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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八步官途|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9 16:48:18|下载:八步官途TXT下载
  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平时为人,看似滴水不漏,实则心胸狭隘,无容人之量。

  自从凤凰办案回来,吴昊不知从哪里听来风声,说她与胡骄有点不明不白,刘洁不可能主动跟他解释什么,本来没发生任何事情,这样解释算什么?

  而吴昊也没有询问,他听到了,记在心里,假装风轻云淡。

  现在,摆在面前的新闻稿,就是一篇质问,无声的质问,锋利的质问。

  刘洁报上去的,其他省委领导基本不会驳回,这是惯例,而且大多数领导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仔细把关,除非某件特别的事情,或者某些特殊的政策,再或者涉及到某位预先需要提拔、处分的干部。

  所以大多时候,刘洁报上去的新闻内容,基本上一路绿灯。

  胡骄知道刘洁现在的职位,他好几次拿起电话,最后又懊恼地丢下电话。

  刘洁同样提起几次电话,她想打给吴昊。

  沟通?解释?替胡骄求情?

  不论脑子里闪过哪种念头,都不合适。

  刘洁必须按照吴昊给的问题进行选择,要么上报,澄清跟胡骄的关系,要么不上报,不论什么原由,说明跟胡骄确实有关系。

  至于什么关系,刘洁相信,吴昊不会对此感兴趣,也绝对听不进去。

  刘洁最终拨打了号码,吴昊的父亲吴诚静。

  在电话里轻描淡写把事情说透,知子莫若父,刘洁以儿媳的身份请示长者。

  吴诚静听完刘洁的话后,“我知道了,暂不上报。”

  挂了电话,刘洁轻轻地叹口气。

  刚要继续看稿,秘书进来,说宣传部副部长有请,并且,让她带上今天的新闻审查内容。

  刘洁心里格登一下,神情显得特别古怪。

  不管这一夜如何漫长,始终会慢慢消逝,于胡骄来说,这是人生第一个最难熬的失眠之夜。

  于刘洁来说,往事纷飞,错综复杂的情绪,如野草般蔓延心头。

  谁也不会解释。

  1995年4月27日,南诏日报,党风廉政建设副刊,发表一篇新闻评论,题为“老红军棒喝新书记”。

  文章先是详细介绍了铁树革命教育基地的立项申请,以及项目建设方案、意义,一直到先期宣传工作,以及铁树乡党委政府的某些作为,正面宣传省隧道公路工程,背里指使乡干部吹阴风,以封建迷信思想扇动群众闹事,意图推翻隧道方案。

  当天早上,省委书记常爱军批示,由凤凰市委派出工作组,针对该事件进行调查,落实情况,上报省委。

  晚上,凤凰市委秘书长孙世镜领头的调查组抵达仝县。

  铁向前抽完第五支烟,他最终选择了胡骄。

  黄玉也选择了胡骄。

  调查组第二天返回市委,下午由市委书记田富民亲自前往省委,就铁树革命基地引发的事件,亲自向省委书记常爱军汇报。

  凤凰市委将此事定性为,工作方法不当,处置事件不妥。属于年轻识浅,没有基层工作经验所致。建议仝县党委会撤销胡骄同志仝县县委员、铁树乡党委书记职务。推荐桂兰担任党委书记,胡骄同志任铁树乡党委委员,常委,副书记,副乡长,代理乡长。

