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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弄玉,龙璇 字数:6o791 前文:?tid=894733o≈pa=1pid9339oo41

  第一章

  程宗扬踏着靠在墙头的木梯,望着远处的平亭侯府。这处舞都最大的府邸此 时被郡兵包围得水泄不通,如狼似虎的兵卒从各处坊门涌入府中,无论男女一律 套上铁链,关入囚车。侯府内的眷属、姬妾、奴仆、婢女不下千人,在突如其来 的变故下,一个个骇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如砧上鱼肉一般听任摆布。 宵禁的大街上行人绝迹,但在暗处不知有多少双胆战心惊的眼睛盯着这边。

  「不对啊。」程宗扬道:「新来的太守才上任几天?就算他已经把邳家横行 不法的劣迹上奏朝廷,可朝廷刚刚才下诏令,把平亭侯逮入诏狱i案子都还没开 始审,他怎么就抓人了?还是从主子到奴才满门抄斩的阵势?根本没道理啊!」

  「小程子,这你就不懂了吧。」朱老头道:「当年周大将军下狱论罪之后, 汉国就定下规矩,三公九卿、王侯显贵按例不得入狱,以免受辱于小人i这叫刑 不上大夫。」

  「汉国高官贵族们的待遇这么好?连入狱都不用?」

  「那当然。」朱老头道:「接到诏书,该服毒的服毒,该上吊就上吊。再体 面一点的就伏剑自尽,反正不能入狱。」

  「停!停!停!你说王侯不能入狱,结果是一接到诏书就干脆自杀?」程宗 扬都胡涂了,「诏书不是让人去对质吗?万一是冤枉的呢?」

  「冤枉也得死啊!你还没听明白,要紧的是「下诏」i天子一下诏,意思就 是「你赶紧死吧」!接到诏书还觉得自己冤枉、想对质,还要讨个说法,给自己 弄个清白就更该死了。」

  程宗扬好不容易才绕过这个弯,「你的意思是,天子一下诏,就是让接诏书 的人去死?」

  「废话!天子若不想杀人,根本不会下诏。」

  「可他要是不死呢?」

  「那就是不给天子面子,不讲规矩。」朱老头道:「汉国人是很质朴的,一 般来说,对于这种破坏规矩的败类,朝廷处置方法很简单i」朱老头右手用力往 下一劈,「一个字:族。」

  「族灭?」

  朱老头欣然道:「孺子可教也。」

  程宗扬终于明白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平亭侯阖门入狱其实与邳家究竟干 了多少横行不法的恶事没有太大关系,要紧的是天子的态度1让平亭侯去死。

  「平亭侯怎么得罪天子?」

  「看到他的府邸有多大吗?」

  朱老头答非所问,程宗扬却若有所悟。平亭侯一个侯爵,仅在首阳山就有十 几万亩的封地,食邑四千户。这些人口和田地都属于封国所有,甚至地方官府都 不得管束。汉国封侯数百,还有一堆更大的诸侯王,按照法律他们有权力自辟僚 属,在封地设置家宰、家丞、家臣,俨然是一个小小的独立王国。若是守成之主 还好说,遇上一个有为之主,肯定要想方设法打击这些势力。

  朱老头道:「去年天子祭祀,因为诸侯奉献的祭品不足,就撤掉好几个诸侯 王,何况平亭侯是被当地太守上奏有罪。」

  程宗扬彻底明白过来。说起来平亭侯确实是挺冤的,天子跟捞鱼一样,捞着 谁算谁倒霉。问题是天子想灭谁也需要一个理由,宁成就把这个理由送到天子面 前,就此把邳家送上不归路。

  如果说刚才程宗扬还在纳闷,为什么宁太守认为平亭侯会自杀,现在他反而 奇怪,平亭侯为什么不自杀呢?

  「心存侥幸呗。」朱老头道:「如果换个人,也许他就活下来了,可惜遇到 这位宁太守。」

  「痛快点!你再不痛快点把话说明白,我就给你个痛快!」

  「小程子,你别急啊,大爷这不正在说吗?」朱老头道:「如今的天子登基 以来,就有七次大赦天下。平亭侯就是指望到九月间天子再次大赦,自己熬一个 月就能脱罪。可惜啊可惜,这位宁太守连一个月时间都不肯给他。」

  从平亭侯入诏狱到定罪,按正常流程起码要一个月时间。如果运气好,遇上 大赦,收拾收拾就能回家,可宁成这白了,宁成这 样的酷吏就是帝王的鹰犬,只为君主一个人的权力服务,抄家灭族视为等闲,甚 至连法律也不放在眼里。平亭侯的小手段在宁成面前不堪一击,邳家这回是凶多 吉少了。

