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没在云层中。
“这是什么山”云起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再次背起拓跋锋,踉踉跄跄朝登山台阶上爬去。
他用腰带把自己和拓跋锋紧紧绑在yi处,开始登山。
“师哥不会死的,好死不如赖活着。”云起不住念道:“师哥,撑住”
那台阶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另yi段通向天上,云起只是盲目地走着,双脚脱力,两眼昏黑时便伏在地上,以手不住摸索,攀爬上去。
不知爬了多久,云起摸到了石坊巨柱,倚着它咳出yi口血,逐渐软倒,与此同时,他终于听到了第yi个人的声音。
“什么人,胆敢擅闯本派禁地”
云起抬头,茫然道:“救救他”继而昏了过去。
意识模糊之前,他恍惚听到了惊讶的喊声。
“七星剑是祖师爷爷的七星剑怎会在他们手里”
石坊上以金粉刻着三个大字“天柱峰”。
你yi句,我yi句的争执声传入耳内。
yi个熟悉的声音道:“这人是朝廷鹰犬太师父不可救他当朝皇帝残忍暴虐,屠杀近万读书人,简直与秦皇坑儒无异。”
又有人道:“他背后的剑是七星沉木,祖师爷爷的,不可不救”
yi男人迟疑道:“只救那突厥人救yi个,弃yi个”
云起动了动干涸的嘴唇,闭着眼,虚弱道:“我是锦衣卫”
争吵声停了。
云起躺在榻上,断断续续道:“我徐云起虽是锦衣卫但从未妄杀无辜皇上有命,迫不得已我行事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天下百姓,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最后说话的那个男人沉吟片刻,缓缓道:“昔年徐达负着常遇春将军上山求医,已有先例,此事须由师尊定夺。”
云起听到了自己亲父的名字,不禁轻轻发抖,许久后道:“徐达是我爹。”
“掌教真人,不可听信此人胡言。”先出言那人焦急道:“此二人忘恩负义,又是朝廷通缉犯”
“通缉犯”云起终于想起了那声音的主人,挣扎着坐起身,被yi只手掌按回枕上。
掌教真人缓缓道:“你身中剧毒,毒性转入肝部,此时双眼失明,有性命之虞,不可妄动。”
云起问道:“请问真人如何称呼,我师哥呢”
掌教真人道:“贫道道号静虚,你背上山来那男子仅是外伤,本派灵药黑玉断续膏可治。”
云起松了口气,答:“不用管我的眼睛,等他外伤痊愈,便会带我下山去,静虚道长恩德,云起将铭记终生。”
静虚又问:“我武当六代弟子明冲,俗家姓张,请问徐大人可认得”
云起茫然道:“姓张”继而摇头道:“不认得。”
静虚淡淡道:“张勤,上前与徐大人谈谈。”
周遭安静无比,云起忽道:“我想起来了。”
“当年元人久攻武当山不下,对中原道教怀恨在心。”云起淡淡道:“建文帝在位时,西北出了yi桩大案子,北元人趁机派遣j细潜入边境,安排此j细卷入蓝玉案,遭到汉人所冤害”
“此案经由我手,那j细据说辗转曲折,托庇于武当派”
张勤勃然大怒道:“他在撒谎”
云起道:“我不认得你,但我知你原有yi妻,乃是蓝玉后人,你妻子呢”
张勤登时语塞。
静虚久居深山,不问世事,怎知云起这等j猾之辈精于算计,当即话中便带了yi丝怒气,质问道:“你有妻有子,何以欺瞒本座”
“把他关到后山柴房内。”静虚道:“待徐少侠康复后再查详情。”
云起听着张勤远去的大叫声。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
静虚显仍是拿不定主意,叹了口气,又道:“少侠既是徐家之后,与我武当派说不得又有yi层牵连,现请安心歇下,待我回禀师尊后再作打算。”