  省委书记没对处置意见提出异议。

  第三天,仝县按照市委文件,召开常委会,认真落实了市委的建议,经常委会决定,免去胡骄仝县县委委员,铁树乡党委书记,任命胡骄同志任铁树乡党委委员,党委副书记。

  胡骄同志担任铁树乡副乡长,代理乡长。

  免去陈喜来同志铁树乡党委委员,副乡长,任命陈喜来同志担任仝县气象局副局长。

  常委会同时讨论通过,成立铁树乡革命教育基地建设指挥部,由吴昊县长任总指挥,两位副县长任副指挥。

  指挥部成员,由铁树乡代理乡长胡骄、县建设局长、县教育局长、县交通局长、县文体局长组成。

  下设办公室,由胡骄出任办公室主任。

  工程采取的方案,先期的道路施工,由仝县至铁树乡公路加宽扩大为二级公路,双向双车道。

  第二期的教育基地选址红军墓,修建陈虎将军事迹展馆,塑造陈虎将军骑马铜象一座,四十八位老红军冲锋铜浮雕。

  工程分为两部分,于五月一日正式招标。

  招标结束前,胡骄与桂兰相互交接工作,在桂兰的坚持下,两人只是换了办公室的牌子。

  招标结束后,铁树乡党委政府的工作重新回到日常轨道上。经铁树党委推荐,由原党委办主任刘师群出任副乡长,经县委政府同意后,刘师群任铁树乡党委委员,副乡长。

  陈喜来一个人前往县气象局报道,从新闻报道的第二天,他就没再出现过。

  听说走的时候,一个人搭货车离开。

  陈福来和陈寿来连续几天找胡骄喝酒,胡骄没事,他两人却醉得一塌糊涂。

  工程队进入实际堪测阶段,这期间胡骄的工作陡然加剧,涉及到沿路村民的林木赔偿,具体由胡骄出面。

  兴许因为胡骄挨了一顿挂落,这次涉及到的村民没有刻意为难,基本上按照相关政策领取补偿,也没有提出任何非分要求。

  一直到六月一号,沿路施工的堪测完成,相关补偿协议也全部到位。

  铁树乡也跟着召开人代会,胡骄顺利当选为铁树乡人民政府乡长,陈寿来当选副乡长,陈福来当选副乡长,刘师群当选副乡长。

  第二天,由凤凰市、仝县电视台联合报道,铁树乡革命教育基地破土动工的典礼。

  市委书记田富民亲自出席开工典礼,并发表讲话,强调建设教育基地的重要意义,是为了继承和发扬老一辈革命家们的优良传统,通过学习他们的事迹,培养爱国主义情操。

  田富民最后对工程提出要求,一定要保证质量,保证工期。

  胡骄没有出席开工典礼,主要是安排施工队进场,按施工方要求,共有十个施工队进场,同时开工,力争在四个月内全面建设仝铁二级公路。

  事关施工队的后勤伙食,请人做饭、买菜,施工人员临时搭建的帐蓬等等。

  胡骄在这边忙得焦头烂额,胡建国在红江一直替儿子捏把汗。这一个多月以来,他甚至没有主动给胡骄打过电话。

  胡建国始终认为,不经历风雨,不会见到彩虹。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原以为吴昊经过一系列事件,应该没有必要主动挑刺。

  而且还把事情做得那么绝,不经市县,直接把稿子交到省委。

  万幸田富民没有落井下石,只是撤除了胡骄的书记职务,如果添上一笔党内记过处分。

  那胡骄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田富民的侄女儿,田春春今年刚刚毕业,按当初的志愿,是分到红江市委机关工作。

  田春春刚刚拿到南诏大学中文系本科毕业证书,就接到了红江市政府的通知,红江市政府办公室,秘书科,机要秘书。通知要求田春春于七月十日前到市政府报到,办理相关手续。

  李爱菊根本没有时间关心儿子,胡建国不说,她也没时间去打听儿子的消息。

  马孝武近段时间的表现,可以用“扎眼”来形容。

  成绩突飞猛进,每天按时上下课,学习用功刻苦。接近期末考试时,通过几次摸底测验,马孝武的总成绩已经冲入全班前五位。

  事出反常必为妖!

  李爱菊没有因马孝武成绩飞升而放松警惕。

  如果照孝武现在的成绩努力下去,红江五中再多出一个十大名校生,应该不是难事。

  这天是周一,李爱菊早上没课,这两天保姆请假回家,所以大清早,她不得不起床做早点。

  胡建国的生活一直很有规律,以前在凤凰的时候,不时还要陪酒局,时常喝醉。

  现今当了市长,在酒桌上不用刻意迎合,这酒也渐渐戒了,实在避不开的场面,也用红酒替代。

  几个月下来,胡建国早上六点起床,锻炼身体,七点半吃早点。

  八点钟车来接他,开始一天的行程。

  李爱菊闲时无事,喜欢阅读一些医疗著作,胡骄小时候感冒发烧,通常都由她亲自打针。

  所以家里常备了医疗保健箱。

  看看时间,胡建国没回来,李爱菊明显感觉到四肢乏力,头昏脑胀,做完早餐后,一个人倦在沙发上,拿体温计测量。

  正好碰到胡建国进门,一身黑色的运动衫,几个月固定的锻炼,原先有些发福的肚子,已经慢慢平复。

  “爱菊,不舒服?”

