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 22 部分阅读

作品:星尘深处 唇亡齿寒0|作者:luhuisunny|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6 16:26:02|下载:星尘深处 唇亡齿寒0TXT下载
  浑身无力,相反,他感觉好极了。在医生侵犯他的时候,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发觉他可以支配自己的身体了。

  尤连塔医生沉浸在对他人施暴的欢愉中,丝毫没有发现这点。趁着这个机会,约书亚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好像他的精神已经和伤痕累累的肉体脱离了般。他猜测自己本来就对新的药剂有定耐药性,或许那种药剂是面对现代人的体质设计的,而约书亚本身是“来自两千年前的古人”,体质同现代人已经大不相同了,所以药剂对他产生不了效果。

  不论原因为何,结果都是样的。约书亚不再是药剂的奴仆了,他重获了力量

  他偏过头,看见医生推来的手推车上放着套大小不的刀具,有时尤连塔会用它们剪开约书亚的绷带,有时则用它们直接划破少年的身体。现在,那些刀具要反过来对付主人了。

  当医生满足地射在他里面,沉浸在高氵朝的愉悦中时,约书亚猛然起身,抓住离他最近的那把剪刀,直刺向医生的脖子

  第九十章

  约书亚永远记得剪刀刺进尤连塔医生颈动脉时的景象,鲜血像喷泉样涌出,将白色的天花板墙壁和床单溅成片红色。医生喉咙颤抖,嘴巴像搁浅的鱼样张合,于是约书亚又朝他的喉咙补了刀,这次医生彻底不动了,血沫从他咽喉处的伤口溢出来,就像瓶被打翻的黑红色酱汁。

  等血液不再四处喷溅,约书亚丢下剪刀,打算起身离开。有什么东西扯了他下,低头看,原来是插进他体内的那根导尿管。他冷笑声,慢慢将连着电极的导管拔出来,中途因为没掌握好力道,狠狠地弄痛了自己。不过没关系,约书亚想,这是愉悦的痛苦,它赐给我自由。

  拔出导尿管后,他试着踩上冰凉的地面。因为太久没有走动了,他竟时站不起来,等站起来后,又因为贫血而头晕目眩了许久。他扶着被溅上脏污血液的墙壁,缓缓向门外走,他得先找到自己的衣服,总不能赤身裸体地到处跑,然后找找看他的晶片还在不在。他还得找到那个雇他杀人的黑衣男人。他会落到这步境地,那个人功不可没。他会好好报答他的。

  走到门边,约书亚又回头看了眼医生。那尸体歪歪扭扭地倒在床上,衣衫凌乱,裸露的下体像条破损的下垂的水管。医生的瞳孔已经扩散了,约书亚知道再过阵,他的眼睛就会变得浑浊不堪。现在那双鲜血中的眼睛正动不动地盯着他,像在无声地指控他杀人的罪行。没来由的,约书亚感到阵狂喜,仿佛他的魂灵都在这死人的目光中扭曲了。他感到无上的喜乐,那是支配他人生命的快感,将自己的痛苦借由这种方式发泄出来,用这种最暴力的方式替自己复仇,这令他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战栗的喜悦。

  约书亚喜欢死人的眼睛,被它们注视的时候,他甚至会产生种性高氵朝般的错觉。

  他没有像电影里那些高傲的杀手样,走过去阖上死者的眼睛,再假惺惺地念段悼词。他要让那死人的眼睛永远睁着,看着他们自己的末日是如何到来的。

  尤连塔的诊所比想象中的大。约书亚颇费了番功夫才找到医生的卧室。卧室里有个大衣橱,他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衣服,晶片还在口袋里,除此之外,衣橱里放满了和他身材相仿的适合少年穿的衣服,想必他不会是第个被医生带上床的人。

  约书亚先借用死者的浴室洗净身上血迹,再穿上衣服,只要活动,下身那个隐秘部位就会隐隐作痛。他忍住呕吐的冲动,从后门离开了诊所。

  诊所坐落的街区很陌生,大概离约书亚熟悉的地方有定距离。他在迷宫般的小巷里转悠了半天才找到家生意惨淡的商店,买了些胶体食品,他太久没有吃东西了,胃无法消化固体食物。晶片里有钱,至少那个黑衣人在这点上没有欺骗他。

  然后他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来享用来之不易的食物。他有些担心,如果医生的尸体被发现了,警察会不会按图索骥找到他。但他又怀疑这颗星球上存不存在名为“警察”的生物。在这个充满了混混妓女杀手恋童癖虐待狂的世界里,真的会有人去伸张正义吗

