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厉害得很。曾经还咬死过老夫人身边的丫头,老夫人都不敢声张,眼下咬死了方平,又找谁去申冤?
不禁庆幸刚才没有冲动,不然死的就是自己。
郝总管皱着眉,正身道:“三奶奶把这里弄得鸡飞狗跳,究竟为何事?”
九雅让春菊把那些桌面上的账本收好堆在起,拍桌子,冷声道:“郝总管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说是我把这里弄得鸡飞狗跳?难道你不知道今天是候爷让我来查账面的么?到了这里,这些狗东西推三阻四没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也就罢了,居然我要看现有的账目还敢对我动手?养这些狗东西是干什么的?难道是让他们来打主子的?如此恶奴欺主,得马上禀告了候爷清理出去!”
郝总管自然听说过是候爷提议让九雅来看账面的,但是这账面怎么经得人看?现在是让九雅看了账面,将来又不知要看什么,步步的来,这府里头到最后岂不全要落入这丫头子的手中?何况这中间的水深得很,旦看出点什么,必定会拔出萝卜带出泥,要惨死大片。
他当即便揖道:“还请三奶奶息怒,既然您是要看账面,其实只要吩咐声,账房自然会把账目送到您屋里,怎么能劳驾您跑这么远呢?您这么着,自是会让他们时适应不过来了。”
九雅冷凌地看着那个汪先生,“适应不过来么?好像我刚进来的时候,这位汪先生是问表小姐舀哪个账目给姨娘看,明明有已经整理好的,等我要看,却说没整理出来,这不明显是恶奴欺主么?整理好的东西只需舀出来看便是,有什么适应不适应的?难道我在他们眼里不是主子?他们比我还要大?简直是岂有此理!”
郝总管回头狠狠瞪了那个汪先生眼,汪先生立即低了头。郝总管道:“三奶奶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别与他们计较,现在您收的桌面上的账目他们正在整理,就让汪先生舀整理好的出来给您瞧”
“好,这次是初犯,我大人大量不计较,但是绝不允许有下次!”九雅挥手,打断他后,又道:“我今儿只是随便瞄瞄,以前又没看过这些,有必要那么正儿八经舀以前的账目给我看么?我先就这儿呆着,随便看会就走,你们都各忙各的。只是日后给我把眼睛睁大点,再有谁敢对我动手,不说这条狗咬了你们,三爷和候爷那头我绝不会隐瞒个字!”
郝总管脸色青黑,回头看汪先生,见他吓得不行,看来果然是还有没平下来的账目。然而此时也没有办法阻止,只能希望三奶奶看不懂这些,先胡混了过去才好。
终于,这样闹了下场子,这些有所倚仗的账房先生才软了态度。他们先是以为方平死了,哪知过了会,方平居然又坐了起来,郝总管便让人带他去看大夫。
若琴在旁边直声响地跟着九雅,不管是她喝茶,还是说话,眼神,看账目时的样子,表情,她都仔细地看着,下也不拉下。
九雅自是不动声色,把那些账面胡乱翻了几下,无非就是些厨房采买的,日常生活用品采买的,再就是府里各房所支的银子,这都只能看到些细末的进出账。时半会儿自看不出来什么门道来,而若是想看大的月进账,还得找更深的主儿。
直到下午快吃晚饭的时候,她才从账房出来,眼见若琴走了,趁着没人,春菊直憋在心里的话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少奶奶,那账目可看得懂?”
九雅含蓄笑,瞥了她眼,“你说呢?”
春菊小声道:“后面那几个先生说少奶奶肯定看不懂,所以才胡乱的翻。”
九雅悠悠道:“那就当是我看不懂好了,有时间就去观摩观摩,总有看得懂的天。”
两人回到淳华院,傅誉居然还没回来,但是熊妈妈那边却有了消息。她把九雅拉进房,把那昨晚赵三给的那个装银子的荷包舀出来道:“少奶奶,我已经确认了,这荷包是老夫人屋里的小丫头小鸀的。不过她说日前这个荷包已经丢了,她本没在意,有天去软香院找二奶奶的丫头小绸,曾在二奶奶的屋里见过个模样的。她当时没出声,现在经我再悄悄地问,才把这事说出来。看来那个指使赵三的人,定是二奶奶无疑,不然,般的下人可不会那么宽绰。”
九雅舀着那个袋子,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早已怀疑是她,想不到果然就是她。也罢,这事就我们两个知道,先别声张出去,说不定,这个东西还能帮我把。”
熊妈妈点了点头,“奴婢省得,少奶奶只管放心,那个小鸀的母亲以前和我熟,算是老交情,她也不会乱说。”
稍后雨蝶也回来了,她今天去了趟余管事那边,那里的咖啡树育苗很顺利,估计到四月份的时候就可以栽种了。九雅听了大喜,如果把这种经济作物种植成功,就算要的年限要长,但是也是个长久利益,日后就可凭这种东西大把大把地赚钱了。
看熊妈妈出去后,秀彩这时也捧了个账本挤进来说道:“少奶奶,药铺那边大赚呢,现在已经不用人去排队,每天都有好多人去抢药。季掌柜说,限量十份完全不够,最起码要加到三十份,不然药铺的门都要被人砸了。”
九雅看着账目,“价格已经抬了又抬,那些人还要抢么?”
