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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我的青春缠绵悱恻|作者:过河卒1971|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7 00:06:36|下载:我的青春缠绵悱恻TXT下载
  会,太子殿下也会支持侯爷和状元郎的。”

  “哪里会有机会?”景康侯苦笑道,“馘国百姓如果不是流落他乡,就是已经乖乖地顺服了樾人的统治。我虽然还活着,但是既没有武将也没有文臣。先生方才说的没错,我也许不是亡国之君,却当亡国之运。那就是上天注定的了唉!”

  听他这生叹息充满辛酸,程亦风不由想起旧年大青河之战前,那时景康侯虽然不提复国,但是总怀着击溃樾寇报仇雪恨之心,如今却好像完全放弃了般。时间和愁苦果然可以消磨人的意志。

  “侯爷千万不要这样说,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公孙天成道,“如今状元郎文武双全,内得百官信赖,外有英雄支持——上天怎样注定,我们凡人怎么能揣测得透?”

  景康侯道:“先生真会安慰人。现在我是楚国的臣民,哲霖也是楚国的臣子,不必去想那些本分之外的事。话说回来,若是早知他这样有本事,当初父王传位给他,我馘国也不见得是如今的下场。”

  “侯爷这话也不对。”公孙天成道,“您方才不是自己也说了?如果不是馘国遭逢大难,状元郎怎么会有后来的奇遇和今日的成就呢?”

  景康侯愣:“这也有道理”

  他又和公孙天成絮絮说了些馘国的往事。程亦风心知公孙天成是在打听哲霖的过去,想找出些蛛丝马迹来。他自己并不十分在意,反而更多这惦记着新法——那简化议政的建议恐怕会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吧!

  正走神,忽然看到前方走来几个女子,有个花枝招展,老远就能看到鲜艳耀眼的衣裙,另个却淳朴素净,打扮得连后面跟着的宫女都不如——然而程亦风的神思立刻被拉了回来:这不是符雅么?她这是陪着哪位贵妃?

  公孙天成和景康侯也注意到符雅行了。

  “我来同二位介绍。”景康侯道,“这位就是我在馘国失散的妃子思韫,最近才有缘重逢。皇后娘娘已经给了恩典,现在她就算是我的正妻,封为品赵国夫人。”

  原来是她,程亦风听说这位落难妃子被卖入青楼,是哲霖把她赎出来的,可谓经历坎坷。不过见礼时打了个照面,只见艳丽无比,苦难的岁月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然而她越是艳丽,就越是显得身边的符雅自然淳朴——看思韫多眼,就要眼花缭乱,而看符雅多眼,只感觉通体舒泰。

  符雅笑道:“早就听说公孙先生回来了,还直没功夫去看望,今日既然撞上,就补问句:旅途还顺利么?”

  公孙天成自然要客套的感谢她关心。而程亦风只是好奇的问:“符小姐怎么和赵国夫人”

  “说起来也是缘分。”景康侯道,“思韫册封之后进宫谢恩,那日符小姐就在皇后娘娘身边。思韫没有别的所长,就是弹得手好琵琶,所以皇后娘娘要她表演,还让符小姐吹箫伴奏。旁人有了耳福,她们两个就找到了知音。现在符小姐是我家的常客呢。”

  “侯爷这样说话,好像是嫌我打扰了呢!”符雅道,“那我以后还是少去为妙。”

  “我难得才找到这样个好姐妹,”思韫道,“不要理他,我们玩我们的。再说,皇后娘娘不是让亲贵女眷们准备场丝竹合奏好在她老人家的寿宴上表演吗?我们也不是纯玩乐,是做正事呢!”

  符雅笑了笑:“是做正事不过,今日见到程大人和公孙先生我突然想起另外的正事来了。今日就不去侯爵府了,改明日如何?”

  思韫撅着嘴:“男人们成天就是说些军国大事,你和他们能有什么正事谈?”她眼睛转了转:“哦我晓得了,我曾听皇后娘娘说过,要把你”

  “别胡说!”符雅急得断喝声,“否则我可翻脸了!”又对程亦风道:“其实我是关心那天大人家的酒席上记录下来的新法提案,迟迟不见实施,所以想问问。”

  程亦风怔了怔:符雅是个聪慧却守本分的女子,就算对政务有再多的见解,也不肯轻易说,更不会在人前议论。今天这是怎么了,劈头就问新政?但他还是回答:“方才还和太子殿下和诸位新科进士讨论这事。新政诸多,不能夜之间统统实施。”

  “你看,人家果然是问正事吧?”景康侯招呼思韫,“哪里都像你这么悠闲!我们走吧,不要耽搁别人。”因和程亦风等告辞,带着思韫,在那群宫女的簇拥之下离开。

  程亦风和公孙天成也按原路出宫。符雅与他们同路,边走又边道:“那些新政就算不能夜之间统统实施,但其中有好的,不是也可以先试点起来么?”

