吟游诗人在黑色的宇宙空间里划出道银白的优美轨迹，仿佛彗星拖曳着绚烂的彗尾掠过天际，炫目的光芒令人无法睁开眼睛。她轻捷地擦过帝**战机身边，像位风韵十足的美女讥诮迟慢愚钝的男人，让他们只能穷尽生时间追逐她的背影。
镭射光束雨点似的落在敌机身上。阿洛伊斯疾速后退，将战场让给胡安娜。转瞬之间，白色的吟游诗人便占据了主导地位，将那难缠的敌机耍得团团乱转，根本摸不到她半点踪迹。
“快走”胡安娜又命令，“不能让他们追上逃生舱”
“遵命”阿洛伊斯操纵黑色的战机滑离胡安娜，去拦截帝**新派出的飞行编队，他依依不舍地回望那银白的机体，“船长，如果你打不赢就投降吧，帝**向优待俘虏。”他说出了胡安娜曾对他说过的话。
“放屁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吗当心我扣你薪水”胡安娜笑骂道，“就会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可能输吗”
啊，当然不可能。阿洛伊斯微笑着想。他在瞎担心什么呢。世上怎么可能有船长敌不过的对手。她可是不败的银河神话呀。
又架战机被击落，队长咬牙切齿骂了句。而第二编队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五架战机中三架被击落，还有架受损情况严重。白色的吟游诗人和黑色的戈多二式宛如两位来自地狱的死神，挥舞锋利镰刀，毫不留情地收割生命。
恐惧像浓稠的汤剂包裹了队长。他双手颤抖，几乎握不紧操纵杆。
“第编队”同伴垂死的呼喊从扬声器中响起，“请求发射次声波导弹”
队长睁大眼睛：“那是违禁品”
次声波导弹，顾名思义是以声波作为武器打击敌人的导弹，虽然队长的战机上搭载了它，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绝不轻易使用，因为次声波导弹由于“不人道”，早已被帝国明令禁用，发射枚队长就必须写三万字的报告书。
“比起报告书，还是性命重要”同伴说。
队长握住操纵杆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虽然这样做有些卑鄙，然而所谓战术不过就是诡道”他安慰着自己，解除了系统对次声波导弹的限制。
又击落了架敌机，阿洛伊斯吹了声口哨。他调转机身打算回头去支援胡安娜，但还没等他找到船长的位置，尖锐的警报声便贯穿了耳膜。
“次声波导弹”阿洛伊斯目瞪口呆。这帮叛军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动用次声波导弹在现代的太空战中，战舰必定会事先抽空舰内空气，这样次声波根本无法伤害到船员，只有在战机之间的战斗力，由于不论如何机师的身体都要接触战机，从固体传递来的声波更易造成伤害。第次银河战争时期，次声波导弹是最令人恐惧的武器，葬送了无数机师的生命。当纳思尔世陛下登基后，便将之列为违禁品，决不可轻易动用。
阿洛伊斯迅速打开空气泵，抽干座舱内部和隔离层的空气，但是于事无补。他感觉到座舱剧烈地震颤起来，紧接着自己的身体也跟着战栗不已。身体内部仿佛有东西爆炸了样，五脏六腑被只无形的手攥住，捏成团血肉的浆体。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吐出口鲜血。血迹沾在头盔的面罩上，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努力从血污里看出去，勉强看见光学屏幕上闪动着个白色的影子，如刺破黑暗的第缕晨曦，烧灼着他的视线。自此刻起，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阿洛伊斯走向上主慈悲的怀抱时，他都直记得这个场面像铭记着他逃离赫卡提的那个夜晚，从天而降的刚朵拉上有名女子，她的头发像簇燃烧的烈焰那夺目的白色机体就像道幽灵般的幻影，像掠过黑夜的灿烂流星，在他眼前交织出不可思议的轨迹。