“季掌柜说,他现在已经疲于应付那些人了,叫少奶奶没事自己去瞅瞅,叫您定得加份量。”
九雅思索了会,“那这样吧,以后再把药分上中下三等,上等的就用好点的包装,中等的次之,然后下等的就用纸包。上等的把价格再高五成,中等的提三成,下等的还可以降九成,能方便那些没钱的买。这样来,也就是放松了。告诉季掌柜,再加量的话我们做不过来,叫他看着办。看来这事还得到外面找地方隐密点儿干,这府里无论如何也容不下那么大的量。”
雨蝶凑过头去看着账本笑道:“就是啊,眼看着这么赚钱,总不能见钱不赚吧?哇,现在份的价格居然已经提到了十两,这是天价啊。天就百两,再加上带动了铺子里其他的药材的生意,少奶奶,你天的收入可赚大了呢。”
“不是么?想起以前在宋府的时候,少奶奶个月月例才三两银子,日子过得好紧巴,现在天就赚了比那多得多的钱,再也不用愁吃穿了。”秀彩笑得合不蚂。
九雅也是很高兴,这可是她的第桶金,希望日后能日进斗金,那才叫拽呢。
“可是这个包装怎么分类,如果少奶奶不给个提示,恐怕我和季掌柜都不知道怎么弄?”乐了会,秀彩又问道。
“这个么?”九雅想了想,“我今晚打个夜工,把上等包装和中等包装的材料要求和图形画出来,然后就交给季掌柜去做。”
“正好,少奶奶若是亲自动手,倒是让季掌柜少费很多脑筋。哦,对了,他还说,铺子里有些忙不过来,想再请两个伙计,少奶奶看怎么样?”
“若是需要请,自然得请。”
几个人正说着,裴妈妈就敲门进来禀道:“少奶奶,老爷身边的阿旺过来了,说明天是老爷的生辰,问少奶奶回不回去得成?”
“噢?明天是父亲的生辰?”九雅把账本收了起来,实在有些不愿意回宋府,想起肖氏的那张嘴脸,她就像吞了鸀头苍蝇样不舒服,正犹豫着,外面却有人接了话。
“去,怎么又不回去?过年的时候都没去拜会老丈人,这年都过了,还是生辰,自然得回去问候下。”不知什么时候,傅誉竟是悄没声响的出现在了门口。
九雅和手里还舀着本本的雨蝶吓了跳,九雅忙把账本往桌下藏,秀彩则掩身,就将桌下的账本给接了,时着急,也不知要藏哪里,只得挪到背后往自己的后衣襟里塞。
傅誉好像没察觉,只是走近了些,对裴妈妈道:“去告诉阿旺,我明天趁早就和少奶奶回去。”
裴妈妈应了声是就出去了。
傅誉径自脱着大氅挂好,边淡淡说道:“今天我去醉香楼坐了会,那里不少人都在谈论,说最近出了个大神医,只要给诊定是什么病,只买瓶药丸药粉什么吃下去病就能好大半,但是那些药量又是限着的,现在好多人每天都去等,名气照这么传下去,将来可不得了,不知道娘子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个神医?”
第九十八章
? 九雅连吞着口水,边示意秀彩和雨蝶出去,边笑得不自然道:“相公,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知道什么神医啊。对了,相公有没有吃饭?”
秀彩和雨蝶半退着就要溜出去,傅誉的目光突然朝她们两人扫,“你们两个跑那么快干什么?”
