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身败名裂时,以林子月的性格如何受得了这般巨大的打击。
况且树大招风,被抬的越高,秘密揭破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对于本身根底不干净的凤歌山来说,不出风头才是最佳状态。
道门这一笼络的举动,其实是在无形之间将凤歌山架上了熊熊火堆,一旦秘密揭破,被烧死的人中必然少不了林子月。
“此事不可”
叶易安的声音急促低沉,脸色亦十分郑重,林子星见他如此,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后点了点头,“虚名害人,先门主夫妇若非为了那义烈家风的虚名,也不至于……再则,我凤歌山毕竟是散修界中门派,这根底永远也变不了,与道门之间走的太近未必是福。此事我亦不赞成,只是要想劝师妹放弃,难,难哪!”
那个做子女的不希望父母死后能备极哀荣?人同此心,遑论心中对此可谓是念兹在兹的林子月?
叶易安在屋内踱步不绝,与此同时,心思电转思虑破解之道。接连数圈之后,他的眼中蓦然一亮,“要表彰凤歌山也非是不行,只是不能由道门荐举,此事由襄州州衙来办更为适宜”
“州衙?”
“对,州衙!”劝说林子月放弃此次机会几无可能,既然此事一定要办,那就索性让州衙来办。州衙可以以任何名目向朝廷申报请求表彰凤歌山,只要避开“义烈”二字就成。这也在无形之中将凤歌山的受表彰与魔门,与御魔之战撇开关系。
如此,即便将来林如海夫妇的身份秘密被揭破,由人间世州衙举荐的天子表彰也与修行界没什么关系,不存在欺世盗名之讥,所引发的震荡也会小上许多。
甚至就连这次表彰,因为是州衙举荐的关系,其在修行界中所获得的关注也会随之小上很多。
虽然不要这只是虚名的表彰才是最佳之策,但在当前的情势下,这是叶易安为了林子月能想到,也能尽力办到的最佳办法了。
林子星沉吟了一会儿后点点头,“能跟道门尽量保持些距离总是好的,况且我等本就是襄州治下,如此也算名正言顺。此事就依你,师妹那边我来设法相劝。只是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
“此事交由我来办,我现在出去,今晚或许就不会回来了”叶易安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住了步子,转过身来一声悠长而无奈的叹息后对林子星道:“玄都观继来院中人才鼎盛,功课安排必然也紧,林兄你且劝劝山主早些回去吧,莫要因为这些琐事耽误了她的修行,若因此惹得他人耻笑实为不值”
“叶兄弟此言正得我心,明日待她起身之后我就去促驾。师妹心气高,从不甘于人后,料想她能听得进去。怕就怕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那两个不安好心的来的太早”
叶易安闻言,什么都不说,转身出门而去。
出门之后即刻驭起法器圆月弯刀,叶易安在苍茫夜色中飞越千山直往神龙岭深处而去。
第八十九章异象
与傍晚时分铺满整个天际的晚霞相应,这夜皓月当空,繁星满天,在一片星月辉映之中,叶易安于莽莽苍苍的神农岭深处降下了法器。
方一落地,整个人便被突然出现的四人团团围住,就连头顶都有两人驭器腾空,来回巡弋。
对此,叶易安既无意外,也无紧张,“一别不过数日就认不得故人了?我是叶易安,来见天机子陈兄”
“是叶都头”
“是他!老五,你们下来吧,老七,你去通报”
当叶易安随同迎出来的陈方卓一起进入天机谷的后备基地时,脸上有着浓浓的讶异之色。
天机谷能将这个后备基地藏得如此之深,任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悉心打探却始终未能发现,叶易安虽早知此地必然不简单,却没料到这个后备基地隐藏之深邃居然到了这等地步。
后备基地的入口居然是在一面如刀削般峭壁的中部,上不沾天,下不挨地,非驭器不能入。且其洞口开口之小,仅仅比一般人家的大门稍大,就这还是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后面。
就凭这门户,若非有人引领,几乎无从寻觅。真不知道天机谷当初是怎么发现这处所在的。
