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去到那里的时候,正遇到乡民们拉了个女人游街示众。他们说这女人给她丈夫戴绿帽子——她男人发现养了三年的儿子竟然不是自己的亲骨肉呢!我看这女人样子很是可怜,又不像是荡妇,所以就去问个究竟”他瞥了眼玉旒云,后者显然对他如何“问出究竟”丝毫也不感兴趣,于是他就直接说结果:“原来这女人被人始乱终弃,也是个可怜人。”
“这就是你审的案子?”玉旒云冷笑,“这种无聊的是非,恐怕每个郡都有两件。”
“是3(”翼王耐性很好,“如果光是始乱终弃,我只要叫村民们可怜可怜这个女人也就结了。不过,内亲王知道那个对她始乱终弃的负心汉是谁吗?”
“莫名其妙!”玉旒云道,“我素没有去过虎脊山,难道还能认识这个人?”
翼王笑了笑,道:“内亲王在军中威望高,我听说你治军甚严。不知你的部下如果强抢民女,要怎么处治?”
玉旒云瞥了他眼:“自然是死罪。怎么,莫非那个女子是被我的部下污了?”
翼王拍手:“对,就是内亲王你的部下呢!所以我当时就跟人家拍了胸脯,说定要让我的未婚妻秉公处理,将这个禽兽斩首示众。”
“我的部下怎么会跑去虎脊山做这种无耻之事?”玉旒云皱着眉头。
“那我就不晓得了。”翼王道,“这人原来是禁军里的,我听说最近调任了东台大营督尉,叫屈恒——禁军和东台大营不都是内亲王的部下么?”
玉旒云怔:“屈恒不是我的部下。”话才出口,随即眼前亮,明白了翼王的用意:屈恒是应该是赵王调去的人啊!把他除掉,不就可以将东台大营的兵权夺回来了吗?当下道:“虽然不是我的部下,但是若真的做出过这种天理难容之事,军法国法都饶不了他。皇上,你说呢?”
庆澜帝看起来有些头雾水:“啊,这是当然的。不过只凭那女人面之辞”
“皇兄是不信臣弟的话吗?”翼王道,“皇兄想,那个乡下女子,好好的要污蔑东台大营的督尉做什么?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说的有鼻子有眼——屈恒三年多以前经过那里,看上了她,于是”
“够了!”玉旒云道,“这些细枝末节还需要皇上来听?你要真喜欢揽这档子闲事来管,就到兵部和刑部去立案,正正经经地调查。”
“难道内亲王以为我不会做正经事吗?”翼王道,“皇兄,求你让臣弟来负责为那个女子申冤!”说着,就向庆澜帝跪了下去。
“这”庆澜帝道,“十四弟你有这份任侠仗义之心,朕当然是很高兴的。如果真有军官做出禽兽不如之事,朕也不能轻饶他。只不过,旦朕给了你旨意调查这个屈恒,他就必须暂时停职。那东台大营的兵谁来带呢?”
“我堂堂大樾国,能带兵的人还不多得去了?”翼王道,“除了内亲王现在大病初愈,不可操劳,别的军官随便哪个还能管不了东台大营的?”他望了玉旒云眼,暗示她快配合自己把戏唱下去。
玉旒云便道:“能带兵的军官自然是有的。难得翼王爷这样热心,皇上就成全了他吧今天梦泉不是就到京了吗?让他暂时去东台大营看着,定不会有差错。”
“啊,这”庆澜帝开始还很迷惑的样子,但见玉旒云直在给自己使眼色,愣了片刻似乎终于明白了过来,“好吧,朕准了——不过,十四弟你要用心办事,若只是时兴起胡闹,朕可不能依你。”
翼王道:“自然!皇兄别老是看扁臣弟。臣弟为了给内亲王分忧,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呢。这事臣弟定办得漂漂亮亮。那”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却忽然听到外面阵马蚤乱。近来成天担心被人刺杀的庆澜帝立刻从椅子里跳了起来:“什么事?”
“回万岁爷,”外面太监道,“听说是畅音阁出了事,侍卫们正赶去。奴才再给万岁爷去打听。”
“哦。”庆澜帝显得如坐针毡。
玉旒云盯着翼王:你搞什么鬼?
而翼王只是耸耸肩:不关我的事。
过了会儿,又有消息来了。“是愉郡主。”太监惊慌失措,“愉郡主爬到畅音阁的最顶上,要跳下来呢!”