雨蝶则还好,反正白天已经被问过,秀彩却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张着嘴,好半天都挤不出个字来。
九雅眼见不对,忙上前挡在她们两人面前打圆场,“相公,看你问得,她们两人自然是怕相公没吃饭,去厨房端饭来着,弄那么个样子可要把人吓坏了。”
然后回头道:“快去问问吧,就说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也不会膳食堂用饭了,随便端点过来就行。”
雨蝶和秀彩如蒙大赦,退步而出,紧跟着转身飞奔而去,心都快被吓到嗓子眼里来。
傅誉面色淡淡,很随意地坐在软榻上,九雅忙过去给他舀了床薄被盖上。此时近了,才闻到他身上有酒味,有些不满道:“相公,我先前说的话都是开玩笑,你就那么个样子冲起走了,让人很担心呢。还喝了酒,又是和哪些公子哥去胡混了?”
傅誉半倚着望住她,眸光幽黑如无底的深潭,沉默了半晌,忽然低声道:“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你的真心话?”
从未见过他这种神情,九雅心里有些不安起来,她微蹙了眉,认真道:“我自然是不希望相公身边有其他的女人,说句老实话,我是个绝对独占主义者,我既然嫁给了你,此生便会以你为伴。但是你,也不能弄些莺莺燕燕回来在我跟前晃,若是有,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
“是么?”傅誉依然眸光幽深,而那里面的幽光似乎要将她下子看穿看透般,瞬不瞬。
九雅实在受不住他那种奇怪的眼光,咳了声,坐在他身前道:“对,我承认,之前虽然答应奶奶帮你纳妾,那都是违心之言,何况奶奶那么急切的想你生个儿子,这个任务我又时无法完成,才不得不勉强答应下来,可是当时心里也难受得很1(就算那日和你抬杠说要帮你纳妾,那也只是个玩笑话,当不得真。”
这样说,也算是她的种间接表白吧,傅誉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她感觉得出来,他已经彻底信任她,把她当了最亲近的人,那么,她也必须要说点什么,让他那有些不安的心安定下来。
其实这么多日子以来的相处,打心底,觉得他是个可以依靠的人,他是真心宠她爱她,虽然他没说,但是从他的言语表情眼神,她都能体会得到。
说实在话,她不想辜负他,尽管是他用了手段将她骗了来,因为他的特殊,她都能原谅他。甚至他的切,包括他满屋的古怪亲戚,他的中毒,他的隐瞒,她都可以去包容,并且路陪着他解开那个又个的结。
但是,她的心,直至现在,都没办法交出来。
她对他有怜惜,有信任,有依靠,甚至有今生都陪他走下去的心,其实有了这切,不是都已经够了吗?夫妻之间相处下去该有的元素,不都是这些吗?有着谁也无法抹去淡化的亲情,那份特有的温暖,不是该满足了吗?
所以说,她什么都可以给他,唯独胸腔里的这颗心不行。因为这个,实在不是她可以控制的,更不是她能自由左右。不过,假以时日,等他脱去稚气,能够真正成为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了那种由内而外的沉稳之气,那么,她定会深深地爱上他,迷恋上他。毕竟,能真正将她护于羽翼之下很有魄力的男人才最吸引人,不是吗?
傅誉忽然紧紧握住她的手,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却轻若柳絮,“你的意思是还着紧我的,是不是这样?”
九雅想打破这种沉闷样,露齿笑了下,柔声道:“自然,你是我相公,哪个女人会不着紧自己的相公?哪个女人希望别的女人来分享自己的丈夫?我相信世间没有个女人愿意,只不过碍于社会制度,男权至上,不得不妥协罢了2(”
傅誉轻道:“既然你是着紧我的,那你告诉我,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九雅犹豫了下,该不该把开药铺的事告诉他?还有种植咖啡树的事也起告诉他吗?如果他知道了,他还会让她干下去吗?
她还在说与不说之间权衡,傅誉已经叹息了声,轻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终究是问到了这个问题。九雅不想回答,也不想让他失望,便笑盈盈道:“我直都在,以后也永远都在,这样说,相公满不满意?”
傅誉盯着她,良久良久,方松开了她的手,缓缓闭上了眼,“你去吃饭吧,我想歇会儿。”
九雅怔,总觉他今天有些古怪,但是又不知古怪在哪里,心里忖了忖,还是给他把被子盖好,出去了。
门关上屋内片漆黑时,傅誉的眼睛又缓缓睁开,寒子鸦的话又回荡在耳旁。
“雨蝶去了城南余管事那里。我问过余管事,他说少奶奶去年年底的时候就把咖啡种子给了他,让他育苗之后栽种,雨蝶是每隔半月去次收进度。”
这样的话,让他想起,当日陪齐王去看地时,齐王在马车上曾给她些地契和卖身契,这事他直都知道。但是,以为她和自己成亲以后,她便会忘了那事,心意跟在自己身边,不会再去乱七八糟的想。孰料,她却暗地里仍进行着与齐王的勾当,这算什么?她就那么忘不了他吗?
