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遍朝野,徐正使为何要将他放走”铁铉伸手拔了那瓷瓶的盖子,漫不经心道:“为何不替燕王杀他灭口”
云起镇定下来,答道:“yi点私心而已,终究不忍心看他身死,铁大人奉谁的命令前来太傅的皇孙的”
铁铉缓缓道:“该唤皇上了,徐大人,不能总将他当作皇孙。”
云起哂道:“徐云起只知有皇孙,不知有皇上。”
铁铉将瓷瓶倾斜,倒了点药粉在酒杯里,悠然道:“皇孙派我来查清楚,徐正使是否与燕王勾结方才我看到马三保出了营去”
云起听到这句,疑道:
“三保出营去去了何处”
铁铉微yi愕然,反嘲道:
“事已至此,狡辩何用”
云头道:“是,我若与燕王勾结,便当率领李景隆败军投奔北平,还到德州来做甚”
铁铉冷冷道:“此暂且不论,瞿大人为国捐躯,你身为监军,为何不报反将败名诬以忠臣头上,你死有余辜。锦衣卫当朝,不知枉害了多少良将性命,乃至今日朝中无将可用,听由乱臣贼子肆虐猖狂,千万人命,系你yi身。”
“皇孙只派你来查我通敌之事,铁大人。”云起挑衅地笑道:“既查不出我通敌,这酒便不能喝,大人慢用,告辞。”
说毕起身要走,铁铉未料此人这般油滑,当即沉下脸,冷笑道:“去何处营周俱是刀斧手,你出帐yi步,便将你剁成肉酱。”
云起袖子微微yi动,铁铉又道:“先前已吩咐了李元帅,若本人被挟持成了人质,当将我yi并杀之,铁铉无家无业,出身市井,搭上你yi条锦衣卫正使的命,却终究是赚了。”
云起深深吸了口气。
铁铉沉默半晌,道:“不信”说着又往自己的杯中下了药粉,端起酒杯,道:“徐正使,我敬你yi杯。”
云起几乎从yi陷进这局里便处处被动,此刻道:“皇孙真让你来杀我”
铁铉不答端起那杯,仰脖喝了,潇洒地yi亮杯底。
铁铉要同归于尽,云起再无侥幸心理,茫然地喝下了桂花酒,酒味苦涩。
铁铉道:“还有何话想对皇上说”
云起反而不再挣扎,静静坐着,良久后道:“告诉他,这辈子跟了他,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云起疲惫地闭上双眼,腹痛如绞,倒了下去。
铁铉伏在桌前半晌,片刻后挣扎着起身,云起眼睛睁开yi条缝,看着铁铉挣到门口,从怀中掏出yi个小药包,朝嘴里灌了好些药粉,方踉踉跄跄逃出了军帐。
云起心想:铁铉,我。
午门外,烈日高照,四处俱是漆黑的木炭,破败的砖瓦。
拓跋锋几是赤 裸全身,只穿yi条短短的薄裤,趴在午门前的yi张条凳上。
沾了盐水的皮鞭狠狠抽在他健壮的背脊上,每yi鞭下去,俱抽得他皮开肉绽。
“啪”
蒋瓛大吼道:“皇上寝宫走水,皇宫烧得厉害,你人在何处”
“你身为锦衣卫正使,后知后觉不去救皇上皇太子去了何处”
拓跋锋咬牙忍着,胯 间那条短裤已被血水浸成紫红色,全身鲜血淋漓,更沿着长脚滴下地来,在午门外染了yi大滩。
寿春公主看得心酸难耐,转身离去。
“你怕大火给我晕倒在御花园”蒋瓛歇斯底里地大骂道:“你这个废物”
“废物”
“他是来救我”十三岁的云起小声道:“走水的时候,师哥是来救我”
小云起大叫道:“别打了他是”yi句话未完,却被苏婉容胆战心惊地紧紧捂住了嘴。
上百名午门卫亲眼看着拓跋锋挨打,这顿鞭子真是抽得他们心花怒放。
外加蒋瓛不住嘴的“废物”,更为拓跋锋的侍卫生涯加上了浓墨重彩的yi笔。
“你这野狗皇上有危险你躲了去何处”蒋瓛的怒吼声回荡在午门上空。
“别打了”小云起大哭道:“别”
“摔”蒋瓛喝道。
四名锦衣卫架起拓跋锋,狠狠朝地上yi摔,拓跋锋吐出yi口鲜血,昏死过去。
房内,药炉传出刺鼻的气味。
小云起呜呜地哭着,转身去斟药,那手不住发抖,更将伤药泼了些许在拓跋锋身上。
“还痛么”小云起哭着问:“师哥,你别死”
拓跋锋疲惫地拉着云起的手,道:“谁都能死,你不能死”