从门户进入之后,就到了一处葫芦形的洞窟,整个洞窟分为两层,稍微宽大的下部是一汪森森然碧映眼眉的水潭,面积极大,里面浮游着一些叶易安从未见过的鱼兽。
驭器从潭面上飞过时,一股浓郁的天地原生灵力扑面而来,丝毫不亚于凤歌山顶的曜灵石屋。
陈方卓等人都居住在葫芦的上部一层,造物之神奇也在这一层的地貌上表现的淋漓尽致,相比于葫芦下面的一层,这一层面积要小上不少,四面向中间有伸出的石台,却又未曾合围,恰恰只在最中心处留了一个状极规则的圆形孔洞。
叶易安便是从这一处孔洞中驭器飞入第二层空间的,一路至此,心底由不得要生出浓浓的感慨,鬼斧神工,天造地设也不外如是了。最神奇之处还在于,这处分明是在山腹之中的洞窟居然毫无气闷,甚至许多地方还有星辉月光透过一些不知如何形成的孔洞穿入进来。
经天机谷多年开掘,葫芦洞窟第二层已成规模,四面石壁上有多间门户俱全的石室,室内桌椅灯盏乃至湖缎锦被,刑窑白瓷枕都一应俱全。
多年五派霸主的身份毕竟不是白给的,天机谷即便落魄到如此地步,豪富风范依然可见。
叶易安收回打量的目光,向坐在石几另一侧的陈方卓笑叹道:“有这么一处天造地设的好所在,难怪陈兄当日执意要速归。此间天地原生灵力浓郁,又不虑外人搅扰,自成一方清净世界,实是我辈修行者梦寐以求的洞天福地”
听着叶易安出于赤诚的夸赞,陈方卓脸上却无丝毫欢容,眉宇之间甚至还有浓浓的忧急之色。
这忧急之色如此浓厚,以至于叶易安轻易便可察知,由此心中自然便起了疑惑,有这么一处上佳的休养生息之所,陈方卓还有什么好急的?
陈方卓嘴唇几度翕张,分明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又未曾说出口,转而探问叶易安的来意。
时间甚紧,叶易安也就无意多生枝节。先是言简意赅的通报了襄州修行界这几日间堪称天翻地覆的变化,继而又直接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他要伏杀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两家的门主,就在明天,就在凤歌山下!
不管是为了向虚生还以颜色,还是为了林子月不被人利用以至被拖入泥淖,亦或是他正式整肃襄州散修界的第一步,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两派门主都不能再留了。
不解决这两块绊脚石,就难以将襄州散修界彻底打散,他也就无法真正的整肃,进而控制局面。
以他的修行境界,若想仅凭一面羽林仁勇校尉的符牌就将襄州散修界纳于掌中,只能是痴心妄想。即便后面有州衙与紫极宫撑着也不行。
关系到一门一派之未来去向乃至于生死存亡时,再妄图以城中产业为要挟逼人就范就未免太可笑了。
所以,虽然是弱势赴任,但深明形势的叶易安却从幻想过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会主动来投,也因此从没想过要用什么怀柔手段。
怀柔不是不用,但那只能是最后。在此之前必须强硬,恰如他在任州衙副都头时给诸派留下的印象一样,一言既出,绝无空回,不听招呼的,必以雷霆还报。
权威未建立之前,何来怀柔?何言怀柔?
因提前就想好并定下了这一原则,遂使得叶易安整肃的第一步必然,也必须是雷霆风暴。不出手则已,只要出手必定得是杀手。
由是,即便没有林子月之事,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这两个不开眼的门主也早已注定是他的出手目标。
不把这两个已然沦为广元观走狗的家伙给灭了,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就乱不起来,形势不乱,却让他这个弱势的襄州散修界执法者如何居中操弄局势,并最终将其掌控?
乱并不可怕,怕的就是不乱,怕的就是乱的不够,唯有乱中才会有更多变数,更多机会,唯有大乱方有大治。
纵然仅仅是为了营造大乱的局势,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那两个家伙也留不得了,他们实在已经有了足够多必死的理由,但这两人身为一派之主,修行境界自然不会太低,该如何下手就显得尤为重要。
若一击不能必杀,且不说后面的麻烦,单是他的这些想法乃至于他整个人可就成了笑柄。
该找谁出手?