“什么?”翼王变色道,“内亲王,我们快!”说着,拉起玉旒云就冲了出去。
本来玉旒云才懒得管愉郡主的事,她还有好些要紧的话须和庆澜帝商量,尤其她是在等着石梦泉进宫。但翼王这拉是用了十分力气的,她挣不开,抗不住,就被拽出了乾清宫。端木槿——也就是翼王先前在院子里见到的陌生女子,急忙跟上。
“你放开我!”玉旒云的手腕都快被翼王捏断了,“你竟然这么紧张愉郡主?”
翼王笑笑,并不松手:“怎么?你是吃醋呢?”看玉旒云冷冰冰地点儿也不欣赏他的笑话,便摇了摇头,低声道:“小愉知道某人要造反的事了。”
“很奇怪吗?”玉旒云还是怒气冲冲。
“如果她把事情捅出来,只怕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吧?”翼王道,“东台大营还没有掌握在手中,你这样病歪歪的,也不见得就能踢走何广田重新拿回禁军和护军的指挥权,你打算现在和老狐狸开战吗?”
“我哪里病歪歪的了?”玉旒云虽然觉得他说的有理,但还是顶了句。
“啧啧!”翼王略停了停,把捏住了她的下巴,“你现在连阵风都能吹跑∵得动么?要不要我抱你?”
“你不要太过分。”玉旒云几乎恶狠狠地说道,“宫里来来往往很多人看着!”
翼王笑笑,拉着她继续前进:“就是因为很多人看着,我们才要亲热戏刻没有收场,我们就刻都还在台上。你就算不知道怎么温柔点儿,难道不想感谢我帮你除掉屈恒吗?对了,那个女人是谁?”
知道他问端木槿,玉旒云便道:“是我的大夫,她对争权夺利的事没有兴趣。你不用怕她偷听——屈恒的那些丑事怎么会这么巧被你发现?你别是编造出来的吧?小心给人反咬口!”
“虽然没有这么巧,但也不是凭空捏造。”翼王道,“你难道不记得我有《百官册》的抄本了吗?我有,老狐狸也有。只要这件往事是真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苦主,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让老狐狸相信屈恒被抓住了把柄,就不得不同意让他停职受审。东台大营不就拿回来了吗?”
“既然你早就晓得这个把柄,何必等到此时?”
“越是到最后关头发生的变故,越是无法防范也难以应付吧?”翼王道,“满天下传唱着某人要造反的歌谣,你要的石头人我也给你运进了京。我们这边可谓万事具备了呢——老狐狸肯定也觉得是到了决战是时刻,不能出点意外,咱们突然给他来这么下,能不叫他手忙脚乱么!况且,我若早把屈恒除掉了,你有放心的人来接替这个位子么?如今你让石梦泉到南方转了遭,把他的身世洗白了,让他带兵也就少了后顾之忧吧?”
玉旒云眼神凛:“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石梦泉,我会不惜切代价——到时候我会做出什么事来,相信你不想尝试!”
“你何必这么紧张!”翼王似乎很欣赏她发怒的模样,“我们是盟友,不是仇敌。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做来干什么!”
跟他多说句话都会肝火上升,玉旒云咬着嘴唇扭头不理。三人没多时就来到了畅音阁。
宫女太监禁军护军已经围了大群,而愉郡主果然坐在畅音阁第三层的栏杆上。人群之中,娇荇正跪在那里叩头不止,前额已经被坚硬的青砖地撞得血肉模糊:“郡主,小祖宗,求你下来吧!”
翼王这时终于松开了玉旒云,快步跑到了娇荇的旁边,跺脚道:“怎么回事?你怎么照顾主子的?”又仰头朝愉郡主呼道:“小愉,谁欺负你了?有翼哥哥给你出头!你先下来!”
愉郡主好像根本没听到似的。她觉得事情解决不了。原来自己直生活在谎言之中,只有死了,才能脱离这罗网。若她还有丝眷恋,那就是石梦泉。如果不能见他面就死的话,到了阴间会忘记他的模样吧?她想要牢牢地记住他,投胎转世再来寻他。
议政处里办公的议政王们也被惊动了,赵王为首个个满头大汗地跑了来。
赵王的面上带着担忧又厌烦的表情,大踏步地来到了跟前,边拨开人群,边朝女儿喝道:“小愉,禁宫重地,你胡闹些什么!还不快给我下来!”正想要亲自冲到楼上去把愉郡主抓下来,却猛地看到玉旒云也站在围观的人当中——她果然没有死!也许她从来就没有病入膏肓过!前夜已经从娇荇口中问出戚县大营黎右均“遇刺”的经过,看来幕后策划必是玉旒云无疑了!因而投去个充满威胁的眼神。
玉旒云冷笑了下,转过头去,那神情仿佛是说:畅音阁从没有演过比今天更好的戏呢!