“让他们去死你不能死”
yi声沉闷的雷响将云起从那遥远的回忆中惊醒过来。
“不能死。”
帐内空无yi人,铁铉不知去了何处,又yi声巨响,云起勉力探手,到桌上乱摸乱抓,碰翻了墨砚,墨水洒了yi身,继而摸到yi支羊毫笔。
云起将那笔喉咙中,猛地俯身大呕,吐得yi阵翻江倒海,更有yi滩血。
第三声惊天动地的霹雳,震得桌椅格格作响。
什么季节了还打雷云起倏然回复意识,想起营外埋设的炸药。
糟了朵颜三卫来袭营了云起又哇的yi声吐了满桌,肚中剧痛渐弱,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营帐。
帐外空无yi人,想是都被李景隆与铁铉调走了,云起艰难地跑到营门口,藏身于暗处,片刻后yi队步兵匆匆路过。
云起扬手,甩出蝉翼刀,杀了队伍末尾yi人,将他拖到柴垛后,换上普通士兵的服饰,茫然地跑出了营帐,朝埋了炸药的地方跑去。
拓跋锋得了朱棣命令,率领朵颜三卫前来袭营。
那时间恰是正午,前锋队伍甫yi进入雷区,便触动了好几处大爆炸。
拓跋锋先是yi愕,继而吼道:“别乱都原地站着,别动”
朵颜军极有军事素质,yi阵马蚤乱后齐齐安静下来,后阵开始有条不紊地撤出。
然而铁铉早已安排好,岂容你逃跑不到片刻,后方又从树林内涌出手执强弩的南军射手,更推出数门神武大炮,朝着三万朵颜军狂轰滥炸。
拓跋锋吼道:“朝阵中走弟兄们跟着我”
朱棣的嘱咐依旧在耳,不可白送了朵颜三卫的性命,拓跋锋断然无法下达让部下前去踩雷,自己跟着走的命令。
李景隆大喜道:“这次再冲过来,只怕朵颜三卫要耗掉八成。铁大人高招”
铁铉虽吃了解药,却仍旧虚弱,疲惫点头道:“此计设下,敌方主帅只能派士兵去触陷阱,塞外人俱重同生死,共荣辱之约,对汉人弃卒保车之计极是反感,如此yi来,定会分崩离析,士气低落。稍后便成了瓮中之鳖,且备齐兵马,少顷围剿必胜。”
李景隆却道:“不妨,先等炸死几个,再派人劝降。”
腹背受敌,拓跋锋却是丝毫不乱,大喊道:“你们都下马”
yi言出,众兵士纷纷下马,朵颜部威名在外,从未受过yi败,然而都知今日到了生死关头,激发了死战之意,眼见南军派人前来劝降,被拓跋锋当场yi箭射死,各个爆出决死的大喊。
拓跋锋吼道:“放马踩陷阱我们跟着冲过去”
说毕骑兵们纷纷以手中刀剑刺了马股,上万骏马仰声嘶鸣,冲进雷阵
拓跋锋却仍旧骑在马上,抽出绣春刀,刀刃折射着锋锐的阳光,壮烈大吼道:“云起”
绵延百里的旷野上登时发生了天崩地裂的大爆炸。
铁铉为有备无患,埋设的炸药极多,冲不到半里,马匹便已尽数损耗完,拓跋锋yi腔血气,只认朱棣的吩咐,竟是自己冲近前去触雷。
轰的yi声巨响,拓跋锋被炸得飞出三丈外,坐骑血肉横飞。
拓跋锋跌跌撞撞起来,四处俱是爆炸,朵颜三卫见主帅以身赴死,再不顾自己性命,yi齐发愤高喊,徒步冲了过来。
拓跋锋yi身钢铁战甲上满是鲜血,走不到几步,又是轰的yi炸。
这下直接炸中了他的身躯,纵有盔甲铁靴护体,却仍被炸得鲜血狂喷,摔出甚远。
拓跋锋的披风在烈火中燃烧起来,胸甲在巨大的冲力下炸得变了形,落地时恰巧背着另yi处雷点,再次引发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熊熊烈火烧尽济南城外旷野。
“师哥”
拓跋锋真气流转,护住筋脉,挣扎着起身,拔刀要再次前冲,火舌却将他无情地卷了进去。
“师哥”云起虚弱地喊道,早间埋设地雷时他只看了片刻,却将炸药点尽数记住,此时冲进阵内,堪堪抓住yi人,道:“你们跟着我走”
火焰席卷了拓跋锋全身,盔甲炙得滚烫,拓跋锋艰难地解下铁甲,抛在地上,赤着胸膛要继续前近,锁骨处却是yi阵灼烧的疼痛。
火舌攀上了他的肌肤,将颈上红绳烧断,yi个黄色的小布包落下地去,无声无息地在火焰里化成灰烬。
临别时云起亲手所赠的明黄道符被烧得展开,变形,化灰,继而飞散。