最初这个问题浮上脑海时,叶易安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虚相,而非此刻他来找的陈方卓。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他原本不想给陈方卓再一次谈条件的机会,这会干扰影响到他希望中对襄州散修界彻底的掌控。
但最终,当他真正做出决断时,找到的依旧是陈方卓。这个变化的根源只在于他对虚相及其背后紫极宫的再认知。
与绝对掌控襄州散修界比起来,虚相及其所代表的紫极宫明显有更大可能给他带来更多需求的满足。如此一个看似极简单的权衡之后,他有了当下的决定。
不能找虚相!
宁可与陈方卓讨价还价,在掌控襄州散修界上做些让步。也要不借用虚相将这件大事难事漂漂亮亮的办下来。
他所求的是要在虚相面前最大化凸显出自己的价值,惟其如此才能得到真正的看重。那可是天子亲奉的紫极宫,若能得到它的看重将意味着什么,还用问吗?
他的路太崎岖,敌人太强大,而他的力量又太弱小。这就注定了他在做每一件事,每一个抉择时都必须进行最细微的比较与权衡。也唯有这样,他的每一份付出才有可能得到最大的收获。
不是斤斤计较,只是不敢浪费,因为……浪费不起!
伏杀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当家人毕竟不是小事,这很可能意味着要死人,而陈方卓现在分明是死不起的。原本叶易安以为陈方卓必定会为此纠结良久,为此在来的路上他甚至连说辞都准备好了。
孰料,陈方卓听完叶易安所言之后猛然拍案而起说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真接手襄州散修界了?我等能回天机谷了?”
陈方卓其人心思有余而魄力不足,这样的人是很少会激动到拍案而起的。陈方卓此刻的表现让叶易安都为之惊讶。
他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将陈方卓好一番打量后,叶易安取出虚相所授的那面符牌径直扔到了石几上。
“自你我相识以来,我何曾骗过陈兄。看看吧,这面符牌可不是谁都能伪造出来的。至于回天机谷,就凭尔等与他们已是不死不休的血仇,不把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的筋骨给抽了,你敢回去?就算陈兄你不想再报仇,他们又岂能放心?卧薪尝胆,勾践灭吴之事可是千古镜鉴”
陈方卓取过符牌反复打量了许久,甚至不避叶易安驱动天眼术法细加审看。
叶易安见状笑了笑,这就是陈方卓,因早知其人,所以他也并不生气。
良久之后,陈方卓奉还符牌时咬死相问的依旧是那句,“如你所言,诛此两人之后我等便可回天机谷了?”
到这时,叶易安再也忍不住了,“陈兄,此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如此急着离开?”
“这地方近日异相频发,大变就在眼前。我等若再不离开怕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陈方卓长声而叹,“先遭,天复不佑,奈何,奈何!”
异相、大变……叶易安还待再问,陈方卓却已站起身来,“天亮前若要赶到凤歌山,时间已然太紧,再耽搁不得了,走吧”
说完,也不等叶易安答话,陈方卓便已开始招呼其他人。
很短的时间里,天机谷剩余弟子已然聚齐,比之上次时又多了两个气度沉凝的中年。据陈方卓简短的绍介,这两人乃是于此地静修并负责看护后备基地之人,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得以在道门碾压式的灭门大劫中幸免下来。
看着这些天机谷弟子袖里乾坤中都装不下,有的手中还提着包裹时,叶易安暗道侥幸。陈方卓等人东西都收拾好了,分明去意已决,若非他来的及时,再想寻觅他们谈何容易。
驭器出了洞窟时,叶易安分明听到陈方卓如释重负的长吐了一口气。
叶易安刻意放慢驭器速度极目看去,果然看到了异常之相。
洞窟所在的千仞绝壁之下乃是一个占地极广的大泽,此泽也不知有多深,月光照耀下的水面呈现出的居然是一片黑乌之色,令人望之便觉心中寒意顿生。
原本平静的大泽水面,此时却是无风而动荡不停,就像水底有什么在搅动一般。
就在叶易安低头俯瞰时,极远处的大泽中突然自水底冒上了一个硕大无朋的水泡。
明亮的月光下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这突然出现的水泡高达十余层楼阁,占地几近数百亩方圆。巨型水泡刚一出现便即碎裂,因其骤然破裂搅动的疾风以及漫天水雾竟使叶易安清晰可感。
诡异,壮观,这就是叶易安此刻的感受。他还欲再看时,那边陈方卓已急发警讯,“不好,快走!”