禁军兵士们商议着如何上楼去救人。只是愉郡主已经身在栏杆之外,她只消稍稍前倾,就会堕楼身亡,生死只在线,哪怕御前的高手出动也难以拉住好的办法当然是把她哄下来。有人说去请赵王妃,但恐怕远水救不了近火。又有人说,皇太后向很疼爱这个小郡主,只是,这种情况如果报给皇太后知道,恐怕有害老佛爷的健康。剩下够分量的大约只有皇后了,偏偏皇后重阳节开始就在奉先殿斋戒抄经,满七日才会出殿门。看来情况非同寻常,定要惊动圣驾才行!
众人正团乱糟糟的,却听后面又有阵混乱—身看时,并不是又来了瞧热闹的,而是石梦泉和几个同到南方七郡的官员在礼部人员的陪同下来到了。显然他们是才进宫,连庆澜帝还没有来得及拜见,听到愉郡主意图轻生的消息就即刻赶来。
玉旒云是早就盼着要见石梦泉——当她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时候,心里想到的只是这个人,这个无论何时何地总是作为自己的臂膀自己的后盾的人,这个让自己感觉安心,感到勇敢,感到无所不能的人身体的病痛和对手的逼迫都在消耗她的生命。然而她相信,只要这个人出现,他们合力,没有什么不能战胜的。
当石梦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立刻感觉精神振。眼见着他朝自己走过来了,面孔逐渐清晰。秋阳那样绚烂,她就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其实,她可能只是在笑而已。
“梦泉”她几乎已经唤出了口。
然而,石梦泉阵风似的掠过了她的面前,径奔到了畅音阁下:“郡主,很危险,你快下来!”
玉旒云的心就好像被毒蛇咬了口似的,虽然不是很痛,但有种近乎恶毒的愿望从那伤口蔓延至全身:愉郡主摔下来才好!
坐在栏杆上的愉郡主仿佛就是在等待这刻。她最后想见的人见到了,死也无憾了吧?如此想,眼泪滚滚而下,放声大哭了起来。
赵王怒冲冲踏上几步,把揪住了石梦泉的领口:“你这臭小子,小愉离开家的时候好好的。她是为了要追着你才会到南方七郡去的。现在她搞成这样,你要如何交代?”
石梦泉怔。玉旒云几乎就想冲上去分开他和赵王,但是心中那恶毒的愿望让她的身体不能移动。
翼王也扑了上来:“什么?小愉跟你在南方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不,如果小愉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不会放过你!”
“发生了什么?”赵王怒吼道,“小愉昨天在戚县的兵营里被人污蔑是刺杀黎右均的刺客。事情都还没查清楚,石将军的好部下就当众把小愉像犯人似的押到了校场上。小愉不管怎么说是个女孩子家又是金枝玉叶,叫她以后怎么做人?石梦泉,好歹小愉是你的未婚妻,你不惩戒你的部下也就算了,为什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样照旧阅兵,任小愉个人哭哭啼啼地跑回西京来?”
石梦泉无法回答这些质问:“王爷,先救了郡主再说!”
畅音隔顶上的愉郡主看到下面这团乱,愣了愣。对于父亲的震怒,她先是不解,而后是厌恶,只希望闭眼就永远不用心烦。但是看到翼王也针对石梦泉,就忍不住喊道:“翼哥哥,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自己”才说到这里,忽然身子斜,摔下了栏杆来。
众人全都惊呆了,幸亏栏杆外尚有屋檐,愉郡主在琉璃瓦上滚过,缓解了下落之势。而她自己在命悬线的时刻,也忘记了原是来寻死的,本能地抓住了檐下挂着的宫灯。“救救命!”