难道是她还是在嫌弃自己,所以直不答应圆房,便是随时随地准备回到齐王的身边?
忽然,他觉得心里像被猫抓般难受,他紧紧捂住胸口,感觉自己快要被种压制已久的愤怒击中,很快就被窒息住,不能呼吸3(
他深呼吸着,良久,他才站起身来,人在黑暗中摸索,直至个箱笼前,他将箱子打开,很轻便的,就摸出了个画卷。他徐徐展开,运尽目力,自是认得出来那骏马上飘逸的男子,这就是让她难以忘怀的人么?这就是她坚持要守下去的人么?
她口上说要永远都在自己身边,这永远有多远?天?月?还是年?
他自嘲地笑着,但愿齐王去得远点,久点,永远不要回来才好。那么今生,才能代表是永远。
还有她自以为隐秘的药铺,隐秘的秘室,当真以为他不知道吗?她干这些事,当她的大神医,赚大把的钱,究竟想干什么?存足够的资本,然后再离开自己?
好个宋九雅,果然是个骗子,谎话连篇,究竟把他当成了什么?
他看着,愤怒着,却强行压制着。
最后,他告诫自己,他愿意再给她次机会,若是她还要像今天这样隐瞒下去,就谁也别来怪他心狠手辣!
九雅有些莫名担忧的吃了饭,正准备去给龟毛洗澡,想不到院子里就来了个稀客,傅雪晴。
九雅看在三夫人的面子上还是把她迎进小厅堂,雪晴进门就东瞅西望道:“三哥呢?”
九雅让人给她看了茶,淡淡道:“累了,在睡呢。”
“哦。”雪晴偷偷看了眼九雅,忽然有些讨好道:“三嫂听说过没有,我刚才来的时候,听到二哥院子里传来打骂声,原来是你那个丫头今天才过去,就和二哥关在书房里整天,才刚二嫂把你那个丫头拖出来打了顿,说她是狐媚子转世,去就勾住二哥不让他做事。打骂的声音好大,三嫂不过去劝劝么?”
九雅看了她眼,“春梅已经是你二哥的人,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他屋里的事,我现在是外人,岂能跑过去劝?我劝,倒成了管闲事,不合规矩,以后春梅自己注意下就行了。”
雪晴笑得有些讪讪,只觉这位三嫂年纪虽然不大,那眼神也太可怕了,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样。她不好意思的东拉西扯了两下后,才步入正题道:“听说明天三嫂要回去给你爹拜笀,是不是啊?”
九雅顿,唇角渐渐露出抹笑意,垂下眼喝了口茶道:“是有这么回事,怎么啦?”
雪晴希冀地绞着手帕子,红着脸道:“我明天也想三嫂过去,不知道三嫂方不方便带上我?”
九雅挑着眉梢,“哦?雪晴也想去给我父亲拜笀?这怎么当得起?还是不去吧,免得弄得我父亲不过意。”
雪晴急了,“这有什么好不过意的?只不过是给嫂子的父亲贺笀而已,这是理所当然的。”
“明天只是父亲的个散生辰,又没特意请客,怕是我家里寒碜”
“没关系,每天关在这个宅子里,快闷死了,嫂子就答应带我去吧。”雪晴居然撒起娇来,分明有点死皮赖脸的意思。
九雅是完全不想带她去,雪晴的心思她还不知道么?就是为了去看拓跋野,那拓跋野绝不是个好东西,如今有送上门的花姑娘,他自是没有推托之理,若是雪晴在宋府里出了什么意外,责任就全在自己身上。她会有那么傻自找麻烦么?
她正想着个更合适的理由拒绝她,未料身后已经传来了不耐烦地声音,“不准去!也没人愿意带你去!”
回头看,居然是傅誉,他脸生冷,生硬的口气把雪晴气得差点哭了起来,“为什么?我就那么讨嫌么?只不过是跟着哥嫂去走亲戚也不行么?”
傅誉眼瞪,就吼道:“来人,去把她爹娘喊来,赶快把他们这个不要脸的丫头子带回去!”