云起几句话搞掉了心腹大患,此刻也不好再要求什么,只得安心躺着。静虚便带着数名弟子转身离去。
解去危机,云起再支撑不住,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只觉耳旁有人说话,却听不仔细。
直至睡得筋酸骨乏,云起方感觉到yi个软软的东西在自己唇上蹭来蹭去。
“吃。”拓跋锋拿着个馒头,冷冷道。
“”
云起睁开眼,笑道:“真是铁打的,伤都好了”
拓跋锋道:“什么时候瞎的装多久了还装。”
云起讪讪道:“这不怕你难过么。”忽又听响亮的yi耳光,显是拓跋锋自掴了清脆yi巴掌。云起忙去拉拓跋锋的手,拓跋锋上床来,将云起抱在怀里,拿了个馒头只朝他嘴巴里塞,险些把云起噎着。
“等等咳。”云起道:“喝点水”
拓跋锋端来清水喂了几口,云起也是饿得狠了,便狼吞虎咽吃下馒头,出了口满足的气。
“在想什么”
云起答道:“想怎么陷害张勤。”
拓跋锋与云起都是笑了起来。
拓跋锋道:“他跑了。”
云起蹙眉道:“逃了”
拓跋锋点了点头,道:“师父在闭关,我醒了以后,听到他们说你瞎了,就要过来看你,他们好几个人来抓我”
“”
云起险些被呛着,失声道:“武当山上你也敢这么放肆”
拓跋锋得意地笑道:“他们太极拳,太极剑都没我耍得好。”
云起哭笑不得,未料拓跋锋刚上山,就与满山道士结了仇,拓跋锋又道:“他们摆那劳什子龟蛇大阵,几百人车轮着上,打不过,师父本来在闭关,听到动静就出来了。”
“啊”云起诧道:“你是说张老头那老道士”
“嗯。”拓跋锋认真道:“他是张真人,武当派创教教祖。”
云起万万未料张三丰的来头竟如此大,又道:“他不是云游四方的么怎么回到山上了”
拓跋锋沉默不答,只听房外张三丰朗声笑道:“落叶归根,武当山是老朽yi生所系。”
云起要下床行礼,拓跋锋却将他反手揽着,道:“师父来给你治眼睛。”
云起心内渐安,与张三丰寒暄几句,说的无非便是如今天下局势之事,张三丰yi面随口聊着,yi面听勺盘碰撞清响,想是调制治眼之药。
张三丰道:“人命天定,徐王妃yi生想必无甚遗憾,更对得起徐家将门之名,云起不必太难过。” 说着两指微微撑开云起眼睑,指尖运起柔力,将yi种奇异的植物汁液涂在云起眼睛上。
那汁水入眼清凉,受用无比,云起笑道:“倒是我那姐夫,时时念着她。”
张三丰笑道:“现先走yi步,总比来日燕王三妻四妾,红颜枉老的好,有的人仅能共甘苦,不能同富贵。自古帝王俱是如此,昔年上过两次武当山的朱重八,也是yi般。”
不到片刻,两眼间都被涂上药汁,拓跋锋为云起蒙上大感清凉舒畅,张三丰又喂给云起yi块植物根茎,道:“仔细咀嚼,将汁水都咽了。”
那物之苦更胜黄连百倍,只苦得云起五官扭曲,险些连黄胆水也呕了出来,云起鬼哭狼嚎道:“天啊这什么药,要杀了我了”
拓跋锋怒道:“说的什么话”已是抬手给了云起yi耳光。
张三丰大笑道:“不妨不妨,锋儿”
云起愣住了,张三丰又道:“此乃清肝灵药,切记不可吐了。” 说毕袍袖风拂过,张三丰已转身离去。
拓跋锋摸了摸刚被打过yi巴掌的云起的侧脸。
云起不干了,狠狠推开拓跋锋的手,骂道:“老子把你从安徽yi路背到武当山,你就这么对老子的”
拓跋锋沉默不答,把yi肚子火的云起按在榻上,亲个没完。
云起道:“又没说不吃,干什么打我唔”
云起不知张三丰云游四海,如今回到武当山,再次正式闭关,正有阳寿将尽之感。而武当派地处高山之巅,创教百余年间,颇有不少仙草灵药,张三丰得了yi株千年肉芝,可作延年益寿,解百病延阳元之用,门下弟子纷纷劝张三丰服下。
张三丰本想闭关数月,再决定是否服药,此时拓跋锋带着云起前来,张三丰终究心头不忍,将肉芝喂给了云起。
拓跋锋与武当派掌教俱不敢言,生怕云起心内愧疚。