  “那其中有不少提议都是要以别的政策为依托的,所以现在无法试”程亦风道,“如今准备试点的是官雇法”

  “那还有不需要以别的政策为基础的呢?”符雅打断,“不是可以试试吗?”

  程亦风好生奇怪:符雅怎么急进起来?但还是答道:“方才听太子殿下的意思,他想要把简化议政的建议正式提出来。我恐怕阻力不小呢,其实应该商议成熟了再提吧,毕竟”

  后面的还没出口,符雅又次打断了他:“取消两殿六部议政,自然阻力不小。那么设立兵部细作司呢?这又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况且我听说新科状元乃是武林盟主,中原武林各路英雄统统听他号令。如果招徕这些绿林好汉进入细作司,连训练都会简单些,直接就可以运作了,岂不便宜?”

  万没有想到哲霖绝口不提的事,符雅竟然提了出来。程亦风惊愕的看着这位知己,好像她几日之间变了个人般。

  公孙天成眯起眼睛:“符小姐莫非直在考虑细作司的事?”

  “我那天负责笔录。”符雅道,“结果写进了脑袋里忘也忘不掉。鬼使神差地就去会想。越想就越觉得这个提案实在是好,忍不住便多嘴起来。”

  “呵呵,”公孙天成笑道,“鬼使神差——这个词可真绝妙。有时明明是人力所为,我们又抗拒不了,就归于鬼神了。”

  “先生说得如此深奥,我不明白。”符雅眼里闪过丝难以形容的情绪,不待人深究,她就迅速的垂下了眼,道:“或者真的是我自己犯贱,明知不该我想,也想个不停。但总之我是越想越觉得可行,程大人不妨考虑下。”

  说话时,已经到了宫门口,符家的车马在等着,她就上车径自走了。程亦风呆呆地目送:“符小姐怎么好像有点奇怪?”

  “不是好像,是的确奇怪。”公孙天成道,“素来符小姐都不愿对政务妄加评论。今日特特要来和大人说新政,还要专门说细作司的提案,这不是明摆着有古怪么?”

  程亦风皱着眉头:“她平时不愿评论,但是每每说起来,都见解独到。难道细作司的提案真的这么好?”

  “有什么好?”公孙天成道,“如果真是特别好,那么符小姐因何没有说得大人当场拍案叫绝,回头去跟太子请命呢?其实符小姐说了什么了?除了说‘好,好,好’,连条具体怎么好的理由都说不出来。显见着她不是真觉得好。”

  程亦风的眉头皱得更紧:“自从符小姐失踪,后来又突然出现,她说的话就经常是前后矛盾的你说会不会她失踪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我也许应该问问她,毕竟人生得知己也不容易。”

  “问就有用了么?”公孙天成道,“如果是发生了什么事,又可以告诉别人的,符小姐恐怕早就跟大人说了。”

  可不是如此!程亦风只有更焦虑。

  “这事符小姐不能跟别人说,且据我看多半和袁哲霖有关。”公孙天成道,“或者符小姐有什么把柄落到了袁哲霖的手里。所以被逼要来替他说话——袁哲霖也真是狡猾,自己个字不提,然后叫叫符小姐在半路堵截我们,借她的口来说这件事景康侯兄弟不和,我看多半也是假的,否则哪里这么巧我们出门就撞上他,才说了几句话,他夫人就领着符小姐起来了呢?”

  程亦风仔细想,虽然不愿相信景康侯那场嗟叹也是做戏,但按照公孙天成的分析,也不无可能。尤其,事关符雅的安危,他不可大意——像符雅这样个善良洒脱的人,谁会忍心去伤害她?她又会有什么“把柄”让人抓到?

  心里不免烦乱,又隐隐作痛。

  “大人想要帮符小姐么?”公孙天成道,“那就派人去查查她失踪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埋伏在符府外,看看有何反常。”

  “监视符小姐?”程亦风惊道,“这怎么行?岂不是很不尊重她?”