叶易安心头一凛,人也跟着天机谷诸弟子急催法器,眼睛却依然向下俯瞰。
适才那个水泡仿佛就是一个信号,几乎数十弹指之间,黑乌发沉的大泽上便四面开花涌起了无数水泡,跟后面这些水泡比起来,刚才那个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更可怖的是,这些水泡都是一串串冒上来,前面一个还未曾破碎,后面的便已顶起,最激烈处甚至有六七层水泡叠在一起破裂的。
这许多堪称超巨型的水泡不断涌现,又不断破裂,引动周遭天象亦为之急变,几乎是一瞬之间,大泽上空已是疾风大作,狂雨将成,因其声势太大,甚至连大泽正当空处的云象都为之搅动起来。
疾行远避的同时低头俯瞰,此时整个乌黑的大泽已恍若烧开了水的大锅,狂卷,风浪滔天。当此之时,诡异仍在,壮观的感受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面对如此风起云涌的异相,叶易安心底升腾起的唯有深深的恐惧。以及与恐惧一样深沉的疑惑。
那深不可测,令人望之便心生寒意的大泽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一路疾行了顿饭功夫,大泽已然看不见时,领头的陈方卓方才放慢了速度。
叶易安再次回头望去,只见大泽虽然看不见了,但其所在处的上空翻卷的云象已然呈现出深灰的龙卷之状。从天空到看不见的大泽水面,巨大的龙卷云上粗下细恰如一管云桥连通了天地。
这是叶易安平生所未见的奇景,但真正见到时,此时的他丝毫也无凑上前细看的心思。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在这样的天地异象面前,修行者的渺小被凸显的淋漓尽致。
一路上,适才所见始终在叶易安脑海中盘旋不绝,直至到了凤歌山后,他才强摄住心神,将注意力尽数转移到眼前。
一番凝神定思的功夫后,此前被那大泽异象撼动的心神方才恢复过来。当此之时,他的眼神心神便只专注于此次的伏杀。
抬头看看,夜色中已有晨曦初露,天就要亮了!
第九十章伏杀?虐杀!
叶易安正抬头看天时,陈方卓从一边凑了上来。
“人都安排好了?”
陈方卓点了点头,默然了一会儿,“红枫小筑的阴南生与兰山精舍的黄玉强修行境界都颇为不低,等会儿若只有他们两个来,我等自然尽力一搏。但以他们一派之主的身份,若是随行者众多,那……”
分明是老毛病又犯了,不等陈方卓说完,叶易安先就冷冷的一句顶了回去,“庆父不死,鲁难未已。阴南生与黄玉强不死,尔等想回天机谷就是痴人说梦!此事可不是我在求着你,是陈兄你要自救。这一点若是想不明白,你们现在就可以走”
陈方卓吃此一呛,满脸涨红,口舌呐呐难言。昔日襄州散修界霸主落到如此地步,还真是英雄气短,令人唏嘘。
叶易安刻意的没有再开口,也没看他。将之生生晾了一段时间醒醒脑子后,方才轻声一叹道:“天机谷到如今地步,实已入了绝境。没点子破釜沉舟的魄力与决心,何来出头之日?我知陈兄你长于计算,但经营门派与商贾贸易也没多大区别,不过开源节流四字而已。若是断了源头,即便再节流又有何用?陈兄,听我一句劝,你现在也该多想想开源之事了”
闻言,陈方卓苦笑连连,“开源,谈何容易?”
