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243部分阅读

作品:东方云梦谭|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9 14:17:43|下载:东方云梦谭TXT下载
  再来考虑这问题不迟,但袁晨锋的反应却很直接,他不顾大局,更无视所有人反对,独排众议,坚持要将此事立刻公诸天下,任徜徉等人抵达小镇时所看到的多批使者,就是袁晨锋派出至各重要分部的传信使,将他已录制好的影像,公告天下,为了要有一个公证人,他还特别将苦茶大师请来,意外赶上了那救命一刻。

  “……你真是疯了!完全疯掉了!”

  听完整件事始末,孙武只冒出这一句话来,除此之外,过多的震撼与惊愕,让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什么。

  相较于孙武,香菱、任徜徉这两个老江湖,更在意袁晨锋的动机,明明天下唾手可得,他只要把这秘密藏着,一切全都是他的,有什么必要主动跳出来公开秘密?而且还是公诸天下?这是太过自满的得意忘形?还是压根就已经疯掉了?

  “勉强要说的话,我想……应该是因为那个梦吧。”袁晨锋道:“我知道这秘密早晚不会是秘密,昨晚做了一个怪梦,醒来的时候,我就决定这样做了。”

  同盟会的众人正在密集开会,讨论如何应变后续,袁晨锋不想参与,抽身出来,反而和刚刚还想要他性命的孙武等人在一起,而他口中的怪梦,确实也是非常奇怪。

  “那个梦很真……我梦到自己当了皇帝,整天提心吊胆,害怕自己的秘密泄漏,帝位不保,呵,真奇怪,我明明不在乎这些东西的……后来,为了守住这些,我干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我背刺师父,杀掉凤婕,逼死苦茶大师,我一手培养起来的部下也几乎都死光了……”

  袁晨锋耸耸肩,道:“换上一批新的就是了,这年头高薪工作找人不难,再后来,孙兄弟找上门来报仇,乱打一通,还没打完就醒了……醒了以后就觉得,这种人生何苦来哉?又不是真的非拿那些东西在手不可,只是因为开头一步踏错了,后头恶性循环,连自己也停不下来,最终弄成那样,就算打赢了,难道我真会快乐吗?”

  本来对袁晨锋还抱持戒心的孙武等人,听他这么一说,无不面面相觑,尽管这理由听起来很荒唐,但哪怕袁晨锋要撒谎,也可以说个更合理的,犯不着讲这么一个荒唐理由,更何况,他没必要在这时撒谎。

  所以,这件事是真的了……

  而袁晨锋对于这个梦的反应,实在是匪夷所思,他为了不重蹈覆辙,开始的第一步就要走对,只不过这个重新开始的第一步,实在是激烈了点,把一切都赌了上去,但诚如他所言,如果什么权位对他来说,从不是非要不可,失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这是一切问题的根源,我想赌赌看,赢了固然好,输了……也没什么,最多换个理想来做,可以去旅行,可以做点小生意,或是转换跑道,趁着魔门内乱不休,去夺魔门大权,直接当魔门之主,也是个新方向,反正只要有本事,好工作到哪都找得到。”

  袁晨锋道:“不管怎么说,这都好过怀着救世的理想,奋斗十几年,最后被你奉献半生的那些人给出卖、发狂要好,如果人们不愿接受我,我又何必为了他们拼死拼活?我承认……师父最近教我的那些东西,让我看开了很多事。”

  一番话说完,众人陷入沉默,不可否认,袁晨锋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无论摆在面前的将是什么,他都能坦然以对,或许……在梦中经历过一次另类人生后,他满心所想,就只是想走出不一样的路来。

  或者,该说袁晨锋虽然想得开,作法却很实际,他公开身分之举,看似赌得很大,可是赢面也不小,内无竞争者,外有黄泉殇威胁,而在众人于此闲聊的同时,全中土最一心促人向善的苦茶大师则被他请来,安抚、开导同盟会众人,为他背书保证,这也是非常有效的一着。

  至此,孙武、任徜徉等人,心中诸多困惑都已得到解释,袁晨锋既是天妖后人,他与天魔之间的关系也就不难想像,而他会使修罗劫,也没什么好奇怪了,无论是天魔传授,或是天妖传下,都是很说得过去的。