侍卫们连同忠心护主的娇荇立刻朝阁上冲去。但石梦泉看那宫灯摇摇欲坠,决不能再有片刻的拖延,便猛力挣开了赵王,同时推了翼王把,道声“得罪”就振臂纵起,在翼王的肩头踏了脚,借力蹿上畅音阁的二楼,踩着那滑溜溜的瓦片抱住了愉郡主悬在半空的身体。
惊慌失措的愉郡主竟没意识到自己是得救了,反而激烈地挣扎了起来。石梦泉试着叫了她几声,但她看来全然癫狂,手脚乱抓乱蹬。冲到了二楼的侍卫们想要出手将两人拉住,结果愉郡主就像见了鬼似的拼命踢打。如此纠缠之下,石梦泉失去了重心,脚底滑从檐上滚了下来。
“梦泉!”玉旒云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知道也许无济于事,还是直向石梦泉落下的方向扑了过去。不过她却被翼王挡住了——后者看傻了似的,明明见到两人朝自己砸了过来,非但不躲,还两腿软跌坐在地。
只是瞬,石梦泉已经抱着愉郡主着了地,踉跄了下才摔倒下去。
“小愉!”赵王把拉过女儿。太监宫女也蜂拥而上。
“梦泉——”玉旒云脸色惨白地扶着挚友,“你你有没有伤着?”
“啊,王爷,你”石梦泉这才注意到自己朝思暮念的人,看到她没有明显的病容,心中包袱才稍放下了,站起身:“多谢王爷关心,我没事。既然能纵得上去,跳下来又怎么会有事呢?王爷还好吗?”
玉旒云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想命人请太医来,不过又想起端木槿就在此处,因回身找寻这女大夫。而翼王则坐在地上嚎叫:“哎哟,踩到本王了!我的腰断了!”
玉旒云连看也不看他眼,径扶着石梦泉朝端木槿走去。可石梦泉却回身望着赵王那边的团混乱,直到太监宫女簇拥着父女二人离开,才歉疚地叹了口气:“赵王急着要杀黎右均灭口,也不用连自己的女儿也利用吧?”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玉旒云能听到,心里又是阵不高兴。但这时翼王再次叫道:“不要你们扶!内亲王!内亲王!我快不行了,让我见最后面!”
玉旒云不啻火上浇油,把石梦泉交代给了端木槿,就怒冲冲地拨开不知所措的小太监们走到翼王身边,沉声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翼王示意她拉自己起来。但是当玉旒云很不情愿地伸过手去的时候,却被翼王发力拉摔倒下去。“让小愉去刺杀黎右均,”他低声在她耳边道,“这是你的杰作吧?”
“是又怎么样?”玉旒云于众目睽睽之下倒在这个叫她恶心的人的怀里,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然而翼王的掌控又是她根本无法挣脱的。
翼王面带笑容,暧昧的神色让周遭的太监们都吃吃地笑了起来,而他实际在玉旒云而边道:“让忠心的狗以为被主人踢了脚——逼黎右君倒戈是个不错的计划,但是利用小愉就愚蠢至极!只老巨滑的狐狸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去做这种事?”
玉旒云怔。翼王已经搀着她站了起来:“内亲王果然身体还没有大好,是不是又头晕?”
气愤地要甩开他的手,谁知却被翼王趁势拉得更近了:“老狐狸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了愉郡主被人陷害的事,黎右均就已经成为着死棋。三司会审无论审成什么结果都无所谓了。你小心他反咬你口!”
这话说完,他终于放开了玉旒云,揉着自己的腰道:“哎,在虎脊山那么久都好好的,才回京就摔得我七荤八素,莫非是我和皇宫八字不合?啊哟你们还吧快准备轿子来,难道要我走回去么?”
石梦泉本直注意着玉旒云的动静,如果换在过去,他早就冲上前来了。只是,玉旒云和翼王订婚的事直是他心里的迷也是个难以解开的结,他因而只是担心地望着,又和端木槿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到玉旒云气乎乎地揉着手腕朝自己这边过来时,才迎了上去:“王爷——”
“没事。”玉旒云强笑了下,“你呢?真的没有受伤?”
石梦泉道:“我的身手难道就这么不值得王爷信任么?况且”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看着在太监簇拥下离去的翼王,道:“我着地的时候好像有谁扶了我把。那人出手很稳,是谁呢?”
“哪儿有?”玉旒云笑道,“你不过是撞了翼王下而已。这里如果有什么高手来扶你,我们会看不见么?走吧,你还没有见过皇上吧?我们道过去好了。”
石梦泉本也不信翼王会是隐藏的高手,对玉旒云分别后的情况更加关心些,于是点点头,同她并肩而行,起回到了乾清宫。
畅音阁这里惊心动魄的幕已经有人报给庆澜帝知道。他直抚胸口:“皇叔自己图谋不轨,把个无辜的小愉也牵扯了进来。石爱卿,黎右均怎么样?”
