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他。”
“我会守口如瓶的。”
说完,多米尼克的绿眼睛转向琼丽身后的人银发,穿着件丧服似的黑色风衣,胸襟上还别着朵白花。他的眼睛暗如黑夜,瞳孔周围却仿佛燃烧着轮火焰。这是“深渊之火”,将切敌人焚烧殆尽的炼狱烈焰。
多米尼克向他点头致意:“久闻大名,悼亡人。”
“你也是,多米尼克傅立叶。”
两人握了握手。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多米尼克问。
“听开普勒先生的指示。”
“他在哪儿呢”
“新苏黎世银行。”
开普勒走进新苏黎世银行24小时营业的大厅,不论何时都摆着同副表情的银行柜员抬起头冲他微笑:“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先生”
“我有个东西要寄存。”
“您在本行有账户吗”
开普勒报出串数字。银行柜员在电脑上查询片刻,问道:“您要寄存什么东西呢”
“个小玩意儿。”高利贷商将枚薄薄的晶片放到柜台上,碰撞时发出轻轻响。柜员戴上手套,小心仔细地捧起晶片,将它放进只收纳盒中,然后叫来位同事,将收纳盒送到银行的保险库里。
“您要寄存的东西,本行已经收到了。请您按下指纹。”
开普勒伸出食指在指纹机上戳了下,机器亮起了绿灯,接着柜员将份纸质收据交到他手里。
“这就完了”事情经过太过简单,让高利贷商不禁有些诧异。他还以为会被领进间小黑屋,经过重重验证才能过关呢。
“是的。”柜员微笑,“你还需要什么其他的服务吗”
“不用了。”高利贷商将收据对折两次,收进口袋里,转身走出银行。他在街角转了个弯,步入家大型超市里,装作选购商品,实际上则戴上通讯终端的耳机,名人工智能和名超级黑客正在轮班作业,将收集到的数据分析整理后提交给他。
“银行已经向保险柜的主人发出收到货物的信息了。”耳机中响起人工智能雷欧纳德的声音,“侵入监视器成功。捕捉到两个可疑目标。有人在跟踪你,开普勒。”
高利贷商拿起面梳妆镜,从镜子里看见有两个男人正从货架后鬼鬼祟祟地打量他。他放下镜子,匆匆走进超市的公共厕所。不会儿,其中人跟了进来。开普勒佯装洗手,趁男子走到他身后时猛然回头,狠击对方腹部。男子抱住肚子惨叫声,开普勒对准他后颈劈,然后捞住昏迷的对手,将他拖进旁边的空隔间。男子的同伴原本等在外面,听见惨叫声后也冲了进来。开普勒如法炮制将之击倒,也拖进同个隔间里。接着他想了想,把两人的裤子都扒了下来,关上隔间的门,施施然走出厕所。
超市保安听见动静,朝这边走来。“发生了什么事吗,先生”
开普勒拦住他:“不,没什么。两个年轻人而已。”他脸上好像写了“你懂的”三个字。保安会意地点头:“年轻人啊,真是冲动。”
“真是冲动。”高利贷商附议。他买了块毛巾,离开超市,又走回银行。这次他没有直接进大厅,而是在银行附近的转角处静静等待。
耳机里传来沙沙声。“他来了。”
个穿黑色西装的男子走进了银行。
开普勒问:“他个人吗”
“不,有两个同伙,在车里。你的两点钟方向有辆黑色地面车,看见了吗”
“看见了。帮我争取点儿时间。”
“好的。我会给银行制造点电脑故障。”
开普勒拔出腰上的枪,装上消音器,打开保险,确认随时可以射击后将它揣在口袋里,走向地面车。车里的两个人看见有陌生人走来,立刻警觉起来。开普勒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进入射程之后,他直接拔枪射击,两道明亮的光穿过车窗,击穿了两人的头颅。
“他拿到东西,正要离开银行。”
开普勒打开车门,将两具尸体摆成靠在椅背上休息的姿势,然后躲到车的另边。过了会儿,去银行取晶片的男子回来了。他看见车窗上的弹孔,倒抽了口冷气。此时开普勒跃而起,爬上车顶,利用下落的冲击力将男子撞倒在地。落地的瞬间,他朝男子的双手开枪,并且在对方发出惨叫的瞬间将刚买的毛巾塞进对方嘴里,堵住他的声音。
“别吵,小子。”开普勒拉开车门,将男子踢了进去,不忘朝他腿上又补了两枪,然后他才跟着钻进车厢。他用枪口抵住男子额头,道:“现在我问问题,你点头或者摇头,听见了吗”