“怎么不容易?阴南生与黄玉强一死,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必定群龙无首,复有州衙追究其围攻刺史府之事,焉得不乱?陈兄你趁虚而入,只要手握灵眼与鼎火修士,复有稳定的药石及钱财来源,还怕招募不到修行者?如此方为开源之道,何愁天机谷不能迅速壮大?”
陈方卓双眼中精芒闪动,跨前一步紧紧凑到了叶易安身侧,“老弟,你肯放开手让我吸纳兰山精舍与红枫小筑弟子?你肯任我天机谷再行壮大?”
看看此时的陈方卓哪里还有半点可怜落魄模样?叶易安摇摇头,又被这只老狐狸给骗了,刚才他根本就是一直在演戏,目的就是等着套自己这番话的。
这人太精明,什么事心思一转都明白。他岂是不愿杀阴南生与黄玉强,他们之间可是有不死不休之血仇的。之所以在动手之前还来演这么一场戏,分明是又在计算着既想趁此机会报仇,又想从自己这里捞些好处。
这个陈方卓,即便是为自己报仇的时候,也不想让别人白白的顺手捡便宜。其喜欢计算的性子真是深入到骨髓里了。
叶易安没再跟他一点一点的谈价还价,跟他来这个实在太累,索性就将自己的要求直接撂了出来,“以你我的交情,天机谷能发展壮大,我是乐见其成。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支持,但有一句话可得说在前面,自今日开始,天机谷必须就于紫极宫之范围,紫极宫不会干涉你们派中日常事务,但万一真要有什么事时,陈兄你可别再跟我来现在这一手,否则……”
后面的话叶易安没有再说,说这些伤和气的话实在没意思。再则以陈方卓的精明,他自然明白自己没说出口的意思。
昔日天机谷在最鼎盛之时道门说灭就给灭了,那作为天子亲奉、并负责监察道门的紫极宫又岂是易与之辈?
有过往那段经历在,天机谷便是想靠向道门也再无可能——便是他陈方卓愿意,今天跟着他的这些弟子也不会答应。在这等情势下,若是再违逆了紫极宫,天机谷岂能还有活路?
话说到这一步时,陈方卓已然是笑眯眯的点头不迭,口中更是异常少见的连出豪言力表对紫极宫的耿耿忠心。
紫极宫那么大来头,能瞧得上一个小小的襄州散修界门派?光是这一条,先就破除了陈方卓对于天机谷会被吞并的担忧。
其次,紫极宫天高皇帝远,代表其利益常驻襄州的又仅有叶易安一人,恰如叶易安适才所言,便是让他干涉天机谷的日常事务,只怕他还嫌烦吧。
既不用担心被吞并,又不用担心失去自主性,虽然以后有事时少不得要听调遣,但能以此换回天机谷枯木逢春、再行壮大的机会,并顺势靠上一个能与道门相抗衡的庞然大物,这交易真是怎么计算怎么划算。
远的不说,经叶易安给出的定心丸一吃,当下陈方卓心中最大的隐忧(若回天机谷,该如何应对道门)已瞬时而解,守得云开见月明,不外如是。
笑眯眯的向紫极宫大表了一番忠心后,陈方卓转身要走之前仍未忘问了一句,“陈兄弟你可是出身于凤歌山的,若是老哥哥们拼着最后一点元气灭了阴南生与黄玉强后凤歌山又顺势……嘿,这个……”
闻言,叶易安直接给他回了一个白眼,“我在凤歌山只是记名弟子你不知道?林山主经清风引荐如今正在玄都观继来院修行之事你不知道?如今主持凤歌山的林子星是什么性格你不知道?”
陈方卓厚着面皮打了个哈哈,“权当老哥是小人,兄弟你是君子,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是古已有之嘛。”
转身要走时,不知是否高兴过头了,陈方卓居然撂了一句依照他的性格本不该说出的话,“依照散修界的惯例规矩,一派之主若往别派拜山时为表诚敬友善之意上山时历来是少带人手的,尤其是像老弟你说的这种有求于人的情形就更是如此了。所以只要老弟你的消息不差,阴南生与黄玉强随身的人必定不多,你放心,这件事老哥就算拼死也必定给你办下来”
此言一出,真是坐死了他此前的可怜与尴尬都是装的,都是在演戏。对此,叶易安只能向天而叹,这厮真是极品!