yi道霹雳横跨他地,飓风肆虐了平原,卷起烈火朝着南军大营冲去。
霎时间飞沙走石,李景隆惊慌大喊道:“怎么回事”
“天降异异兆”铁铉被吹得连连后退。
那时间竟是刮起了铺天盖地的狂风,将南军的营帐吹得四处乱飞,军旗倾倒,旗杆断折,在风中朝济南飞去。
yi切都在须臾之中,甚至来不及让铁铉安排后招,天色便已变得全黑,无数乌云密密麻麻地遮住了天空,雷霆乱串,狂风肆虐。
十yi月,暴雨倾盆,天地间尽是白花花的水,yi瞬间淋了下来。
烈火平息,拓跋锋站在大雨里,辨出远方的那人。
“云起”
“别过来”云起大喊道,忽地意识道yi事,炸药失效了。
残军终于在狂风中集合,乌黑的天幕下,唯有“徐”字大旗在猎猎飞扬。
铁铉当机立断,南军顶着大风倾巢杀出,云起与拓跋锋汇合,来不及再说什么。二人同乘yi骑,在乱军中仓皇奔逃。
喊杀声再起,远处挑起了“朱”字大旗,朱权来了。
“抱紧了”拓跋锋奋然命令道。
“我才让三保去通报”云起在拓跋锋身后大喊道。
拓跋锋道:“师哥的错太急了”
那时间两军近五万人撞在了yi处,天上是暴雨雷霆横飞,地面尸横遍野,持“徐”字大旗的旗兵朝着朱权冲去,两杆大旗汇于yi处,朱权再次接管朵颜三卫,发动了数万人的冲锋,成千三万的悍勇骑士于高处yi同冲杀下来。
战局再次逆转,南军再败,乱军如潮,拓跋锋试着几次要回己阵,却被夹在败兵中无法过去。
拓跋锋只得换了个方向冲出战阵,回头yi看,发现又有yi支队伍离了前线,朝自己二人追来。
“铁”拓跋锋认出大旗。
云起道:“快走那是铁铉的追兵他见我逃了出来不甘心”
拓跋锋yi面纵马飞奔,二人离开朱权军尚远,此刻回头定会被抓住,只得漫无目的地朝北方仓皇逃跑。
拓跋锋yi路颠簸,嘴上仍不忘问道:“你和铁铉有甚勾搭”
云起到得此刻,方得了片刻安心,抱着拓跋锋健壮的腰紧紧不放,他强健的背脊比以前任yi个时候都安全得多。
“他听了允炆的吩咐赐给我yi杯毒酒。”云起用完最后yi点力气,声音渐渐虚弱下去。
他俯在拓跋锋的背上,闭上了双眼。
逃亡之旅
由朱棣亲自率领的北军,与铁铉率领的南军第yi次正面交锋yi触即退,朵颜三卫折损近百人,陷身火药阵内,尸骨无存。
yi场狂风暴雨成了最大的助力,朱棣要趁势攻城,铁铉却当机立断,将大军yi举撤入济南。
外有磐石般的城墙,内有二十万朝廷兵马守城,济南城几乎成了不可攻陷的要塞。
但朱棣的性子不同于寻常将领,盛庸,铁铉,李景隆耗得起,他耗不起。当天下午,朱棣调集了全军的神武大炮,对着济南城yi通猛轰滥炸。
“你把弹药都耗在此处,来日攻打应天府时怎办”
炮声震耳欲聋,朱权几乎是贴着朱棣的耳朵在喊。
“四哥围城之计方是上策”
朱棣右手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在震天炮声中眼望济南,无数炮弹从己阵飞出,轰在墙头,炸出漆黑的硝烟痕迹。
后阵炮兵仓皇来报,朱权听了,又转而朝朱棣吼道:“炮口太热了不能再强攻了”
朱棣冷冷道:“不能给盛庸时间修城。”
“火炮会炸的”朱权勃然大怒,揪着朱棣的衣领大喊道:“四哥听我yi言”
“城里还有李景隆的二十万兵,你就算把城墙轰塌也没用万yi展开平原战,争取到的时间也足够把城墙修完”
正说话间,己方后阵发生了yi阵连环爆炸,炮口过热,填充火药时终于达到了极限,数门神武大炮yi并爆炸,摧去小片营地。
朱棣yi把卡着朱权的脖颈,将他按在身旁树上,吼道:“闭嘴今日老子就是要将李景隆拖出来凌迟有这时间啰嗦不如回去想办法袭城滚”
朱权未料今日朱棣浑然不似以往的作战风格,又急又怒,当即袖子yi拂,悻悻离去。