“已经押到刑部了。”石梦泉简短地汇报了南行的情况,除了戚县大营的刺杀事件之外,也说了将士们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勤王护主。
“朕可不希望发展到需要军队开赴京师勤王。”庆澜帝道,“最好是两位爱卿想条妙计速速把这事情解决了,朕已经快要疯了——玉爱卿就你去主持三司会审吧,既然黎右均已经招供,应该可以把皇叔顺利拉下马吧?”
想起方才翼王的警告,玉旒云摇了摇头:“赵王爷不会束手就擒的。臣也不适合主审,否则显得臣故意针对他和永泽公似的。议政处里随便哪个王爷去主审就好。再有,臣以为,能避免正面交锋固然是最好,但皇上也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所以,臣现在最要紧的是正式从何广田手中拿回禁军和护军的统领权来。而梦泉需要尽快接管东台大营——”怕石梦泉觉得意外,就将翼王“发现”屈恒污民女的事说了。
“皇城有四重保护——禁军护军,九门的步军,东台大营,还有戚县。”石梦泉道,“如果能够撤了屈恒由臣来接管东台大营,而内亲王又重新掌握禁宫防务,那么四重保护尽在皇上的掌握之中。决不怕赵王爷发难。”
“既然两位爱卿都这么说,”庆澜帝搓着手,“朕就照你们说的来办了——朕的身家性命可都交在你们两位的手上了!”他说着,就到御案前写了两道手谕,道是让石梦泉带去兵部的,另道自然是让玉旒云带去侍卫府。
“玉爱卿你大病初愈就要操劳这些棘手的事,朕实在不知道怎么向皇后交代呢!”他道,“不过你既然进宫了,就去奉先殿看看皇后吧。她发愿祷告也是为了你的身体。”
玉旒云最不想别人在石梦泉面前提起自己的病来:“皇上不必担心,臣是装病迷惑赵王爷的。如今决战在即,臣绝对不会倒下。”
庆澜帝道:“总之,你去侍卫府也就顺道皇后。”
“是。”玉旒云答应着。看庆澜帝没有别的交代,就和石梦泉道退了出来。
他去兵部,她是侍卫府,在分道扬镳之前还可以并肩走段路。他们个脸上满是温柔的关怀,另个洋溢着孩子气的喜悦,彼此并没有注意,端木槿却看的分明,就故意拉开段距离跟着,不想打扰——其实也是因为触动了自己的心事:曾经也是这样和林枢并肩去出诊去采药,以后大概永远也不可能了吧!
玉旒云和石梦泉本以为见了面会有许多话要讲,但是真的近在咫尺时,却又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因此两人只是享受着淡丽的秋阳,默默同行。经过太极天极无极中轴线的时候必须从外围绕道,玉旒云看了眼秋日明净的天幕中显得格外瑰丽的大殿,汀脚步,笑道:“也就是为了要随心所欲地在中轴线上走罢了,多少人费尽心机,到头来可能不仅是竹篮打水,还要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石梦泉脑中挥之不去的自然是畅音的幕惊魂,也叹了口气,道:“赵王爷这次也太失算了不过,真不像是他的作风。愉郡主”
“怎么啦?”玉旒云阴沉着脸打断。
石梦泉未察觉出她语气中的异样,道:“我觉得她挺可怜的,竟然被自己的父亲利用。唉,不知她昨天跑回西京后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当时是我处理得草率了。如果能安抚她下,也许她也不会想要自寻短见。”
“哼!”玉旒云冷笑,“你的确是处理的草率了,如果当时把她当共谋拿下看牢,也就不会让赵王有应变的机会,今天这出闹剧大概就是老狐狸安排的。”
石梦泉愣了下,还不及说什么,玉旒云已经冷冰冰地说道:“怎么?你也猜出来了吧?不错!根本不是赵王安排愉郡主去刺杀黎右均的,那个刺客是我派去的,是我交代他亲手把那暗器匣子交给愉郡主。只不过我算差了步,应该事先也和赵酋打好招呼,让他不要插手,让黎右均死掉——如果这人死了,又是愉郡主下的手,赵王就再也无法狡辩。哼,现在这个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没有想到是如此的原委,石梦泉怔怔地看着玉旒云:“王爷做的”他想不出自己要说什么,玉旒云有那样黑白分明的眼睛,可天下之事岂能都如此黑白分明?“愉郡主是个没有心机的小姑娘,她未免也太可怜了吧?”