  甚至,孙武对于天魔之死,也较能释怀了,当年天妖之死的真相,他所知有限,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与天魔关系很深,是天魔在幕后设计促成,连环相扣,才导致天妖那样的下场,袁晨锋为父报仇,找上天魔,外人根本没有干涉的余地。

  香菱问道:“我有一点想不通,你的阿鼻血……”

  “阿鼻血吗?我所知也有限,但那玩意儿似乎会自行生长变多的,当年先父从桑德族提了一小桶走,缓缓服用,耗长年之功,慢慢将阿鼻血与自身结合,减轻反噬,他遗留给我的东西里,就有他对阿鼻血的研究心得,还有如何缓慢将之融合自身的法门。”

  袁晨锋毫不藏私,坦然相告,当年天妖与玄武遗民沙玛结合时,其肉体已由阿鼻血强化影响,后来生下袁晨锋,袁晨锋在先天上就继承了些微的阿鼻血,与常人不同,后头再接受阿鼻血入体,反噬也轻得多,再配上天妖的研究心得,使得他能以负担最小的方式,消化阿鼻血,成就其他绝顶高手不能做到的奇迹。

  “……祝你好运,希望你能成功。”本来是怀着恨意而来,孙武现在觉得心里好过许多,对袁晨锋也没有恨了,虽然自己没有做那个怪梦,但从袁晨锋的叙述中,自己也恍然有所领悟,如果被仇恨、愤怒这些负面情绪主宰,踏上一条不归路,自己将来的下场,说不定就和梦里的袁晨锋一样。

  这么一想,孙武倒有些庆幸,自己能够及早从那条不归路上抽身,此刻的感觉……倒是轻松了许多。

  既然袁晨锋这边的事情了结,芥蒂已消,孙武便想要离开,皇城里头可还有一个大麻烦要自己亲手处理,还比袁晨锋这边更棘手得多。况且,同盟会眼看着就要掀起惊涛骇浪,自己假使待在这里,很有可能被扯入混水之中,那才真是头疼,及早抽身为妙。

  孙武站起来,一下拱手,便想告辞,却被袁晨锋喊住,“且慢!孙兄弟,你杀进同盟会找我算帐,确实胆色过人,武功盖世,但这世上也不是武功高就能横行了,你视我同盟会如无物,总得要你付出点代价。”

  在场之人闻言都是一惊,若照江湖规矩,袁晨锋这样的话一说出口,跟着便是要战,他刚刚才和孙武恶斗一场,险死还生,这么快就想再吃一次苦头?

  孙武皱眉道:“那袁兄打算如何?要改天再打一场?还是要喊同盟会的高手过来一起上?如果你想我帮你清除异己,扫光那些可能造反的,那……那我就姑且帮你这个忙吧。”

  “哈哈哈,以你的个性,会愿意帮这种忙,这个人情可不小啊,不过你弄错了,现在我不想杀人,只是单纯等待结果出来,至于你这边……我想你用另一种方法还我公道。”

  袁晨锋笑道:“黄粱一梦,我算是得了一个意外机会,重新认识自我、面对自我,感觉其实还不差,但你这边呢?似乎也有一些想出口,却迟迟出不了口的话吧?”

  “呃!”

  孙武愣了一下,周围的人却是眼睛亮了起来,一股被人虎视眈眈的危机感,让孙武第一时间想要跑掉,但之前一直站在他这边的任徜徉倒戈相向,飞跳出来挡住出口,阻住了孙武的去路。

  “小子,我想了一下,袁大公子的话还真是没说错,做人是应该坦诚一点,对自己、对人都好。”

  “你胡说!你哪可能有想一下?你根本就是跑出来想看好戏的!”

  看穿了任徜徉的意图,孙武却拿他没有办法,袁晨锋则是站了起来,脸上甚至有点笑得不怀好意,“我观察很久了,应该没有弄错,如果不硬制造一个机会,你恐怕再等十年也没机会说出口,难道你不想试试看吗?关于妃小姐的……”

  一直在旁边沉默聆听的妃怜袖闻言大奇,不晓得话题怎么会莫名其妙扯到自己身上,但素来内向的个性,使她在这种时候仍维持沉默,静静看着事态发展,反正……承受过亲生父母的秘密揭晓,这世上总不可能还有什么事,能给自己比那还大的震惊吧?