男子惊慌点头。车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前排的两个同伴已经变成尸体,他知道如果他胆敢反抗,很快就会和同伴们去泉下相会。
“你是杀手推销员”
点头。
“你是温内特公爵的部下吗”
点头。
“公爵在奥林帕斯”
摇头。
“这个荒谬的绑架事件,是你策划的”
摇头。
“你直接听命于其他人公爵的部下”
犹豫,点头。
“你的那个上司,现在在关押阿洛伊斯拉格朗日的地方吗”
点头。
“你现在能和你的上司联络吗”
点头。
开普勒在他身上摸索了会儿,找出只通讯终端。“用这个联络吗”
男子点头。
“我喜欢诚实的孩子。”开普勒微笑,“然后是再见。”他扣下扳机。
车里有三具尸体,这很麻烦。所以开普勒将驾驶席上的尸体拖到了后座,自己开车往“教父”费尔蒙的地盘去,他会完美地处理三个死人,点儿痕迹都不会留。从“推销员”身上搜出的终端连接上了开普勒的终端,正由雷欧对其中的数据进行扫描,很快就能找出“上司”的所在地,同时也是关押阿洛伊斯的地方。
约书亚在星空下抽了支烟。烟是找多米尼克借的,味道很浓烈,让他不习惯。但他无事可做,只能支接支地抽烟,很快他脚下就堆满了烟蒂。
“约书亚”耳机中传来雷欧的声音。
杀手扔掉手里尚未燃尽的半支烟:“找到了吗”
“是的。现在把分析出来的地址发给你。”
敌人所在地的信息被发到了约书亚的通讯终端上。多米尼克凑了过来,指着显示出的全息卫星地图:“我知道这个地方,这是高天原区的幢烂尾楼。虽然楼没盖起来,但土地还是归私人所有,平时禁止进入当然也没什么人愿意进去。”
约书亚扫了多米尼克眼:“附近地形呢”
“修建的时候应该留了条废弃的下水道,在这里。”多米尼克在全息图上指,“入口在这里,通往建筑内部。”
约书亚盯着那幢大楼的全息模型,将每个房间每道楼梯每条通道记在脑海里。
“我们走吧。”他脚踩灭地上的烟头,将之碾灭在赤红色的土壤里。
第百零四章
废弃的下水道里弥漫着股腐臭的味道,像有尸体烂在了这里。约书亚猜大概是老鼠,这些生命力顽强的小东西跟着古地球的移民们来到各个星球上,安营扎寨,用它们自己的方式征服了新世界。它们在黑暗里出生,在黑暗里死去,在黑暗里腐朽,然后变成黑暗本身。
杀手高举手电筒,驱散浓重的黑暗。多米尼克傅立叶在前方领路,另外两个杀手则跟在后方,其他人随同琼丽从大楼正面进攻。这幢废弃的建筑里没有监视器,雷欧冒险动用了个军事卫星,不过收效甚微。这样也好。约书亚想。敌我双方是平等的,剩下就靠实力说话了。
下水道尽头是道生锈的爬梯。群老鼠被灯光和脚步声惊扰,哄而散。多米尼克叼着电筒,率先爬上梯子,吃力地挪开顶上的井盖。
“走。”他像只敏捷的猫科动物样蹿上去。约书亚紧随其后。
离开下水道,他们来到了条狭窄的天井里,两旁是层层钢筋堆叠起来的墙壁,犹如万仞高山压在头顶,只露出小片繁星点点的夜空,让人得以喘息片刻。
多米尼克打开全息地图,指着其中个小红点:“这就是我们目前的位置。琼丽女士会从这个方向进攻”他的手指顺着条线滑到地图上方,“如果敌人不想和我们同归于尽,那么会沿着这个方向逃跑。抓住他们中的随便哪个人,问出关押人质的位置。”他斜睨约书亚,像在问“你听懂了吗”
约书亚感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我明白了。”
“当务之急是解救人质。”多米尼克说,“不要和对方纠缠。就算他们逃出了大楼,你的人工智能和黑客也能监视到所有的漏网之鱼。”
“这个我也知道。”
“那么就按照计划分头行动吧。”多米尼克指了指塞在耳朵里的耳机,“保持联络。”
“出了什么事”
当声爆破的巨响传进刑讯用的小房间时,莱斯利法拉第放开那被折磨得奄奄息的人质,推开门,质问守在门边的部下。
“不不知道法拉第先生。”部下对上那无情的义眼,结结巴巴道。
法拉第将他脚踹翻在地。“没用的东西”他半边金属头颅中内置了通讯器,现在里面尽是沙沙的噪音,令他倍感烦躁。“发生了什么事”他厉声对布置在下层的部下道。
“报告有人入侵”
“什么人”
“不明”