  以往保姆会备好擦脸的毛巾,今天李爱菊脸色明显不好,胡建国顾不上一身汗,抢到妻子身边。

  “可能昨晚染了点风寒,发低烧,呆会我自己打一针,快去洗洗,一身汗臭。”李爱菊推开丈夫,自顾着开始配药水,拈酒精棉球。趁着胡建国洗漱的空当,反手找准位置,在屁股上扎了一针。

  胡建国临出门时,还是不放心,“要不要先送你到医院?这段时间看你这么累,比不得年轻时候啊。或者直接请假吧,好好呆在家里休息?”

  李爱菊摇摇手,“你去吧。我没事。”

  胡建国拗不过她,只得打开车门,绝尘而去,今天他的行程排得很满,之前经省委批准建设的高新技术开发区,一大摊子事情等着他处理。

  等胡建国离开后,李爱菊重新锁上门,打算回去安安心心地睡一觉,中午再去学校。

  直到中午十一点,她才被电话吵醒。

  她们家安装了两部程控电话,卧室里的座机,只有胡建国的秘书和市委几位常委知道,不是要紧事,通常不会有人拨打。

  另一部座机电话,一部在书房,一部分机在客厅。

  李爱菊打的药水有安定成分,所以电话铃声被卧室隔断,稍微睡得沉些,便不容易被铃声惊醒。

  李爱菊刚拿起书房电话,耳边立即传来一阵惊惧的女声,“天了,李老师,你终于接电话了。”

  马孝武没来上课!

  从早自习,一直到第二节结束后的课间操,都没人看到马孝武。李爱菊特意跟几位任课老师打过招呼,只要马孝武有什么出奇的举动,一定要通知她。

  何况是旷课,没跟任何人请假。

  李爱菊心里一凉,不会是……

  打电话的老师说,她一直在拨电话,可一直没人接。刚刚派了两名跟马孝武平时要好的学生去他家找人,回来后,马孝武的父亲说他昨晚就没回家。

  出事了!

  李爱菊又急又悔,早知道不回卧室睡觉,就在客厅里小憩。

  再不顾上收拾,胡乱套了一身衣服,头发随意扎成马尾,拎上手提包冲出家门。

  李爱菊在心底暗暗祈祷,千万不能让孩子出事。

  黑三被杀一案,已经初步查清案情,是三名年前释放的劳改犯所为,据说这三人都跟黑三有仇,以前被他砍伤过,还有一人的弟弟,被黑三砍断脚筋,直到现在仍然不能正常行走。

  可这三人目前在逃,一直没有抓捕归案。

  马孝武昨晚没回家,肯定是得到消息,要么是杀黑三的三名罪犯出现在红江,要么是其中之一回来。

  不论哪一种情况,李爱菊都不乐观。

  要么马孝武伤人,触犯刑法,要么他被人伤,担误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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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时间:2oo9-o8-3o

  李爱菊出门,急忙跑到大街上,以往她到学校,如果是早上就坐坐市长的顺风车,如果是下午,要么骑自行车,要么走路或者搭红江的人力三轮。

  今天她觉得身体不行,所以出门时没有骑自行车。

  随手招了一辆人力三轮,“师傅,麻烦你,江岸小区。”

  去学校肯定不成,马孝武人不在学校,只有去他家里,先碰碰运气,实在不行,只有报警。

  等三轮车开动后,李爱菊才暗暗后悔,应该先跟公安局沈福政副局长挂个电话。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李爱菊心急如焚,可人力三轮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超过机动车。

  屋漏偏逢连夜雨。

  人倒楣了,喝水都塞牙。

  说的就是李爱菊目前的处境,人力三轮已经够慢了,偏偏前头十字路口,连接街道主干线的几条分支巷道被人群堵住。

  人力三轮慢慢靠近,车夫踩着踏板站起身,“好像有人打架,哦!是有人打架,天了!有刀子……”

  边说边下车,用手推着往后退。

  李爱菊着急,可没有办法,车夫抱怨,“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动不动不就拿出刀啊钢管啊,还有人拿砍山大刀呢,真要放到人身上,能不出事吗?”