  任徜徉一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样子,袁晨锋则是笑吟吟地温言鼓励,这些都给了孙武往前的推力,再加上……他自己也知道,如果不想这么一直拖下去,眼前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于是……少年慢慢转过头来,面向妃怜袖。

  “妃小姐……”

  与早先在外对着袁晨锋宣战的胆色相比,少年现在的表现判若两人,三个字叫得像是蚊子叫,所需要的勇气,更是与强敌战斗的百倍有余。不过,再难出口的话,最后仍是得说出来,孙武终究是努力集齐了这样的勇气。

  “我很喜欢你,从以前第一次看到你立体影像的时候就对你一见钟情了,我真的很喜欢你,请你和我交往!”

  很普通,却又很令人绝倒的一段话,几乎掏光了少年所有的勇气,他的心从没有跳这么快过,而第一个跳出来给他回应的,却不是妃怜袖。

  “什么?小子,你紧张半天,居然只是求交往?你这太落后了吧?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我还以为你是想直接和她上床干一次,才挣扎半天,我说你啊……”

  跳起来大叫的任徜徉,被拓拔小月紧张地捂住嘴巴,不让他捣乱,而妃怜袖则是愣了一下,她从没想过有这种可能,也讶异少年对自己居然抱着这种情感,至于如何回答倒不是问题,只不过……当她察觉到,现场众人当中,有一个人心跳速度比告白的少年还快,她不禁有了一个念头。

  “我拒绝,我对年纪比我小的男孩子没兴趣,你完全不是我喜欢的型,我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谈感情,请你以后再也别对我说类似的话,以我的感觉,像你这样不成熟的毛孩子,只适合和婢女玩玩爱情游戏,正常的女人,都不会看上你的。”

  告白失败,还被当众打脸,对孙武而言,这个打击可真的不小,也因为如此,当任徜徉挣脱了妹妹的手,有些刻意地捧腹大笑时,心情太过激动的少年全然不及细想,妃怜袖为何会说出这样过份的话来?

  也同样因为关心则乱,没有细想,当孙武窘迫不已,呆立在当场,另一个心情比他更激动的人,一下子站了起来,三步并两步走到他面前。

  “少爷,我的另一个名字是羽宝簪,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上你了,我真的很喜欢你,想和你一直在一起,请……请……请你和我结婚!”

  ……堪称比袁晨锋自揭身分还大的震惊感,在这小小斗室之内,连续炸开了!

  第七章 成全真意·是谓舍得

  袁晨锋自揭身分,在中土各地掀起惊涛骇浪的同时,皇城之内,一场马蚤动才刚刚平息。皇宫里头的护卫人员都想像不到,6云樵、天魔来此一场大战后,居然这么快,又迎来绝顶高手的激战,普天之下那么多地方,哪里不好当战场,偏偏就喜欢在皇城内开打,这实在是全体宫内人员的悲哀。

  如同其他的绝顶高手对战,这场激战的动静也不小,有多间宫殿因此损毁,只不过人们记取前次教训,没再试图观战,纷纷走避,死伤人数比上次三强之战少得多了。

  远远看去,战斗的双方说得上势均力敌,虽然攻守之间展现出来的力量惊人,将身边事物摧枯拉朽般破坏,不过持续了大半个时辰的战斗,并没有分出明显胜负,甚至……黄泉殇有点居于劣势,因为大半时间里,她都被刺客压着打,全力防守,偶尔才还个一两招。

  之所以说势均力敌,是因为黄泉殇尽管被压着打,却守得极严,像是一只铁乌龟,从头到尾也没挨上几下有效攻击,这份防御抗击的本事,足以让所有护身硬功的高手瞠目结舌,甘拜下风,或许也因为这样,打到最后,刺客主动结束战斗,化为冲天火影,一飞不见。