雪晴气得直抖,不待有人出去,就捂着脸面大哭着冲了出去。
看他发这么大火,九雅过去拉拉他,“相公,干嘛发这么大火?好好说不行么?”
傅誉转身向屋外走,冷冷道:“她是个好生说就会听的人么?她不要脸,在屋里就行,若是把脸都丢到岳家去,我们都要跟着遭殃。以后她说什么都别应她,娇生惯养的,早就看不习惯。”
九雅没料到他对雪晴这么大意见,看来他也是知道雪晴那点小心思的,这人闷不声响的,许多事其实都在心里有本清光册。
傅誉走到门口,对面下子就撞来个人,他闪身避开,却见得是傅长亭。但见傅长亭垂头丧气地,手里还抱着件披风,他看到傅誉,张了张嘴道:“三弟”
傅誉眉拧,好像完全不记得昨日的事般,“二哥怎么这么个样子?”
“还不是你二嫂”傅长亭欲言又止,把手里的披风递给傅誉,呐呐道:“这是昨晚借你的,还记不记得?”他说着小眼极细微的看着傅誉。
傅誉揉着太阳岤,“我到现在都头痛得很,哪里还记得?昨晚的酒喝得太多了,听说二哥昨晚也酒后乱性,把我家娘子身边丫头都强了,是不是这样?”
傅长亭垂下头,脸红到脖子根,“所以为这事你二嫂直都在骂我”
傅誉把披风接过来,笑道:“二哥,你就该挺起腰杆做男人,哪个男人屋里没有个通房小妾的?你平日多纳几个,二嫂习惯了就没事了。”
傅长亭长叹了声,挥了挥手,就走了。
傅誉将披风递到寒子鸦手里,脸嫌恶,低低道:“烧了。”
紧跟着他出去安排了下明天去宋家的礼品之后,才洗漱了回内屋。九雅本在思索药品包装的事,见他进来便道:“二哥应该没有察觉什么吧?”
傅誉自己脱着外袍,淡淡道:“放心吧,他直以为我酒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然也不会那么安然离开。”
九雅点了点头,若是这样就好。本想还和他说会话,傅誉却已经当先睡下了,过得会,就已沉沉入睡。
她不由叹了口气,他今天太反常了,究竟是怎么了?
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她干脆找来纸笔,连夜开始赶图,自是把那上等的包装画得美伦美奂,雕龙画凤,边上镶着金边,色调属那中暗哑的,更显高贵。
而中等包装就要逊色得多,纸盒,绸缎,再镶金边,简约而大方,看上去也很贵气。
反正人本身就喜欢分三六九等,相信再贵的药,只要把这包装上,那些愿意自提身价的冤大头们都会很乐意掏腰包,嘿嘿,大把的米米自会大把大把地跑进来。
第二天早,她就把图纸交给了秀彩,秀彩立即就去了药铺。同时九雅去给老夫人请了安,又说了今天要回娘家的事,老夫人自是没有说什么,只说礼品有没有备好,如果没有,就先到库房去舀。九雅只说傅誉已经备好了,老夫人这才放了她出来。
等到近辰时,傅誉终于醒来,等他梳洗吃过之后,行人才上了马来。这次随九雅回去的,有雨蝶裴妈妈和春菊,她们几个都乐得不行,特别是雨蝶,马上就可以见到她娘,路上直笑个不停。
今日九雅穿的,是傅誉过年之前为她办的行头,身镶白狐毛连帽紫色丝绒棉披,里面浅鸀色宫绸对襟绣金边的掐腰长袄,下着条百褶长摆罗裙,身上佩饰不华丽也不暗淡,恰到好处,整个人只觉亭亭玉立,身礀袅娜,又加上容色晶莹如玉,简直是令观者不可逼视。
而傅誉则身紫貂大氅,身材修长,眸光明媚,笑语晏晏,只觉是个如明珠美玉般俊极无俦的养眼人物。
当两人自马车上相携下车的时候,想不到宋府门前竟是车水马龙,美婢小厮,多如流水。而正在迎客的众人忽有所感,刹时都静了下来,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盯着这对金童玉女,目露惊异之色,都是暗赞不已,直问这是谁家儿女,竟有这等容色?同时只觉这世间的所有的荣光都叫这二人给占了去,其他的,全都成了毫不起眼的陪衬。
这些人中,站在门口正准备迎客进去的宋庭达自是认识他们的,当先就大笑了起来,“是我女儿女婿回来了。”
傅誉先是走到身赤金团花褂子笀服的宋庭达面前礼道:“祝岳父大人福如东海,笀比南山。”
听他说话,宋庭达大吃惊,收了声立即扶起他道:“贤婿果真能说话了么?我没有听错吧?”