  李爱菊听得心头一动,“麻烦你停停!”

  看着李爱菊下车,车夫急忙劝,“同志,别去啊!那些人可没长眼,万一……”

  话还没完,李爱菊拿出五块钱递给他,迎着时散时聚、时而惊叫、惊叹的人群小步跑去。

  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

  刚刚从人群的缝隙间钻过去,便见到几十个人打成一团,有两三个围着一个砍的,有四五个散开跑的,场面混乱不堪。

  每当有人一刀砍到对方身上,人群便传出一阵尖叫,有喊着报警打11o的,有出声劝架的,有出主意跑的……

  当,李爱菊的目光锁定在场中一个白衬衫的年轻人身上时,她整个人仿佛被冰封住了。

  马孝武!

  此刻的孝武哪还有学校中菁菁学子的形象?

  左手一根钢管,右手一把武士刀,左右开弓,身上的白衬衫溅上了血印子。

  看着满脸戾气的马孝武,那双血红怒睁的眼眸,嘴角不时抽动,整个人散出阴狠血腥的气息。

  李爱菊整个人呆住了。

  马孝武追着两个人砍,别的他根本不管不顾,那两人,短发,黑色的短袖衬衣,手臂上纹图密布,一边抵挡马孝武,一边招呼人。

  李爱菊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这种群殴场面,而且是动刀子砍人的场面。

  这样的场面里,有她当成孩子一般的学生,有她寄予厚望的学生,有她苦心栽培的回头浪子。

  她怎么能做到袖手旁观呢?

  “孝武!”李爱菊的惊声尖叫,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

  声音贯穿人群,李爱菊顾不上危险,用力地分开人群,踉踉跄跄地冲进圈子。

  马孝武抬头,愕然地看着李爱菊,嘴唇嗫动,一声隐隐的“李老师”……

  两个短头发趁着间隙,猛然朝马孝武扑去。

  李爱菊吓得一声尖叫,“小心!”

  可是慢了,马孝武被其中一人扑倒在地,另一个抢过不知道谁扔在地上的钢管,没头没脑朝马孝武头上劈去。

  边劈嘴里边骂着脏话。

  李爱菊疯了一样冲过去,嘴里大叫着“住手住手……不要打了!”

  硬是生生地拉开挥舞钢管的人,再拉开压在马孝武身上的短头发。她毫不迟疑地扑了上去,紧跟着眼前一黑。

  两支钢管落雨纷飞般直往她身上、头上砸。

  她是面向马孝武的,所以留出来的背部和后脑,遭到了严重打击。

  马孝武刚刚回过神来,眼睁睁看着他最敬爱的班主任老师,扑在他身上,替他挨钢管。

  那一刻,孝武疯了!

  “妈!”猛地掀开李爱菊,刚要翻身起来,警笛长鸣,打架的人四散而逃,警车停下,警员疯狂追捕。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马孝武找不到人,看到李老师倒在血泊中,鲜血从后脑渗出,慢慢染红了洁白的容颜,两眼紧闭,扎成一束的头发,散乱在地上,犹如一支带血的百合花。

  马孝武一把抄起李爱菊,轻轻拍打着老师的脸宠,“李老师,李老师,醒醒,您醒醒啊!”

  李爱菊感觉整个人泡在热汤里,全身湿淋淋的特别难受。好像听到有人叫唤,她不能确定。

  昏昏沉沉中,好像是马孝武在叫她。

  对了,孝武!

  想到这个名字,李爱菊坚决地、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眼前的相貌很模糊,她不能确定是不是马孝武。

  “孝、孝武……”

  马孝武见老师醒了,急忙点头答应,“哎哎,李老师,是我。你怎么样?疼不疼?”