  一日之内,前后两波刺客闯宫,若在武沧澜掌政时期,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不过,时过境迁,当刺客化为火影,冲天而去,那些御前侍卫没有人敢拦,更重要的是……也没有人想拦。

  战斗结束后,看来毫发无伤的黄泉殇,一个人在已成废墟的宫殿残砖最顶端,抱膝独坐,陷入沉思,表情……就像平常一样难看,没有任何人想在这时去打扰她……也没有人敢。

  时间分秒过去,转眼间天色已沉,即将入夜,也没人敢跑去在她附近点灯或举火把,谁都知道这些绝顶高手性情古怪,更从不把人命当命,万一马屁拍在马脚上,枉自送了性命,岂不是冤枉得很?

  不过,就算大多数人没这胆量,还是有这样的勇夫,无视风险,来到黄泉殇的面前。

  宫殿被巨力来回冲击而倒塌,又给凤婕发出的九阳真火烧过,成了一堆焦黑的残砖破瓦,倒塌堆叠,冒着青烟的废墟仍有十几米高,黄泉殇就坐在废墟残骸的最顶端,普通人要靠近并不容易,不只是因为高度与地形,更为了这些砖木仍有高温未散,黄泉殇可以不当回事地在上头坐,普通人可没本事把脚往上踩。

  只是,这名不识趣的访客,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他不是一步一步踩上来,是从天而降,飘到黄泉殇面前的。以个人武技浮空飞行,那是高难度问题,除了楼兰的凤娉翱翔,还真没什么武技能做到长时间飞行效果,但如果是使用法宝,就没什么稀奇了,黄泉殇当年就能随意制作磁浮飞行器,只要把载重量弄大一些,输出动力弄强一点,制作一台能飞行的轮椅根本不是难事。

  来到黄泉殇面前的,只会是武沧澜,孙武、凤婕先后闯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哪可能会不晓得?之前黄泉殇改造皇宫内的防御设施,弄出一个转移传送阵,这些事全都在他监控下,而强势镇压各派皇子、重臣,也是出于他的建议与策划,哪怕已经残废,他仍是有作为能力的。

  这具轮椅,是黄泉殇随手做出来的,为什么会有这种行为,不但黄泉殇自己想不通,就连武沧澜都大感意外。有了这具能随意移动、辅助肢体简单动作的飞空轮椅,虽然武沧澜无法站起来,却已不再受困于斗室之内。为了表示谢意,武沧澜所做出的回礼,就是建议、献计,让黄泉殇得以准确杀掉必须杀掉的人,用“适当”的死亡人数,震慑敌人,美其名为“让游戏玩得更久、更有趣一点”。

  轮椅来到黄泉殇身旁一米,黄泉殇老早察觉到了,只是不想动作,几日以来,这对父女之间的气氛略有改变,对黄泉殇而言,那个男人与天魔一样,都是一个早就该死的东西,自己迟早会宰了他,不过,即使以后要杀,现在……却允许他在自己面前说话,因为即使该死,这个男人的智能仍在水平以上,不会说出一些让自己听了就想杀人的弱智话语……这样的人,其实少之又少……

  “你心情不好?为了什么?众叛亲离的感觉不好受?”

  不愧是聪明人,武沧澜一句话便命中核心,黄泉殇的心思只是怪异,却不复杂,而她所在意的人与事少之又少,反过来说,这些人与事对她的影响,便是重之又重,武沧澜很轻易就能把握到她的情绪,明白与那两个人反目,对她而言,就等于是众叛亲离了。

  “我……我不懂……”

  黄泉殇从不是爱与人分享心事的人,能出口这些话,正代表着她极度恶劣的心情与压力。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拼了命要来阻止我?我正在做的事,有那么让她受不了吗?”