  “不搞清楚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帮她?”公孙天成道,“大人是要尊重她呢,还是要帮她?难道要任由她继续这样‘奇怪’下去?”

  “这”程亦风虽然两难,但是不得不同意公孙天成的说法,“派谁好?”

  “小莫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公孙天成道,“我虽不信他做别的事,但叫他去监视符小姐,总无伤大雅。”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学期就忙得还没歇下来真郁闷

  话说我上礼拜在教堂遇到读者人莫非以后大家有了近距离催稿的途径?

  第九十六章

  ? 小莫奉命去监视符雅,不几日就有了消息。他说,并不见有异常人等在符家出没,倒是符小姐每天晚上都要出门去,来到凉城偏僻角落菱花胡同里的处宅院,总要呆上近个时辰才离开。小莫后来在白天去看过那宅院,天光之下竟然也大门紧闭。向附近的人打听,才听说那里住了几位大麻风。小莫吓得也不敢叫门去探虚实,赶紧回来告诉程亦风:“符小姐是个菩萨心肠的大好人,怕是悄悄在照顾这些大麻风呢!虽然是功德无量的好事,不过大人是不是应该劝劝符小姐,不要沾染上了”他狠狠的刮了自己个耳光:“小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大人别见怪。”

  程亦风只是皱着眉头。

  公孙天成道:“就只看到这些么?符小姐白天都去哪里了?听说她和景康侯的夫人交情不错?”

  小莫道:“符小姐是在皇后面前当差的人,我小莫算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能够看得到宫里?”

  公孙天成道:“你就没见她到景康侯的府里去?”

  小莫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看到符小姐每天离开家进宫去,然后又回来,再出门上菱花胡同——若她提早出宫去景康侯家,我可看不到。”

  公孙天成捻须沉思,似乎是在考虑再布置给小莫什么任务。只是不等他开口,小莫就自己道:“程大人,公孙先生,小的不知道你们让我监视符小姐有什么用意,多半是有急事的。不过,小的也有急事,不知道可不可以告假个月?”

  “为什么?”程亦风问的很自然,而公孙天成则掩饰着警觉。

  小莫道:“小的家乡来信了说小人的姐夫修房子的时候摔下来跌断了腿,现在家里连个做事的人都没有,姐姐愁得没法,所以就写信叫我告假回去。”

  “你家乡在哪里?”公孙天成道,“你姐姐封信过来,怕是也走了大半月的光景吧?你这样折腾回去不是也要花至少半个月的功夫?那你告假个月怎么够?”

  “其实并不远1(”小莫道,“如果除了睡觉之外都不停赶路,有五天时间就能到了。小人只想帮姐姐修整房屋储备粮食,好让她全家过冬。不会耽搁太多时间的。程大人,求求你了!”说着,就屈膝跪了下来。

  程亦风赶忙叫他起身:“这又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事,我怎么会不答应?你就放心的去吧。如果有需要,多待阵子也没关系。”

  “多谢大人!”小莫又跪倒,“砰砰”叩了几个响头,“小人今天当值,定把今天的任务都完成了,和旁的弟兄们交接完毕才走。”

  他起身出门。公孙天成瞥了眼他的背影,冷笑道:“什么回乡修房子,定是马不停蹄的赶去大青河那边报告消息。个月的时间,刚好来回。”

  程亦风已经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争辩,就不接话茬,只道:“菱花胡同的古怪先生看,我们要不要亲自?”

  公孙天成思考了片刻:“现在情况不明,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万给符小姐带来麻烦,就事与愿违了。”

  此话有理,程亦风想,可是这个谜团又不停地煎熬他:符雅这样豁达洒脱的人,能有什么“把柄”被人抓住?为什么反常态积极支持哲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变故?刻不得到答案,就刻不得安稳,变连公务都没心思处理。

  “大人今天不用去衙门么?”公孙天成提醒他,“好像还有许多未了的事情吧?”