  片阴影落在他头上。约书亚仰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个穿黑衣的男人,全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风,像团会移动会呼吸的黑暗。

  “小子,好久不见。”黑衣男人露齿而笑。

  约书亚抬了抬下巴,点儿不因为男人的突然出现而惊讶:“剩下的钱呢”

  男人将另枚晶片抛到他手上。

  约书亚掂量着晶片。“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直在注意你。包括你被尤连塔抓起来的时候。”

  约书亚紧紧盯着他:“你知道”

  “当然。尤连塔的兴趣在这带还挺有名的。”男人又笑了,“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去帮你”

  约书亚不说话。于是男人自顾自地说下去了:“这不是很简单。如果你被医生玩死了,剩下的钱就归我了。”

  看见少年目光中的怒火,男人笑得更加得意:“这就是我们世界的规则,小子。杀手不是这么好当的。”

  “你是杀手”

  “曾经是。不过现在退休了,改行做杀手中介人了。”男人从怀里摸出支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你做的很不错,不管是对休伊特,还是对尤连塔。有意向继续在这行发展吗”

  “什么”

  “当职业杀手啊。”男人掏出打火机,嗤的声点燃了香烟。

  “很赚钱吗”

  “显而易见。利润总是伴随着风险。”说完,男人转过身,慢悠悠地朝小巷尽头走去。“啊,我叫索亚。”他边说边走,没有回头。

  约书亚将最后点胶体食品咽进肚子里,接着起身跟上男人。“约书亚普朗克。”他给自己瞎编了个姓氏。

  “啊啊,普朗克,我念书的时候可讨厌他了。”

  “我也是。”

  杀手中介人索亚不仅是个优秀的老师,还是个出色的武器收藏家。他的武器库里从最古老的火枪到最先进的镭射枪,从最原始的石头匕首到最时尚的高速震动刀应俱全。他教约书亚使用每样武器的技巧和诀窍,然后让他在次次实践中磨练出属于自己的技术。

  除此之外,约书亚没有荒废自己原有的知识,在索亚的安排下,他去家私人医院实习了段时间,离开的时候除了干掉任务目标之外,还拿到了实习鉴定书。凭借这个,他参加了便雅悯星当年的医师执照考试真令人惊讶这鬼地方真的有这种考试。同古地球样,便雅悯星也规定16岁以上才可参加考试。约书亚谎报了自己年龄。但其实他自己也记不清自己到底多大了。

  拿到证书的那天,索亚开了瓶昂贵的红酒为他庆祝。

  “真不错。”杀手中介人说,“如果以后有人问你为什么你切肉切得这么利索,你就有正当理由了。”

  “是啊。”约书亚附和。

  他们俩喝完了整瓶酒,索亚有些醉了,约书亚借口去给他拿醒酒药而离席,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的却是他用的最顺手的那支枪。他用枪口抵住索亚的脑袋,没作出任何解释就扣下了扳机。当中介人失去温度的身体倒在血泊中时,他的眼睛还因为难以置信而瞪得大大的。约书亚沐浴了会儿他失去生机的目光,然后从他身上找出了通讯终端。那里面存着索亚所有的委托人和他能联系上的杀手的号码。

  因为中介人曾给过约书亚不少帮助,所以他特意没将尸体留在家中慢慢腐坏,而是运到了郊外,扔在片废墟里。废墟上方竖着块歪歪斜斜的铁板,看起来就像块黑黢黢的墓碑。

  “再见,索亚,感谢你对我所做的切,现在我再也不需要你了。就在这里长眠吧。”

  约书亚发现中介人开花的脑袋边上竟然生长着朵小小的白花,就像葬礼上人们为死者献上的鲜花样。这里真是个再好不过的坟墓。他想。

  然后他离开了废墟,乘上环绕城市的轻轨,去了宇宙港。他在那里买了张去奥林帕斯星的船票。

  约书亚常常想起死去的尤连塔医生对他的质问:用钱能买来命吗答案是否定的。

  钱买不来生命,却可以夺走生命。

  他杀过人,手上沾满了鲜血。他知道旦踏上了这条路,自己就再也回不去了。他行走在黑暗的道路上,在看不见丝光明的地狱里孤独地爬行。既然没有人来为他伸张正义,那么他就要成为自己正义。