“哦,原来你觉得她很可怜?”玉旒云的声音里带着刺,“我还以为她是个缠人的大麻烦,想顺手也帮你解决了。看来是我多此举。你们两个在南方七郡大概过得很快活吧?”
“王爷何出此言?”
“我难道说错了吗?”玉旒云道,“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呢——她刚才哭二闹三上吊的时候,看你那紧张的样子——不过你不要昏了头脑,坏了大事。”说着拔脚朝侍卫府走。
“王爷等等!”石梦泉万没有想到个月的相思与盼望,才见了面竟然会是这样的开始。他拉住玉旒云:“王爷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几时做过对不起王爷对不起皇上的事?我只不过是觉得赵王图谋不轨,我们要尽切可能阻止他,但是并没有必要把愉郡主也牵扯进来错事的人才要受到惩罚,何苦牵连无辜?”
“这是我能选的吗?”玉旒云怒冲冲地,才出口又发现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因道:“什么叫无辜?两下里交锋争权夺利的时候,谁会管你是否无辜?你看别人无辜,别人可不这样看你!”
对着她那阴鸷犀利的眼神,石梦泉愕然——他最不希望就是玉旒云变成个不择手段的人。而这时候,仿佛看到靖杨的幕在重演。种莫大的痛苦和失望攫住了他,因而松开了手。
玉旒云的脚下个踉跄,几乎摔倒。端木槿抢上来扶住:“怎样,你又头晕了?”
“没有。”玉旒云自己站稳了,看到远处有几个官员路过,就笑了笑,道:“我这是怎么了?本来是想要好好喝杯的,但是好像还没喝就已经醉了。”她上前拍了拍石梦泉的肩膀:“我可没怀疑你,你知道我不会怀疑你这也不是不是我们吵架的时候,你去兵部吧。东台大营的事不容耽搁,否则老狐狸又想出应变之策了。”说完,不等石梦泉回答,挥挥手,转身往侍卫府方向去了。这次再也没有回头。
端木槿也叹口气,追了上去。
石梦泉感觉点精神也提不起来。她说不会怀疑他,然而那原因是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为了进议政处,可以和翼王订婚,为了扳倒赵王,可以陷害愉郡主,现在连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成了为个目标服务的工具。
将来玉旒云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无法想象。
庆澜帝的圣旨还拿在手中,这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危急关头,他不能在情绪上纠结不清。于是摇了摇头,大步出宫前往兵部。
在兵部那里并没有遇到太多的麻烦——这趟南行是皇帝给的特殊荣耀,朝中之人即使是瞎子也看出石梦泉在年轻武将中地位超然——他是玉旒云的亲信却同时又是赵王爷的未来女婿,这两派之间虽然对立日渐明显,但是无论谁最后获胜,石梦泉的地位应该都不会受到影响吧!所以大家对他都分外客气。至于倒霉的屈恒,既然是被翼王爷亲自抓了把柄,不管事实如何,皇上开了金口,就要立刻停职调查。当值的那个侍郎便亲自签写手令,又登记造册。
“没有想到屈恒竟是这样的人呢!”这侍郎道,“去年赵王爷和永泽公齐向皇上推荐他,而且是赵王爷亲自带了他来兵部报到。我们想,能叫赵王爷回京就为其前途奔波的人,应该是个栋梁之材,岂料唉,他怕是把赵王爷也蒙在鼓里了。”
石梦泉没心思寒暄,敷衍地应着。
侍郎道:“我记得可清楚着呢!赵王爷是腊月初十回京的,第三天他就亲自和永泽公起陪着屈恒从禁军里来兵部报到了。那时候”
石梦泉听他絮絮叨叨的,却只有几个字留在自己的脑海中——腊月初十。为什么会记得这个日期?他问自己。然后突然想了起来:是了,赵王不是说他率领军队腊月初十回到西京么?然而庆澜帝却说是腊月初。当时为了这件事还特地到兵部来翻查过兵队调动的记录,上面的确说是腊月初呀!
“你方才说”他忍不住打断那喋喋不休的侍郎,“赵王爷去年腊月初十回来到西京?那么久远的事了,你怎么会记得?”