  程宗扬默默看了一会儿,然后留下一句话:「开矿吧。」

  邳家覆灭,有人欢喜有人忧。城中豪强个个心惊,一墙之隔的七里坊却是一 派盛世景象。城中的宵禁只是限制街上行人往来,坊内就是彻夜不休也无人来管。

  如今七里坊除了绳技,又多了汉国百姓喜闻乐见的角抵之戏,几名力士在场 中角抵,不时赢得阵阵喝彩声。

  连日来,随着在坊中停留的客人不断增多,路边的摊贩也推出消夜。虽然品 种很简单,无非面饼、酱汁再加一碗热汤,但对于饥肠辘辘的客人不啻于雪中送 炭,一路走来不时看到有人席地而坐,弹铗高歌。

  「汉人朴实刚劲,多慷慨悲歌之士。」朱老头道:「以其宁折勿弯,因之过 刚易折。」

  汉国不是没有j猾之徒,但大多光明磊落,即使玩弄手段也直来直去,宁为 玉碎,不为瓦全。像宁成这样直接灭门的酷吏、奉诏便慷慨自尽的王公重臣,在 宋国根本难以想象。你让高俅自杀试试?宋主若派人拿着诏书质问,那家伙肯定 一边大呼冤枉,一边千方百计找出告黑状的是谁,然后反咬一口。

  把宁成换成秦会之,也不会摆明车马和邳家对着干,多半是笑里藏刀,虚与 委蛇,然后找准机会密奏天子,一击毙命。像宁成这样虽然痛快,但他没给邳家 留后路,同样也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一旦失去天子的庇护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程宗扬道:「老头儿,汉国怎么就出了你这个败类呢?」

  「老夫大业未成,岂能轻死?」

  「什么大业?」程宗扬用玩笑的口吻道:「王子复仇记吗?」

  朱老头负着手,冷哼一声,一边踱步,一边长声歌道:「山中相送罢,日暮 掩柴扉。春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

  一场角抵分出胜负,喝彩声再次响起,欢腾的人群掩住朱老头略显落寞的背 影。

  「舞都不能再待了。」程宗扬道:「我得去趟洛都,要不老头非疯不可。」

  小紫道:「好啊。听说洛都很好玩。」

  程宗扬歉然道:「瑶儿,我本来想带着妳堂堂正正回云家,免得妳与家人不 合。

  但现在……」

  想起家事,云如瑶黯然神伤,摇头道:「不妨的。」她的目光微微闪了几下, 然后抬起脸,「奴家却有个主意i郎君可否再留几日?」

  「多留几天当然可以,只不过六哥和三哥出门远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两位哥哥必定在堡中。」云如瑶下定决心,起身道:「小紫妹妹,妳的婢 女借我使唤几天,可使得?」

  小紫笑吟吟道:「好啊。」

  程宗扬不解地问道:「瑶儿,妳要做什么?」

  云如瑶嫣然一笑,「过得几日,郎君便知晓了。」

  云如瑶唤上雁儿去了邻室。程宗扬换上一副口水长流的猪哥表情,狞笑着对 小紫道:「死丫头,雁儿也陪过妳了,怎么也该轮到妳吧?」小紫抬起脸甜甜一 笑,伸手将阮香凝推到他怀中。

  「啊……」阮香凝低叫一声,昂起柔颈,精致的双眉紧紧颦起。

  程宗扬挺起小腹,重重压在充满弹性的雪臀上,y具像铁棒一样深深捅入阮 香凝体内。这些天虽然与云如瑶交颈缠绵,但她身子娇弱,他在交合中总不免留 几分力气。这会儿骑在凝美人儿丰满肥翘、又白又嫩的大屁股上,程宗扬抛开所 有顾忌,肆无忌惮地狂c猛送。