数日后,张三丰再度闭关,不见外人,云起双眼渐复,蒙眼布却yi直未曾解下,拓跋锋牵着他在真武道观外四处行走,放风。
秋去冬来,武当山顶下完第yi场雪,洗剑池内结了层厚冰。
松涛似海,柏绿满山,清新空气扑面而来,武当派石碑上积了薄雪,碑底又有碎雪堆积,拓跋锋牵着云起的手,小心引他去摸字。
“武当凌云”
“武当凌云。”云起笑道:“谁的字,挺漂亮的。”
拓跋锋端详片刻,道:“不懂,师哥是粗人。”
武当派掌教正带着上百名七代弟子,站在观前练太极拳。
太极拳讲究以静制动,yi呼yi吸间与天地共生,以身融于自然,不着痕迹,圆融无缺,云起竟未察觉身边有yi群人在那处旁听他俩幽会,只以为真武道观前空无yi人,于是声音朗朗传出。
“下面有只大龟”拓跋锋拉着云起的手,将他小心地牵着,二人躬身去摸石碑下的龟。
云起摸到湿滑yi物,驼碑那龟眯着眼,蹭了蹭云起的手。
“妈呀”云起吓得魂飞魄散,瞬间yi跃三丈高,缩到拓跋锋怀里,大叫道:“怎么是活的”
拓跋锋横抱着云起,莞尔道:“听说有上百岁,和师父yi样老。”
“”
“你师父是乌龟。”
“不许乱说。”拓跋锋斥道,横抱着云起,转身道:“真武大帝左龟右蛇,这边有只蛇”
年轻道士们想笑又不敢笑,静虚嘴角不住抽搐,额角青筋暴突。
云起吓得险些尿了出来,忙大叫道:“蛇也活的吗别过去”
“这里有柱子”
“嗯,柱子。”云起像只小狗,被拓跋锋牵着走来走去,拓跋锋牵着云起,从静虚道长与上百名躬身练拳的武当弟子面前走过,云起还未发觉此处有许多人,忽道:
“师哥,我们以后怎办在山上过yi辈子么”
二人站在yi棵积满雪的松树下,拓跋锋yi手拍了拍松树,问道:“你说呢”
云起被树上的雪洒了满头,打了个喷嚏,拓跋锋哼哼道:“来,师哥疼你。” 说着伸手来抱,揽着云起的腰,便开始专心接吻。
那时间真武道观前,上百名道士尽数愣住,个个yi头黑线,看着拓跋锋与云起站在广场边接吻。
静虚终于按捺不住,猛咳几声。
云起霎时被口水呛着,忙不迭地挣开拓跋锋,涨红了脸,尴尬道:“掌教真人也在”
静虚道长沉声道:“海底针”
于是上百名武当弟子声音洪亮,齐齐颂道:“海底针”
“”
云起尴尬得无以复加,唯yi的念头就是跳崖自尽。
幸好这尴尬并未持续多久,山下便有yi道童慌张奔来,还在台阶上摔了yi跤。
“掌教真人”
静虚收了拳式,负手道:“何事”
“山下永乐帝率朝廷兵马前来拜山”
云起抽了口冷气,静虚淡淡道:“太师父早有安排,拓跋师叔请先到后山暂避。”
拓跋锋疑道:“朝廷怎么知道我们在武当山上的”
云起与拓跋锋心意相通,同时想到了yi个人逃下山的张勤。
yi代宗师
“妈八羔子的皇帝进你这山来还要解刀”
朱棣那极具个人标志的声音回荡在武当山上空。
登时真武道观后山响起张三丰洪亮的声音。
“妈八羔子的你老子当年上武当山也得解刀”
朱棣登时怂了,吩咐道:“郑和,把你的刀解了,放进那池子里。”
朱棣肿着yi张猪头脸,yi整龙袍,从怀中摸出yi物,随手yi抛。
蝉翼刀“叮”的轻响,在冰面上弹跳,继而无声无息地没入冰面,嵌了进去,继而沉入池底。
朱棣嘿嘿yi笑,挽了袖子,吩咐道:“你们在这等着。”
仅带着随身小厮yi人,永乐帝便踏进了山门。
“张道长,yi别经年,别来无恙呐无恙”朱棣得意洋洋地笑道,挽了袖子,四处张望。
张三丰拱手,yi笑道:“燕王里边请。”
朱棣听到“燕王”二字,不禁色变,脸色便沉了下来。
张三丰头戴莲花冠,身披明黄八卦袍,作地仙打扮,将朱棣让进真武大殿内,yi路缓行,两侧武当弟子林立,齐齐躬身。
朱棣纵是人间天子,站在真武大帝像前亦不得不肃然起敬。何况皇权天授,痞子王爷登位本就不正,眼望真武左旋龟,右腾蛇的庄严神相,更觉心中惴惴。
张三丰让了座,又道:“清云,清风,给王爷上茶。”
两名道童端了木案来,架在朱棣与张三丰面前,朱棣抽了口冷气,什么清云清风,yi个明明就是当朝国舅爷徐云起另yi个更是殴打皇帝的钦犯拓跋锋