  “兵部今天”程亦风把思绪拉回来,才突然想起今天的确不用到兵部去,因为今天礼部吏部和刑部要会同处理恩科舞弊案,他作为临时待主考,要去作供兼听审。看时辰,早已经迟了,他赶紧换上官府,急匆匆的来到贡院。

  所有涉案的人员都还在那里软禁着——离开考试当天已经有近个月的功夫了,这些人个个形容憔悴,本来只有赵兴个人是满头白发,现在花白灰白,满眼皆是2(他们有的看来郁闷,有的看来气愤,还有的已经没功夫计较,只希望这事情快点儿了结。

  来会审的官员也是希望赶紧找出真相。他们中许多都是赵兴的门生,深知老师的为人,怎么也不相信他会和舞弊有关——其实连竣熙都早就说了要将赵兴排除在审查之外。但赵兴脾气倔犟,把名节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他宁可受点牢狱之灾,也要通过彻查来还自己个清白。他的门生们不忍看老师受苦,都巴不得立刻就能把舞弊的元凶找出来。

  可是,问了大圈,考官们叫屈,印刷试题的喊冤,没有个承认是自己做的。单看各样程序的汇报,也找不出任何的破绽来。程亦风虽照直说了茶楼里贩卖试题的闹剧,然而因为试题贩子踪影全无,这条线索也断了。

  如此折腾了大半天,徒劳无功。

  要这样继续审查下去,岂不是没完没了?程亦风走出贡院时,已然彩霞满天。

  观音出家节那天也是如此静好的黄昏。程亦风想,当日符雅捡到试题,然后就失了踪,且变得言辞闪烁,行为古怪,莫非这两件事情有关联?

  终归还是放不下“菱花胡同”。好奇和焦虑同时驱使着他,将公孙天成那“不可打草惊蛇”的忠告抛到了脑后,把拉住放假前最后日随从护卫的小莫:“我放心不下,咱们还是到菱花胡同看看。”

  “可是大人,”小莫惊道,“我们谁也不知道那里究竟有什么古怪,贸贸然跑去,万搞出什么麻烦来,岂不”

  “能有什么麻烦?”程亦风道,“如果那里不过是麻风病人的聚居之所,符小姐不怕病人,我们怕什么?”

  小莫道:“小人不是怕大麻风。小人是怕是怕万还有别的什么事如果有什么别的麻烦事,旦把大人卷进去,那就糟糕了3(”

  “我就是怕还有别的麻烦事牵扯住符小姐。”程亦风道,“咱们悄悄的去,不让别人看到就成。有什么发现,也好告诉公孙先生,早谋良策。”

  小莫看他心念已决,反对也没用,只有答应:“不过大人,您这样子能悄悄去么?”

  “怎么?”程亦风问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穿着身官服,而小莫也是校尉服饰。他不由跺脚道:“看我这人!简直脑袋稻草!”

  小莫笑道:“大人不用着急。先把轿子打发走,然后我带大人到估衣铺里去置点行头。”

  说做就做。当下就让轿子自行回府,又编了个理由搪塞公孙天成,才跟着小莫往城中的估衣铺来。

  小莫看来很懂行情,番挑选,又是阵讨价还价,片刻的功夫就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领了程亦风到陌巷中装扮起来,借着户人家门前的水缸照,程亦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起来竟像是个脚夫!他深有自知之明,晓得他程某人绝不英俊,也有欠挺拔,但是眨眼之间从儒雅书生变成个粗鄙的脚夫,实在太神奇了。再看看小莫,不由更加合不蚂:这孩子居然扮成了个中年妇人,眼里的精灵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被岁月磨练出来的顺服。“这这”他不禁赞道,“就是公孙先生和咱们打了照面,怕也认不出呢——小莫,你哪里学来这本事?这样俊的功夫,难怪公孙先生老要怀疑你是细作!”

  小莫撇了撇嘴:“大人这是赞我还是损我呢?任谁有点儿本领都成了细作,那公孙先生自己就是最厉害的细作了,说不定还是个游走列国通杀四方的八面细作呢!”

  程亦风笑笑:这话也果然有道理!

  不是聊天的时候,小莫将两人的官服都收拾好,就起去菱花胡同。

  到的时候才是黄昏,似乎街市收档的小贩和作坊打工的艺人都正回家,胡同口颇有些人来人往。

  “原来麻风病人聚居的附近也住了不少人!”程亦风自语。

  “这个小的之前没注意过。”小莫道,“每次符小姐都是天黑了才来的。”

  二人假装路过,低头走进胡同——原来这胡同还颇幽深,眼望过去,竟看不到尽头。

  “符小姐去的是哪家?”程亦风低声问。

  “在顶里头。”小莫道,“看来还是挺大的宅院”他且说且比划。但是怕被周围的行人看到,动作的幅度都不敢太大。“到跟前大人就知道了。”