  阮香凝顺从地伏在主人身下婉转承欢,但她久旷多时,被没有半点怜惜的主 人粗暴地进入体内,身体本能地有些不适。她蹙起娥眉,下体传来阵阵滞洁的痛 楚。

  「多啦八梦!」

  阮香凝娇躯一颤,目光变得涣散。

  程宗扬懒得搞什么前戏,直接用阮香凝自己的瞑寂术控制她的身体,然后强 迫她进入高嘲。

  「凝奴,浪一个。」

  阮香凝蜜岤抽动一下,随即滛汁四溢,一瞬间变得滑腻无比,y具轻易贯入 蜜岤,顶住花心。

  「很好。现在把妳的小妹妹剥开,用妳全身的力气让它一直保持发浪的状态。

  然后自己计数,主人每干妳一百下,就浪出水来。」

  阮香凝伏在地上,细白的玉指抱住臀肉,将羞处掰得敞开,露出玉户间红腻 如脂的蜜肉。高翘的雪臀间,娇艳的性器像花瓣一样绽开,湿媚的岤口彷佛一张 小嘴,在r棒上不停抽动。她颤抖着翘起屁股,体内柔腻的蜜腔不停收缩,程宗 扬身体不动就能感觉她的下体不住收紧,来回挤弄y具,不时挤出一股清亮的蜜 汁。

  不多时,阮香凝身体一阵颤抖,白美的雪臀哆嗦着收紧,一股荫精从蜜岤深 处涌出。程宗扬气轮微微一动,将一丝荫精纳入丹田。

  阮香凝意识仍然清醒,肉体却完全处于主人控制之下,那根火热的y具在她 痉挛的蜜岤中抽送着,每到一百下就迸发出一波高嘲。短短两刻钟,阮香凝连泄 六次身,荫精被榨取一空。

  眼看阮香凝玉体乱颤,屁股高翘着一耸一耸地泄身,程宗扬拔出y具,对着 她柔嫩的后庭用力干进去。

  阮香凝发出一声悲鸣,涂过酥油的屁眼儿在粗硬的竃头下没有丝毫抵抗,就 被挤得圆圆张开。r棒硬邦邦捣入肛中,丰腻的雪臀彷佛被粗大的棒身挤得膨胀 起良久,程宗扬低吼一声,在她屁眼里剧烈地喷射起来,而后松开身下的少妇, 仰身靠在床榻上,赤裸的身上满是汗水。

  阮香凝像白羊一样赤条条地伏在他腿间,雪白的屁股仍在微微颤抖,臀间两 个肉孔还残留着纵滛的痕迹,一股白浊的浓精从肛中溢出,顺着臀沟缓缓淌下。

  阮香凝满脸羞红,小声道:「奴婢想求公子……把奴婢收为妾侍……」

  「嗯?」

  「奴婢愿意一生一世都服侍公子……」

  「现在不就是吗?」阮香凝曝嚅一下,低声道:「奴婢的姐姐已经许给公子 为妾……」

  「妳们姐妹连这也要比?难道妳觉得现在的身分不如她?」

  「奴婢不敢嫉妒姐姐,只是……阿姐对奴婢恨之入骨。」

  「妳当上妾侍,她就不恨妳了吗?」

  「那位梁夫人原本一直看不起姐姐,后来阿姐拜见过公子的长辈,被公子纳 为妾侍,梁夫人就不敢对姐姐盛气凌人,还千方百计讨好姐姐。公子可能不知晓, 那位梁夫人每日都去姐姐家里,结果有次姐夫喝醉污了她的身子,也不敢声张。

  后来姐姐知道,与姐夫大闹一场,分府别居。」

  这是又一个版本。当初阮香琳被程宗扬纳为妾室,在刘娥面前立誓恪守妇道, 为他守贞,自家的丈夫倒成了摆设。所谓「李寅臣酒后强犦梁夫人」,其实是阮 香琳故意把梁夫人送去供丈夫消遣,用来补偿丈夫。

  程宗扬没想到货是,阮香琳竟然借机与丈夫分居i既为他守贞,又暗中给丈 夫补偿,外面还不露丝毫破绽,果然是个够精明的女子;只有黄莺怜倒霉,成了 夫妻两个摆布的玩物。

  对于梁夫人与李总镖头勾搭到一处,程宗扬没什么感觉,他从来都不觉得黄 莺怜是他的女人,就像游婵与他交情非同一般,他也没打算把游婵收入房中,反 而劝她嫁人i占有欲那么强,逛一趟青楼还不把所有的妓女都赎回家?