这侍郎道:“说来也巧,犬子是那日出生的。但是兵部官员和礼部官员都要去迎赵王爷进京。所以下官在城郊办差的时候,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差事完,下官就急急忙忙赶回家去。所喜母子均安。腊月十二赵王爷和永泽公来兵部时,下官还跟他们提起这事来,说都是托了王爷凯旋的洪福。小犬的名字还是赵王爷取的呢!”
石梦泉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强作镇定道:“是么?但我怎么记得好像是腊月初呢?虽然那时候内亲王和我还在东征途中,不过后来偶然听人说起,是腊月初。”
“不可能。”这侍郎笑道,“那人准是记错了。不信下官翻调兵记录给您看。”说着就叫书记官取去年的调兵记录来看。
“十月十月十二月”他页页地翻着,石梦泉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咦——”侍郎的手汀了,奇怪地指着那页记录,正和石梦泉上次来翻差的时候样——十二月初,上面记载赵王率部凯旋回京,而十二月初十却是空白的。“怎么会这样?”他嘟囔着。
“不会是你记错了吧?”石梦泉假装轻松,“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下官决不会记错!”这侍郎道,“调兵记录出错就是书记官渎职,这不是件小事”他仔细看着那页记录:“果然不是小事!这页是伪造的!”
“什么?”石梦泉惊道,“何以见得?”
侍郎翻过前页来指给石梦泉看:“将军请看,书写这些记录的时候,虽然为了防止墨迹洇到会在下面垫上张纸,不过总还会有些许渗透的墨汁,尤其是起笔和顿笔之处——”顺他所指,石梦泉果然看到纸面上零星的黑色痕迹,对照更前页的内容,果然墨迹和起笔顿笔处相对。“将军再看这页——”侍郎翻回十二月上旬,只见纸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污损之处,而其后十二月中旬的那页虽然有些墨水洇透的痕迹,却和前页的笔画完全对不上号。“很显然,这页是后来写好,把册子拆开重新装订进去的。”
“这”石梦泉皱着眉头,假装思考,实际是掩饰着内心的惊诧与恐惧——赵王的话又响在他的耳边:“他既要借玉旒云之手除掉我,又不想双方的实力太悬殊,这场争斗太轻易就结束。他要的就是两败俱伤,然后他就可以轻松收拾残局了”莫非这是真的?他浑身都绷紧了,仿佛要防备随时会从暗里射出的冷箭。
“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涂改兵部的记录!”那侍郎拍案道,“石将军,这事下官决不会放过,定查清楚。”
查?这当儿如果把矛头指向庆澜帝得利的只有赵王个人。玉旒云只会腹背受敌更加危险吧?“不用查了。”他赶忙道,“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记录,我想可能是有人把这页弄污糟了,怕上头责罚赶紧重抄了页装订进去。抄错了而已,重新抄过装订进去就好。不必大动干戈。我看竟连声张也不必,悄悄更正吧。”
“这”那兵部侍郎本来也就想作作表面文章,听石梦泉这样说,乐得不去花那功夫。“是,下官这就叫人办妥。”因唤了书记官来,如此这般吩咐了回。
不时,石梦泉所需要的切手续也都办妥了。兵部的人恭恭敬敬送他出门:“将军是今日就要去东台大营么?”
按照庆澜帝和玉旒云的计划,他当然是应该如此。可是,心绪烦乱,他不知道这样的行动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将来。
正在苦闷的时候,忽然看见端木槿从石狮子后面转了出来。
“大胆女子!”兵部官员中有人呵斥道,“这是你随便来的地方么?”
不过端木槿目不斜视,只对石梦泉道:“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请借步。”便朝旁边的巷子里走。
石梦泉本能地觉得必同玉旒云有关,因快步跟了过去:“端木姑娘,出了什么事?你不是跟内亲王去侍卫府了么?莫非那边有状况?”