  没多时,程亦风果然就看到座与别不同的宅院了。虽然毫不宏伟也不富丽,但门口打扫得纤尘不染,条石台阶仿佛有人用水精心擦洗过般,连每处缝隙看来都干干净净——便是皇宫门口的台阶,石缝里还会冒出杂草,这里却收拾得无可挑剔。莫名的,程亦风心里升起种敬畏之感,似乎自己如果踏上这台阶就会玷污了什么圣洁的事物似的。

  “咦,这些人怎么”小莫轻声惊讶,程亦风才回过神,发现跟他们起走进胡同的人都举步朝那异常洁净的宅院中走——原来那宅院的们竟只是虚掩着的,大家推就打开了。个人径自入内,并不见有应门的或者看守的。“难道他们是那些大麻风的家人?”小莫抓着脑袋,“大人,我们要不要也跟进去?”

  “既然来了”程亦风忍不住好奇,说着话,已经跟上了人潮。

  所有的人都很安静,即使是成双成对来的夫妻在跨过门槛之后也不再交谈。他们默默地穿过前院,在厅堂之前有个水缸。每个人到水缸前都停了停,伸手蘸水,抹在前额胸口和两肩,接着又屈膝向厅堂的方向行礼。程亦风和小莫看得好不奇怪,悄悄眺望厅堂,但里面没有掌灯,昏黑片,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在做什么?程亦风和小莫相互瞪着。

  正如此想的时候,厅堂里倒出现线光明——好像是有人点起了蜡烛,接着支燃支,大约点起了近百支,火焰跳动成小小的十字形光辉,连成片时,像璀璨星空倒映在忘忧川里。

  “大人,这这看起来好像是个庙!”小莫悄悄道,“他们不会是为了逃避交税,就就把寺庙假扮成民居了吧?”

  程亦风也觉得这里的气氛有点奇怪,的确像是庙宇道观之类,不过又有种说不出的不同。但最叫他心中翻腾不止的是,符雅究竟和这里有什么联系?

  两人不得犹疑观望,后面的人已经等着在用那水缸了。他二人只有匆匆照葫芦画瓢学这别人在额头胸口和两肩各点了点,便随着众人起走进厅堂里。

  进去之后才发觉这厅堂远比外面看来宽敞,似乎比凉城府尹的衙门大堂还要大些——当然,普通民居绝不能盖成如此的规制,所以主人家大约把两旁厢房的墙壁拆除了,同厅堂合并,就多出两倍的空间来。厅堂的正前方放着张八仙桌,两边是木架子,上面点着蜡烛。有个童仆模样的人,还在将剩余的蜡烛点燃。烛光晃动着,照着地上整齐摆放的蒲团。先进来的人已经有不少在蒲团上坐着,都垂着头,两手交握,念念有词好像在祝祷。

  看来还真是个庙!程亦风和小莫互望了眼。小莫悄声问:“大人,要不,咱们还是走吧?”可是程亦风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符雅的影子,他就摇摇头,找个位子坐了下来。小莫无奈,只得陪着。

  坐下换个视角反而看到之前见不到的风景了——前方那八仙桌的后面,两尊枝形的烛台,闪耀的烛火照亮后面墙上个奇怪的雕塑——十字形的木架子上吊着个男人,虽然面目看不清,但是姿态看来已然是死了的。小莫不由倒吸口凉气:“大人,那是什么?”

  程亦风素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东西,皱眉答不出。

  “不会是什么邪教吧?”小莫道,“这么多蜡烛拜火教?还是”他拉了拉程亦风的袖子:“大人,这太邪门了,我们还是赶紧开溜,到门口堵符小姐这个”他已经有点儿哆嗦。

  公孙先生说哲霖召集了武林人士来到京城,莫非是他们的什么古怪玩意儿?程亦风暗想,管是什么,我在这里看着也没有用,不如回去告诉公孙先生,再从长计议!他因想起身退出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穿着黑袍,带着黑帽的人从后堂走了出来。他出现,厅堂里的人立刻就安静了下来,连烛火微弱的“噼啪”声都能听见。

  此时离开岂不正好被人发现?程亦风只好按兵不动。

  黑衣人走到了八仙桌的跟前,可以清楚的看到他挂着银色的十字架。

  岂有正经和尚道士是这种装扮的?小莫跟程亦风使眼色:这下进了贼窝了!