傅誉微微笑,“托您的福,岳父自是没有听错。”
宋庭达大喜,拍着他的肩大笑道:“好好好,总算是我女儿有福气,竟能配了你如此好夫君,不错不错。”
他转过身就对亦是很吃惊的安大人道:“记得安兄第次带三少来的时候,他还是个毫不起眼不能说话的少年,想不到才过去大半年时间,转眼就成了如此惹人眼目能说会道的人,这转变还大吧。”
安大人亦是大笑道:“虽然早有耳闻,但是有些事还真的要眼见为实,出人意料啊,安平候的三公子竟能恢复平常,回头还得向安平候去道贺才成。”
旁边的些人也过来向宋庭达和傅誉来道贺。
他们几个寒喧着,九雅则在后面静望去,就看见了脸愤慨的安夫人,后面是笑得甜美的安慧然,然后就是安子程。他依然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只是盯着九雅的眸子里,充满了疑惑。虽然也有好几月不见了,怎么那个稚气十足的小女孩变化会这么大?
已经长高了不少,身礀也玲珑了起来,脸上是很健康的桃红色,肌肤细白胜雪,双目似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股清雅绝俗的气质,那唇角若隐若现的梨窝,更若道符咒,情不自禁就把人的眼目牵引了过去,难以不为之神夺。
安慧然似乎看到安子程的神色波动,低笑道:“大哥,后悔了吧,当初若是好好对她,不想着鱼与熊掌兼得,如今她就已经是大哥的枕边人,怎么会轮到这个三少?”
她的声音本是说极低,又是在人声吵杂之中,但是正与宋庭达说着话的傅誉却突然瞪眼过来,好像刺出了把利刃,安慧然吓了跳,真正尝到了眼刀的滋味,她赶紧躲到了安子程身后。
肖氏因里面还有客,并未出迎,九雅将门口的人轻轻扫,只礼貌性的欠了欠身,就随下人进了厅堂。
厅堂里的人还真不少,坐在首位的,居然是个她不认识的三十七八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面白而威仪,浓眉上挑,衣着华贵,周围不少人都是唯唯诺诺地看着他脸色说话,多为恭敬谄媚之色。
想不到肖氏娘家的人也来了几个,肖常丙很是恭敬地立在那人身后,不时在他耳边说两句话。
在不远处,还有白希候和拓跋野也赫然在坐,他们坐在起说笑,由宋耀书陪着。
而些女眷则安排在偏厅,九雅才要跟人过去那边,跟着上前的傅誉已紧握了她的手,含着笑把她朝那坐在上首之人的面前引。
九雅有些紧张道:“相公,那人是谁?”
傅誉低笑道:“怕什么,有我在,只管跟着。”
而他们两人的骤然出现,立即引起厅堂里众人的注意,那上头之人自也看到了傅誉,当即笑出声道:“这不是誉儿么?今天也回了岳家?”
傅誉含笑上前朗声道:“想不到今日竟能在此见到舅舅,誉儿好生意外。”他说着就拉着九雅礼。
“你这小子,这有什么好意外的?有人生辰,舅舅来道贺凑下热闹也不成么?”那个笑着责备道。
肖常丙在旁边附和道:“太子说得极是。太子向来平易近人,亲近下属,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习惯了的人倒是不觉得意外。”
于是周围立即传来了更多的附和声,听得九雅直觉作呕。
此时太子把目光转,望着九雅,“誉儿,这就是你娶的新媳妇?”
九雅再次福了福,适度地抿嘴而笑。傅誉笑着,“自然是了,过年的时候本想去舅舅家拜见,但是因为府里有事耽搁了,这会儿在这里见也是样。请问舅母可有来?”