  来自古地球的少年约书亚已经死在他的记忆里了。活下来的是约书亚普朗克。他有许多绰号,仰慕他的人称他为“活着的银河传说”,也有人叫他“漆黑的利刃”,或是“银之刺客”。在最广为流传的版本里,他被称作“悼亡人”。

  他是个杀手。

  第九十章

  “我在奥林帕斯星买了座房子,之后就真的变成职业杀手了。后来因为个委托人泄露了我的行踪,我被送进了赫卡提再后来就遇见了你。”

  约书亚的讲述到这里就告段落。他低下头,看着坐在草地上的青年。阿洛伊斯也看着他。杀手的黑金色双眸平静得像波澜不兴的湖面,但在那下面却隐藏着汹涌的暗流。虽然早就隐隐有些猜测,但阿洛伊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约书亚竟然有着这样的过去。

  他把抱住约书亚。对方的身体是温热的,在带着些许凉意的晚风中,真实地存在于他的怀抱里。他想,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约书亚。然而在这个时候,不论怎样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难道他能将那不堪回首的过去从约书亚的记忆里消除吗难道他能将约书亚所遭受过的伤痛都抹去吗

  他什么也做不了。仅仅是倾听约书亚的叙述,阿洛伊斯心里都在隐隐地抽痛。约书亚肯定比他难过千万倍。他不禁懊悔起来,之前和约书亚闹脾气是多么幼稚的行为。如果他能早点和约书亚相遇就好了,赶在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之前。那样他就能好好的保护约书亚,不让他遭受痛苦和悲伤。

  “约书亚”

  双手搭上的阿洛伊斯的后背,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像溺水的人抓住根救命稻草样。约书亚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再度哭泣起来。阿洛伊斯感觉到滚烫的泪水打湿了肩头,渗进衣服里,仿佛要灼伤他的皮肤。

  “阿洛伊斯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约书亚哽咽道。

  阿洛伊斯轻轻拍打着杀手的后背,像在安慰个孩子。他想起约书亚曾许多次对他说“和我在起”“不要离开我”,他曾以为那只是杀手固执的独占欲,现在才明白,这是种多么绝望的哀求。

  他亲吻着约书亚的头发,亲吻他的耳根和泪水纵横的脸颊。他亲吻约书亚的嘴唇,舌尖尝到了眼泪咸涩的味道,但同时也异常甘甜。

  “真想让凯斯特也看看,我遇到了多么好的恋人”约书亚轻声说。

  他已经停止了啜泣。好像因为哭过的原因,杀手整个人的轮廓都变得柔软了。他靠在阿洛伊斯胸口,轻轻磨蹭着。阿洛伊斯胆战心惊地想:约书亚这该不会是在撒娇吧。这想法太过于惊悚了,反而让其他些事看起来顺理成章了起来,比如被约书亚碰触的地方像着了火样,火焰很快就汇到了下面,而且越烧越旺。

  “约约书亚”阿洛伊斯结结巴巴地推开他,“我那个在这里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约书亚仰起头,双手抓住秋千的锁链,“你能来吗”

  “我”阿洛伊斯眨眨眼睛,怕自己理解错了约书亚的暗示。

  “”杀手有些赧然的移开目光,盯着旁的草地,“你来吧。”

  这回轮到阿洛伊斯不知所措了。“真的可以吗那个你没关系吗”

  “嗯。”约书亚点点头,衬着白皙的皮肤,他发红的耳根显得格外明显,“我也不想辈子活在阴影里。如果是你的话如果是你我想我能克服的”

  阿洛伊斯觉得口干舌燥。眼前的这幕他已经肖想很久了,从见到约书亚第面起,他就直想推倒他,狠狠地占有他,让他成为只属于自己的人。这想法开始是单纯的情欲作祟,后来随着他们对彼此了解的深入,阿洛伊斯发现即使没有身体上的关系,他们也早就被羁绊栓在起,牢不可分。他已经占有了约书亚的心灵,在杀手心中,永远有个最最重要的地方是属于他的而他也样。

  此河蟹之亡我,非我之罪也。

  此河蟹之亡我,非我之罪也。

  此河蟹之亡我,非我之罪也。

  两个人都筋疲力竭,相拥着躺在草地上。头顶的全息时钟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仍庄严地旋转着。这刻约书亚心里涌出了种神圣的感觉,他们在神和历史的注视下结合,这比任何誓言都要牢不可破。

  约书亚握住阿洛伊斯的手,侧身面对青年。“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他说,“我的阿洛伊斯是世界上最棒的恋人。”