  程亦风毫无办法——两军对阵,他已经是勉为其难,叫他亲自上阵短兵相接,那和叫他直接送死有什么区别?只有尽量隐藏形迹。

  黑衣人抬手,说了句古怪如同咒语的话。满屋的人立刻“哗”的全部站了起来。程亦风和小莫自然也赶紧起立——程亦风动作急了些,差点儿摔倒,后面个人拉住他:“小心。”

  程亦风愕:这可不就是符雅的声音么?

  他登时把身处险境的事给忘了,回身去看——那人果然就是符雅了,不过头上顶着方黑纱,显得与平时大不相同。“符符小姐”

  符雅显然比程亦风更惊讶,怔了半晌才认出对面的人来:“程大人,你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问小姐才是!”程亦风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小姐来这里做什么?”

  “我”符雅不及回答,周围的人已经都“嘘”了起来,显然是责怪他们太吵。符雅即咬了咬嘴唇:“大人跟我来!”说着,转身要朝外走。

  可前面的黑衣人却呼道:“出了什么事?你要到哪里去,以斯帖?”

  “白神父,”符雅低头,满是愧疚,“我的两个朋友不明就里地闯了进来,妨害大家,我这就带他们出去。”

  “这又何必?”这个被称作白神父的黑衣人道,“他们不明就里都能闯进来,说明是上帝亲自带他们来此。你又何必违反主的旨意?你应该替主好好接待他们才是。”

  符雅面有难色,程亦风和小莫则更加如坠云雾,都盯着符雅寻求解释。

  那白神父就从前面走了下来。到跟前,程亦风才看清这个人的脸——原来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头发眉毛和胡子都是金红色。小莫吓得当场大叫:“妖妖怪!”

  白神父举手划了个十字:“上帝保佑你,夫人咦,你明明是个少年人,为什么要装成妇女?”

  小莫才没功夫答他的问题,怕这“妖怪”会突然发难,就先拉开架势准备应付——他这样伸手抬腿不要紧,周围好些人都被推倒,时惨叫连连。

  符雅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白神父,我这两个朋友如果留下恐怕只会添乱。还是让我带他们走吧,否则今天的礼拜就做不成了。”

  白神父想了想:“好吧。不过,你不用带他们出去。带他们到后面祷告室好了。毕竟今天是主的安息日,你应该在教堂里度过。”

  符雅咬着嘴唇想了想,大概更加顾忌这时候带了程亦风出去会被人发现,只有点点头:“万分抱歉。”

  “不必。”白神父和蔼地笑了笑,“人信主,天使也会歌唱。你带人来到主的殿中,是件大好功德。”他说着,让四围的人给符雅等让路。符雅就低着头,带程亦风和小莫走到后堂,又进了件小小的厢房——大约就是白神父口中的祷告室了。

  那房里陈设甚为简陋,窄小的桌子上放着几本书,围着桌子摆了四张条凳,饶是程亦风自命清廉简朴,家里也没有这样无长物的房间。符雅剔亮了灯,又给两人斟了杯清水:“请坐吧。”

  程亦风浑身不自在,条凳仿佛生出刺来:“符符小姐我我不是有心要跟踪你其实是因为因为那天公孙先生不是,不关公孙先生的事,是因为在宫里”他语无伦次。

  符雅笑了笑,也在桌边坐了下来,手轻轻的摩挲着书卷。程亦风注意到那上面尽是蝌蚪般看不懂的文字。“我也早该料到我那样硬是要大人接受状元郎的建议设立细作司,怎么逃得过公孙先生的眼睛?”符雅道,“果然就被他看穿了我知道是迟早的事,不过”

  “小姐为什么要支持状元郎的建议?”程亦风道,“并不是说状元郎的建议不好,只是小姐最近的行为十分古怪。程某人厚颜自称是小姐的朋友,心里很是放不下。”

  符雅看了他眼,有些话想说,但是又不知怎么开口。轻轻叹,道:“大人也看到了,这里是基督教堂,我是这里的教徒。”

  “什么教?”程亦风不明白。

  “大人知道景教么?”符雅道,“当年从西域流传而来,曾经在中原建立过大秦寺。”

  如此说,程亦风才有些印象了,百年之前,西域番僧来中原传教,史书谓“真常之道,妙而难名,功用昭彰,强称景教”。不过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此教已然被禁,寺庙被毁,经卷被焚,执迷不悟的信徒也有不少惹上杀身之祸的——符雅拜什么神仙不好,偏偏要拜这杀头的玩意儿?