拓跋锋失踪,己方损失了yi名得力战将,要派人趁夜入城偷袭亦没了办法,外加云起生死不明,无法向徐雯交代,朱棣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眼看济南城墙yi点点垮塌,城楼高处更是破瓦,碎砖横飞,朱棣估计再连续炮轰两个时辰便可将城墙轰破,然而己方火炮已到了极限,不能再不冷却,遂吩咐下去,全军暂休,等待迎接城破后的平原会战。
“朱权呢”朱棣等了许久,不见朱权前来。
属下来报,宁王三刻前离了营地,率领两百名亲卫朝西面去了。
“那的。”朱棣咬牙切齿道:“又去何处”
炮营休整完毕,朱棣再顾不得朱权,匆匆接了朵颜军权,将大军排布于济南城外,朗声道:“铁铉可在如今你济南城危在旦夕,速速降了本王爷,便饶你全城百姓性命”
那城楼上现出yi人身影,正是铁铉。
以朱允炆为代表的朝廷军,与以朱棣为代表的北平叛军,终于有了第yi次正面交谈的机会。
朱权去了yi上午,此刻终于回来了,恰巧赶上两军对阵的场面。
朱棣不问朱权去了何处,朱权也不吭声,只问道:“你要招降”
朱棣眯着眼打量远处立于城楼上的铁铉,缓缓点了点头。
“我来。”朱权捋袖子道。
“不用,王爷来。”
“我来我来,铁铉出了名的刻薄,你吵架不是他对手”
“我来”朱棣怒道,伸手又要卡朱权脖子。
朱权只得让道:“王兄请”
铁铉朗声道:“燕王身为藩将,手握重兵,不服朝廷辖制,反兴兵作乱,祸起萧墙,置我大明于水火之中,如今还有何面目来见”
朱棣冷笑道:“朝有j佞”说着朝北拱手道:“本王爷乃是奉了太祖皇帝遗命,发兵靖难,朝中佞臣yi日不除,本王便没有收兵的道理。”
两军静了片刻,那招降不过是几句场面话,朱棣自不抱太大希望,然而铁铉却沉默不语,少顷见其颀长身影立于城楼高处,衣袂在风中飘扬,随手取下背上yi物,正是把半人高的长弓。
铁铉当着数十万人的面遥遥拉开了长弓,朱棣身周亲兵大惊失色,两军相聚近四百步遥,铁铉要做甚
只见弓如满月,箭如飞星,噌yi声那长箭离了城楼,携着万钧强弩之力朝北军飞来继而钉在朱棣车辕上,箭尾缚着yi张纸条。
铁铉朗声道:“是非曲直,自有后人评说,尽忠报国,唯肝脑涂地,济南全城宁死不降”说毕跃下城楼,不见身影。
手下取了那箭上信条,呈予朱棣,正是:周公辅成王论。
朱棣埋头看信,脸色阴晴不定,朱权便笑道:“那小子唇舌工夫向来厉害。”
朱棣念道:“周公见召公兄弟,这个字怎么念”
朱权讪讪道:“奭,召公奭。”
朱棣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说着将那信揉成yi团扔了,吼道:“不降算了大炮轰爆他的,开炮”
朱权哭笑不得,心想真是白瞎了铁铉满腹才学,做学问做到狗身上。
那时间千炮并发,如神雷贯天,济南城城墙再受不住连番炮击,终于渐渐坍塌下去,不到片刻,城墙高处架起yi面“朱”字大旗,竟是又有对策。
朱棣不管不顾,只下令猛轰,待得铁铉亲手挑着yi物,再次走上城门,上千门神武大炮竟是yi并哑了。
朱权捧腹大笑,朱棣却是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铁铉手中挑着那物,竟是朱元璋的神主牌
“燕王乃是奉太祖遗命前来”铁铉声传遍野。
朱棣登时不敢再轰,传令停了炮,举棋不定。
大炮yi停,铁铉身后又举起数人牌位,自朱元璋之父朱七yi,至马皇后,已薨太子朱标等人,yi家人神主牌摇摇晃晃,霎是热闹。
朱权已笑岔了气,道:“四哥,你再开不得炮,否则定要受尽天下万民唾骂”
朱棣仿佛被隔得老远扇了个耳光,眼见济南城告破在际,铁铉来了这yi招,真可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终于遇上个比自己还流氓的了。
朱权笑够后方正色道:“不妨,我方才想到另yi计,三日内济南可破。”
朱棣这才想起日间朱权不告而别,问道:“你早上去哪儿了”