  程宗扬没有开口,只搂住她的粉颈,把y具捅进她柔艳的红唇间,慢条斯理 地插弄她的小嘴。

  阮香凝嘴巴被占住,知道主人不想让她多嘴,于是伸出香舌殷勤地舔舐起来。

  「喔- 哈!」

  暴喝声中,利斧疾劈而下,木柴朝两边飞开,斧刃深深斫进木桩。

  「哈大叔!看到了没?」高智商嚷道:「五百!整整五百!少爷我一口气劈 完,连气都不喘的!咳!咳!」

  哈迷蚩耷拉着眼皮,仅剩的一只独眼翻了翻,干巴巴道:「再加五百。」

  「大叔!饶了我吧!我刚才是吹牛的,你瞧,我膀子都肿了!大叔……饶命 啊……」高智商抱着哈迷蚩的大腿嚎啕大哭,要不是他的裤子也归自己洗,顺便 就把鼻涕都抹他的腿上。

  「六百。」

  高智商瞬间收起眼泪,痛快地说道:「五百就五百!哈大叔你放心,我一根 不少给你劈出来,绝对不耽误你烧茶!大叔,你等着啊!」「高智商操起斧头, 玩命地劈了起来。

  程宗扬抱着肩晃过来,笑咪咪地道:「劈柴啊?好,好,好!听说有位姓耿 的少侠就是从小劈柴打熬底子,后来练成一身超凡脱俗的修为,还娶了一堆美女 ……小子,好好劈啊。有前途!」

  「眞的?」高智商抡掉衣物,拍着精瘦的胸膛道:「师父!你就瞧我的吧!

  啊呀 嘿!」

  程宗扬看了一会儿,对哈迷蚩笑道:「老爷子辛苦,这小子还听话吧?」老 兽人提起木」 ,往石臼上砰的敲了一记丄尚智商听在耳中,小腿顿时哆嗦一下。

  哈迷蚩弓着背,斑驳的皮毛彷佛一头枯痩的老狼,神情木然地说道:「还行。」

  程宗扬笑道:「哈老爷子好手段,短短几个月,这小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肚子也没了,腰腿也结实了,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他压低声音,「不过 这小子养尊处优惯了,一下子瘦成这样,不会出事吧?说起来这小兔崽子才十七 岁,正在发育呢。」

  「十七?」哈迷蚩皱起眉,然后摇了摇头。

  程宗扬道:「让这臭小子劈柴是为他好,不过一大清早就劈一千根木头,是 不是多了点?又没人指望让他当冲锋陷阵的猛将,身体能结实点就行了。」

  「他的上肩骨已经长实,」哈迷蚩道:「再不拉开便晚了。」

  哈迷蚩丝毫不肯通融,程宗扬只好作罢。五百根木柴劈完起码要大半个时辰, 以高智商现在的力气,就是劈到中午也不稀奇。程宗扬本来想叫高智商,听听他 开矿的主意,但天大地大不如老兽人的规矩大,这会儿只好先撂开手。

  敖润、冯源和富安一大早就被打发出去,四处寻找开矿的工匠。但舞都最好 的匠人、最出色的歌姬、最能干的仆役全在豪强家里,三人忙碌一上午,只找到 一些散户。

  程宗扬一看就知道糟,首阳山的铜矿位于深山,需要的人力绝对不是小数目, 从其他地方招募工匠肯定不实际。舞都无论人力还是土地、物资都被豪强垄断, 他们不配合,一般人根本做不下来。难怪当初官府贴出告示,愿意来的外地商人 也寥寥无几;宁成这么痛快就把铜矿扔给他,多半也是因为没有什么可选择的余 地。

  「师父别慌,这事好办!」高智商光着膀子,由富安拿药酒在肩膀上用力擦 着,龇牙咧嘴地说道:「我跟爹爹说一声,让他调两千名禁军过来,保证吃得比 猪差,干得比驴多!连工钱都不用发,直接跟我爹爹结账就行。」

  「打住!调两千名宋军来舞都?明天两国就得打起来。」

  富安也诚恳地说道:「衙内这主意好是好,就是有点臊。」

  冯源道:「要不跟本地豪强商量商量?从他们手里雇佣些家奴?」

  「宁太守摆明要跟本地豪强对着干,咱们再去和他们穿一条裤子,本地的豪 强不放心,太守那边也不落好。」

  高智商眼睛忽1一亮,「罪囚啊!这事我爹干过,跟地方官府勾搭好,派一 队禁军看着,把罪囚押到河里淘金赚了不少钱呢。」

  富安赶紧道:「衙内,你喝醉了。」

  高智商斥道:「你这个胡涂狗才,跟我师父有什么不能说的?对吧,师父?」

  程宗扬苦笑道:「对,但在别人面前千万别说。」

  「师父放心,我有分寸。师父,你觉得我这主意怎么样?」

  「我看不怎么样,开矿不是几百名人力的事,几千名罪囚去哪找?」「邳家 啊!据说光家奴就有好几千人。」

  「家奴不全是罪犯。」

  「罪犯不罪犯还不是老宁一句话的事,说你是罪犯就是罪犯,敢不服?罪加 三等。」高智商爬起来道:「师父,我去跟老宁说!只要老宁出马,保证那些家 奴只有磕头的份。」

  高智商初生牛犊不怕虎,换身体面衣服,带着冯源和青面兽登门拜访。谁知 宁太守去了牢狱,据说正在日夜不息地审理邳家罪行,一边审,一边把罪名确凿 的囚犯顺手勾决。宁成怎么审案,没人知道,反正天一亮就不断看到有人头被送 出来,挂在城门外。