  阿洛伊斯凑过来亲了亲他,然后忽然狡黠笑:“你怎么知道我是最棒的你怎么证明我是最棒的”

  约书亚凝望星空:“这个嘛如果我有足够的时间,就和世界上的每个人都谈次恋爱,然后我就能骄傲地告诉你,你果然是最好的那个。”

  阿洛伊斯怔。他只是想逗逗约书亚,谁知道他竟然这么正经地回答了,还答得这么滴水不漏。

  “不许你找别人。”他紧紧抱住杀手,赌气似的咬着对方的嘴唇。

  约书亚从喉咙里发出笑声,热烈地回应起他的亲吻来。

  时间的确足够漫长,长到让新闻成为故事,让故事成为历史,让历史成为传说,让传说变成尘埃,让尘埃也湮没在宇宙深处,化作星尘和逝去的光辉。然而,既便时空再漫长,他们拥有彼此的此时此刻也丝毫不会改变,历经时光千年洗礼,仍镌刻在记忆中,永不褪色,如往昔。

  第九十二章

  达雷斯贝叶斯伯爵抬头仰望面前高耸的大门。它紧紧关闭着,连丝空隙都没有,像在无形地拒绝他。这里是帝都最大的教堂兰特雷亚,为了表示哀悼,今夜教堂熄灭了所有的灯,只在灵堂中亮着烛火。

  安诺特王子的灵柩就停在这扇紧闭的大门后。这些日子达雷斯直在前线忙碌,同反叛的公爵军队交战,连那场悲伤的婚礼都没来得及赶来参加。从另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故意让自己变得如此忙碌的,因为他不愿看见安诺特同别的女子挽着双手,在众人的祝福下结为夫妇。那场面应该很温馨,对他来说却无比残酷。

  然而现在达雷斯后悔了。他应该早点赶回来,像个普通的兄弟个平凡的好友那样,为安诺特献上祝福,就算无法阻止他做傻事,至少也能在活着的时候同他见上面。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安诺特用道镭射光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而那个时候达雷斯还远在千万光年之外。等他赶回帝都,只能在出殡的前夜来看看他的遗体了。

  达雷斯伸出手,想推开门,却又在指尖碰触到大门的那刻迟疑了。门后有人吗如果个人也没有,那么他将会单独面对安诺特的遗体。他该说些什么呢安诺特又听不见了,他能说给谁听呢此刻王子的灵魂是在上主的怀抱中安息呢,还是依然在凡世眷恋不去呢如果是后者,他会看见姗姗来迟的达雷斯吗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是如往常样张开双手,拥抱他的兄弟和挚友,还是责怪他来得太迟呢

  达雷斯胆战心惊地推开门,温暖的橙色烛光映照着礼堂,原本摆在过道两边的座椅都被撤去了,将地方留给前来凭吊的人们。现在他们都不在,于是礼堂里空荡荡的,只有夜风的呜咽声仍在回响。

  礼堂中点着成千上万的蜡烛,最深处则是鲜花的海洋。白色的花朵将棺材衬托得仿佛艘航行在花海上的小船,将载着躺在其中的人去往天堂。

  个身材纤细瘦小的人跪在棺材前,双手交握胸前,垂着头,像在为死者祈祷冥福。达雷斯认出来那人正是安诺特的妹妹阿尔薇拉。公主穿着身漆黑的丧服,长发挽起,也用黑色的纱网罩着。因为她背对达雷斯,使伯爵无法看见她的表情。

  阵风从开了缝隙的门中涌进来,吹得烛火阵摇曳。阿尔薇拉惊,回过头想看看是谁这样无礼,竟然在葬礼前夕的安息夜擅闯灵堂,发现来者是达雷斯后,她惊讶得失去了言语。

  达雷斯默默关上门,迎着女孩的注视走到棺材前,并且在个刚好看不见棺中遗体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达雷斯”阿尔薇拉问,“是你吗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

  阿尔薇拉双唇颤抖,蓝色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你来的太迟了太迟了”她强忍着泪水道。

  “对不起。”

  “和我道歉有什么用”公主突然怒吼,连旁边的烛火都被她的声音震了下,“去向安诺特道歉呀去呀和我道歉什么也挽回不了”

  “对不起。”达雷斯迎接了阿尔薇拉的怒火,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冲他生气。

  “我可以看看安诺特吗”