  看他的表情,符雅知道他大约明白历史。“景教是基督教的聂斯脱里派,”她道,“他们所信的,和我们这里信的还不同”

  “符小姐!”小莫打断道,“现在不是解释经书的时候——这里太邪门了。不是我小莫说不知高下的话——如果不是什么邪门的东西,为什么不正正经经找个山头盖个庙让大家来烧香,要躲在这里深更半夜来做法事?”

  “小莫!”程亦风喝止他,“符小姐,有人拜菩萨,有人拜太上老君,按理说,谁爱拜什么是他的自由。不过既然你信的这个基督教和景教有关联,那就有性命之忧,依我看”

  “大人是什么都不信的吧?”符雅道。她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程亦风从来未见她如此。“如果个人真的相信什么,就应该坚持,应该不惜为之牺牲,还应该让那些蒙在鼓里不知真理为何物的人都开眼看到真相,不是吗?好比大人明明知道穷兵黩武会祸国殃民,大人就绝对不会说:‘打仗也好,不打仗也好,谁爱怎么就怎么’,难道不是么?”

  程亦风愕: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符雅的话让他感到惭愧——不错,他是相信穷兵黩武祸国殃民,但是他既不懂的坚持,更不会为之牺牲。每次遇到挫折,他只是想告老还乡而已。所以,换言之,莫非他其实是不信的?

  符雅道:“我和先父出使外洋的时候,认识了白神父。是他把耶稣的真理解释给我听。我就受了洗,归入主的名下。我知道白神父来到凉城传教,这处宅院是我帮他找的。”

  程亦风不知道说什么好,盯着那看不懂的蝌蚪文发了会儿愣,才道:“莫非是是状元郎知道了这件事,所以要挟于你?”

  符雅翻着书页,点了点头。

  “你你怎么不早”程亦风是想说“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可是话到嘴边,又想:就算她和我说了,我能做什么?听她方才那话,说我是什么都不信的,恐怕对我这个人是十分失望的吧!于是改口问道:“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话,大人应该去问状元郎。”符雅道,“状元郎既然心想要设立细作司,肯定对打听秘密这种事别有番手段之他知道,而且知道得很清楚。如果我不按他的吩咐做,他就会把这里报告给官府知道。”

  程亦风帮不上什么忙,傻傻的站着。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那个白神父的声音:“以斯帖,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错吗?”

  “神父”符雅站了起来。

  白神父走进了门:“孩子,我本来今日要讲道,不过心中甚是不安,定要来看看你和你的朋友,正巧就听到你方才说的话——你的教名是‘以斯帖’,你忘记以斯帖是怎样的人了吗?”

  符雅垂头不语。程亦风和小莫都莫名其妙:以斯帖是什么东西?

  白神父很和气地向他们点了点头:“你们大概没有听说过以斯帖吧?她本是犹太便雅悯支派的难民,后来做了波斯国的皇后,还将她的全族从邪恶的敌人手中救出,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子。”说着,他转向符雅:“我给你取名叫以斯帖,就是希望你可以像她样,勇敢地接受神的呼召与使命,承担起该负的责任,甚至牺牲也不退却。你为什么只因为受了小小的威胁,就听命于敌人?”

  “撒谎骗人是我不对。”符雅向白神父跪了下来,“可是,如果我不按他说的去做,他就会把这里报告官府,那岂不是害了主内的弟兄姐妹们?以斯帖当年不也是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才能够入宫做皇后的么?我说这谎话也是迫于无奈。”

  白神父摇头:“孩子,你没没有理解那个故事的真谛——以斯帖之所以值得我们纪念,不是因为她隐瞒身份飞上枝头变凤凰,又带契她的家人飞黄腾达,而是因为她全心信靠主,依靠上帝给的信心,冒死请命,终于击败敌人,拯救了全族。”

  “可是”符雅急道,“这事关教会的存亡”

  “出于上帝的,难道可以被人力所毁灭吗?”白神父道,“景教被禁这么多年,不是样有信徒?我来此几个月,不也建立了这么大的教会?如果人力可以毁灭教会,为何我主耶稣基督上十字架之后,教会没有溃散呢?主已复活,战胜了死亡,你还怕什么?”