  这是黄泉殇最难以索解的问题,孙武那个傻呆子也就算了,凤婕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善人,十余年来的身教,她只注重研究过程与结果,从不问搞研究的代价,也不在乎什么人命死伤,自己可以说是受她影响,这么一路调教出来的。

  而今,这个一直和自己走在相同路上的同志、良师,忽然掉转头来阻止自己,还说过去所教全是错的,这打击可还真不是一点点,让自己脑子整个错乱掉,不晓得怎样做才是对的。

  特别是,凤婕在战斗中所表现出来的阻止意志异常坚决,今天离开了,说不定明天又来了。

  别人可能不了解,但就像自己了解凤婕的身体状况一样,自己的身体,世上再没有比凤婕更知道底细了,一旦自己进入目前的状态,那就是无懈可击的完美战体,无论攻防,都到达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更还有诸多异能,哪怕是对上血脉觉醒后的孙武,都有十足胜算,因为打从一开始,这具战体就是为了制伏有朝一日发起狂来的孙武而开发,以缩短自身寿命为代价,将各项指标提升至超越当年天妖的程度。

  天妖生命的最后一段,将阿鼻血劫提升至无敌的自毁境界,那时的指标数字无法评估,但在那段时期之前的天妖,自己有把握可以战胜,至少,单从数字上看来是这样,四灵之民的基因,加上凤婕十余年的心血开发,绝不是没用的,也因此,凤婕应该很清楚,哪怕她自己完成了血脉觉醒,发挥着巅峰的凤血力量,可是想凭这样的力量打倒自己,还是有一段差距,她攻得再凶,也是没用的。

  凤婕明明知道这点,却拖着濒临崩溃的身体,强催力量,硬是和自己打了大半个时辰,这是自己打得最痛苦的一仗。发动完美战体,把肉体年龄调整到成年状态,需要承受痛楚与缩短寿命,所以每次战斗,自己都异常难受,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不光是肉体痛楚,连心都疼了起来,最后看到凤婕呕血而走,说改天再来的时候,真是难受极了……

  『为、为什么你要……』

  『你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我必须要对你负责,你干什么事情从不会轻易罢手,如果这样就要你收手,你肯定不能服气,所以,我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给你一个交代……把我的命拿去吧,以这个当代价,你对自己就可以交代过去了吧?没有白出来走这一遭。』

  凤婕的这句话,还有那愧疚的表情,虽不能说让黄泉殇动摇,却也令她为之震撼,坦白说,自己并不愿意就此罢手,有生以来第一次,想要完全照自己的意思来干一次,事情才刚刚开始干,就一堆人跳出来阻止,甚至还玩命来阻止自己,实在有够郁闷的……

  可是,固执己见,继续蛮干下去,这个代价又似乎高得过头,自己并不愿意看到凤婕最后死在面前,但……为何自己就不能做想做的事呢?

  无奈与困惑,形成了太过沉重的压力,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因此,黄泉殇对身旁的这个男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管他是否有智能替自己厘清出路,或者他脑子里根本只有狗屎,这都无所谓,目前她只是想要把这些说出来。

  “啧!那个女人说过这种话啊?真是想不到……和从前判若两人啊,要是她当年也有这股辣劲,我可能直接追她不干她了。”

  武沧澜发表了这样的感想,心里却着实讶异,这丫头虽然在各方面都表现得异常成熟,拥有比成年人更沧桑的心态与思维,可在某些地方,却幼稚单纯得像是孩子,或许……这才是符合她年纪的真实,又或许……天才都有这样的通病,她的亲生母亲在某些方面,也是单纯得近乎白痴……

  “你觉得凤婕出尔反尔,做的事情和以前教你的不同,莫名其妙,所以你感到困惑与混乱?不不不,事情不是这样的,你有所不知。你认为凤婕变得不一样了,其实是因为你所知不全,最早在太平军国时期,她就是那个样子的。”

  武沧澜简单叙述,约略解释了太平军国时期的凤婕,那时的她,一口一个为了生民百姓而战,与西门朱玉、6云樵、姗拉朵一起,致力于同盟会的大业,把守护人命看得比什么都重,和后来教导黄泉殇的态度,完全两样。

  “……所以,和我在一起时候的她,并不是真正的……”

  “嘿,我可没有这么说,你这么快便下判断,很容易就开始觉得自己被骗、被出卖、被设计了,警觉心不够是很可悲,只有警觉心却没有理智,那也是脑残,做判断的唯一重点就是正确,不是速度。”

  武沧澜道:“我不认为凤婕有需要在你面前装什么,真的要说,或许那才是她的真面目,因为据我所知,当年加入同盟会之前,她的性情就是那样,对什么都冷漠,虽没有你这样极端,但……嘿嘿,你也能理解的,能和姗拉朵那人妖结为好友的,会是什么好鸟?”