  阿尔薇拉用仿佛要烧穿对方的眼神瞪着达雷斯,然后提起丧服的裙裾起身,后退数步,让出地方给他。

  达雷斯的腿里像被灌了铅,每走步都沉重无比。空气似乎瞬间凝滞住了,令他无法呼吸。

  棺材里也铺满了鲜花,因为低温,花朵依然保持着刚被采摘下来时的鲜嫩,就像躺在棺材里的人样安诺特静静地闭着双眼,双手交叠在胸口,握着支金色的鹰首权杖。高超的遗体化妆术和低温保持使他看起来根本不像个丧失生命的死人,而像个在花海中沉睡的青年,随时都会睁开眼睛样。

  达雷斯凝视着王子安详的面容,心里如同被尖刀挖去了块,无比疼痛,同时也空荡极了。上次和安诺特见面时,他还是个鲜活的人,现在他俩却已经天人永隔了。

  他还有许多话没有对安诺特说,还有许多誓言没有来得及完成。他记得当他要离开舒适安逸的王宫去军校念书的前天夜晚,他跪在安诺特面前,向年幼的王子献上代表忠诚的吻,他发誓要成为帝国的利剑,为王座的继承人扫平切障碍,斩杀切敌人。在那之后的日子里,这个誓言每夜都会在梦中浮现,而达雷斯也依照自己所发的誓,步步登上权力的高位,建立了自己的舰队,拥有了自己的力量。他知道这份力量最终是属于安诺特的,在帝国内忧外患的时刻,他要用这份力量保护他的王子殿下,让他平安登上王位,成为君临银河的王者。

  但是现在这个誓言已经永远无法实现了。他的王子殿下先步离开了人世,去统治他在彼岸的帝国了。达雷斯有时甚至会可笑地担忧:安诺特在彼岸之世也会遇到像他这样忠诚的臣子吗会遇到像他这样全心全意爱着他的人吗

  阿尔薇拉向大门走去,途中掠起的风扰乱了烛火。“达雷斯,”她说,“你喜欢安诺特,对吗”

  达雷斯微微睁大眼睛:“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直都知道。你向安诺特发誓的那个夜晚,我就躲在门外偷听。那时候我年纪太小了,还以为你们在玩什么骑士游戏。后来等我懂得权利之间的纷争后,我认为那是你们偷偷立下的约定。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阿尔薇拉走到礼堂的正中央,“你是爱着他的,对吗”

  达雷斯仰望着棺材后方的塑像,上主正用慈悲的目光凝望他。

  “是的。”他回答,“我爱他。”愿上主宽恕这份禁忌的爱吧。他在心中祈祷。愿上主宽恕我未能完成自己的誓愿。请让我在死后能见到安诺特,当面向他道歉,然后再度成为他的骑士,守护他直到永远。

  然后他扶着棺材的外沿,俯身亲吻王子冰凉的嘴唇。

  如果这是个美丽的童话故事,那么安诺特肯定会睁开双眼死而复生。但它不是。这是残酷的现实。

  达雷斯发现自己哭了。自从母亲过世后,他就再没流过眼泪。泪水滴在白色的花朵上,像滴刚好凝在花瓣上的露珠。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呢”阿尔薇拉的声音从背后遥远的地方传来。

  “葬礼结束后我就回前线。首先得击败温内特公爵,之后”他停了下来。他本打算消灭叛军后班师回朝,那时安诺特已经和格林华德家的小姐完婚了,宰相也会支持他登基。达雷斯可以在漫长的政治斗争中消灭宰相的力量,为安诺特巩固地位。然而他所效忠的对象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下步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安诺特死后,帝国的第继承人就是阿尔薇拉。这个小姑娘能够担当重任,成为女王吗

  “达雷斯,你的誓言依然有效吗”公主问。

  “什么”

  “你曾发誓要成为帝国的利剑,为王座的继承人扫平切障碍,斩杀切敌人。现在你依然这么决定吗”阿尔薇拉的声音镇定到可怕,“你想为安诺特复仇吗”

  达雷斯复又望向慈悲的上主。他的誓言还有实现的那天吗

  “达雷斯,上主从我身边夺走了挚爱的人,然后又夺走了我的哥哥。我已经无所有,只剩下你了。你会帮我吗”

  “你想做什么呢”

  “我要为死去的人复仇,将夺取他们生命的罪魁祸首送进地狱里。如果你是帝国的利剑,我就做帝国的坚盾。我要守护祖先和兄长留给我的王座,我要成为君临银河的女王。”