法拉第啐了口。“对方有多少人”
“很很多”
“妈的”帮没用的东西他从旁边的部下手里夺过把冲锋枪,“你们守在这里,我去看看。别让人质逃了”那家伙能逃跑才是活见鬼
混战的嘈杂噪音从通讯器和空气两方面齐传入法拉第的耳中。他恼火地跳下截钢筋搭成的简易楼梯,落到处平台上。在这里他可以清楚看见下面几层的战况群陌生人正和他的部下们战斗,敌方武器精良,训练有素,进退整齐划,绝不是偶然闯入的强盗团伙,更加像有组织有纪律的军队。
难道悼亡人已经发现他们隐藏在这里了他又是从哪里调集的人手
法拉第接通了“推销员”,方才他发来讯息,说晶片已经存进银行了,之后就再无回音。他出事了吗还是拿着晶片叛逃了如果是后者,这是他自己的意愿,还是公爵授意的
喊杀打斗声逐渐变大,法拉第心中惴惴不安。他曾比任何人都接近死亡,理应不再惧怕死神到来,但实际上从上次死里逃生之后,他比从前更加明白生命的可贵。如果他死了,那就什么也做不成了,不能功成名就,不能洗刷耻辱,更不能报仇雪恨。
在建筑顶层还有支小队在待命,没有他的命令绝不会出动。他接通队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逃跑不是懦夫的象征,是为了迎接下次胜利。
“要带上人质吗”队长问。
法拉第本想说“带上他起走”,但带上人质必然会拖累他们撤退的速度。况且那家伙现在的状况根本就不能移动,万半路挂了,他们还得负责处理尸体。
“杀了人质。”他说,“不要留下后患。”
“老大说杀了人质。”留守囚室门前的看守互望了眼。
“这样没问题吗”其中人说,“把他丢在这儿不管,肯定明天就变成条尸体了。”
“大概老大嫌速度慢吧。”他的同伴打开门往里面瞟了眼,囚室的四壁沾满鲜血,简直就像凶案现场。角落里趴着个暗红色的人形,不知是死是活。
“枪给我。”他的枪被老大拿走了,存放武器的房间在楼层的另边,他不想跑那么远,只能找同伴借。没等对方同意,他就夺过冲锋枪,走进囚室。
“噢,可怜的家伙。”同伴说,“被老大虐待得够惨,最后还不是死了。给他个痛快吧,听他惨叫我都觉得疼。要是老大懂点人道主义,就”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个金发黑衣的男子幽灵般出现在他面前,用手里的猎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走进囚室里的看守丝毫没注意到背后的情况。“人道主义”他漫不经心地搭腔,“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接着柄冰凉的刀贴上了他的后背。
“不能吃。”背后有人低声说,“撑死你。”
刀尖捅进心脏,带出连串露珠般的血迹。多米尼克抽出猎刀,抱住失去重心的尸体,把他轻轻放到地上,阖上死者的双眼,这才走向囚室角落。
他们要拯救的人质就躺在那里。如悼亡人所说的样,他的左手没有了,右手被铐在墙上,不是折断便是脱臼了,身上其余地方则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不知是用什么刑具造成了。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皮肉烧焦味道,看来囚室另边的火炉不是白放在那儿的。
多米尼克按住耳机。“琼丽女士”
“多米尼克找到人质了吗”
“找到了,女士,在西边的九楼,没有窗户的房间。”
“他还活着吗”
多米尼克拨开人质被鲜血粘结在起的头发,用两根手指轻触他的颈动脉。“还活着。”杀手松了口气,“不过最好别让悼亡人看见他准会发疯的。”
约书亚快要发疯了。他层层往上搜索,却没遇到个敌人。他检查了每个房间,希冀看到阿洛伊斯的身影,或者至少能碰到个敌人能让他狠狠揍顿出气。
然而他什么人也没遇见,连只老鼠也没有。有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多米尼克坑了,那金毛小子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每浪费秒,阿洛伊斯的危险便多分。约书亚心如火燎,连隐藏气息都忘记了。他也许会被发现,他渴望被发现,如果他找不到敌人,那么让就让敌人来找他。