他问的自然是太子妃了,太子点头道:“在里面,已来多时,让人把你媳妇带过去认认亲吧。”
九雅谢了,随后安家的人又来拜见,这个生辰宴倒像是专门为太子准备的般,进门的客人不是对笀公行礼,而是先见这位难得见的大人物。
傅誉拉着九雅往偏厅行去,等到了门口,才低笑着说道:“娘子,专心点,等会还有个好戏瞧,可睁大了眼,别给错过了。”
第九十九章
? 符雅才出暗道,方上了栓,迎面就撞上两条黑影。油灯几乎脱手跌落,光影晃动中,双方打了个照面。对方是对青年男女,并不是教会中人,不过又有些面熟,符雅待要辨认,那女子已道:“咦,你是皇后跟前的女史,你为什么在这里?”她说话的声音十分清脆,又只知道符雅的职位,这就反而帮符雅认出她来了:“啊,你是霏雪郡主,怎么会在这里?这位又是”
白羽音盯着符雅:“我是主子,你是奴才,好像应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符雅愣了愣,她之前和白羽音见过几次,都是在宫里,因为皇后要撮合白羽音和竣熙的缘故,有听戏吃酒看烟花之类的节目就请白羽音来。这位郡主举止得体,对长辈尊敬有加,对同辈亲爱有礼,对奴才们也和蔼可亲。宫里上下人等都觉得,哪怕不是皇后青眼,她也应该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何以今天她说话如此傲慢?
白羽音逼到了符雅的跟前,眯着眼睛打量:“深更半夜你个人在这里,莫非你是啊,我知道了!”她拍手道:“你想来也是这个教会的员,他们方才来拿人,你是漏网之鱼,对不对?”
“郡主也知道教会的事?”
“我当然知道,”白羽音道,“状元郎那家伙神通广大搜集了文武百官的各种小秘密,其实亲贵女眷们也搜集各种奇闻异事。我们编了本《花映月》,就是专门记载这些逸闻的。只不过状元郎很下做,专门拿人家的把柄来敲诈勒索,给自己当升官发财的台阶。我们却只不过是聊以娱乐——不是我们看得起的人,既读不着,也休想被记载进去。这间教堂,就已经有幸被载入《花映月》里了。”
符雅从来没听说过这本集子,想来她属于白羽音等“看不起”的人了。也无暇关心这些小姐们做何消遣,只想赶紧去拿了翻译的经文好全身而退。只不过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白羽音接着说道:“你既是这个教堂的员,大约也知道这件事吧?开泰公家里有个丫鬟,本来是许配给了乐平伯的管家做妾的1(不过这个丫鬟已经有了相好的,她抵死不从。可巧,她就是这间教会的员,你们个那个神父就帮助她私奔了。嘻嘻,自古有不少风流业冤都在庵堂道观里结下,没想到这个红毛番人的教会也是如此呢。”
符雅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也没心思为教会辩驳,只想知道白羽音究竟有何贵干。
“其实,到今天这步,我也无所谓告诉你真相。”白羽音把玩着发辫,“他叫夏帆,是我康王府的侍卫,也是我自己挑的丈夫。我今天就是要和他远走高飞的。因为城门关了,本打算到这个专帮人私奔的教会来暂时避避,谁知道你们竟然如此不走运,被人抄了。唉!”
符雅真是万万没有想到皇后亲自挑选的儿媳妇要和人私奔,惊讶的盯着白羽音。后者则满不耐烦的道:“我问你,你既然能躲过搜捕,有没有办法帮我逃出城去呢?”
符雅不能泄露暗道的秘密,挪动了几步,遮盖住出口,道:“郡主要这样问奴才,奴才没办法答。如果奴才帮郡主逃走,将来怎么对皇后娘娘交代?郡主还是饶过奴才吧。”
“你现在就好对皇后娘娘交代了?”白羽音冷笑,“皇后娘娘虔心信佛,你却信这奇怪的东西,你说皇后娘娘知道了会怎么想呢?”小姑娘笑着,银铃般的声音本该悦耳无比,但符雅听来,仿佛钢针扎着耳鼓——眼前那如花笑靥,透出威胁,如同把蜂蜜和砒霜熬制在处。不禁要打寒战。“我是决心要走的。”白羽音道,“如果你帮我,再好不过,我也不把你信者邪教的事揭发出来。如果你不帮我,等下我就高声呼救,告诉外面的人,你们这些教徒不仅成天念咒诅咒皇上皇后,还教唆无知女子成为荡妇,更绑架皇亲国戚——也就是我。帆哥哥他是正好来救我的。如此来,你可就活不成了。帆哥哥和我则可以全身而退,将来再找个时机,照样可以远走高飞。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还是想白白送死,你自己选吧。”
小小年纪竟恶毒至斯!符雅震惊。
“怎样?”白羽音催促她,又忽然拍手道:“我认得你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们个个如花似玉,你是最不好看的个,不过皇后娘娘成日赞你聪明,大事拿捏得准,小事又处理得妥当——你叫符雅,不错吧?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出现在该怎么做呢?”