朱权早间离去,却是沿路寻上黄河支流,在堤坝处埋下无数火药,并派亲兵严密看守,只待朱棣这处久攻不下,弹药耗尽便炸堤淹城。
朱棣略yi沉吟,道:“这法子只能吓人用,不能真的引水倒灌济南城,否则就算老子当上皇帝,死了这许多百姓,皇位也坐不安稳,来日定会被史官们骂到臭头。”
朱权微笑道:“随你,自己看着办。”
朱棣沉思良久,吩咐道:“这样,先放水淹yi次济南城,再把堤坝封上,不可尽数炸开。”
十yi月,秋风萧瑟,大明湖畔。
拓跋锋yi手捧着云起下巴,让他俯在自己膝上,手指推拿其后背要岤,云起哇地yi声吐出yi口腥血。
拓跋锋把云起放在地上,去取了行军时缚在马背上的木碗来,到湖边舀了满满yi碗泥水,撬开云起的嘴灌下。继而再次在他背上yi路按下去,云起又吐得酣畅淋漓。
如此反复几次,直到云起什么也吐不出来了,拓跋锋方静静地看着他,眼眶里满是泪水。
“好点了么”拓跋锋的声音带着yi丝颤抖。
云起筋疲力尽地埋头在拓跋锋身上,昏了过去。
拓跋锋yi手握着云起的腕,将他小心地抱起,放在马上,yi手搭在云起背上,另yi手牵着马,缓慢地走着。
大明湖水位涨得难以置信地高,拓跋锋yi身血污与泥泞,在水线上yi脚深yi脚浅地走过,目光涣散,嘴里哼着歌。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
云起疲惫的声音续道:“把yi块泥,捻yi个你,塑yi个我”
“还记得师娘唱的曲儿。”
“嗯。”
拓跋锋脚下不停,盲目地走着,呆呆问道:“好点了”
云起含糊答了,拓跋锋大手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令云起想起小时候,徐雯哄他入睡时的抚摸。
“什么时候了”云起艰难地直起身子,道:“湖水咋涨这般高”
破败的荷叶浮在水面上,随着冷风yi漾yi漾,飘向桂花树的树干,水直过马膝,拓跋锋涉水哗啦哗啦地走进树林,茫然道:“师哥没用。”
云起扑哧yi声笑了出来,道:“有吃的么饿死了。”
拓跋锋摸摸自己肚子:“没有,火折子湿了,生不起火,寻几只青蛙生吃”
云起险些又吐了,忙道:“算了,当我没问过。”
拓跋锋耳朵动了动,警觉地听到了点声音,道:“在这里等着。”
拨开树枝,yi汪茫茫水面上,立着yi处楼阁。
楼阁中丝乐传来,笛声悠悠地沿着水面荡开,拓跋锋攀在枝杈上眺望片刻,无声无息地入水,朝亭子泅了过去。
楼内显是设宴,四周划开五六条小船,船上俱有亲兵把守。楼上,楼下分为两间,下间有教坊女子吹笛,上间则是数名官员设宴饮酒。
拓跋锋地在看守死角处钻出水来,抹了把脸,yi个闪身躲进屏风后。
吹笛女子险些便要尖叫出声,拓跋锋迅速将其嘴捂住,继而缓缓放开。
拓跋锋微笑道:“春江花月夜,谱子上有yi处错了。”说着两手环过那乐娘粉颈,修长指头于乐谱上yi点,拉着她纤手按在笛孔上。
“姑娘请继续。”
乐娘脸泛微红,见这俊朗男子没有恶意,便继续吹起长笛。
拓跋锋抬头,轻轻yi跃,攀着横梁,将身子贴在天花板上,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李景隆唏嘘:“铁大人好本事只可惜被那j贼逃得命去。来来,敬大人yi杯。”
铁铉答道:“不得已而为之。”
拓跋锋蹙眉,心想莫非朱棣也被算计了
另yi苍老声音道:“铁大人为保我全城军民性命,率众诈降献城,此事但凡换个聪明人俱不能相信,朱棣狂妄自大,来日定将落败。”
铁铉放下酒杯,答道:“不。”
“朱棣愿意屏退手下,仅带五十亲卫进城受降,并非狂妄,而是信我所言。他认为铁铉是个读书人,不会行诈降这等下三滥之举。今日之事,若换了李大人投降,朱棣是断然不会相信,也不会进城的,因为若李元帅降敌,城中还有我与盛大人,作不得数。”
拓跋锋明白了,席间便仅铁铉,李景隆,盛庸三人,铁铉诈降诱朱棣进城,又以毒辣计谋算之,然而朱棣福大命大,还是逃了。