道镭射光擦过他耳边,击穿了身后生锈的钢筋架。早已不怎么稳固的钢筋架发出悠长的呻吟,却没有立刻坍塌。
约书亚立即判断出了敌人的位置,飞快举枪还击。
当
光束射入阴影里,又以个奇怪的角度射出它被什么东西弹开。
“出来。”
轻重的脚步声告诉约书亚,来者有条机械腿。那么光束被弹开也可以理解了,先进的金属义肢总是能反射光线。
莱斯利法拉第从阴影里走出来,完好无损的那只眼睛像盯上食物的苍蝇样追着约书亚不放,义眼则在眼窝里无目的地旋转。
“杀手悼亡人”半是金属半是皮肉的脸上绽开个扭曲的笑容,“来救你的情人了”
枪口对准笑容的中心。“他在哪儿”
法拉第扔掉手里的枪,义肢里弹出截锋利的刀刃。“在上主的怀抱里。”
悼亡人的瞳孔猛然缩小。
他也扔掉枪,拔出藏在腿上的短刀,然后慢条斯理地摘下佩在胸前的白花,往前轻轻抛。白花悠悠旋转,仿佛根羽毛在空中打着转儿。
“献给你的。”
短刀闪电般刺出。洁白花瓣飘零飞舞。
第百零五章
恼人的细雨落入尚未封顶的建筑里,敲在生锈的钢筋上,发出令人不愉快的尖锐声音。奥林帕斯的雨水酸性很大,建筑物表层如果不涂抹防腐蚀隔离层,没几年就会被酸雨侵蚀得面目全非。
雨滴打在银色的利刃上,化座千万点飞溅的水珠,如同朵稍纵即逝的花,瞬间绽放,瞬间凋零。短刀和利刃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敲击碰撞,金属激烈摩擦弹出刺目的火花,而刀刃破空的啸响则同雨声交织在起,变成了首哀绝的战歌。
约书亚上前步,短刀刺进法拉第左肩,被坚硬的东西阻挡,刀刃险些折断。杀手撤回武器,在心里骂了几句脏话。面前这个家伙身上不知有多少地方被改造成了机械,简直让人无从下手。倚仗这个优势,法拉第的进攻大开大阖,破绽百出,却无法击破。
“怎么样喜欢这个机械身体吗”法拉第大笑,“我可是喜欢得很啊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变成这样给你的情人也换个机械身体如何喜欢吗”
他挥出利刃,被约书亚牢牢架住。
“别把你的爱好强加给别人,死变态。”约书亚挡开利刃,反手握住短刀,向前突刺。刀锋撞在法拉第的胸口,传来的依旧是刺上金属的触感。杀手拉住短刀,狠狠向下划,刀尖擦过金属皮肤,摩擦声让人毛骨悚然,划到腹部的时候,终于扎进了血肉之躯里。
“看来你也不是机械人嘛。”约书亚挑起嘴角。
法拉第依旧保持着疯狂的笑容,眼睛瞪得巨大,仿佛根本没有感到伤口的疼痛。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抓住刀刃,不管手指被割破血液顺锋刃流下,将刀刃拔了出来。
“无所谓。”他咧开嘴,“坏掉了就换个,哪里不能用了就把哪里换成机械,就连内脏也能替换成人造的。我无所谓啊”
“你怎么不把脑子也换了”约书亚抽回短刀,转而攻击法拉第的头部。看来他全身上下能够击毙命的地方就只剩头部了。杀手想象着将刀刃从那可憎的眼睛里戳进去,穿过颅腔,将大脑搅成团渣滓,再从颅骨后刺出的情形光是想想就兴奋难忍。
这样简单地送他下地狱真是太便宜他了。约书亚恨不得将面前的男子大卸八块,拆掉四肢,挖出内脏,在阳光下曝晒,慢慢夺去他的生命,让他也尝尝阿洛伊斯所遭受的痛苦
挥舞短刀的速度越来越快,约书亚将对手逼到了建筑的角落里。法拉第退无可退,背后是交错的钢筋,面前是强大的敌人,头顶是灰暗的天空,脚下是无尽的深渊。他再次陷入了绝境。
我会死吗法拉第心想。不不,我现在都已经不能算是“活着”了,又何来“死”之说呢我只是单纯地存在着而已,存在,或者化作虚无。
上空不断坠落的雨滴有瞬间停止了。时空在他眼里刹那地凝滞了,他听见了“嘎吱”声悠长的巨响,接着时间才恢复流动。
方才被镭射击穿的钢筋已经无法承受其上的重量,在地心引力的召唤下断裂坍塌下坠,轰然倒塌。