陈方卓的一番表演结束后,天光已然大亮。没过多久,便见下面的山路上有几道人影渐行渐近。
经陈方卓亲自确认这四人中的两人正是阴南生与黄玉强后,叶易安冷冷一笑,这又是两个会演戏的,为了做姿态,居然连法器都不用了,一派之主居然步行拜山,与他们相比,陈方卓那点演技还真就不够看了。
当阴南生与黄玉强四人越走越近时,隐身于一株古木之后的叶易安静静的看着陈方卓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了伏击。
先布禁制防止逃遁,继而毫无停顿的法器齐出,整个伏击从发动到攻势全开不过只有十数弹指的时间。
在这次伏击中,陈方卓再无任何保留,所有人一起动手,无分先后。在这样猝然而又狂暴的偷袭中,仅仅第一波齐攻过后,随同阴南生与黄玉强而来的两人便已仆地身死。
往往修行者之间的斗法纵然落败身死,死状也大多不难看。但眼前这两个随行者却是死状极惨,那手脚俱断、头崩肠涌的景象让叶易安都为之眉头一皱。
实在太血腥了!这已然不是伏杀,而是虐杀。看那鲜血满地喷洒的景象便知天机谷弟子对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中人的恨意有多深了。
灭门之仇,还有两个多月的追杀,因为仇恨太过于强烈,无形中又将天机谷弟子的战力推高了至少一成。
但静静观战的叶易安却对陈方卓的战术布置不甚满意,此次伏杀一出手便全攻全力这个是不错的,但干嘛这么早就将那两个随行者给杀了,这两个修行境界与长相成反比的家伙分明无力从禁制中逃出报信,留着他们能给予阴南生与黄玉强多少牵制?
这一杀可好,阴南生与黄玉强彻底无后顾之忧了。很多时候愤怒是需要抑制的,失策,真是失策!
阴南生与黄玉强都是一派门主之尊,纵然突遭伏击,纵然敌人的数量是他们的近十倍之多,要想击垮他们总也该不会太容易。正当叶易安以为这场伏杀会纠缠许久时,禁制之内狂乱的斗法却以远比他预料中更短的时间结束了。
或许是因为自忖金丹无望,而当了门主后的日子又过得太舒坦,阴南生与黄玉强远远没表现出能与他们身份相匹配的战力;除此之外,也是因为陈方卓一方中有两个中年修行者的表现实在太抢眼。
这两个气度沉凝的中年人正是此前陈方卓介绍中负责看守后备基地的潜修者。
两个法器毫光已是碧中杂有炽白的灵丹期第三重天修行者,有此暗手在,难怪素来谨慎小心的陈方卓敢在刚才那般豪言放话。
没有九成把握宁肯死逃也绝不拼命,反之便是毫不留手的全力猛攻。若撇开对大局的把握不论,在具体事务的管理与细部操作上,陈方卓确实是个足能让人放心的人才,创业或许不成,但要论守业却是第一流好手。
一场狂风暴雨般的伏杀结束时,纵然叶易安想要留阴南生与黄玉强一命以图后用也不可能了。
这两个襄州散修界中的一派之尊已被红了眼的天机谷弟子虐杀的没了人形,若非叶易安阻止的快,就连那两颗勉强还能辨认出五官相貌的人头都难保住。
叶易安抬脚将两颗人头来回拨弄了几遭后也只能无奈作罢,“这两人都是清云逆乱案中最重要的从犯,尸身送到州衙吧,邪法术士作乱按朝廷规矩是要当街焚烧示众的,这把火免不得”
说完,叶易安抬头看向陈方卓,“你等暂且就住在三阳生药铺,一则避一避这两人死后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乱起的狂潮,再则好生休养几日的同时也将生药铺料理料理,争取早日重新开业”
陈方卓等人对此安排自无异意,此地不宜久留,带上阴南生与黄玉强的尸体后便驭器腾空赶往襄州城。
回望凤歌山顶叶易安的眼神中有着浓浓的不舍与无奈,良久之后,他方毅然回头,将这一份儿女情长深埋于心底的同时,驭器向陈方卓等人急追而去。
第九十一章神霄雷法,异常虚