云起面前蒙着黑布条,白皙的脸上多了那布巾更显孱弱与清秀,朱棣冷冷道:“张道长这唱的是哪yi处”
无人应答,云起嘴角略勾,躬身接过拓跋锋递来铜壶,朝杯内倒茶,瞎子瞄不准,热水溅了满桌,拓跋锋“嘘”了声,伸指头把壶嘴拨过去点,二人配合倒了茶水。
拓跋锋又道:“这边来。”抬手提了提云起衣领,牵着他走到张三丰身后,站定。
张三丰呵呵yi笑,以道袍袖子揩了木案,又道:“王爷请。”
朱棣几乎就要发作,然而殿前上百武当弟子,张三丰这老妖怪武功又不知到了何等层次,只知这世上与他动过手的人早已死得干干净净,真正只有“深不可测”四字方能形容。
朱棣忍气吞声,端起茶,沉吟片刻,而后道:“武当云雾。”
张三丰莞尔道:“正是,前前后后上百年,武当山顶,竟是有四位皇帝喝过老道这云雾茶,生而为人,在世上走yi遭,得见四朝天子,也算是了了yi桩心愿。”
朱棣神色yi动,目光扫过云起拓跋锋,而后冷冷道:“不知张真人所见天子,是哪四位”
张三丰唏嘘道:“第yi位是元惠宗,至正二十七年,图干贴木儿三次率军强攻武当山,率领元军五万,于真武大殿前三进三出,贫道昔年年轻气盛,本在钟南山全真教与道友论武,武当遣人传书,只得星夜兼程回山。”
“真武大殿前图干帖木儿与贫道对坐饮茶,三盏茶后,元惠宗说明来意,大军围山,乃是意图招纳武当全派”
朱棣笑道:“张真人虽出家为道,终究有家国之念。”
张三丰淡淡道:“王爷说得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那元惠帝便被贫道当殿yi剑击毙。”
朱棣瞳孔倏然收缩,端着个空杯,yi手不住发抖。
张三丰吩咐道:“给王爷上茶。”
张三丰又唏嘘道:“第二位则是大宋小明王韩林儿,其父乃是白莲教教主韩山童,称皇前曾上山拜祭真武大帝。”
云起胡乱给朱棣斟茶,倒了朱棣的yi手,此刻恰到好处地插嘴道:“也被师父yi剑击毙了么”
张三丰笑道:“那倒没有,韩林儿成皇之时,仍是起义军纷起的乱世,他有yi物在手,却觉保不住,唯有托与贫道,待来日位及太宝,身披龙袍时再来取回。”
“后来贫道听说韩林儿被人缚于麻袋中,沉了江。”
云起叹道:“如今厂卫还在查白莲教余孽。”
张三丰“嗯”了yi声,让道:“燕王且请喝了这第二杯。”
朱棣苦着脸,手中清茶只如穿肠毒药,又眼望真武神像前供着的那把七星沉木,只无比后悔,当初怎么说也不该上武当山来。
张三丰又道:“洪武四年,徐大将军背着常遇春上山求医,从天柱峰后山yi路拾级而上,共三千六百零八级台阶,贫道当时并不曾与徐将军朝相,门下大弟子宋远桥亲自为常将军治的伤。徐将军有情有义,足见人间手足之情。”
朱棣蹙眉,云起又好奇道:“师父那时在哪”
张三丰缓缓道:“你父于天柱峰别径上山,朱重八却从前山登访。”
云起忍不住“疑”了声,张三丰道:“想不到”
云起为朱棣斟满了茶,笑道:“想不到。”
张三丰漫不经心道:“燕王请。”
朱棣yi手茶水淋漓地捧着杯,手腕筛糠般不住发抖,张三丰又笑道:“朱重八昔年来求yi物,言明数月后,便将与徐达亲征北元,非此物不得扫荡万里元军。”
云起紧张道:“何物”
“韩林儿所留之物。”张三丰缓缓道。
“当时明廷初建,变数太多,我问朱重八,若他不幸落败身死,那物再度辗转世间,又该如何”
“朱重八见我不愿交出,唯有退让,更言日后当有他所指定之人,再次上山来取此物。”
云起与拓跋锋同时屏息,知道张三丰的话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朱棣愣在案旁,颤声道:“我怎不知”
张三丰微笑道:“朱重八未曾亲征”
云起想了想,道:“后来是蓝玉去了。”
张三丰点了点头,道:“料想是忘了,如今交给王爷,也不妨成就yi桩因果。取来。”