约书亚眼疾手快,连忙后撤。他沿着崎岖不平的廊道直撤到楼层的另外边,这时整座建筑有三分之已然坍塌,剩下的部分以个微妙的平衡静止住了。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废墟上,宛若哀悼死亡的眼泪。
法拉第不见人影,想必是被埋在废墟下面了。他生存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就算活着,也无法逃脱外面的天罗地网。虽然死法轰轰烈烈,但说到底还是便宜他了。
约书亚不敢在这幢危房中多留片刻,从横七竖八的钢条里找出条通往楼下的小径。
耳机里突然传出琼丽的声音:“约书亚你还好吧我看见大楼有部分塌了。”
“我没事,女士。”杀手回答,“阿洛伊斯呢你们找到他了吗”
“已经找到了,他还活着,不过受了很重的伤,现在在救护车上。他”
余下的话约书亚已经没心情听了。
阿洛伊斯还活着。他还活着。他受了很重的伤,但他还活着。
狂喜与酸涩同时充满了杀手的胸腔。当他回过神来,琼丽还在耳畔絮絮叨叨,嘱咐他快点离开大楼,那儿随时有彻底倒塌的危险,而他自己已被淋得湿透,泪水和雨水混在起,流下脸颊。
多米尼克受了点儿擦伤,经过包扎基本无碍。现在他正恭敬地为“教父”费尔蒙打开医院走廊的门,将他领进手术室所在的楼层。
手术室门上的灯还亮着,门前的长椅上坐着琼丽,开普勒则站在她身边,弯腰对她说着什么,琼丽边哽咽边点头。
“琼丽女士。”费尔蒙抬起手指,多米尼克立即心领神会地退下。“时隔多年,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琼丽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费尔蒙,是你你来了。”
“教父”此刻充分发挥了绅士风度,掏出块手帕,递到琼丽面前,“别伤心,琼丽。”他自作主张地将称呼去掉了,“那孩子没事吧”
琼丽抽噎着接过手帕:“医生医生说他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但是他的手”
尚未说完,走廊大门便被“砰”的声推开。杀手悼亡人匆匆走来。他身上湿透了,头发拧成绺绺的,凌乱散在肩头,还不停往下滴水。多米尼克快步跟在他后面扯他衣服:“你冷静,这里是医院,他不会有事的”
悼亡人没有理他。他走到手术室门前,茫然凝望门上的灯,半晌才失魂落魄地转身,颓然坐到琼丽身边。
“他他还好吗”悼亡人小声问。
琼丽着实被他颓丧的样子吓到了,顾不得自己伤心落泪,连忙安慰他:“医生说他虽然伤得重,但没有生命危险。等手术结束后直接进治疗舱,只要周就能康复了。但是他的手”
“没救了是吗”
琼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默默把费尔蒙的手帕又递给约书亚。杀手声不吭的接过,却只是紧紧攥着,像在强忍极大的哀恸和愤怒。
“别担心,悼亡人,”费尔蒙走到他面前,“这家医院安装义肢的技术在星球上数数二,能与新雅典或者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医院并驾齐驱。装上义肢后,那孩子能和正常人样生活,不要担心。”
约书亚言不发地点头。费尔蒙不仅在心里为他叹了口气。
莱斯利法拉第睁开眼睛。雨水洗刷着他的身体,就算大部分躯体都变成了机械,他还是会觉得寒冷。身体上的重量告诉他,他被埋在了废墟下面。他试着移动四肢。发现双手还能活动,条腿则被压住。不过那是他的义肢。他小心翼翼地坐起来,拆下义肢上的关节,先解放自己,再把义肢从废墟下面挖出来,最后重新装上它。
整个过程耗费了不少时间。义肢损伤严重,幸好还能勉强用用。法拉第瘸拐地走出废墟区域,因为四周尽是倒坍的钢筋铁条,有时他不得不四肢并用地爬行。他感到腹部非常疼痛,不仅是被悼亡人伤到的地方,就连内部也在隐隐作痛,想必是摔下来的时候震伤了。就算是人工内脏,损伤后不去治疗或更换,也会导致死亡。法拉第对同伴幸存事不抱任何希望,他必须快点找家医院,修复受损的肢体和脏器,然后向公爵报告这次惨败。
他踉踉跄跄爬出废墟,往高天原的中心地区走去。大雨和伤痛令他寸步难行,没走几步,他便倒在了地上。