  “……这也不是,那也不对,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人啊,人这种生物,既复杂也简单,除了本身的问题,还会受到周遭环境、人事的影响而改变,本来是一个样,当遇到了影响你的人,就会变成另一个样子,你不也是吗?如果没有碰上那些影响你的人,若你仍是最初的个性,今天你该更狠辣决绝得多,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吧?”

  武沧澜只把话说到这里,他也不是喜欢多话的人,会像个教育女儿的父亲一样,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了,而他有信心,黄泉殇应该是能明白自己意思的。

  如果单只是凤婕一个人,她未必有兴趣管那么多人间闲事,谁生谁死,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然而,凤婕本身也有牵挂的人,当这些人被卷入事端中,甚至可能以性命为代价,爆发激烈冲突,她就再难维持超然立场,不得不被卷进来。

  所以,并不是凤婕有了什么改变,人生于世,从来就不是单一的个体,人与人之间会相互影响,随时会因此改变本身的立场,道理就是这么简单,丝毫不用觉得奇怪。

  “你应该可以开心一点的,凤婕这样逼你,从某个方面来说,应该是她为了那个小子,不得不站出来阻止你,但又觉得这么做等于背叛了你,对你没法交代,所以出来赔条命给你了……如果没把你当成女儿、传人,她不用做到这种地步,难道你不该高兴一点吗?”

  这些话确实让黄泉殇好过些,可是在武沧澜的面前,她不想把这点表露出来,便阴沉着表情,不作言语。

  “现在的问题是……你打算怎么办呢?”

  “没什么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况且……难道我还有必要对你交代吗?”

  嘴里的话很硬,其实黄泉殇自己也为之困惑,倘若只有孙武一个人与己为敌,那没什么打紧,本来自己也就打算藉由这次的事,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次教训,让他体验一下,何谓人心险恶,什么又是世态炎凉,省得他武功越练越高,人越过越爽,早晚有一天会栽进坟墓里。

  哪想到,计画才刚刚实施,连三分之一都还没有做完,就引得凤婕跳出来打脸,这么一来,原本是要给人教训的计画,变成自己被教训了,自己岂不是成为大号傻瓜?

  问题是,真要自己罢手,又总有一股难平之气哽在胸口,凭什么那小子要阻挡自己,就有人争着替他出头?自己随便想做点事,便有人硬是要拦在前头,凭什么自己就受到这种待遇?凭什么?

  “嘿!嘿!你好像又想偏了喔,表情看起来煞气好重啊,怎么了?不再弄死几百万人,你就不甘心是吗?”

  挑衅的言词,在这种时候非常危险,黄泉殇抬眼一望,眼中满是杀气,仿佛随时都会下狠手杀人,这一点,吓不倒武沧澜,轮椅上的龙族帝王笑吟吟地望着粉裳少女。

  “……你想怎么样?有话就说,我没心情听废话。”

  “唔,我想分享一点个人的经验给你,曾经我以为,有很多事是我必须做的,凭什么别人能做、凭什么别人能成功,而我却不能?但这么悠悠几十年过去,我忽然发现,做那些我以为的必要事,并不能带给我快乐,到头来,那些所谓的必要,可能打一开始就毫无意义,只是为了我的尊严、我的面子,纵使明知没意义,我也只能继续做下去,还要让自己相信正乐在其中,不然便没法对自己交代。”

  武沧澜露出了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苦笑,“而今,当尊严与面子都成了狗屎,一切不得不放下,我这才发现,过去绕了太多弯路,做了太多没必要的事,这些也许不能说是错事,但……如果我早点醒悟,不为了尊严和面子做事,我的人生会不一样,也会比现在快乐许多。”

  这些话,只怕就连与武沧澜走得最近的银劫都没听过,它代表着一代霸王的自认失败,如此自灭威风的话语,黄泉殇很清楚它的份量,这个男人应该是宁死都不会开口求饶的,既然如此,他现在说这一堆话,又有何意义?