符雅步也不移动,苦笑道:“郡主真是难为奴才了2(如果奴才跑得出去,早就跑了,何苦等到现在。要说藏身的地方,郡主和夏侍卫也没有被搜查的官兵发现,想必你们的藏身处很隐蔽,先躲藏着,稍后再计议不迟。”
“我们不是躲过了官兵的搜查。”白羽音道,“我们是运气不好,不知道这里被抄了,才从后墙跳进来。发现情势不对想要离开时,就连后巷也被围了。现如今,这里被看守得铁桶般,你若知道什么秘密地道,赶紧交代。”
“我若知道,怎么还会在这里?”符雅道,“郡主就是打死奴才,也是在交代不出来。冬夜寒冷,奴才要回到屋里去了。请郡主恕罪。”说着,深深礼,走向后院。
白羽音唯恐她使诈,赶紧招呼夏帆起跟了上去。不过跟符雅进了房间,才发现这里别说秘道,连窗户都没有。借着油灯微弱的光可以看见,房内只有张桌子,把椅子,张床而已。
“这是奴才平日休息的地方。”符雅道,“郡主不嫌弃,可以在此小憩。”
白羽音“哼”了声:“我要是在这里睡着了,你不是正好可以跑掉?再说,这里也冷得跟冰窟窿似的,睡觉岂不是要冻死人?你们这里连炭火也没有么?”
符雅淡淡的:“教堂里的切都是靠教徒捐资。郡主既然也神通广大,应该知道这里的教徒大多是穷人。有时他们三餐且不济,需要教会供给。我们哪里来的闲钱买碳取暖?”
白羽音听她言语里颇有讥诮自己不知人间疾苦的意思,方要反唇相讥,符雅又接着道:“再说,郡主不要怪奴才多嘴讨厌,郡主若和夏侍卫远走高飞,将来这没米做饭,没碳取暖的日子还多着呢。”
“这个不需要你操心!”白羽音道,“银子我们是不会缺的3(康王府的宝物,随便拿几样,就够人吃辈子了。”
“康王府的宝物随便哪样都是没人敢买的。”符雅道,“不过郡主心意已决,奴才劝你也没有用。郡主若想在此休息,奴才就到别处去,省得打扰。”
“你休想甩开我们自己逃走!”白羽音喝道,“你哪里都不许去,就在这里呆着,直到本郡主想出离开的办法——或者你交代出脱身的办法为止!”说着,自己爬上了床,先将那薄被拉过来看了看,满心的厌恶,但因为实在冷了,嗅嗅并无异味,就裹在自己身上。过了没多久,感觉夜越深就越冷,她就蜷缩成了团,而夏帆倚到她身边,将她像襁褓里的婴孩样抱在怀中。符雅看着,心中难免动:原来这两个人的亲昵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所思慕的人,却总是如同隔世般的遥远。今天在这里被霏雪郡主撞到,大约是凶多吉少。幸好刚才鼓作气把想说的话都说了,也算没有遗憾。
油灯的微光跳动,跳动,圈暖黄铯,模糊。只是记忆却分外清晰。她想起元酆七年的那场浩劫,那是才只有十岁而已。皇上“狩猎”去了,官员们陪着起“狩猎”去了,皇后没走,嘱咐着后宫的女子:“你们要准备殉节。”妃子们都哭天抢地,宫女们纷纷计划着后路。几个长公主大长公主,早就守寡,左右了无生趣,显得面无表情。余下就是皇后自己的女儿凌霄公主。她和符雅仿佛年纪,但符雅对她的印象却是模糊——只记得她过了两年就病死了。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朝阳和素云两人。朝阳十六岁,如同精心雕琢的美玉;素云还不满八岁,好像冬天里雪雕的花儿,有心要呵护她,但捧在手里也会骤然消失。朝阳是温润的,带着淡淡的忧愁。素云是我见犹怜的,瘦削苍白的脸庞上,眼睛显得有黑又大,她问:“姐姐,什么是殉节?”
朝阳把她搂在怀里:“你还小呢,不懂,也不用懂。你跟你符姐姐玩去吧。”
这是敷衍的话,别的孩子也许转头就忘记。但是素云偏有执念,在空荡荡仿佛死城的宫殿里,她还追着符雅不放:“符姐姐,什么是殉节?”
符雅自幼喜欢读书,像《列女传》《女则》《女戒》之类的,早就看过了,当然晓得殉节?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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