强光刺痛了他的眼睛。那只尚能工作的义眼看见辆地面车在他面前紧急刹车,溅起滩污水。
“怎么突然停车了,艾波琳”个男人说。
“有人倒在路中央,不停车就会轧到他。”个女人回答。
“噢,该不会是你撞到人家了吧。”
“明明是他自己冲过来的”
“得了吧,每个肇事司机都是这么说的。”
有人将他翻过来,面朝天空。法拉第看见个戴眼镜年轻男子蹲在他旁边,于是断断续续地说:“救救命救我”每说个字,便有鲜血从口中涌出。
“他在求救呢。”男子不但没露出同情神色,反而似乎觉得这事挺有趣,“艾波琳,快瞧,他身上这么多地方都替换成了义肢。”
名叫艾波琳的女子道:“这跟您的实验设想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男子如同得到新玩具的孩童,眼睛里尽是兴奋的光:“艾波琳,把他抬上车我找到新的试验品了”
“随便从路边捡人的习惯可不好,博士。”
第百零六章
手术结束之后,阿洛伊斯被直接推进了医疗舱,在充满了营养物质和纳米机械的治疗液体里浸泡周,便能大致复原。因为不允许探视,只能在会客室里通过屏幕观察舱内情况,于是约书亚几乎守在那儿寸步不离,即便医生再三保证绝不会出差错,他也不愿离开,几天来基本上没合过眼,只在琼丽强行命令他去睡觉的时候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眯了会儿。
“你这样可不行。”琼丽摆出长辈的姿态教诲道,“就算你全天候盯着他,他康复的速度也不会变快。看看你的样子,这么憔悴,要是他醒了瞧见你这样,不是会更难过吗你要是为了他好,就立刻去休息。”
约书亚的固执超出了她的想象。“不。”他断然拒绝道,“上次上次就是因为跟他分开了不到个小时,他就遭遇了这种事”杀手握紧拳头,“我再也不会让他离开我的视线,哪怕只有秒。”
琼丽扶住额头。她从来不知道杀手是个这么偏执的人。他的要求全无道理可言,却令人无法拒绝。琼丽心想,如果是我的爱人发生了这种事,我说不定也会变成这样,恨不得变成连体婴,跟他24小时绑在起。
同情归同情,琼丽的智商还没有下降到这种不可理喻的地步。“去休息,现在,立刻。”她命令道,“倘若你不想被敲晕拖走,就立刻照我说的做。”
约书亚不甘示弱地瞪着她,琼丽也原样瞪回去。眼看两人间的气氛剑拔弩张起来,会客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名医生走了进来,打消了充盈室内的紧张氛围。
医生将份报告递给琼丽,又将块透明的显影展示板递给约书亚。他正了正衣领,用十分客气的语气说:“治疗进行到现在,切都很顺利。等病人移到普通病房后,就可以着手准备义肢安装手术了。我来征求下病人家属的意见,不知道两位中意哪种型号的义肢”他敲了下展示板,上面立刻浮现出让人眼花缭乱的图片和数据。
“有什么推荐的吗”约书亚很久没有研习过医学了,对此事窍不通。
“我个人推荐这种。”医生指展示板,“211001型号,仿真义肢中最先进的种,表面覆盖新型硅胶,不论是外观还是触感都与正常肢体般无二。”
约书亚皱眉。“这个数据是什么意思”他问,“灵敏度和力量似乎都不怎么高。”
医生搓着双手,那动作让约书亚联想到了夏天的苍蝇。“这个虽然看上去不高,但实际上如果不是从事高强度或高精度的工作,这款义肢完全能够胜任。”
“不。”约书亚摇头,“阿洛伊斯他他是机师,他还要驾驶战机他不能没有手”
医生很是怜悯地看着他。“那么我推荐3900。”他又敲了敲展示板,上面浮现出另种义肢,与先前的仿真型不同,它是金属质地的,暗金色的表面上像有光在流动。“您可以看到它的数据,不论是力量速度还是灵敏都相当高,安装上之后能与从前的肢体样敏捷,甚至更胜筹。不过为了性能就必须牺牲些外观。它不像系列那样追求高仿真的外表,但是性能上绝对是前者无法比拟的。如您所见,它表面覆盖高敏压感金属,外加解离隔热层“
眼看医生就要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产品来,约书亚抬手制止了他。“就这个吧。”他看了琼丽眼,见她没有表示反对,于是将展示板递还给医生。医生满意地离去了。