襄州城外,陈方卓等人停在红树林中等候,叶易安先一步驱动缩地成寸术法进城,在州衙中寻到雷云说明事情原委后,由他亲带了两班捕快与两驾装运尸身的牛车将陈方卓等人引入城中。
或许是小胖子嘴快,又或许是看到了州衙公文的缘故,叶易安由方竹山与紫极宫虚相联名举荐补为正九品仁勇校尉的消息已被雷云知晓。
一路上,雷云为此感叹不已,既赞方使君慧眼识才,能为属下着想;又赞叶易安有才更有命,前途无量。
无形之中,此前因叶易安任副都头时风头太劲而使两人之间产生的那一抹隔阂自然散去。
叶易安话说的很少,也很谦逊客气,他能理解雷云的心情。在大唐官衙中任职,有流内流外之分别,流内九品是为官,流外九等是为吏,流内官以正一品为尊,流外吏亦是以第一等为高。
雷云熬了这么多年,年近五十终于熬到了如今流外一等的位阶,说来已是极其难得,但在官制中因为其是流外,所以即便一等仍然是吏,算不得《大唐律》中区分官、良、贱三等人中的官人。
流外与流内,吏与官,这一字之差可就差的太多了,若在卸任之前不能以“吏干”由流外升转为流内的话,将来即便死了想让灵位及墓碑上的用字漂亮点都不能够,更别说装点门风,荣耀先祖并惠及子孙了。
然则,要想流外转流内,由吏变为官,一步之差不啻于天堑,何其难也!
这块心病在叶易安如此年纪便已正九品的事实面前如何能不发作?这时叶易安若要再表现的张狂自得,岂非徒惹嫉恨,也太不地道。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叶易安根本没把这个正九品当回事,与他而言不过浮云罢了,他看重的唯有实实在在,能为我所用的权力。
一趟走完,将陈方卓等人安顿到三阳生药铺,并将阴南生与黄玉强之死的原因通报于州衙刑曹之后,叶易安转身到了刺史府去寻虚相。
葛袍飘飘的虚相依旧住在刺史府后花园的那几间草庐中,听完叶易安的通报,他脸上当即露出了惊讶之色,“阴南生与黄玉强死了!”
“他二人的尸身已交给州衙雷云都头,亦已通报了刑曹,三两日间州衙就该发布告安排当众焚尸了”
阴南生与黄玉强毕竟是两派门主,叶易安这才接手多长时间,居然就将他两人给诛杀了,如此速度已足够让人吃惊,更让人惊讶的是其办下如此大事居然丝毫没借用他的力量,甚至连提都没提。
紫极宫地位尊崇,但也正因为如此,人员也就极为紧张,虽然相对于一般的道观,它的规模可谓极大。但去除供奉道人中那些素不轻出一步的镇宫老神仙们,再平摊到大唐如此广大的地域,紫极宫能派往地方的可用之人就显得实在太少。
若非如此,虚相也不至于一个人要负责对山南东西两道道门的监察。虽说他可以在地方寻觅合适之散修加以征召,但那羽林卫的武散官却不是说能给就能给的,否则吏部那边就别想过关。
说来说去,紫极宫或许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就是可用之人。这也就要求其所选定征召的散修必须能力出众,否则似虚相等人真是累死都顾不过来了。
以此而言,叶易安接受征召后的第一次出手堪称惊艳,“说说,此事你是如何做到的?”
叶易安将事情原委细说了一遍,虚相听闻阴南生与黄玉强有意将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并入凤歌山后,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冷笑,“多年的两派之主去向一个子侄辈低头求纳,难哪!若无人提点,阴、黄二人断然想不出这一手棋,此事必是虚生的首尾”
闻言,叶易安表情如常,心中却暗忖虚相对襄州散修界的了解远比他想象的要深,以后与其相处时对此还真是要多加留心。
此后虚相便未再插言,直到叶易安说完之后方才开口问道:“观你之意,是想借天机谷之手收拢并掌控襄州散修界?”