  “没啥,只是希望你能够好好想清楚,到底什么对你才是最重要、是你真正最想要的?当你找到了答案,确定自己不会后悔,那么,神阻杀神,佛挡灭佛,你可以践踏众生,摧毁阻挡在你面前的一切,去拿你想要的东西……但如果你正在做的事,不是你真正要的……”

  武沧澜道:“神佛都可杀,就别让区区的面子与尊严阻着你,逞一口硬气,可以让你快慰一时,但漫漫人生,一时的快慰留不下什么,更不值得你拿太多的东西去换,我虚度了几十年才明白的道理,希望你不要那么迟才领悟。”

  “……这世上的道理很多,一个道理适合你,不见得适合别人。”

  黄泉殇的语气很冷,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将武沧澜的话呛回,但从眼神中几难察觉的情感,武沧澜肯定她已动摇了。

  “说起来,我可以提供你一个挺好的办法,如果你觉得,闹出这么大动静,却什么事都没干成,白搞一趟,很难对自己交代的话,那么……”武沧澜淡淡道:“你就做你本来便该做的事,直接把我干掉吧,原本你也就是为这而来的,其它的枝节全属多余,与其让凤婕当牺牲者,成你的下台阶,不如由我来吧。”

  “……你在说什么?”

  黄泉殇困惑地抬起头,仔细打量面前的这个男人,他有很强的求生欲望,之前他为了求生,放下了尊严,即使身体残破成这样,也没有放弃生存的希望,这种人不可能忽然想要寻死,至于说什么为了保护凤婕,才跑出来自我牺牲……这种可能百分百不存在,那两个人从来就不是这样的关系。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黄泉殇皱眉道:“就算全残了,也还没有到要追求解脱的地步吧?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天你利用我的技术,寻找让肉体复原的方法,几天下来,也该找出点门路了吧?虽然残废,还是有希望凭自己的腿站起来走路,有这种希望,你不可能求死解脱的。”

  “哈哈哈,说得好啊,武沧澜怎能是以死求解脱之人?如果这样就想寻死,如何对得起一路上付出的努力?你问我为什么想这么做,我也不好解释,勉强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一个梦吧。”

  “一个梦?”黄泉殇大惑不解。

  “如若使用法宝技术,把肢体脏器都换成机械,是可以在一段时间后,像普通人那样行走,慢慢活动,只是这辈子也无法再用武功,若想要回复力量,唯一的机会,就是完成阿鼻血的最终融合,走完最后一里路,只要拔出封心的金针便可以了,问题是……这么干,阿鼻血还没发动融合,毒素就会流遍全身,死得彻底,即使撇开毒素隐患不谈,以目前的身体状况发动阿鼻血,也未必有什么好下场,粉身碎骨的可能性,远比成功强化高得多了,我不会一死求解脱,但也不可能冒险激进,去赌那不足万分之一的侥幸成功,这几天,我一直反覆评估……”

  武沧澜道:“昨晚,我做了一个梦,这梦很怪异,但也很真实,在那个梦里,我卸除了封心金针,把一切赌在那个最后机会上……很幸运,我赌赢了。”

  阿鼻血与龙血结合,过于强大的效果,压制住剧毒,完成了阿鼻血的最后融合,武沧澜伤残尽去,回复最巅峰时候的力量,甚至还往上连续突破,尽管身体变成半人、半魔、半兽的狰狞模样,却实实在在得到了无敌于天下的力量,重现天妖当年的血色辉煌。

  脱出肉体囹圄,拥有无敌之力,为了一出胸中的这口恶气,必然的发泄动作,就是大杀四方,干掉一切不顺眼的人与物。首场大杀,大武龙族便尽灭了,京师的百姓也死了九成,接着便袭杀苦茶、凤婕,迫出伤势未愈的6云樵,将之打成和自己先前一样的残废,然后屠灭同盟会,摧毁两大圣宗总部,将整个中土化为炼狱世界。