  他们如此对话,程亦风简直越听越不明白。后来见白神父将那蝌蚪文书拿起来,翻了页叫符雅读,而符雅就念出咒语般难懂的番话。末了,白神父道:“你现在明白了么?”符雅点点头,白神父就扶她站起来:“那么你好好把真相跟你的朋友说了吧。我心里的块石头拿开了,我就到前面去讲道。”

  符雅笑了笑:“神父,是石头落了地。”

  “哦!”白神父拍了拍脑门,“中原话实在难学——我还没有请教你这两位朋友的姓名?”

  程亦风和小莫赶紧自己介绍。白神父也道:“我叫白赫德。招呼不周,还请两位不要见怪。你们请宽坐,我稍后再来陪你们。”说着,退了出去。

  程亦风见符雅捧着蝌蚪文书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该怎样打开话题,讷讷道:“这部书是什么经文么?”

  “这本书叫做《圣经》。”符雅道,“上面是拉丁文。不过我在帮白神父把他翻译成汉文”她说着,看了看方才白赫德叫她读的经文,喃喃的重复了遍,又道:“不错,我若死就死吧!”

  “什么?”程亦风吓了跳。

  “只是这经上以斯帖皇后说的句话罢了。”符雅道,“大人不必惊慌。我听说今天大人去贡院处理恩科舞弊案了,大人可知道舞弊案的罪魁是谁么?”

  没想到突然跳到这个话题上,程亦风摇摇头。

  符雅道:“那天在茶楼和大人告别之后,符雅就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那个贩卖试题的人。我就碰到了新科状元。”当下把自己遇到哲霖的事说了回。

  “状元郎原来和那试题贩子是党?”程亦风惊道,“被你撞破之后,他就禁锢了你?”

  “他带我到景康侯的府里。”符雅道,“他说恩科放榜之后,自然会放了我。如果我将这事说出去,他就对白神父和教会不利。”

  景康侯府?莫非景康侯兄弟不和也是假的?“状元郎这样做毫无道理!”程亦风皱着眉头,“他如果叫人偷试题,为何又要把这事捅出来?以他的本领,后来换了试题照样高中,何必还要作弊呢?再说,试题的内容连赵兴等考官都是临场才知道,状元郎从哪里得来的?”

  “我也不明白。”符雅道,“他说他自有妙计。”

  “什么妙计!”小莫插嘴道,“我看计才是真——显见着状元郎不是个好东西!依小的看,程大人也别在这里问长问短了,赶紧回去找公孙先生商量个对策,揭穿状元郎的阴谋,否则太子殿下还不知道要被他蒙蔽到什么时候!”

  可不是如此!程亦风想,只是,哲霖知道符雅的秘密,狗急跳墙的时候定会把这个基督教会揭发出来,那样符雅岂不是有危险?哪怕皇后会保她,太子会保她,却保不了这宅院里其他的人。看符雅为了他们甘愿受威胁,在她心目中,这些人的地位可想而知。她恐怕绝不会让他们遭难而自己独活。必要想个保全这里的办法才好!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他正焦急,冷不防祷告室的门被“砰”的推开,个陌生的大汉出现在门口:“符小姐,我不是有心偷听你们说话,不过,袁哲霖这畜生,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来,待我去杀了他,就了百了了!”

  “你”小莫盯着大汉,突然叫了起来,“啊,我认得你了!你是漕帮帮主严八姐!公孙先生画了你的画像,叫魏大哥发散人手到处找你呢!原来你在这里!”

  “公孙先生?”严八姐扫了小莫眼,又看看程亦风,“你们是什么人?”

  “在下程亦风。公孙先生是在下的朋友。”

  “你”严八姐眯起眼睛:力挽狂澜的书生军神,原来是这副模样!“公孙先生竟然是你的朋友?你们在四处找我?”

  如果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解释清楚,恐怕要讲到天亮——何况程亦风自己都不知道是否真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只点了点头,又道:“严帮主怎么会到了这里?”

  “东海派那帮狗娘养的暗算于我。”严八姐道,“他们用雷火弹,还有喂了毒的牛毫针。我受了伤,躲进城里,就阴差阳错地进了这个宅院。是符小姐和白神父帮我买药煎药,他们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想到袁哲霖的畜生威胁符小姐,又想要对白神父不利,我决不容他为所欲为!你们知道他藏身在何处么?我就不信凭我严八姐的武功,还杀不了个袁哲霖!”

  “杀人岂能解决问题?”白赫德讲完道又回到了祷告室里,“严帮主,?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