拓跋锋取过yi个木匣,放在案几正中央,那木匣yi尺见方,匣盖上刻着古朴花纹。
朱棣道:“这便是先帝交给真人的遗物”
朱棣伸手去开木匣,张三丰却同时伸手,朝那匣盖上yi按。
“噫”朱棣咬牙切齿,拼尽吃奶的力气又扯又掀。
张三丰力度沉如泰山,朱棣掀半天盒盖纹丝不动,猛拉木盒,那盒却如铁铸般紧紧粘在桌上。
朱棣涨红了yi张猪头脸,累得直喘。
张三丰“呵呵”笑道:“燕王且慢,请听贫道yi言。”
朱棣呼哧呼哧,瘫道:“你说。”
张三丰缓缓道:“徐云起,拓跋锋二人已被贫道收为关门弟子,从前之事,还请王爷宽大为怀。”
朱棣沉默良久,伸指头敲了敲那木盒,盒内发出沉闷声响,显是实物。
朱棣又看了云起yi眼,知道今天张三丰算是给足了面子,若要强行带走二人,估计张三丰多半就得将他“yi剑击毙”,屁股挨着个龙椅还没坐热,横尸武当山可是大大的不妙。
能屈能伸大丈夫,顶多回去后再躲得远远的,派兵放火烧山。现不妨应承,这匣子内物事便是白赚的。
朱棣笑道:“成,既然真人收了他俩当徒弟我也不能难为了俩小辈,过往之事,yi概不咎”
张三丰仿佛早已料到朱棣会这么说,满意地点了点头,撤回手。
朱棣正要去启那盒盖,云起忽地神色凝重,道:“姐夫,当心盒里是九九八十yi根天绝地灭透骨穿心箭。”
“”
朱棣yi张脸成了紫色,张三丰哈哈大笑。
张三丰吩咐道:“谁愿拼着性命不要,为燕王开了此匣”
拓跋锋躬身道:“我来开。”
张三丰点头道:“你且当作报答燕王十余载养育之恩,今日便赌命开了此匣。”
拓跋锋跪在案前,双手打开了木盒,张三丰吁了口气,长身站起。
盒内是yi枚通体晶莹,手掌大的方印。
朱棣上前接了拓跋锋取出的印鉴,颤声道:“这是”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张三丰抚须微笑道:“望吾皇善待天下苍生,时刻心系黎民百姓。”
朱棣手捧传国玉玺,愣在当场。
“吾皇万岁。”张三丰漫不经心道,继而拂袖而去。
“吾皇万岁”真武殿内武当弟子齐齐作揖。
张三丰按过的木匣,木案碎为齑粉,随风飘散。
云起坐在武当山前台阶上,倚着驼碑的那只巨龟,掰了点馒头喂进它嘴里。忍不住道:“你说姐夫他还会来找我们麻烦不”
拓跋锋卷起裤脚,站在洗剑池里,躬身摸索着什么,头也不抬答道:“他不敢了。”
拓跋锋朝山下望了yi眼,只见朱棣孤单的背影缓缓下山。
“那块破烂才是他想要的。”拓跋锋嘲道:“只想当皇帝,连你也不要了。”
云起啼笑皆非道:“不想当皇帝才不正常吧。”
拓跋锋自顾自地在冰水里寻找,答道:“要是没了你,让师哥当皇帝我也不当。”
云起打趣道:“又有我,又当皇帝呢”
拓跋锋想了想,老实道:“也不当。”
云起道:“为啥”
拓跋锋答道:“怕像他这么忙,没空陪你了。”
云起鼻前涌起yi阵酸楚,道:“当皇帝也没什么好,我姐要是知道,应该也不让他当皇帝。”
拓跋锋道:“有了”
云起蹙眉道:“什么”
拓跋锋终于找到了朱棣扔在洗剑池里的蝉翼刀,用冰蚕丝将其捆好,交到云起手中,道:“走罢。”继而背起云起,朝后山行去。
“喂,去哪”
“换银票,过日子。”拓跋锋yi边走yi边答道。
“什么等等这就走了”云起颇有点措手不及。
“嗯。”拓跋锋不顾云起挣扎,走过天柱峰牌坊,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yi眼。
云起道:“你不去找便宜师父告别”
拓跋锋道:“他让我们今天就走,不,现在就走。”
云起蹙眉道:“为什么我还没谢谢他,哎等等”
“山下有马,给我们准备好了,师父还交代,要照顾好方家的后人,他们家的人都死光了”
云起愕然道:“你不觉得在这山上过日子也挺好的么”
拓跋锋笑道:“五千两呢,我们买yi百头羊,yi百头牛”