  单单是这样并不够,心里的复仇怒火仍无法平息,杀戮的目标从中土延伸至域外,自己决定远征域外,先灭龟兹,杀掉虚江子等人,再血洗域外的下贱部族,作战计画立即执行,但大军甫出月牙关,就遭到敌人伏击,别的杂鱼倒也罢了,孙武、袁晨锋着实成了大敌。

  化纳了6云樵毕生修为的孙武,较诸自己也相去不远,但真正让自己感到讶异的,却是袁晨锋,这小子吸纳阿鼻血入体,完成阿鼻血劫,武功犹胜昔日天妖,两个后生小子联手起来,重现皇城之战的惊人破坏力,自己与之激战,纵是异变魔躯战力强绝,也是打得伤痕累累,胜负在未定之天。

  生死一线的激战,过往总带给自己无比的昂扬,可这一次,激昂快感不再,战斗越是进行,自己越是有一种难言的空虚感,这样的战斗……是自己要的?这么杀戮下去,真能让内心得到满足?杀光他们能得到什么?还是早已绝望的自己,其实只是在找寻一个理想的葬身所在?

  战斗……就这么持续……

  “……然后呢?你的梦就这么没了?”黄泉殇皱起眉头,尽管荒唐,但武沧澜没有说谎的理由,她不认为这是谎言,或是拿自己寻开心,“你在梦中战斗,察觉到生命的无常与无意义,顿悟前非,所以转了立场,来给我建议?”

  “嗯,就是这么回事。”

  武沧澜露出了一个莫可奈何的表情,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耸耸肩来表示无奈,事实上,黄泉殇的怀疑没有错,事情确实不是这样,或者说,事情不只是这样子……

  梦中那场战斗,在最后的关键时刻,重伤的孙武、袁晨锋,联合余力,与自己对拼一击,自己仰仗魔躯之威,暗忖还有六成胜算,全力一拼,当可先毙了这两个小子,于是毫无保留地轰了出去,哪知道……双方将要对击的瞬间,一道身影从旁插入,拦挡在自己攻招之前。

  跳进来插手的人,正是黄泉殇,她存心就是来替那两个小子争取机会,挨了那一下重击,莫说五脏六腑碎裂、躯体迸炸,全身骨骼与脑部也一同摧毁,前后不足三秒的时间,少女被硬生生摧爆成漫天血雨,什么也没留下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女儿爆体粉碎的瞬间,自己与她目光相对,她眼神中无恨无悲,反倒很像是因为能够如此了结生命,感到一丝快慰,刹那间,自己竟觉得无比的心痛,此生至今,从未有这样的痛楚感……

  梦在这一刻中断,人虽然醒来,却已有了不同的感受,也许……是因为找到了真正最重要的东西……

  “……这梦太奇怪了。”黄泉殇仍感觉那个梦境太过不可思议,但武沧澜会因为那个怪梦而发生改变,她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从武沧澜的叙述中,她也感受到那个梦的真实,仿佛另外度过了一段人生,多体验了一段可能不一样的未来。

  “为什么我没有做这样的梦?”

  “这……”武沧澜对女儿的这个问题啼笑皆非,“或许是因为最近几天晚上,你都没睡觉吧!连觉都不睡,你想做梦也没得做啊!”

  “哦。”黄泉殇淡淡一声,尽管好奇,但她也无从想像,如果是自己做了那样的梦,会有什么反应?会觉悟到什么吗?恐怕没什么好觉悟的吧?

  想着这些问题,黄泉殇忽然感到有些难以理解,今晚的武沧澜很奇怪,虽然照他自己的解释,是因为发了一个怪梦,看开了很多事,这才发生了改变,但他的态度……也未免看得太开了吧?不像是单纯的悟通事理,倒很像是有了什么觉悟,这才想得特别开。

  这么一想,再加上武沧澜稍早曾说出要拿命替代凤婕,线索联结在一起,黄泉殇瞳孔瞪大,心中陡然一动,连忙抬头,赫然见到武沧澜所坐的那张浮空轮椅,不知何时,已经往后退出好长一段距离,而且传来激烈的能量反应,一道冰晶似的蓝光,自轮椅底座部位,迅速散发,将武沧澜连人带椅都笼罩在内。

  黄泉殇一眼就认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