  达雷斯回过头,公主已经走到门前,离他很遥远了。他直觉得,阿尔薇拉还是个小女孩,在他的记忆力永远长不大。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坚强了呢在烛火的映照下,她的背影竟然显得如此高大。

  “是的,我的誓言仍然有效。”

  阿尔薇拉推开大门,迎着夜风走入星光下。

  第九十三章

  安诺特王子的葬礼结束之后,达雷斯贝叶斯少将邀请了数位同僚友人起去家中小聚。人人都知道他和王子是青梅竹马的挚友,王子过世对他打击很大,想通过和朋友聚会排遣悲伤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无人对此表示异议,如果有,那也仅仅因为是阿尔薇拉公主也同去了。位年轻的贵族小姐同群军人混在起,不论怎样都会惹来非议。不过死去的是公主的兄长,聚会的发起人又是公主视如兄长的达雷斯少将,这又有什么令人惊讶的呢

  “的确没人会觉得奇怪。”阿尔薇拉坐在窗户边,将窗帘拉开小小条细缝,往外窥探。达雷斯的朋友们陆陆续续进了庄园大门,被尽职尽责的管家引到客厅。阿尔薇拉坐的位置刚好可以看清他们每个人。

  达雷斯站在她身边为她介绍:“那个褐色头发的是拉德露塔中校,妮娜公主号的舰长,同时世袭子爵称号,他的弟弟是高塔能源公司的董事之,掌握51的股份。”

  “那个戴帽子的是莫瑞埃少校,惊愕号舰长,他虽然不是贵族,但他家世代经营奢侈品连锁店,他的堂姐是不坠之星超光电讯报的副主编。”

  “那个身材微胖的是豪萨尔中校,黑睡莲号舰长,他在学校时是学生会的会长,很有号召力和领导力。”

  “那个和管家说话是卡斯珀上校,星铁号舰长,非常可靠,可以推心置腹。”

  阿尔薇拉边听边点头,将这些人的相貌和身份牢记在心里。当她踏上战场的时候,这些人将会是她的第批盟友。她需要属于自己的力量,如果没有部属和盟友,那么她只会是个傀儡公主,将来还会变成傀儡女王。温内特公爵的反叛对她来说是个巨大的危机,但也未尝不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只要以对抗叛军为由,她可以最大限度地调动资源,然后趁此机会将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里,等战争结束,她就有足够的力量去扫荡帝国内部残余的障碍,即使权势滔天的宰相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等天色暗下来,管家走进房间报告客人都已到齐。于是阿尔薇拉在达雷斯绅士的搀扶下来到客厅,同这些年轻的军官们寒暄客套了番。从众人热情的反应来看,大家对帝国的公主还是有那么点儿好奇心的,其中可能不乏想成为女王陛下女婿的人。阿尔薇拉心想,在必要的时候,婚姻也是件得力的武器,她不介意和不喜欢的人结婚,反正她喜欢的人已经死了,和谁结婚还不都是样。

  达雷斯挨个向她介绍他的朋友们,虽然早就知晓了他们的身份,阿尔薇拉还是装作头次见面样惊喜地和每个人握手,然后问候下他们不在场的家人,或者询问两句他们得意的功勋,既显得礼貌周到,又隐隐流露出“我对你们很了解,早就准备好和你们见面了”的意思。

  有几个人,比如被达雷斯称为“可靠”的卡斯珀上校,在听到阿尔薇拉向他询问学生时代的同窗阿洛伊斯拉格朗日时便挑了挑眉毛,立刻就明白了公主有意和他们结交的原因。而大多数人则是在晚餐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公主会到臣子的家里参加宴会。

  晚餐开始前,阿尔薇拉先带领大家为过世的兄长作了祷告:“愿仁慈的上主收留他的灵魂,在您永远的怀抱里安息。愿宽容的上主原谅他的过错,让他去到您的天国里享乐。愿公正的上主赐他正义的裁决,不错判个良民,也不放过个罪人。”

  大家跟着她诵悼文,向悲悯的上主祈愿。他们意识到,这哪里是祈祷词,根本就是复仇的挑战书

  阿尔薇拉不会勉强他人和自己结盟,这些人也不值得信任。于是晚餐结束后,她对宾客们说:“晚上的时间还很长,请各位移步到隔壁,尝尝达雷斯私藏的好酒。当然,如果有哪位先生晚上还有其他事,也可以不来。”有几个人犹豫了下,但没有人真的扭头离开。阿尔薇拉记下了他们的名字。