李景隆被不冷不热刺了句,怀恨道:“先前便说过,放千钧大石在城门上累赘得很,不如用弓箭射敌来的快。铁大人仍是失算了。”
铁铉淡淡道:“智者千虑,必有yi失,所幸此次济南之围已解,下次再来,多半得拖到明年开春时了。”
拓跋锋眉毛yi跳,朱棣打济南打不下来,回去了
盛庸见铁铉马屁不受,软硬不吃,忙打呵呵道:“那位徐监军”
铁铉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心头yi动,揶揄道:“人是李元帅要杀的,折子也是李元帅要递的,杀不掉,来日还请元帅多担待着了。”
李景隆打了个寒颤,想起徐云起居然没被算计死,万yi过几日哭爹叫娘地跑回南京告御状,自己可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朱允炆派铁铉前来时,本交代的是将云起押回京师,再作打算,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铁铉又将此事推得yi干二净,要如何交代
盛庸插嘴道:“哎,大家都是为朝中效力,来日定将尽心竭力,除了那祸害,按老夫说,不如今日歃血为约,誓死守住这济南城,日后大军得胜,圣上问起,yi同担了干系,也就是了。”
铁铉喝了口酒,淡淡道:“既是盛老有言,自将遵命。”说毕取来桌边银刀,划了手臂,滴入酒中,李景隆却是冷笑不动,显是又想到了争功邀赏之事。
李景隆道:“罢了,本将yi人做事yi人担,徐云起确是”yi句话未完,竟突了眼睛,张着嘴,半天说不出“我”字来。
李景隆发着抖,手臂朝胸前回摸,铁铉眉毛yi扬,吩咐道:“盛老请后退些许。”说着端着酒站起,将盛庸挡在身后。
盛庸只觉事情不对,却不知发生何事,及至从矮案前站起后,方发现李景隆胸口透出yi截雪亮的刀刃。
楼下乐娘吹曲子吹得婉转入神,只觉脖颈处温热,探手摸去。
绣春刀锋刃微微yi转,喷了楼下乐娘满头血。
“杀人拉”女子大声尖叫,弃了乐器朝楼外逃去。yi声起,另yi声落,轰的yi声二楼木板被yi拳击出个洞
拓跋锋轻身跃出,抽了绣春刀潇洒yi甩,血如雨落,溅于铁铉杯中。
宝刀归鞘,李景隆尸身软倒,垂进洞内,砰的yi声摔下楼去。
铁铉淡淡yi笑,反手与盛庸碰了酒杯,仰脖喝干,掷杯道:“拓跋锋”
拓跋锋正眼也不看铁铉,目光投向酒案。
铁铉眼角余光瞥向挂在墙上的yi把长弓,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
剑拔弩张的气氛令空气近乎凝固。
二cyi。
拓跋锋动手了开始收拾桌上酒菜
“”
铁铉愣在当场。
拓跋锋以无比娴熟的手法解下上衣,抛在地上,继而于短短瞬间辨认出桌上哪些是肉,哪些是菜,选择性地取了烤鹌鹑,八宝鸭,银丝卷,鸳鸯五珍烩,四套宝。而对红嘴绿鹦哥,小葱拌豆腐等云起不爱吃的菜肴视若无睹。
只见杯盘疾影,碗筷交错,电光火石的瞬间拓跋锋已将战袍打了个结,朝背上yi甩,负好,战靴将案几yi蹬,脚尖挑起个咕噜噜转的海碗,稳稳当当扣在脑袋上。
拓跋锋yi手将海碗朝上推起些许,露出双眼,蔑视地打量着铁铉,冷冷道:“铁铉后会有期。”
继而转身朝楼下yi跃,跑了。
“来人有刺客”铁铉几乎是抓狂地喊出了这句话。
“呼哧,呼哧”
“追”铁铉大嚷道。
潜心修炼多年,铁大人终于在这yi刻破了工。
拓跋锋半身浸在水里,左扭又扭,矫健地避开身后飞箭,yi手按着脑袋上那海碗,上了岸,夹着尾巴朝密林内仓皇逃去。
“哈哈哈”云起捧腹大笑:“你脑袋上那玩意儿是什么”
拓跋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将包袱朝马背上yi甩,翻身上马,长脚险些将云起扫下马去。
“快走我杀了李景隆”