  城中豪强百般打听,到了第三天又送出几个狱卒和小吏的脑袋与那些罪囚作 伴,城中的豪强立刻偃旗息鼓,把大门关得紧紧的,连下人也不得随便出入。

  程宗扬原本觉得用罪犯当劳力不是什么好主意,这会儿不由得提心吊胆,生 怕宁成一时兴起,把人全杀完了。

  高智商天天登门,后来厮混熟了,索性住在太守府的耳房里,随时等着宁成 回来。太守府的耳房原本是给访客等候用的,但宁成在舞都杀得血气冲天,耳房 里别说客人,连个鬼影都没有,倒是便宜高智商。

  弥漫整个舞都的凛凛杀气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七里坊的生意,一连几日二天她 找到敖润,让他在坊中划出一块地,简单围了土墙,搭起架子,一应草图都是她 亲手所绘。

  程宗扬没留在屋里醉生梦死,既然有空就继续到云家登门求见,但他的待遇 比高智商惨多了,别说耳房,连吊桥都没摸着;每天天一亮就去,天快黑才悻悻 回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第三天傍晚,宁成终于从牢狱回来更衣。高智商赶着见了 一面,夜里才醉醺醺地回来。

  高智商大着舌头道:「都……都说好了,一……一千罪囚,保……保证身强 力壮……师……师父,我不错吧?二说着如一滩软泥般醉倒。

  程宗扬道「 「怎么醉成这样?」

  高智商哼了两声,忽然睁开眼,直着眼睛道:「我……我没吃肉!跟哈大叔 说……说……」说完才放心地醉倒。

  冯源道:「宁太守听说衙内是家主的伴当,很给面子,专门留衙内用饭。席 间又听说是他先打听到城内群盗欲对太守不利,更是十分高兴。衙内一说开矿要 用罪囚,太守就说早该如此,邳家那些家奴仗势欺人,横行乡里,正该狠狠惩诫 一番。当下让人拿来名册,先从狱中其他囚犯中勾出一百多人,剩下的从邳家名 册中勾足。等明天黥了面就能打发到山里。」

  程宗扬呆了半晌,感叹道:「什么叫效率!汉国官员这作风,太刚劲朴实了!

  但一下勾八百多人 眞的没问题吗?」

  「宁太守说,算他们运气好,本来有四百多人定的是死罪,如今除了几十个 罪行严重的,其他像打过人的、抢过鸡的都免死了,那些罪囚感恩戴德还来不及 呢。」打人偷鸡都是死罪?不知道宁成是以什么罪名入刑的。不过想想也知道, 多半是轻罪重处,小事变大事,大事变砍头。豪强都灭了,杀这些豪门家奴,宁 成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这些又不是没有户籍的流民,他怎么也说杀就杀?不用请旨?」冯源道: 「据说宁太守上奏时已经顺道请了旨意,前日刚送到才开始砍头。」效率实在太 高了,连审带判加上请旨杀头,一点都不耽误。程宗扬抱着手臂在室内转了一圏: 「这事宁太守能做,咱们不能这么做。毕竟宁成的舞都太守也不能当一辈子。

  咱们做生意的图的是长久,回复宁太守,这些囚犯既然罪行不重,在我们程 氏商会做满三年即可离开。作工期间,每月工钱有一半由商会交给官府,一半由 商会代存,期满一并领取。期满后如果愿意留在矿上做工,工钱翻倍,而且商会 将在城中给他们提供房屋。」

  冯源掂量道:「程头儿,这是不是太宽厚了?给工钱就罢了,再高薪厚赏收 容这些人,好像……不大値当。」

  「你以为我是好心到有钱都不愿意赚吗?」程宗扬推开窗户望着七里坊的夜 市道:「在你看来,舞都和临安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人少,哪像临安,随便一家瓦子都热热闹闹的。」