  来到隔壁的休息室后,管家为他们关上门,隔开内外两个世界。阿尔薇拉找了个靠中央的位置坐下,达雷斯坐在她左手边,其他人则分布在周围。

  “想必各位已经猜到我请大家来这里的原由了。”

  阵耳语声扫过休息室。

  “真令人惊讶,”说话的是莫瑞埃,“惊愕”号舰长,“殿下是想为过世的安诺特殿下复仇吗”

  “难道我不应该这么做吗”

  “可殿下是自杀。”

  “他该要多么穷极无聊才会在婚礼当天往自己脑袋上开洞这又不好玩。”阿尔薇拉挑起嘴角。

  卡斯珀上校说:“殿下,这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您大可以坐在宫殿里,等我们取下温内特公爵的首级献给您。”

  “然后呢公爵死后让格林华德宰相独揽大权”

  “您是帝国的公主,将来就是帝国的女王。”

  “这我可不敢确定,”阿尔薇拉摊开手,“被暗杀的人还少吗”她有意看了卡斯珀上校眼,后者垂下头,为自己那位被陷害入狱的好友伤感了会儿。

  “况且,”她继续说道,“我无法和格林华德宰相和平相处,我又不喜欢他的漂亮孙女。”

  人群发出阵哄笑。阿尔薇拉觉得这个反应还算不错。

  “我不想当谁的提线木偶,相信诸位也不想。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拉德露塔中校说:“不是每个人都抱着对帝国和女王的腔忠诚热血参军入伍的,我们也有自己的利益要争取。你能许诺我们什么呢”

  “你们要什么呢”阿尔薇拉张开手掌,又握起来,好像把什么东西握在了掌心,“等我等你们有了地位,还有什么得不到呢你们不想升迁吗不想功成名就吗如果老老实实按照资历往上爬,能你们荣升上将,也早到了威鲁萨克上将那种年纪了,你们愿意吗什么最能让军人体现出价值呢”她顿了顿,“是战争。”

  休息室中时间静了下来,人们交换着掺杂疑虑和激动的眼神,在心里暗暗掂量这位年轻的公主所发下的豪言壮语能在多少程度上达成。

  “您想发动战争”卡斯珀上校问。

  “战争从未停止过。”阿尔薇拉回答,“对抗公爵的战争,将来还有对抗宰相的战争,如果有机会,我们还会对抗联邦或者其他敌人。在这些战争中,你们都是先锋,你们能夺得的荣耀和武勋远远超过别人,也就有更多的机会晋升。那些陈腐老朽的家伙会被赶出舞台,接下来就是你们施展才华的天地了”

  有个人鼓起了掌,莫瑞埃少校。“富有煽动力。”他干巴巴地说,“也很诱人。不得不承认我有瞬间动摇了。但是殿下,你凭什么让我们无条件地跟随信任你呢”

  “难道除我之外还有别的人值得跟随和信任吗”

  “我们大可以投靠宰相,和他起建立个傀儡朝廷。宰相有权有势,在政治场上呼风唤雨几十年,经验老练,他玩弄权术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我们为什么放着强有力的靠山不去投靠,而要来支持个小女孩呢”

  阿尔薇拉指着他:“因为我很年轻,你也很年轻,但是宰相已经老了。你和他之间有代沟的。”她的潜台词是:“如果我是小女孩,那么在宰相眼里你也不过是个小男孩而已,当他不需要你的时候可以把你脚踢开,当他用其阴谋诡计的时候你防不胜防,而我不会去那么做。”

  有个女主播姐姐的莫瑞埃少校听懂了公主的话外音,但他仍然脸不信服的样子。“可你甚至没有点儿自己的力量,你的地位完全依靠他人的支持,这样的地位怎么能长久呢”

  “我有你们。”

  “你甚至没有支只听命于自己的军队。”莫瑞埃少校瞥了眼达雷斯,“就算是贝叶斯阁下的部队也是属于他的,而不是你。”

  “我会有的。”阿尔薇拉自信满满地说,“我将会有艘飞船,来自新雅典的造船厂,搭载着高端人工智能。她美丽绝伦,冠绝当世,任谁都要拜服在她的脚下。”

  “她现在在哪儿呢”

  阿尔薇拉抿了下嘴唇,接着吐出那个发音陌生却如雷贯耳的名字:“米兰图。”

  幕间五

  亲爱的费加罗:

  已经好久没有给你写信了,你最近过的如何自从上次你说要去新雅典执行个特殊的任务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了,也没有你的音讯。我听开普勒说你和家人搬去不坠之星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你知道,那家伙说话从来没个准头。

  我把这封信发送到你以前常用的邮箱里,不知你还能否收到。说不定你早就不用这个邮箱了,愿上主保佑你能看见吧。

  该死,你这个混账我们都认识多久了,起执行任务的次数比你和你老婆上床的次数都多,你怎么能声不吭的消失呢我几乎都要以为你死在新雅典了就算任务再怎么机密,再怎么不方便和我们透露,你也不能跟我们切断联系呀哦,上主,你这个狗娘养的混账,我真想把你撕碎了,扔给杰克吃

  杰克的小女朋友生了窝小狗,我和开普勒人领了只回去养。开普勒那家伙笨手笨脚的,肯定养不活小狗上主啊,我真不该把小狗送给他但是已经迟了,那家伙是个老吝啬鬼,进了他腰包里的东西想再掏出来,比摘掉女王王冠上的钻石还难。

  你知道吗,上周娜娜结婚了,对象是那个又蠢又傻酒吧老板。他有什么好的娜娜嫁给他真是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我给他们当伴娘,这是我第二次当伴娘了,上次是在你的婚礼上。听说当三次伴娘就再也嫁不出去了,我可真担心,希望这只是个谣传。

  当初的伙伴们大多都成家了,很多人都不干了,我也打算金盆洗手,用现有的积蓄开家赌场。赌场可赚钱了,还记得我们合伙去那个赌场老板手里偷那幅名画帝国落日吗那时候我就想,总有天我也要开家自己的赌场,在里面放满名画。不过我可不会放任他们被偷走的我就是最好的盗贼,谁能从我这里偷走东西呢开普勒说他可以在赌场里看场,顺便放高利贷,这家伙

  费加罗,从我们第次搭档出任务起,到现在晃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回想起来,我们在奥林帕斯地下交易场里的相遇,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当时你我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以为只要有同伴,天大地大没有我们做不成的事情。就算遇到困难,也定能克服。就算受了伤,也终有痊愈的那天。

  现在我已经三十岁了,身边的同伴个个离开,有些人还能时常联络,有些像你样音讯全无,有些则再也见不到面了。到现在我才知道,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到了我这个年纪才能看透这些事情,所以难免变得谨小慎微,步步为营。

  真想回到过去啊,只要还年轻,还有青春在,就可以无所畏惧。但是我再也不是那个年轻人了,只能像个老太太样,沉湎在往昔的光荣里无法自拔。

  有时候我想,如果我没有选择去当盗贼,会过上怎样的人生呢也许我会乖乖去念大学,在学校里邂逅个性格腼腆的男生,跟他坠入爱河。然后交往数年,其间不停地吵架,分分合合,最后意识到自己和对方果然是最适合的。我们会组建个家庭,生几个孩子,养只猫和条狗,再买座海边的房子,要有白色的墙和红色的瓦,还附带个小花园。我可以打理花园,我的丈夫教孩子们编竹篱笆。我想他可能会是个中学老师,或者公司的文员,我大概会变成个无所事事的家庭妇女。等我们的孩子长大,到了叛逆期,天天把家里闹的天翻地覆鸡飞狗跳。他们会长大,会恋爱,会结婚生子。然后有天我老了,像往常样拿着剪子去修剪花枝,接着突然倒下,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这大概就是我的生,虽然有些无聊,不够刺激,但未尝不完满。

  有时候我会偷偷梦想这样的生活,因为我们的人生里充满了危险,极少有平静安宁的时刻。但是我点儿也不后悔。选择这样的人生我点也不后悔。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遇见你们,我从没有后悔在那个阴雨天走进地下交易场,远远看见娜娜和开普勒正在讨价还价,而你则站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远方,只留给我个模糊不清的侧脸。

  感谢上主让我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遇见了你们这些人。我感谢祂挥动无形的手,把我们凑到起。感谢祂赐给我这样的道路。即使它艰辛又坎坷,还布满了泥泞和鲜血,但我相信这定是条最好的道路,因为路上有你们的陪伴。

  这封信写到这里差不多该结束了,开普勒又在催我去订船票他就不能劳烦下自己的尊手嘛。我向不喜欢和别人说再见,这次也样,我可不会浪费笔墨跟你来场煽情的离别戏。因为如果能再次见面,那么就不需要道别了。

  代我问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