“没有。玉旒云已经取回禁军和护军的领导权的。”端木槿道,“我是想来跟你说”她微微蹙眉:“玉旒云的身体是什么状况,在郑国的时候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在计划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不过,你要是想她活得久点,最好速战速决把这事解决了——她是个怎样不择手段的人,我想你比谁都清楚。”
“端木姑娘的意思是”
“我见过很多不择手段的人,”端木槿道,“不过,像她这样的倒还第次遇到。”
不择手段!石梦泉苦笑:以前多少次听别人这样评价玉旒云,现在连他自己也这样看玉旒云了。但世上其实还有比玉旒云更不择手段的人啊
端木槿并不知他心思,只接着道:“她为了成就你们的那个勾当,不惜自己服毒来迷惑对手”
“什么?”石梦泉愕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之前她中砒霜毒的确是真的。不过后来中毒都是她自己做的。”端木槿叹了口气,“她的确也是精于算计的,知道用什么样的毒服多少不会有性命之危,又算准我定会救她”
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既痛心又气愤,石梦泉时说不出话来。
“她现在体内已经没有余毒了。”端木槿道,“这条命暂时是薄了。她先天的病根是医治不了的,但好好保养依然可以活到四五十岁。但是如果她达不到目的,将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到时候还能不能从鬼门关转回来,我就不知道了。”
石梦泉感觉脚下发虚,扶着墙壁才能站稳。
“玉旒云如果还会听什么人的话,那个人就是你吧”端木槿幽幽道,“你要为她好,就劝劝她。”
“是,多谢端木姑娘。”石梦泉讷讷地答应,但心里想:玉旒云是个能劝得住的人么?从十几年前开始,她就直是为了那个目标,遇到任何的障碍她都不会回头,即使碰得头破血流也决不改变方向。怎么能劝得住?
也许,按照端木槿所想的,尽快帮玉旒云达到目的是保护她让她不再糟淘己身体的唯办法,可是,救得了她命,救的了她的人么?扳倒了赵王,消灭了楚国,她能够重新成为初次见面时那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么?甚至,她能够停留在庆澜元年初出茅庐的时代,哪怕是庆澜二年大青河战场背着自己投入激流的时刻——哪怕只是现在——可以么?她能够不掉进那权力的旋涡,不变成像赵王,像庆澜帝那样的人么?
他的这双手啊,或许有力杀敌,但总也无力抓住她。无力扭转命运。
他颓丧地在墙上捶了拳,心里的痛苦和肢体的痛苦实实在在地联系在起,忽然耳边就响起了个声音:如果救不了她的人,难道不应该至少保护她的安全吗?
仿佛黑暗中的星火,虽然微弱,但是总算给了他点希望。
这是他唯能做的啊!便再次向端木槿抱拳为谢,大步回到兵部门前,飞身上马,扬鞭向城外东台大营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知道大家等这章等得很辛苦。
正好撞上我期末的疯狂时期,而这章又偏偏很难写,写了几次都删掉了,即使是现在放出来的版本,也不是很满意。
我大概会继续去修改前文。因为大动干戈的改文才改道10章而已,中间很多脱节的地方。我看着很不顺啦
04/25/2009修改错别字
第八十七章
? 石梦泉当夜接管了东台大营,切顺利。屈恒则是先被了押下了,次日才解回京中候审。当然,这变故赵王早已得知——几乎是石梦泉人离开兵部,消息就传到了赵王府。当初打算用屈恒的这个痛脚稳稳地拿住他,让他为自己办事,岂料竟这般凑巧让翼王撞上?满府的谋士无不暗叫倒霉。不过,再回头细想,翼王当真是个纨绔子弟吗?原本看她眼都嫌烦的玉旒云难道不是因为和他订婚才跃成为内亲王,进了议政处,又带了种种麻烦的吗?也许翼王也是合谋者?
戚县牢牢掌握的玉旒云的手中,如今东台大营又被石梦泉接管,九门有潘硕,禁军和护军——宫里传来消息,也让玉旒云正式收回。情况相当的棘手。
“还好东台大营里还有不少下级军官是王爷的人。”有门客道,“禁军和护军里也是如此——其实只要有禁军里的那些人,再加上咱们的这些江湖高手,到时举将皇帝拿下,玉旒云还能玩什么花样?”
赵王道:“说的倒容易——宫里出了乱子,戚县的兵队,还有那些现在由刘子飞带着的兵队会回师勤王的。戚县的只有硬拼了。但是东台大营既失,必须叫敏儿带北疆的部众回来才有胜算。不过途中定然会被阻拦——刘子飞如何管得住玉旒云的兵?得把这些人远远地支开才好。明天老夫就到议政处再催次——既然玉旒云弄了银子回来,赈灾的队伍就应该继续前进。”
这样打算着,次日自然也就如此做了。那天议政处里格外热闹,因为翼王陪着未婚妻起来办公。廉郡王雍穆公等都是翼王的酒肉朋友,见他办差归来免不了要寒暄番——翼王之前是出了名的厌恶政事,常?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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