“”
云起抓狂道:“你起码也得找师父告别”
拓跋锋又道:“上山的时候你背师哥,下山的时候师哥背你,咱俩相依为命。”
云起彻底放弃了与拓跋锋沟通的打算。
拓跋锋把云起yi路背下天柱峰,那处果真停着两匹马,拓跋锋把云起扶上马,二人朝着南京再次出发。
武当山顶,真武后观。
日渐西沉,静虚推开了后观的院门。
“太师父,拓跋锋师叔与徐师叔都已下山去了。”
室内静谧无声。
“徒孙以为,您将镇教七星沉木交予拓跋师叔,是不是有点”
“太师父”
静虚轻手轻脚地走进冥修房内,见张三丰仍在蒲团上打坐,yi动不动。
静虚伸手去探张三丰气息,武当派创始人结束了他yi百三十三岁的生涯,驾鹤西归。
朱棣离开的南京仿佛瞬间少了yi半的生命。
城中富族大户俱跟着yi同迁向北平,街道中满是枯叶,败枝以及仓促起行时留下的废纸。
唯有秦淮河滔滔东去,yi如往昔。
“你看不见拉”
“看不见你拉”云起顺着方誉的话有yi搭,没yi搭地应着。
方誉手里玩着两张铁券,歪着脑袋,念道:“开国辅运”
“奉天靖难”
“”
云起抓狂道:“你怎么这么小就认识这么难的字啊啊啊老子十五岁读本礼记都念不全别太打击人成吗”
方誉哈哈地笑着,被云起按在马车中蹂躏了yi番,忽地想起方孝孺,于是yi把鼻涕yi把泪,干嚎起来。
云起从不会哄小孩,这下没辙了。
“哭什么”拓跋锋钻进车里,冷冷道:“狼来了把你叼走。”
“我想娘”方誉眼泪汪汪道。
拓跋锋道:“不想爹么”
方誉道:“爹凶背书背不出要打板子”
拓跋锋同情地点了点头。
“五千两银子在车后,装了箱。”拓跋锋交代道:“出宁州,到塞边有我族人,长城边上再换成货物,运出塞外卖了。”
云起笑道:“你倒想得周到,我怎么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
拓跋锋抱着方誉,疲劳地倚在车上,道:“少什么”
马车摇摇晃晃起行,后面跟着数辆满载衣物,银元宝的货车。
云起只觉有什么不对劲,却想了许久说不出来。他伸手到处摸,摸到拓跋锋的脑袋,于是俯身过去,又摸到个嫩嫩的玩意。
云起提着方誉,放到yi旁,威胁道:“小混蛋,别碰我师哥,他是我的。”
方誉笑个不停,云起又怒道:“你吃的玩意都是我的钱买的”
拓跋锋笑着把云起抱在怀里,两人依偎在yi处,静静听着马车轱辘转个不停的声音。
拓跋锋抬起yi脚,横在两个对着的座位间,方誉骑在拓跋锋的膝盖上颠来颠去,玩得甚是开心。拓跋锋亲了亲云起的唇,哼哼道:“齐人之福”
云起哭笑不得,伸手到拓跋锋胯 间,捏着他yi边蛋,拓跋锋登时呼痛告饶。
“你这狠心短命的小鬼呐咋就连娘也不要了啊”
春兰披头散发在风中泪流满面,跑着跑着掉了只鞋,回去拾来绣花鞋,紧抓着马车后架死也不放,凄声如百鬼夜行,尖锐豪放。
云起听到春兰yi边追着马车跑,yi边凄声尖叫,终于想起那“不对劲”是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传国玉玺的补充阅读,有兴趣的大人可以看看。
传国玉玺并不是指每个朝代帝王各自用的玉印
而是自古到今,指的都是同yi个印,“唯yi的”传国玉玺。
据说它是以和氏璧刻成,从秦始皇时期开始便流传了几千年,见证王朝更迭的yi件强大的信物。
能有这种历史估计也和神器类的宝物差不多了。
传国玉玺上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是李斯所写,方圆四寸
没有这玩意儿,当皇帝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它象征“受命于天”
这yi方玉玺传过:秦c汉c魏c西晋c前赵c冉魏c东晋c宋c南齐c梁c北齐c周c隋,唐朝,后梁c后唐这些朝代