  「不是人少,舞都的人口一点都不少,但平民太少。舞都十几家豪强,占了 七成土地、超过八成的财富,大批人口成为他们的家奴和部曲,城中的平民全加 起来还不及他们家奴的三分之一。我厚待那些罪囚不是因为我是滥好人,而是因 为七里坊的繁荣需要更多的平民。」程宗扬道:「每多一户有消费能力的平民, 七里坊就能多一僻顾客,地位也稳定一分,到时即使宁成迁官他处,七里坊也能 支撑下来。」冯源干笑两声,「虽然我听不太明白,可程头儿肯定是高瞻远瞩。」

  程宗扬笑道:「冯大法,你的马屁功夫要跟老秦好好学学。」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动静。

  程宗扬愕然道:「怎么回事?」

  冯源凑过去看了一眼,「哦,吃饭时宁太守发落罪囚中的女眷,本来依律该 没为官奴婢,但宁太守说本地官员用不着这些,一律发卖。衙内说咱们这儿缺人, 就把她们都买回来。」 第二章

  简陋的院子里,一百余名获罪的女奴满满跪了一地,她们穿着红土染过的粗 布囚衣,钗簪都被剥去,一个个披头散发,不少人还赤着脚,神情惶恐间带着认 命的麻木。

  云如瑶坐在椅中,一边看着案上的木简,一边慢慢道:「官卖罪奴一百二十 六人都去坊里做工,未免太多了些。这样吧,三分之一留在内院使唤,三分之一 在坊中各处商铺帮工。余下的,坊里要开一间青楼,名叫游冶台。雁儿,妳问问, 愿意去的便分派出去。,」

  那些女子略微有些生气,雁儿问了一下,有一半愿意在内院当婢女,愿意去 商铺做工的不到二十人,肯去青楼的更是一个没有。

  云如瑶嗔道:「雁丫头,不是这样问的。」她略略提高声音,「你们都听清 楚了,愿意去商铺的,只要与商会签下做工的契约,待做满期限便可自行选择留 下或离去。当奴婢的签的都是奴契,非主人开恩不得赎身。至于去游冶台的,平 日锦衣玉食,还有小婢服侍,比寻常小姐也不差。」

  下面的女子互相看着,但没有开口。

  云如瑶也不着急,她拿起一枝木简看着上面的姓名、年龄,然后抬眼望着前 面一个女子,柔声道:「妳是邳寿家的少夫人?」

  那女子低声道:「是。」

  「看着倒年轻。」

  「奴婢是续弦。」

  云如瑶微微一笑,「眼下这些奴婢里,妳算是正经的主母。」

  「不敢。」少夫人低声道:「奴婢愿意服侍夫人。」

  云如瑶摇了摇头,「不行的,邳家虽然没了,但有妳以往的身分,这些奴婢 总不免三心二意。既然妳已经被商会买下,要妳做个榜样才是。」

  云如瑶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样吧,看妳还有几分姿色,年纪也不大,便去 游冶台好了。」

  邳家少夫人胀红脸,半晌才低声哀求道:「求夫人开恩。」

  「妳嫁入邳家不过六年,不计被妳随便发卖出去的妾婢,单是杖毙的小婢就 有五个。」云如瑶拿起茶水浅浅飮了一口,淡淡道:「莫非妳以为我就不能杖毙 一个罪奴吗?」

  那妇人浑身一颤,脸色雪白地低下头。

  「雁儿,带她去吧,只要听话、肯用心做事,衣饰、飮食都比照她在邳家的 用度,不得亏欠。」

  云如瑶放下茶杯,又拿起一枝木简,「邳家三女是哪个?」

  一个少女小声道:「奴婢愿一生一世服侍主人。」

  云如瑶轻笑道:「那怎么行?妳一个娇小姐,起居睡卧都要人服侍,哪里会 服侍人?还是去游冶、台让人服侍好了。」

  少女泣声道:「求夫人垂怜……奴婢还未曾出阁,若是……只有一死……」 云如瑶柔声道:「妳且站起来。」

  少女颤微微站起身,她十七、八岁年纪,容貌姣好,一头青丝用布条扎住, 气色比其他女子好了许多。从侯府沦入狱中,她的傲气已经荡然无存,目光中多 了几分畏惧。

  「难得衣裳这般整洁,看来在牢中没有吃多少苦头。」云如瑶吩咐道:「蛇 奴,妳去看看。」

  一个戴着面具的侍奴如鬼魅般现出身形,她身上穿着黑亮的皮革,腰间系着 一条布满丁结的长鞭,虽然没有开口,但给众人带来巨大的压力。场中温度彷佛 凭空低了几度,众人都屛住呼吸。她绕着三小姐走了一圈,伸手捞起衣角。