吟游诗人宛如舞蹈般在星间旋转跳跃，从意想不到的方向突袭进攻，令敌人不知所措。胡安娜边咯咯笑着边按下导弹发射键。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打过这样酣畅淋漓的仗了，当上船长之后她很少再碰战机的控制仪，都快手生了。今天遇到的敌人格外强悍，简直让她热血，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十几岁的时候，整天驾驶着战机游弋在星群间，打劫每艘过路的船只，在枪林弹雨中伤痕累累地带回战利品。毫无顾忌，肆意自由，唯我独尊，将切敢于挑战她的人都踩在脚下这才是她向往的生活啊
没想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能在今天找回这熟悉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异常厉害的敌人，或许是因为背水战的绝境，让胡安娜领略到了久别的战斗的愉悦。
她不禁在心底感谢起全知全能的上主来，能让她在有生之年活得如此恣意潇洒，做切想做的事，遇到切想遇到的人，比谁都自由，比谁都快活，因为依照自己的愿望而活，不向任何人任何事屈膝，所以既不会悔恨，也不会遗憾。
“原来如此，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仿佛第次直截了当认识内心真正的愿望，接触到那隐藏在意识深处的渴求，胡安娜久违地卸下了肩上的重担。不是作为暗夜仕女号的船长，也不是作为海盗军团的领袖，只作为胡安娜拜格雷尔这个人，只是她，只有她在战斗着。
却丝毫不会孤独。
她让座舱内重新充满空气，然后把扯掉头盔。从嘴角溢出的血液飞溅在空中，形成个个红色的小珠子。她不耐烦地挥去这些血珠，重新投入战斗。她的内脏在隐隐作痛，向主人哀嚎，她却置之不理。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同眼前的战斗比起来根本无足轻重
朝她发射次声波导弹的那架战机已经被她击落了，她报复似的将对方轰成堆尘埃，连点点尸骨都不留。剩下的敌人就只有方才和阿洛伊斯缠斗不休的那个人了。胡安娜知道对方是敌人最厉害的个。她舔了舔嘴角，尝到了咸涩的鲜血滋味，对于此时此刻的她来说，这不啻于胜利的美酒般甘甜。
操作战机的动作早已深刻在心底，成为了本能，不经过大脑就条件反射地使出了。接着胡安娜看见了幻觉。她不大确定那是不是幻觉，虽然她知道自己仍身在战场上，眼前却浮现出了其他的景色。她听说人在濒死的时候，往事会如同走马灯样在眼前闪现她是要死了吗
莱斯利法拉第中尉发出连自己都没发觉的惊恐尖叫。吟游诗人发射出的镭射光束正中他的机体，高温熔解了机身，热浪透过宇航服吞噬着他的皮肤肌肉和骨骼。他边尖叫，边发出得意的大笑。他的机体失速，不受他的控制。雷达探测器也在高温中融化了，他看不见敌我分布的情况，但是已经不重要了。他从光学屏幕上看见后方的大部队奇异地分散开，让出条通路，像人群为国王让道样。清出的通路后是舰队的母舰，她的主炮正在填充能源，高能量反应让座舱内部仅剩的警报器疯狂鸣叫。莱斯利中尉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尖叫，哪些是警报器的鸣叫了。他的只眼球已经熔化了，另只也在高温中被烤得生疼，但是他仍然不肯闭眼，看见母舰主炮发射的光流从身边擦过，吞没了那可憎的幽灵般的银白色机体。
胡安娜拜格雷尔，比我先步下地狱莱斯利近乎狂喜地想。这就是我的胜利
炫目的光流最终夺取了他仅余的视野。剩下的是片血红，紧接着就是无尽的黑暗。
胡安娜确信那是幻觉了。
她看见十五岁的自己得到了第架属于自己的战机，高兴地手舞足蹈，四处奔走相告，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来分享她的喜悦。
她看见二十岁的自己从黑市商人手里得到块陌生的晶片，她将它插入终端电脑里，从全息投影仪中浮现出个身穿长袍的紫发青年的身影。她问：“你是谁”青年神态谦恭却又不无戏谑地回答：“我叫雷欧纳德。”