  李爱菊欣然而笑,“不…疼…你、是……老师的,好孩子,不、不要打架,好好……学习……”

  马孝武眼泪珠子一滴接一滴的滚,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嘴里“哎哎”地答应,自从懂事以来,他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恐惧和无助,看着老师苍白的脸,还有欣慰的笑,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一刻,他在梦里寻找千百回的母亲,以及母亲的笑靥,与怀中的李爱菊老师重叠在一起。

  等警察和赶来救治的急救人员到达时,马孝武还抱着李爱菊,泪流满面。

  低头头,看向在他怀中,再次昏迷不醒的李爱菊,无意识地喊着“妈妈,妈妈,妈妈……”

  胡建国刚刚从高新小区工地上回来,车进市政府大院,想着妻子早上的脸色不好,是不是趁着中午休息时间,回去带她到医院检查?

  车子刚刚停下,信访室的老张急忙冲过来,“市长等等!刚刚市医院打来电话,说是李老师被人打伤了……”

  胡建国脑里“嗡”地一声响,秘书急忙扶着他,“快,医院!”说完还瞪了老张一眼。

  看着绝尘而去的小车,老张喃喃自语,“医院说,病危,抢救。”

  胡建国没听到老张的话,但是赶到医院,看着公安局局长,医院院长,还有红五中的校长,以及市政府的秘书长……

  一长串的人等在急救科手术室外,秘书长刘友林脸色很差,紧紧地抿着嘴。

  胡建国看向他的眼神格外安宁,好似一道清泉流过,刘友林无奈,“在抢救,主要伤情是颅骨破裂,颅内出血,情况……不好……”

  胡建国用力地眨几下眼睛,再次看向公安局长陈文波。

  “事情的经过,已经初步查明,李老师在家休息时,接到学校电话,说她们班的一个学生没来上课,她赶出来寻找这名学生,结果在半路上碰到该学生正与黑社会团伙持械斗殴,于是,李老师冲上去,掩护该学生……”

  胡建国看向医院院长。

  “初步检查的情况很不好,由于击打的钢管,不是空心,里边灌满了铅,致使李老师后脑粉碎性骨折,颅内毛细血管破损,造成颅内出血……以我们医院的技术,只能……尽力维持。”

  刘友林急忙补充道:“刚刚书记亲自联系了省军区医院脑外伤科专家,他是国内的排名前三的脑伤教授,省委常书记跟省军区和邦建政委取得了联系,再过半个小时,专家乘坐军区的直升飞机赶来。”

  胡建国看向医院院长,“能不能保证一个小时?”

  院长急得满头大汗,可是他不敢下这个保证!里边的,可是市长夫人,全省优秀的教育工作者,中学特级教师。

  见院长满脸焦急,胡建国微微地叹口气,脸色突然间仿佛衰老了十岁,“你们,尽力而为吧。”

  秘书扶着他坐下。

  胡建国再次看向公安局长,“爱菊保护的那名学生呢?”

  陈文波的整个背心已经完全打湿,作为全市治安的总负责人,竟然发生如此恶劣的黑社会斗殴事件,而且其中还有市长夫人重伤,依眼下的情况看,能不能保住性命还在两说。

  “那名学生叫马孝武,之前发生的一起故意杀人案,死者是马孝武的朋友,这次群架,起因正是凶手出现在红江,马孝武等人得到消息后,采取报复。”沈福政副局长适时出面,解答市长疑问。

  五中校长也急忙解答,“马孝武以前也是黑社会的小混混,自从李老师担任班主任后,这名学生进步很大,上周的期末摸底测验,总分已经超过五百,是学校的重点对象。”

  “马孝武,有没有受伤?”

  沈福政点点头,“挨了几刀,但不是要害,据目击群众说,如果不是李老师扑到他身上,这小子肯定被打死……”

  胡建国挥挥手,“你们去忙吧。尽快抓到凶手。”

  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胡建国看过去,陈文波急忙前往处理,过了两分钟,“市长,是那个学生,他要求了解情况。”

  胡建国想了想,最后点点头,“让他进来吧,别为难他,还是个孩子。”

  马孝武在两名公安的陪同前,走到手术室门口,身上包扎的绑带透出血迹,两只眼睛又红又肿,他现在特别后悔。

  静静地看着手术室的大门,马孝武无声地弯下膝盖,“咚”一声跪在手术室门外。

  在座的人齐齐变色。

  胡建国在秘书的扶持下站起来,走到马孝武跟前,五中校长急忙给马孝武介绍,“这是李老师的爱人,胡市长。”

  马孝武的目光空泛、漠然。仿佛要看穿手术室的大门。

  胡建国看着他,这就是妻子以命相救的学生?