约书亚抱着双臂,不安地对琼丽说:“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是不是应该等阿洛伊斯醒来后征求下他的意见”
“我想,他会同意的。”琼丽和蔼地说,“你做的很正确。外表不值提,能够在今后的生活中确确实实地帮到他才是最重要的。”她望向屏幕,其中的青年仍在静静沉睡,“跟我说说你们的事吧,我还没有完整地听过呢。你们是怎么相遇的”她微笑,“介意说给我这个大婶听吗”
约书亚整理了下思绪,回忆起他和阿洛伊斯初次见面时的情形。“我们是在监狱星赫卡提遇到的”
他仿佛回到了过去,又次经历了与阿洛伊斯相识相知相爱的历程。他说到他们和胡安娜起逃离赫卡提,登上暗夜仕女号;他说到他们降落在新威尼斯,在海风中尽情遨游;他说到他们来到米兰图,在深红的星光下互诉衷肠。他说到他们争吵与和好,说到他们面临危险并肩作战。约书亚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们竟然同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生命里那些最美好的最快乐的最惊险的最悲伤的最和平的事,他都同阿洛伊斯起经历了遍。他们相伴走到现在,还会在茫茫的未来里继续携手走下去。
说到他曾经多次拒绝阿洛伊斯的求爱,约书亚这时候不禁深深悔恨起来。阿洛伊斯是个多么好的人啊,发自真心地爱着他,愿意为他奉献切,而他竟然这么不识好歹,三番四次地拒绝。约书亚真想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狠狠抽自己耳光。如果他能早点接受该有多好,这样他们就有更多时间可以相处最好在第次遇见阿洛伊斯的时候就跟他约定终生,而不是故作姿态地戏弄他。约书亚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为自己的愚蠢而后悔。
“你真的很爱他。”听完约书亚忏悔般的叙述后,琼丽说,“能遇到个真心相待的人是件不容易的事,我到了这个年纪才明白这道理。你现在就能发现,那是再好不过了。”
她低头凝望手中的报告,“他父母的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会替你们开心的。”
约书亚忽然转过头:“阿洛伊斯都没怎么提过他父母。他小时候双亲就去世了,我也不敢问。”他看见了琼丽手里的报告,是份检定书,“您知道有关他父母的事,对吗”
琼丽苦笑着摊开报告。“他的确是费加罗的儿子你知道费加罗吗”
约书亚在心中暗自咋舌。这个答案出乎他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在奥林帕斯,神偷费加罗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早在约书亚降临殖民地前,费加罗就已经是地下世界叱咤风云的人物了。他的声名如此显赫,以至于时隔二十多年,其赫赫威名依旧在民间流传。
“或许是命运使然,当初我开普勒还有其他的同伴们,以及费加罗也是在奥林帕斯相遇的。现在又在这里见到了他的儿子。就像画了个大圆,现在又回到了原点样。”琼丽的眼睛有些湿润,“费加罗是我们当中最优秀的个,谁也比不上他。他很不合群,喜欢独来独往,常常玩失踪,到那时谁也找不到他。然而每当任务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随叫随到。他对同伴们非常好我们就像家人样。他结婚的时候我还是伴娘呢。”说着琼丽擦了擦眼角,“他的妻子,也就是阿洛伊斯的母亲,是个普通人,直不知道我们真正的职业,还以为费加罗是个古董商人。”她又自嘲似的笑了下,“后来有次,费加罗接到了个特殊的任务。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他没有召集同伴,而是单独行动。我只知道他要去新雅典偷什么东西”