她看见自己的前任副官脸苦恼地来找她：“船长，我家的狗生了窝小狗，养不过来，你要不要领只回去”副官家的狗崽子爬在垫了软垫的篮子里，眼睛都没睁开。她看见狗，就想起了那个喜欢拿狗做试验的科学家，于是脱口而出：“那干脆起名叫巴普洛夫好了。”
她看见自己站在帝国的黑色鹰旗下，女王陛下亲自给她授勋，她背后的人们发出海啸似的欢呼，他们歌颂她的名字，像崇拜神灵样崇拜她。
她看见自己站在新雅典的造船厂里，面前巨大的帷幕拉开，露出背后华美的黑色船体。她仍然记得自己当时激动的心情，像位怀春少女见到情人那样心潮澎湃。
她看见自己初次踏上米兰图荒芜的土地，红巨星的光芒像道残血横亘在天际。她回过头，所有幸存的同伴都站在她背后，静静地凝视着她。她张开双臂，高声道：“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园”
她看见自己坐在舰桥上那只属于她的高背椅上，那是她的御座，她的那里发号施令，率领她的军队踏上胜利的光辉之途。
她垂下头，看见雷达上标志己方的绿点只剩下自己个，而标志敌方的红点全数消失。这说明阿洛伊斯已经脱离战斗区域，追上逃生舱了。
于是胡安娜再次露出微笑。
她从不畏惧死亡。死亡不过是扇门。她穿过那扇门，去到另个地方，在那里，她将与先走步的同伴们相会，召集部属，然后再度高举她的赤红色战旗，征服彼岸之世。
第七十六章
阿洛伊斯眼前发黑，大量鲜血从口中涌出，沾在头盔内侧，他已经无法看清眼前景象了。内脏不断抽搐，每次痉挛都挤出更多鲜血。他浑身发冷，握住操纵杆的手指僵硬得像冰块样，他知道这是受到次声波攻击后的正常反应，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只要保持呼吸，尽快求援，就能活下去。但强烈的痛楚和寒冷次又次打消了他乐观的想法。
他心中突然涌起了阵无名的恐惧，他要死在这里了，死在虚无空寂的宇宙空间里，身边个人个活物也没有。
啊啊，这可不行啊。他心想。他还没有完成船长交代的任务，他要保护同伴们安全逃亡，他要回到约书亚身边
如果他是什么小说里的主角，那么现在应该有神兵从天而降，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将座舱内重新填充空气，然后除去头盔，眼前总算清晰起来。
然后，雷达告诉他，有个质量大到无法计算的物体出现在了前方从光学屏幕上来看，空间突然发生了扭曲，艘灰白色的巨型飞船自跃迁状态中脱离，自球体缓缓变形，支架和外舱层层展开，宛如朵在星空里盛放的花朵。
阿洛伊斯的嘴唇动了动。他认出了这艘飞船，他在电视上看过无数次，那是新雅典引以为傲的三艘航母之苏格拉底号。
他松开紧握操纵杆的手，任由自己坠入黑暗中。
阿洛伊斯浑浑噩噩，做了好多梦，有时候他迷迷糊糊地知道自己在做梦，有时候又分不清身在梦境还是现实。梦里纷纷扰扰，许多人在说话，但由于太吵闹了，他反而句也听不清。
他恍惚看见达雷斯在冲他挥舞拳头，那时的达雷斯才十几岁，是学校不可世的尖子生，总带着脸讨打的傲慢神情。接着达雷斯变成了安诺特，王子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阿尔薇拉沉默地站在他背后。随后兄妹两人变成了缇忒拉三兄妹，他们叽叽喳喳不知在讨论些什么。
又过了很久，三兄妹的身影也消失了。阿洛伊斯在黑暗中茫然无措，像个无助的孩子。他只好漫无目的地向前走，走了很久很久，直到眼前终于出现了点光亮。那是道银白色的光，开始他以为那是吟游诗人洁白优美的身姿，后来才发现那是有着银发的约书亚。
他张口想呼唤约书亚的名字，但吐出的却是鲜血。血滴在地上，洇湿了大片黑暗，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四周。然后鲜血变成了飘扬的红色旗帜，又变成了胡安娜的红发。