  邳家三小姐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蛇夫人摸了摸下裳几点不起眼的污迹,然后舔了舔指尖,「是血迹。」

  邳家三小姐再也支援不住,软软坐倒在地。

  云如瑶柔声道:「你们在牢中,每三人一颗窝头,一瓢水,到得第二天便有 人忍饥不住,向狱卒乞食,三小姐难道忘了吗?」

  少女双手掩面,低低哭泣起来。

  云如瑶笑了笑:「莫以为我是心肠软的。雁儿,带她下去饿两天,她便知道 该怎么做了。」

  院中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一连处置两个邳家的女眷,一个是主母,一个 是未出阁的小姐,都被打发去青楼,剩下的婢妾不敢出声,屛息听着新主人的发 落。

  云如瑶道:「不管妳们以前是什么身分,如今都是我商会的奴婢。我们虽是 商家,行事也有分寸。你们之间能吃苦、肯上进的,自可去铺上做工,待得契约 期满,是去是留随你们自己心意。用心仔细、能对主子忠心的,在宅中为婢也无 妨。有那些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好逸恶劳,吃不得苦,下不得力,又不能守身 如玉的,去青楼也是彼此两便。」云如瑶淡淡道:「就这样吧。雁儿,妳们去分 派。」

  满院的女子被分别带下,不多时便6续散开。

  程宗扬笑道:「还眞有几分主母的样子。」

  云如瑶起身帮怀除下外衣,一边道:「多亏了小紫妹妹,若不是她让那几个 侍奴打听出底细,奴家也难让这些人服贴。」

  「游冶台?」程宗扬有些奇怪的问道:「坊里有这东西?不会是富安招来的 那些吧?」

  「不是那个。」云如瑶道:「是奴家让人建的。不说来往的客商,便是商会 的人也要有个消遣的去处。」

  程宗扬踌躇一下,「让人去当妓女是不是不太好?」

  云如瑶用团扇掩住小嘴,轻笑道:「难怪小紫妹妹说你是滥好人……郎君放 心,挑去游治台的都是有缘由的。像邳家的少夫人欠着好几条人命,那位三小姐 也是个浮浪的性子。邳家有志气的,当初破家时就已经自尽,独留下她们两个, 显然是不舍得死。她们既然打定主意忍辱也要苟活,我又何必好心供着她们?」

  程宗扬暗自叹口气,虽然他并不认可,但云如瑶说的确实没错。她们虽然哭 哭啼啼,但既然选择苟活,未尝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云如瑶只是没有给她们侥幸 的机会。

  云如瑶道:「其他的多半是邳家的歌姬,她们平素锦衣玉食,以色事人,既 做不得工又难以使唤。商会里都是些年轻力壮的男子,眼下来了这些女人,说不 定要闹出什么事。与其放在别处彼此不相安,不若把那些不安分的打发出去,一 来免得闹出事端,坏了风气,1一来游冶台的衣食比照邳家待遇,她们也好享受 几日。况且我也让雁儿问了,总要愿意才好打发去。」

  程宗扬略微安心一些,只要不是逼良为娼就好。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女子都 是罪奴,称不上什么良家。「妳作主就行。院里留的奴婢够不够用?」

  云如瑶白了他一眼,「郎君是觉得留得太多了吧?」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三分之一就是四十多个奴婢,在他看来确实是挺多的。 「商会这么多男子,总要留些合适的,将来好婚配。」云如瑶笑着推他一把, 「可不是给你留的。」

  「有我家瑶儿珠玉在前,那些庸脂俗粉,我连看都懒得看!」程宗扬气节十 足地说着,一边抱起云如瑶往屋内走去。

  云如瑶拦住他的手,小声道:「奴家今晚要和小紫妹妹说些话,让凝奴陪你 好「办完事再说,只要妳乖乖的,最多半个时辰……」

  「这也太简陋了。」程宗扬拍了拍还没有上漆的木柱,摇了摇头。

  这座被命名为「游冶台」的建筑只用短短数日就建造完毕,能这么快不是因 为汉国的工匠效率惊人,而是整个建筑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大厅的主体是三十二 根铁杉木组成的柱子,正面一排四根,一共八排。那些柱子牢牢埋在地下,露出 地面的高度超过两丈,间距中间略宽,两边略窄。外面用竹子编成篱笆,挂上草 席做为墙壁。由于没有足够大的苫席,建筑只在两边苫顶,中间部分的顶部空着, 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的星光。