云起先是yi愕,转头望去,见到密林外的yi双眼。
数名亲卫划着小船,于大明湖上轻飘飘打了个旋,铁铉站在船头,那旋力将其带得面朝密林内的二人。
箭上弦,弓被拉至yi轮满月。
铁铉凝神,与云起对视。
云起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扬手,袖子yi抖。
利箭“嗡”的yi声离弦,准之又准地朝拓跋锋后背飞去
蝉翼刀闪着雪亮白光迎上。
那yi箭的劲风激得沿途桂树yi颤,无数桂花离了枝头飘来。
漫天花雨中,冰蚕丝缠上了木箭。
拓跋锋吼道:“驾”
冲力yi扯,蝉翼刀回转,将那木箭切割成碎屑,云起笑着喊道:“铁大人待我回去告御状,定诛你九族”
战马大声嘶鸣,离了密林,朝北方狂奔而去。
铁铉再架yi箭,奈何已寻不见二人踪迹,只得叹了口气,吩咐道:“发通缉令,沿途封锁上北平的道路,别被他俩跑了。”
“孤军无援,徐云起,拓跋锋,这次再抓不住你,我铁铉纵是被诛九族又有何妨”铁铉阴冷地笑道。
拓跋锋亡命飞奔,本想带着云起,尽快与北军大部队汇合,然而山东以北方圆千里,却寻不到朱棣的半点足迹。
近十万北军竟是yi夜间失踪了般。
南军领地上哨所则严加盘查,拓跋锋无奈只得调转马头,奔向西北。
云起倒也不介意,俯在拓跋锋背后颠来颠去,睡睡醒醒,直至拓跋锋终于寻得喘气时机,确认摆脱了铁铉派出的追兵,方疲劳地寻到偏僻处歇息片刻。
拓跋锋把马牵到yi处树下,倒头便睡,近两天两夜没合过眼,又全身带伤,实在是累得很了。
云起却已睡了个足,见拓跋锋挺尸般地躺着,yi动不动,无聊得紧,肚子又饿,遂趴到其身旁调戏道:“师哥不疼我了”
“疼。”拓跋锋迷糊道,把云起抱在肩旁拍了拍,哄小孩似地说:“师哥歇会儿,不成了。”
月色如水,人疲马乏,云起从不断咀嚼的马儿嘴里扯了根草,去戳拓跋锋,拓跋锋打了个喷嚏,果真睡着了。
云起肚子饿得咕咕作响,拣来海碗,在那包袱里翻选,见都是自己爱吃的,不由得心情大好,装了yi碗便吃了起来。
“连碗筷都没忘收拾这傻子。”云起情不自禁笑道。
此处正是德c宁两州交界,接近朱权地盘,再朝西北走,便是朝廷逐犯yi类的流放之地,云起小时候听蒋瓛说过,塞外风沙茫茫,冬天严寒,夏日酷暑,被流放的罪犯通常都活不了几年,官宦之家子女更易早夭。
云起吃着烤鹌鹑,十分满意,脑袋又东张西望,只坐不住,见大路对面有间农舍,牛棚里养了只牛,院子里又有口井,遂yi拍外衣,起身。
这yi起身,拓跋锋登时惊醒,紧紧抓着云起的手,峻声道:
“你去哪儿”
云起反被吓了yi跳,讪讪道:“菜太咸了,去讨点水喝。”
拓跋锋吁了口气,揉了揉额头,显是头疼难受,屈起yi脚勉力站起:“我去,你别乱走。”
“那儿有头牛,要牛奶喝。”云起很明显是在无理取闹。
“哦。”拓跋锋应了,蹑手蹑足翻进农舍栅栏内,云起道:“用的着么你敲门就是”
拓跋锋“嘘”了下,小声道:“危险。”
拓跋锋靠近牛棚,牛闭着眼,悠哉游哉嚼着干草,拓跋锋于是把空碗放在地上,蹲了下去,伸手到牛腹下去挤奶。
摸了个空。
拓跋锋朝侧里挪了些许,摸到了,用力yi挤。
“哞”那牛瞬间停了咀嚼,双眼yi睁。
拓跋锋漠然道:“你是公的”
“云起快上马”
说时迟那时快,那牛勃然大怒,转身yi角挑破了棚栏,拓跋锋拔腿就跑,吓得朝云起飞奔而来。
“”
云起还没明白发生过什么事,拓跋锋已被牛追得疲于奔命,好容易冲到树边,拎小鸡yi般抓着云起上马。
“哞”
“驾”
“怎么回事”
“快走啊驾”
马缰还绑在树上,拓跋锋忘了。
“什么人”
“偷牛贼”
连番叫喊已惊动了农舍主人,那时间屋内匆匆有名农妇奔出,抡了屋前锄头便尖叫道:“当家的有偷牛贼”
“我们不是哇啊”云起仓皇大叫。马匹受了惊吓,不住猛挣,将云起与拓跋锋甩了下马,摔成yi团。
战马瞬间挣断了缰绳,飞也似地逃了。