女海盗在星空下看着他，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凝视。阿洛伊斯和她面对面站着，明明离得极近，却碰不到她，他们之间像是隔着整个银河。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又仿佛只过了短短瞬。胡安娜绽开个宽慰的笑容，转过身，步入无限的黑暗里。
阿洛伊斯睁开眼睛，时间不确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醒了。他试着动了动胳膊，知觉逐渐回到了身上，内脏还在隐隐作痛，这疼痛告诉他，他还活着。
于是他开始打量四周。他躺在个坚硬的平台上，头顶罩着透明盖子。他想抬起胳膊，却发现周围充满了像水样的东西，阻碍了他的行动。这应该是个医疗舱，他心想。我被救了吗我在哪儿
他用尽全身力气敲打了下透明盖子，发出“当”的声。
“真高兴看见您醒来。”
个清脆的女声传来。这是个陌生的声音，阿洛伊斯以前从未听到过。他转动酸疼的脖子，看见医疗舱外站着名少女，十**岁年纪，头耀眼的金发熠熠生辉。她身穿黑色的繁复长袍，式样同雷欧有些相似，不过更华丽些，像件专门定做的晚礼服。
“你是谁”阿洛伊斯嘶哑地说，他的声音在治疗液里回荡，形成了古怪的响声。他不确定少女是否能听懂自己在说什么，毕竟连他自己都觉得声音含混不清。
少女微微笑：“我叫贝雅特丽齐，是服务于这艘船”她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所在的地方，“苏格拉底号的人工智能。”
过了好几分钟，阿洛伊斯迟钝的脑细胞才从记忆库里搜索出“贝雅特丽齐”这个名字。没错，她是新雅典的三个人工智能之，以但丁神曲中那位引导诗人进入天堂的美丽天使命名。
她说这里是苏格拉底号新雅典的三艘航母之
“我怎么会在这里”
“您在战斗中身受重伤，”人工智能解释道，“刚好苏格拉底号从附近路过，于是救下了您。”
阿洛伊斯隐隐约约想起自己昏迷前看见的巨型飞船。“那我的同伴们呢”他问，“船长呢胡安娜呢她也被救了吗她怎么样”
贝雅特丽齐脸上掠过丝不易被察觉的悲伤。“您受伤很重，”她忽略了关于胡安娜的问题，这让阿洛伊斯产生了种不祥的预感，“您需要休息。等您的伤势痊愈，我会告诉您切的。”
“不我现在就要知道”他怒吼，捶打着面前的透明舱盖，舱盖却坚若磐石，纹丝不动。少女人工智能的投影蓦然消失。阿洛伊斯闻到了丝香甜的味道，接着四肢变得无比沉重，力量从身体里溜走，眼皮也仿佛有千钧重。他想，他这是躺在治疗液里，他们肯定往里面掺了什么镇静剂。他连反抗都做不到，又昏睡过去。
这次他没有做梦。
再次醒来时，身上的疼痛几乎全部消失了，精神却很萎靡，根本不想动弹。治疗液依然充盈在四周，看来苏格拉底号的医生们暂时没有让他出舱的打算。
“贝雅特丽齐”阿洛伊斯试着呼唤少女人工智能的名字。
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紫色长发，繁复的学者长袍，正是雷欧纳德。
“你醒了。”雷欧点好脸色也没有，似乎他侥幸活下来是件根本不值得庆祝的事样。
“雷欧”阿洛伊斯十分讶异，“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们从你身上搜出了晶片。”雷欧闷闷地回答，“我现在被搭载在这船上了。”他恼怒地挥了挥手，“跟个磨磨唧唧的女人起”
他指的大概是贝雅特丽齐。
“雷欧，其他人怎么样”阿洛伊斯问出了直盘桓在心头的问题，“约书亚呢船长呢”
“约书亚没事。”雷欧比贝雅特丽齐老实多了，“大家都没事除了船长。”
阿洛伊斯浑身颤栗。“船长她她怎么了她受伤了吗还是”
“别问。”雷欧打断他，“别说了。什么都别说。”
阿洛伊斯深吸了口气，感到治疗液充满了他的肺部。他想放声大哭，却连哭声都发不出来。
这不可能。船长怎么可能死呢她是胡安娜拜格雷尔，是银河的不败神话，她怎么会死呢
阿洛伊斯希望这只不过是自己众多噩梦中的个，他瞪着雷欧，希望从后者脸上看出星半点儿说谎的痕迹，他希望雷欧会突然大笑“哈哈这种话你也相信”，他希望胡安娜能突然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毫不留情地嘲笑他的天真