  程宗扬抬头望着柱顶:「连大梁都没有,这还能叫房子吗?」

  冯源道:「外面看起来是寒酸了些,但里面还过得去。」

  程宗扬举步入内,只见整个大厅沿着柱子左右两列隔出十二个独立的房间, 最后一排被单独隔开,里面架上木梯,做成上下两层的内楼。与外表的简陋不同, 厅内的地上铺着猩红的地毯,四周挂着绘满图案的绒幕,张起几重五彩的轻纱, 再加上几盏十六瓣的莲花灯,立刻显得华丽起来。

  程宗扬正在査看,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古怪!古怪!卫七少,你们汉国的 院子里干嘛要搭座木台子?」

  旁边一个公子哥儿道:「我也是头一次见,莫不是搭了脚手?」

  「我见识不多,」高智商道:「可哪有这么低的脚手?要说是勾栏也没有这 种直来直去,还不带栏杆的。」

  程宗扬不禁莞尔,大厅正中两排木柱之间有一座长长的木台,从内楼一直延 伸到大厅前端。木台宽及丈许,高度却只有两尺,猛然一看的确让人摸不着头绪。

  那公子拍了拍木料:「这些木材都没有脱过水,虽然铁杉木质地实密坚固, 不脱水也能使用,但总不及晒干的耐久。」

  高智商道:「脱水要好几年,先凑合着用吧。咦?师父!师父丨」

  高智商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师父!你也在啊!这是城里卫家的七公子!单 名一个衡字。这是我师父,盘江程氏的少主,程氏商会的东家。」

  卫衡拱手道:「久仰!久仰!」

  程宗扬有些意外,舞都的豪强对宁成畏如猛虎,连带的对自己也敬而远之, 没想到高智商这个冒名的小厮倒和他们先拉上关系。

  程宗扬也笑着拱手,「久仰!」

  高智商道:「卫七少在家里也听说七里坊热闹,今天正好有空,一起来逛逛。 师父,咱们这游冶台怎么跟别的地方都不一样?」

  那木台程宗扬一看就知道是死丫头的主意,他敢打赌,这丁型台在整个六朝 都没有。

  程宗扬笑道:「这是游冶台的特色,卫公子若有兴趣不妨观赏一番。」

  卫衡也不客套,抱拳道:「叨扰!」

  冯源进去吩咐几声,随即几名小婢搬来几案、座榻,奉上瓜果酒水。

  汉国平常都是席地跪坐,看到座榻,卫衡不免有些新奇,「这是胡床?

  「这比胡床舒服。」高智商脱了鞋往榻上随意一靠,招呼道:「卫七少,尝 尝这酒,临安大内的内府流香!能在舞都喝到可不容易。」

  卫衡结交高智商原本是投石问路,他出身舞都的豪强大族,其实不把这个小 厮放在眼里,不过此时看到高智商的作派,虽然其貌不扬,但自然而然流露出一 番贵气,显然是享受惯的,不禁暗自讶异。

  高智商涎着脸道:「师父,有什么好玩的?」

  程宗扬笑道:「多半是让那些女子走走路吧。」

  「哦……」高智商恍然大悟,其实一点都不明白,但这不妨碍他吹嘘,一脸 自负地说道:「七少,邳家的歌姬你以前见过吧?」

  卫衡微微一笑,「倒是见过一些。」

  「有我们商会调教过,保证和你以前见过的不一样!」高智商转头道:「对 吧,师父?」

  程宗扬笑道:「怕是让卫公子见笑了。」

  小婢们斟了酒,奉上瓜果,她们都是邳家的婢女,刚从牢狱出来,一个个余 惊未消,好在都是伺候惯的,并不生疏,反而更加小心谨愼。

  程宗扬欠了欠身,「卫公子少坐,我去后面看看。」

  「程少主客气了。」

  程宗扬走到后面的隔间,高智商追上来笑嘻嘻地道:「前日我从太守府里出 来,正好遇见他路过,攀谈几句就认识了。我打听过,他是卫家庶子,平常没人 管束,是个好游荡的,与城里豪强的子弟大都相熟。」

  难怪卫衡会与高智商结交。汉国嫡庶分明,一般的庶子比起家奴身分也高不 了多少。不过这些庶子毕竟出身富贵,平素出没豪门,倒是上上下下都能说得上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