这下好了,云起甫yi起身,便又被冲过来的牛吓得大叫,拓跋锋忙抱着云起让他上树,好yi番忙乱中,云起赫然听到yi个熟悉无比的声音。
“你他妈的吃了豹子胆了敢来我家”
“张勤”云起讶道。
屋内又奔出yi名农夫,手持镰刀,将女人护在身后,此时听声音便愕然道:“云哥儿还有头儿你们怎到这处来了”
农妇躲到张勤身后,张勤急急忙忙出来,赤着脚,穿着过膝的麻裤,上前牵开牛,难以置信地看着云起与拓跋锋。
卷三 呼风唤雨符 终
卷四 玉扳指
征夫浊泪
浊酒yi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范仲淹
张勤躬偻着去点了油灯,豆大的黄火将微弱的光投在他的头发上。
yi别数年,二十余岁的小伙子,竟是长出了零星白发,云起怔怔地看着张勤未老先衰的模样,yi时间说不出话来。
耗子吱吱叫,从蓝沫脚边窜过去,蓝沫低声骂了句,操起墙角的木棍敲打数下,将它打得逃进了墙角的小洞里。
拓跋锋目光游移,四处扫视,屋顶角落还开了个洞,拓跋锋歪着脑袋张望,见到天边yi颗闪亮的星。
蓝沫搬了个小木凳,推门出院,坐在井栏旁,手里织着毛线。
张勤取来两个瓦碗,放在油腻的桌上,提起壶,往里注了点清水,云起借着油灯,看到水面泛着yi层油花。
拓跋锋道:“你不是渴了么”
云起忙摇手道:“我又不渴了。”
拓跋锋喝了水,云起只得跟着喝,水里yi股泥沙味,参杂着馊油,令他又想吐了。
“还没孩子呢”云起微笑着问道。
张勤笑答道:“没,我爹生前倒是想要个白胖小子。”
云起静了下来,而后道:“张老逝世了”
拓跋锋“嗯”了yi声,把碗放在桌上:“听说你娘过得挺好,回老家山西了。”
张勤点了点头,云起眼角余光瞥见墙角的空米缸,叹了口气:
“这些年,过得还对付罢。”
张勤苦笑道:“也就这样了,那天走得匆忙,忘谢你们救命之恩”说着便要跪下给拓跋锋云起磕头。
“哎别”云起忙扶起张勤,怒道:“自家兄弟,说这什么话呢。”
云起简单解释两人目前的处境,张勤心不在焉地听了,而后道:“明儿是十五,我把牛牵去集上,换匹马来给你俩。”
“我这有钱,买就是”云起正要掏钱,拓跋锋yi手将云起按住。
院内传来蓝沫的讥讽:“泥菩萨过江,自个还吃不饱”
“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张勤勃然大怒道。
云起抚额不忍听,只想撒袖子走人。
拓跋锋却拉住张勤,认真道:“别这样,媳妇的话要听,她是为你好。”
张勤重重出了口气,道:“听她的她就是在放屁”
张勤又朝院内吼道:“不想过就趁早滚别他妈跟着老子,委屈了你”
云起那恻隐之情几乎要化作眼泪流了下来,任谁也想不到,当初传遍京城,私奔的这对金童玉女,竟是过成了糟糠泼赖。
那家徒四壁的生活,夫妻间脸红脖子粗的争吵,颇令云起有种绝望的陌生。
这就是当年意气风发,锦衣华服的勤哥儿
张勤那脸已再不复英武的模样,长年塞外艰苦劳作,yi日三餐的压迫,已令他皮肤粗糙,变得如同小老头般,更微微躬着背脊,想是常被蓝沫训的结果。
云起忽然对今夜的重逢有种说不出的后悔。
张勤收拾了床铺,埋头道:“云哥儿和头儿并个铺,先歇着,明天我去买马。”
云起忍不住道:“你睡哪”
张勤讪讪道:“后院还有间房,我睡那地,别理她,让她坐着去。”
“这怎么行”云起与拓跋锋同时怒道。
云起拦着张勤,拓跋锋又朝院内道:“弟妹,对不住了,叨扰他晚,明天赶早就走。”
蓝沫不答,云起低声道:“兄弟,你存心让老子睡不安稳呢。我俩睡后院,走,带路。”
张勤见云起坚持,只得将二人带到后院,那处却是间柴房,张勤又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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