但是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头疼欲裂，在带有镇静作用的治疗液里又睡去了。期间他醒来了几次，恍惚听见周围有人声，但他无力去确认那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在说什么话。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当阿洛伊斯不知第几次从梦中醒来时，发现治疗舱的盖子已经打开了，他直挺挺地躺在平台上，身上穿着件无袖的病服。枕头旁边整整齐齐叠着套衣服，不是他的。
他小心翼翼地坐起来，活动了下腰椎，发现已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了。
雷欧双手抄在袖子里，出现在他旁边，吓了他跳。
“正打算来叫醒你呢。”人工智能面无表情地说，“既然醒了就下来走走吧。”
阿洛伊斯赤脚踩上地板，冰凉冰凉的。站起来之后他阵头晕目眩，差点又跌回平台上，过了好阵才缓过来。雷欧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当心。”他说，“你还有些贫血。”
“嗯。”阿洛伊斯稳住身体，等眩晕消退后拿起旁边叠好的衣服，在身上比了比，尺寸正好，想必是苏格拉底号特意为他准备的。穿上后他发现那衣服原来是件长袍，和雷欧身上的很相似，但式样简洁了许多。
“跟我来，有人在等你。”
跟着雷欧离开治疗间后，出现在面前的是条圆形的通道，通道尽头伫立着扇圆形大门。雷欧走到门前，回头瞥了阿洛伊斯眼，像在催促他快点跟上。
“是谁在等我”阿洛伊斯忐忑不安地来到他身边。
雷欧露出了自分别后的第个笑容：“当然是你最想见的那个人。”
第七十七章
圆形大门从中裂开条缝，向两边滑开。门后是个球形房间，也许是为了在失重空间里保持船体平衡而设计的。
房间里有个人正困兽般焦虑地踱着步，银色的头发滑到他肩上，他烦躁地将它们撩到耳后。听见开门的声音，他讶异地转过头来，怔了几秒，接着飞奔过来。
“阿洛伊斯”他紧紧拥住伤病初愈的青年，恨不得将他揉碎在怀里，“你还活着太好了，你没事”
“我没事”阿洛伊斯喃喃道。他感觉到了约书亚手臂的力度和怀抱的温暖，这让他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暖意，像股暖流融化了冬日的坚冰，让血液重新在血管里奔腾起来。
直到这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活下来了。
他搂住约书亚的后背，抬起头去亲吻对方的嘴唇。杀手激动地回应他，含住他的舌头不停吮吸，霸道地夺取他的呼吸。直到阿洛伊斯快喘不过气，杀手才放开他。
“雷欧告诉我你受了重伤，”亲吻从嘴唇滑到脸颊，然后是颈项，“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都治好了”阿洛伊斯仰起头，像猎物将最脆弱的咽喉露出给猛兽任意撕咬样。
“真的吗”约书亚在他耳边暧昧地呢喃，“得找个时间好好检查下”
眼看两个人就要滚作团，雷欧故意重重咳了声。“你们，注意下场合。”他尴尬地移开视线，“会客室里还有很多人等着见阿洛伊斯呢，你收敛点儿。”
约书亚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手。
“很多人”阿洛伊斯眨了眨眼睛，“大家都到苏格拉底号上来了”
“嗯。”约书亚颔首，“我们半途险些被公爵的叛军拦截，幸好遇到了苏格拉底号。”说着他皱了下眉，似乎获救不但不值得庆幸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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