而且玉玺上的每yi处增刻,都有许多故事
比如王莽作乱时让人来抢传国玉玺,太后怒而持印砸贼,玉玺碎了yi角,后由镶金补上。
玉玺传到汉献帝手中时,被迫禅让予曹丕,曹丕在玉玺上刻“大魏受汉传国玺”很白痴的行为
传到司马炎手里,司马炎又刻“大晋受魏传国玺”yi样的白痴
玉玺经过五胡乱华,盛唐,五代十国的那些年代,有很多很精彩的传说,此处不容细表。
想知道的大人可以百度之。
到了元代时,据说传国玉玺最后到了元顺帝手里,然而朱元璋灭元,杀进大都时却yi直不见玉玺
而后明军追击北元残余势力时候,在漠北yi带也完全找不到玉玺的踪迹
所以没有“受命于天”朱元璋心中还是很有点不爽的。
这枚玉玺自明代开国就成为朱氏yi族的心病
此处韩林儿把玉玺托给张三丰的情节纯粹是瞎掰,不必深究
塞外秋凉
塞外晚来秋,凉风吹入帐,带着习习的青草味。
拓跋锋捧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过yi页,念道:“柔然国灭突厥狼部,突厥人善锻,被柔然人称为锻奴。”
云起似懂非懂地听着,提问道:“家谱上这么说的”
拓跋锋道:“不,家谱上是突厥文。”说着以yi本羊皮纸书朝云起脑袋上拍了拍,道:“听。”
云了点头,拓跋锋又道:“魏太武帝与柔然多年交战,拓跋焘时年十六,引军亲征,受柔然军六万铁骑围困,突厥狼部倒戈,五十重军阵中现yi缺口。”
云起失声道:“拓跋焘”
拓跋锋“嗯”了yi声,笑道:“柔然大败,拓跋焘领兵追杀不容易,才十六岁。”
云起好奇道:“家谱上这么说的”
拓跋锋笑道:“没,我自己说的。”
拓跋锋又翻了yi页,道:“战时拓跋皇族幸突厥狼部内数女,欲迎娶回中原。”
云起道:“这就是你们yi族的源头。突厥人,却姓鲜卑拓跋。”
拓跋锋笑道:“可惜都死光了。”
云起唏嘘道:“看不出你还是个皇帝后裔,那怎么还在草原上生活。”
拓跋锋心不在焉道:“生在草原,活在草原,临死也得归于塞外她们不愿意跟着拓跋焘走。”
云起思绪岔了几万里,幻想着北魏太武帝拓跋焘驰骋战场的英姿,忍不住问:“他才十六岁就打仗了”
拓跋锋道:“先祖十二岁时就太子位,远赴河套抗击柔然。”
云起嘴角抽搐,只觉天地之大,竟有如此不可思议之事。十二岁带兵打仗,那该是怎样不世出的天才。
拓跋锋又道:“这里说了,先祖双眸如狼,琥珀棕,战后感谢突厥部出力,亲自祭拜狼神,并于脖颈后纹上青狼刺青,三拜以谢草原苍生。与突厥族人相约,终北魏yi朝,兵戎不过长城,至此突厥七十二部恢复自由身。”
云起花痴状道:“真了得,十六岁。”
拓跋锋吃起祖先的醋,悻悻用书朝云起脑袋上yi拍,怒道:“不念了”
云起忙赔笑道:“那你既是鲜卑血统,又是突厥人”
拓跋锋煞有介事道:“杂种。”
云起笑了起来,拓跋锋将云起牵着,带他小心走到帐外,道:“太阳快下山,四十九日了。”
四周传来不真实的喧哗声,来到克鲁伦河近十天了,云起什么也听不懂,耳朵里尽是yi群突厥粗人瞎嚷嚷,额头被摸来摸去,时而听到拓跋锋温暖的笑声,并被他挡在身后。
绿洲对云起来说有种难言的陌生,突厥人的生活习性他也完全不习惯,只有拓跋锋时刻握着他的手腕,或是搭着他的肩膀,把他认真地保护着。
拓跋锋朝远处喊了句什么,又听方誉清脆的童音远远传来。
“跟我走。”拓跋锋笑道:“这边。”
“有木刺,小心。”拓跋锋领着云起爬上yi处木垛。
傍晚的微风扑面而来,带着烤肉的气味与美酒的醇香。
拓跋锋站在云起身后,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语气中微有点紧张。
“云起。”
“嗯”云起蒙着眼,茫然笑道。
“你觉得师哥嗯。”
云起蹙眉道:“什么”
拓跋锋略带无措,仿佛心里在作yi个极其重要的抉择,许久后下定决心,道:“云起,跟着师哥罢。”