  拍拍马孝武的肩膀,胡建国语重心长地说,“起来吧孩子,你们李老师呀,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样。她救你,不是为了要你跪她。我想,她是希望你能好好学习,这才是最关键的。起来吧。陪我坐坐。”

  马孝武没有动,但眼珠子已经转到了胡建国身上,声音异常嘶哑,“老师……不会有事吧?”

  胡建国点点头,很肯定地说,“是的,她不会有事。还要看着你们,一个个从她身边走向大学。”

  马孝武转向手术大门,“老师没事了,我才起来。”

  正在这时,省里的军用专机已经到了,医院院长长地吐口气,总算熬到了!

  接下来的抢救,全部交给专家组一行。

  胡建国被安排到院长休息室,李爱菊的手术换到临时形成的脑外科手术室,从院长休息室,可以通过单向玻璃察看手术情况。

  马孝武也跟着进来,同样的,直接跪在单向玻璃前。

  他的父亲来过,老眼昏黄,老泪滚滚,沧然地离开医院,嘴里直说,“把他拉去枪毙吧,打死算了……”

  手术从中午一点正式开始,一直到傍晚时分,几次下病危,但胡建国依然沉稳地坐着。

  每一次下病危,马孝武都狠狠地磕头,嘴里喃喃自语,没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看着李爱菊的头被轻轻剖开,然后专家慢慢地在显微镜下操作,护士不停地替他擦汗。

  手术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胡建国走到窗外,却被医院草地上的一幕深深震憾:

  不知什么时候,红五中高二八班的全体同学到了,还有其他班的学生,他们点燃白色的蜡烛,围成四个温暖的大字“妈妈,醒醒。”

  胡建国压抑了一整天的悲怆,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扶着窗玻璃,胡建国放声大哭,“爱菊、爱菊……你来看看……看看你的孩子们……”

  秘书和医院院长等人悄然离开,每个人眼角泛着泪花,这时他们每个人都希望,李爱菊老师能顺利完成手术。

  孩子们静静地围坐蜡烛旁,每个人两支蜡烛,看着他们在烛光下那一张张带着稚嫩气息的年青面孔,显得无比虔诚,仿佛要把自己青春的生命,化作一股股力量,传输到心爱的老师身上。

  胡建国透过泪花模糊的视线,看着窗外的草地,看着在夜色中悄悄点亮的“妈妈”。

  时光飞逝,那张年青而娇艳的面孔,透着甜蜜的笑,“胡建国,胡老师吗?”

  那是第一次见面,看着眼前美丽的女老师,胡建国手足无措,“我是,我是,请问,你你是李、李老师吗?”

  那是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老一辈们安排下的相亲。

  他,对她,一见钟情。

  仍然记得当时爱菊穿的那条布拉格裙子,红白相间的方格纹。两条麻花辫子垂在胸前,明亮的黑眼睛,透着一丝娇俏,长长弯弯的睫毛,在眼皮上轻快地跳动。

  他们结婚了。

  然后胡骄出生,那时他刚刚从教行转入县委组织部工作,得到消息时,儿子已经在医院出生。

  “爱菊,我当爸爸了?我们有儿子了?”

  妻子当时的笑,比三月的阳春花还美,看向儿子的眼神,那是初为人母的幸福啊,那也是胡建国人生最美的第二个瞬间!