“新雅典”约书亚打断了琼丽的追忆。
“是的。新雅典。要去那儿执行任务肯定比其他地方难得多。我不知道费加罗是否成功了,反正自从那以后他就彻底失踪了,再也找不到人,他家里人去楼空,给他打电话写信也得不到丝毫回音就像人间蒸发了样。我猜想他是不是遭遇了不测,或者因为什么原因不得不隐姓埋名这些年我们直都在找他,却没得到点儿消息。我原本都放弃希望了”琼丽将报告按在胸前,双眼紧闭,如同在祈祷,“却又遇到了他的孩子。虽然再也无法同费加罗见面,但是我还能帮助他的儿子这定是上主赐予的恩典,终于让我了却了心愿。”
约书亚按住她的肩膀说:“上主不仅赐福给你了,琼丽女士。等阿洛伊斯醒来,知道他又多了两位家人,肯定也会高兴的。”
而杀手心里却想:新雅典。
第百零七章
约书亚最终还是拗不过琼丽,被她赶到另外间给陪护家属提供的房间里休息。“给我好好睡觉。”赌场的女老板用她惯于发号施令的口吻道,“等我来叫你的时候,如果发现你睁着眼睛,我保证会让它们再也睁不开。”
杀手才不会被这种威胁吓破胆,但他也不敢拂逆琼丽的意思。虽然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但琼丽言谈举止就像名严厉的母亲,让人不得不遵从。她离开之后,约书亚躺在设施简易的房间里,不断回想从琼丽哪里听来的内容。
神偷。费加罗。新雅典。
这三个词联系在起,仿佛具有了某种神秘魔力,使约书亚隐隐窥见被新雅典隐瞒至今的真相。他早该想到的
他拿出通讯终端,让它变形成投影仪,然后置于地面。
“雷欧纳德。”约书亚呼唤人工智能的名字。
身着长袍无论何时都丝不苟的雷欧浮现在终端上方。他今天显得格外严肃,想必是刚刚已通过医院内部的监视器听见了约书亚和琼丽的对话。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吗”
雷欧双手拢在袖子里,眯起双眼:“啊,让我猜猜你想问费加罗当初去新雅典偷的东西是不是我”
约书亚没有说话,默认了人工智能的猜测。
“没错。就是我。”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杀手还是为雷欧的坦诚而小小吃了惊。
“怎么,你以为我会支支吾吾不肯说”雷欧不屑,“有什么不敢说的。就算你不来问我,乔尔乔内或者诺林提香也会告诉你答案。”
“他们都知道是费加罗偷走了你的晶片”
“当然。在新雅典的高层这也不算什么秘密。”
“那阿洛伊斯呢”约书亚问,“他们都知道费加罗是阿洛伊斯的父亲吗”
“当然不知道。”雷欧拖长声音,“否则他哪里还有命待在这里。”
“那你怎么会在胡安娜的船上”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杀手按住自己的太阳岤:“我都被你搞糊涂了。”
“要我从头到尾说给你听吗”
“如果这有助于我弄清事实,那就请便吧。”
雷欧沉吟:“那么就从费加罗从新雅典盗走晶片开始好了。如你所知,他接到了个神秘而艰巨的任务,把贮存着高端人工智能也就是我的晶片偷出来。他成功了,我们平安离开了新雅典,但他却没有把我交到雇主手里。”
“为什么”约书亚依照雷欧的习惯适时发问。
“因为他犯了个错误。他对自己的战利品产生的好奇心,于是把晶片放进了他个人电脑里,然后”雷欧做了个开花的手势,“我苏醒了。”
“你醒来之后似乎没干什么好事。”
“噢,你怎么能这样说呢,真教我伤心。”雷欧嗔怪,“我苏醒后立刻分析了情况,然后力劝费加罗不要把我交给雇主如果我没这么干,银河的局势早就被颠覆了。费加罗很聪明,虽然是个盗贼,但也有正义感。他知道他偷出来的东西旦遭到误用,就会引发前所未有的灾难。我劝他逃跑,带着妻儿远走他乡,我会为他伪造个新身份,帮他清除切追踪痕迹,让他得以无忧无虑过后半生代价是不把我交给雇主,随便怎么处理都行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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