叶易安点了点头。
“为何是天机谷,而非凤歌山”
“凤歌山乃是襄州道门在散修界中树立的典范,山主如今更在玄都观继来院修行,与道门的关系实在太近。至于天机谷,他们与道门有灭门杀亲之仇,若无紫极宫之支持,尔等实难自立,且从现任天机子的生性判断,其主动背叛紫极宫的可能极小”
“选择天机谷,有你所言的第一个原因就够了。此事上你能摒弃门户之见,殊为难得。阴南生与黄玉强的事情也做的好,时机把握既准,出手亦够干净利索,叶易安,你且放手去做,我寄厚望于你”
“多谢仙长”
虚相笑笑,将叶易安又看了一眼后淡淡声道:“有功则赏,有过必罚。今日之除阴、黄再加上清云逆乱之夜你所立殊功,也足以申领赏功了,说吧,你想申领什么以为奖功?丹药?功法?就是想要钱财也尽可以开口”
还有这等好事?紫极宫果然大气!
闻听此言叶易安双眼一亮,根本无需思索,直言自己也是符箓修士,希望能习得清云逆乱之夜中虚相施放出的雷电符法。
“你想学神霄雷法?”
神霄雷法!
闻此四字,叶易安心头猛然一跳,呼吸都急促了些,“那就是神霄雷法?神霄雷法岂非是白符箓术,何以仙长那夜却……”
对于符箓修士而言,神霄雷法堪称符术中至高无上之存在。这是最神奇,同时也是知名度最高的符术,没有之一。
知名度高到甚至见识多些的人间世市井百姓都有耳闻,只因为神霄雷法乃是唯一一个会出现在圣旨中的符术名称。每岁凡京师或地方遭遇长久不雨之大旱,祭祀天地、供奉龙王等手段一一用尽而未能奏效时,天子便会诏请高道行神霄雷法祈雨。
祈雨成功,旱情解除之后,此高道往往会被朝廷赏功册封为“真人”,在册封诏书上除了其它诸多赞誉外,必不可少的一条便是言及被册封者神霄雷法精湛,惠及社稷苍生。
由是,神霄雷法之名广为传扬,与其它的符术比起来,这种威能神通可沟通天地、呼云唤雨的符术简直令符箓修士闻之便觉心驰神摇,能行此法者亦是天下百姓公认的6地活神仙。
可惜,神霄雷法之名虽然轰传天下,但这种雷法的法门却太神秘,除了朝廷册封的堪称凤毛麟角的真人们之外,居然无人知晓。
愈是如此,神霄雷法就越发被推高到了传说中仙法的地步。有此背景在,作为符箓修士,叶易安乍一闻听虚相那夜所施展的居然是神霄雷法,且这神霄雷法还能以黑符箓术用于攻敌,又岂能不激动莫名。
“以黑白来强行区分符箓术,未免太陈旧,也太狭隘了”虚相简单的点了一句后,就未再对神霄雷法做更多的解说,只是向叶易安摇了摇头道:“非是我要食言,神霄雷法实为紫极宫概不外传之秘法,这个你学不得”
“我现在难倒还不是紫极宫的人?”
“非紫极宫之受箓道人皆不可学”
如同被人兜头浇了一瓢凉水,叶易安心中的激动期盼陡然化为深深的失望。紫极宫的道人都是要经过皇帝亲授道箓,且名额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要走通此路简直比士子们考状元都难,不啻于登天。
再则,叶易安也无心穿那一身道袍。但这几乎也就注定了他终生与神霄雷法无缘。对于符箓修士而言,这是何等残酷?
眼见叶易安神情沮丧,颇能理解他心情的虚相纯是安慰的补了一句,“你若真想学,便尽力成就护法散人吧,于你而言,这是唯一可通神霄雷法的路径”
“护法散人?”
经虚相解释后才知,紫极宫中有八位护法散人,其地位堪与真人比肩。这些神秘到连虚相也未曾见过的护法散人都是散修的出身,又都曾立过擎天保驾之功,惟有两?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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