  “爱菊……”

  秘书久久站在门外,每隔五分钟,悄悄地从门缝看一下,发现不对,立即冲进来,胡建国已经支撑不住,休克过去。

  一整天滴水未进,一整天焦虑忧心。此刻,他终于熬不住妻子生死线上挣扎的折磨。

  不知是巧合,抑或是天意。

  胡建国刚休克过去,李爱菊仿佛听到了丈夫深情的呼唤,仿佛听到了“孩子们”深情的召唤。

  手术成功!李爱菊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

  正文

  更新时间:2oo9-o9-o1

  秦意骑着两轮摩托车飞驰在仝铁路上,红江来的电话,胡骄的母亲救人心切,深受重伤,已经发了几道病危通知书。

  乡政府没有谁知道胡骄此时的具体地点,开车找,不现实,现在施工队全部进场,很多地方已经封路,只有两轮摩托车还能勉强通行。

  离开铁树乡政府十四公里,终于找到了胡乡长。

  此时的胡骄戴着一顶红色的安全帽,瘦高的身形,在工人间来回晃动,手里捧着大饭缸,跟人边说边笑,不时指着路旁的树林解说,尽量让施工队引起重视,不要乱砍乱伐,必须按照指定的面积施工。

  秦意乍看到胡骄,心里更急,此时已经下午五点。

  停下摩托车,秦意高声叫唤,“胡乡长!胡乡长!”

  胡骄回头,冲他摇摇手,继续跟工人们聊天。

  秦意急得跳脚,只好跳下车,快步跑到胡骄身边,一把拉住胡骄,“快走吧,有急事哩!”

  胡骄迷迷糊糊地踉跄几步,使劲甩掉秦意,“哎,哎,天上下刀子了?你把话说完啊。”

  秦意凑到他耳边,“红江急电,你妈妈重伤住院,已经下了好几道病危!快走吧,县委的车在大路口等着。”

  胡骄脸色剧变,母亲出事?

  他不相信!不能相信!不敢相信!怎么可能重伤呢?这话从何说起?

  失魂的状态下,生生被秦意按在后座,一轰油门,飞快离去。

  胡骄这时还戴着红色的安全帽,后边传来工人阵阵惊诧的声音,还有轰笑。

  过了好几分钟,胡骄才回过神来,“秦意,有没有说,我妈是怎么受伤的?”

  迎着风,秦意使劲吼,“好像是救一个学生。”

  这下胡骄不得不信!

  知母莫若子。如果说其他什么事,他可能半信半疑,但是,救学生的话,母亲绝对不会后退半步。

  他现在忧急的是,母亲有没有生命危险?能不能挺过来?伤情到底如何?

  等到大路口时,铁向前坐在前一辆越野车里冲胡骄招手,后者慌乱地跑下摩托,秦意追上去,一把取掉他头上的安全帽。

  上车后,胡骄仿佛很累,不停喘气,“铁叔,情、情况如何了?”

  铁向前声音很镇定,“没事,省军区医院的脑外科专家亲自动手,现在还在手术中,你爸也在医院里。放心吧,你妈妈是好人,不会发生意外。”

  随后铁向前开始跟胡骄介绍情况,这次事件不仅震惊了红江市,还牵动了省委。

  省委书记常爱军得到消息,十分震怒,通缉犯回老家,公安的消息还不如黑社会?指示省公安厅派出专案组,协助红江警方展开严厉打击黑恶势力的行动。并准备做好李爱菊老师的转院安置工作,务必用最好的医疗设备,最好的专家,全力抢救李爱菊老师。

  当天晚上,得知李爱菊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胡建国休克。

  常书记连夜召开省委办公会,常书记指示宣传部,尽快落实材料拿出宣传方案,同时建议授予李爱菊同志南诏省“优秀**员”、“优秀模范教师”称号,进行全面报道,并号召全省各行各业向李爱菊老师学习。

  胡骄赶到红江人民医院时,手术刚刚完成,得知父亲胡建国正处于休克中,胡骄如坠冰窟,六神无主。

  先去看爸爸,还是先看妈妈?

  胡建国的秘书钱德忠替他解决了难题,“市长在院长休息室,李老师的手术室就在隔壁,那里装有单面镜。”

  胡骄形似梦游般跟着钱德忠进入医院,铁向前深感无奈,他能理解胡骄此时的心情。

  站在胡骄的角度,刚刚经历过一番仕途风波,差点被人一撸到底,虽然最终保住了乡长职务。

  可说到底还是因为胡建国,因为李明勇,如果不是有这两棵大树,胡骄就算不丢官,也得记过处分。

  现在父母双亲,同时倒下,身为人子的胡骄,此情何堪?此怒怨谁?此恨无解!