云起莫名其妙道:“yi直不就跟着你么说什么傻话”
拓跋锋松了口气,笑道:“师哥疼你”
云起忙叫唤道:“别发疯”
云起想也知道,俩人现在定是站在高处,要在这么高的地方被“疼”,只怕顷刻间就要被草原上的族人看得yi清二楚,那可万万不成。
拓跋锋笑着解释道:“不不,师哥不是那个意思。你看。”
拓跋锋灵巧,修长的指头犹如魔术师的双手,轻轻解开了云起眼前的黑布。
那yi瞬间,无边无际的黑暗被拓跋锋温柔的手揭开,随风飘向远方。
天如穹盖,地若棋盘,yi望无际的克鲁伦河绿洲上,池塘星罗棋布,宛若夕阳下闪烁的宝石。深秋锈草铺满平原,在微风下此起彼伏,羊群犹如散落的珍珠,咩咩叫着被驱赶回栏。
克鲁伦河像yi条绸缎,对岸则是林立的帐群,落日的余晖成为暗红色,继而沉下了地平线,千里塞外yi瞬间黯了下来。
突厥人围于火堆前,唱起豪迈的歌,声音传出老远,克鲁伦河对岸又有女子高歌呼应,两边yi同爽朗大笑。
“对岸是哪。”云起喃喃道。
拓跋锋答道:“北元人的地方。”
“他们的男人被杀得差不多了,大部队在塞外,女人们四处放牧,快要过冬,带着小孩到河边来住,几天前来找族长,请求给她们yi块地方。”
云起忽道:“游牧民族的托庇”
拓跋锋点了点头,云起又道:“族长是谁”
拓跋锋谦虚地笑道:“族长老了,得问头狼,头狼是我。”
“”
云起无言以对,心想傻子果然又得瑟了,话说头狼也不错,二愣子年轻族长什么的,最喜欢了。
拓跋锋纵声长啸,中气绵延不绝,如川海滔滔。
草原突厥部纷纷停了歌唱,仰天应和,拓跋锋立于高处,引领近万突厥人对月狼嗥,天地间尽是长啸之声,仿佛宣告着此处是他们的家园,不容任何人染指。
云起至此便真正在草原上安定下来,过起了没有政治,没有权谋,以及不用工作,混吃等死的生活这确实是在混吃等死。
每天拓跋锋简单与族长商议简单事务,划分放牧疆域,族民嫁娶事宜。
草原民族的治理十分简单,简单到无需律法的地步,各家若有争执,直接由族长裁定。
克鲁伦河畔地区突厥族长年近老迈,颇有把族部之位传予拓跋锋的想法,拓跋锋也不多说什么,yi力挑起了振兴族部的责任。
他与云起带来了中原地区的货物,牛羊,马匹,每月初yi十五,则率领族中子民到长城边境,带着游牧部落的产品前去赶集,换回大车的生活必需物。
酷寒过去,又是yi年初春。
方誉年纪小,很快便学会了突厥话,云起沟通起来仍是颇有障碍,结结巴巴词不达意,常引得突厥人豪爽的大笑。这令云起颇为郁闷。
“我要去赶集”
“不行”云起摇了摇手指,道:“你在家与姨呆着。”
春兰就着帐外的冰水洗了头发,随手yi捋,长发乌黑如瀑,招呼道:“方誉过来,姨带你过河对岸玩去。”
拓跋锋掀帘入帐:“方誉要买什么书单子给我看看。”
云起漫不经心道:“带他去罢,有什么关系。”
拓跋锋正色道:“不成,那小子与你小时yi个德性,照顾yi个闯祸精就够我受的了。”
春兰大笑,yi手拖着方誉走了,云起笑骂道:“说得你不闯祸似的。”
云起跟着拓跋锋出帐,跃上牛车去,那时营帐群外已挤了密密麻麻上百辆车,几名突厥小伙子见云起与拓跋锋来了,便出声揶揄数句。
拓跋锋高声说了句什么,笑着yi扬长鞭,后队哄笑声中,车队起行。
云起虽不懂突厥话,却依稀辨出自己的名字,当即尴尬道:“说的什么”
拓跋锋yi脚架在车辕上,半搂着云起,懒懒道:“说你长得俊,问你娶不娶媳妇儿,要把他妹子嫁给你。”
云起哭笑不得,又问:“你怎么答的”
拓跋锋莞尔道:“答我俩相依为命,谁也不娶媳妇,自己过日子。”
云了点头,草原上冰雪消融,现出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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