  听着父亲平稳的呼吸,以及面容上刀刻般的皱纹,特别是眉心深锁的“川”字,透出浓浓的疲惫和深重的忧伤。

  再转朝单向玻璃,一头青丝剃光,戴着头套,身穿病服,双目紧闭的母亲,胡骄犹如走失的孩子,找不到爸爸,找不到妈妈。

  可父母都在身边,看着他们,静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打着点滴,胡骄先走到父亲身旁,弯下瘦高的身子,紧紧地握住爸爸的手,“爸,我是骄骄……”

  话未断,哽咽起,欲语泪先流。

  胡建国感受到了儿子的温暖和孺慕,那浓于水的血脉亲情,从他冰冷的手掌里传递,颤颤眼皮,胡骄急忙止住哽咽,“爸,爸,是我!胡骄,你醒了?”

  胡建国费力地睁开眼,过了好几秒钟才完全清醒过来,看着胡骄泛红的泪眼,胡建国笑了,“儿子……你妈……”

  边说边挣扎,这才想起妻子的伤情。

  胡娇按住父亲,“爸,手术成功了,妈妈没有生命危险!你安心休养,一切都有我。”

  胡建国长出口气,脸上少见地透出温润的笑意,伸出手,抚摸儿子的下巴,“有胡茬子,工作很累吧?”

  胡骄紧紧地抿着嘴唇,摇摇头。

  此时的胡建国有了儿子做依靠,他要给儿子力量,要做儿子的榜样,不能再轻易倒下去,这个家,他是家长。

  而胡骄此时也有了父亲的力量,他已经长大,父母年老了,他们需要他的照顾,不能再让父母担心,这个家,他要帮着撑起来。

  父子俩人相互对视,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慰藉、希望、温暖和力量。

  可是泪水呵,却怎么也止不住,因为他们还有一个最爱的人,此时身受重伤。

  胡建国不愿在儿子面前落泪,挣扎起来,秘书钱德忠扶着药水瓶站在他身后,胡骄陪着他,站在单向镜后边。

  静静地看着李爱菊。

  那是妻子,最爱的人,一生的伴侣。

  那是妈妈,最爱的人,一生的老师。

  专家进来,身后跟着院长,还有红江市委书记毛永成,“建国,身体要不要紧?”

  听到毛书记的问话,胡建国苍白的脸上泛起微笑,“没事。忧急攻心,有些撑不住,现在没问题了。这位是刘教授吗?”

  刘教授上前,握住胡建国没打吊针的手,“现在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详细病情,需要进一步诊断,我的建议是,迁到省军区医院,进行后续检查治疗,那儿的环境和设备要好一些。”

  胡建国点点头,看向胡骄,嘴里却开始发问,“她什么时候会醒?”

  听到问话,刚刚进入房间的人,脸色突然间变得无比怪异,包括毛永成。

  刘教授沉吟几秒钟,咬咬牙说,“暂时醒不过来。这个,人的大脑是最复杂的,遍布神经和毛细血管,而人的意识受到大脑控制,病人现在的情况……”

  胡建国沉声问:“脑死亡?”

  刘教授摇摇头,“很复杂,暂时不属于脑死亡,这儿的条件不好,我只能根据经验判断,病人现在的状况属于中度脑……昏迷。”

  胡建国闭上眼睛,嘴里念白,“也就是说,醒过来,也有后严重的后遗症,醒不过来,就是……植物人?”

  他平时没少在李爱菊的感召下学习医疗知识,像植物人这类奇难杂症,李爱菊更要拿来考考他。

  刘教授苦笑,“你形容得……很准确!手术时间这么长,在大部分时间,我是在跟一颗米粒大小的凝血搏斗,如果是碎骨,或者基它角质的异物,我都可以轻松完成。偏偏凝血在大脑中属于软体,而且,我担心拖延时间过长,发生更大的意外,所以……”

  胡建国再次紧握刘教授的双手,“不,非常感谢您!您能保住爱菊的性命,对我,以及我的儿子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情。所以您不用自责。”

  刘教授脸上透出轻松的表情,他确实尽力了,长达五个多小时的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