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步站到了他的跟前。“因为你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而且毫无灵力,你的父亲才想到收养我这个让他厌恶不已的怪物只有将我推出去承担所有人的目光,你才能平安无事地长大。现在想想看,我似乎从开始就是被利用的角色,被迫作为盾来保护你这个毫无用处的软弱存在。”
“你知道我从小遭遇过多少次暗杀么那些看麻仓家不顺眼的家伙,甚至是分家那些不安分的蠢货你身边的仆人奶娘车夫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拔出刀来,对你刀剑相向。这样的生活,恐怕是你这个只会躲在边自怨自艾的家伙想象不到的吧哪怕只有次,我也可以预见你崩溃的模样”他眯起眼睛,轻轻地笑出声来,“可是,现在你这个幸福的家伙却跑来质问我,因为点小事就不顾身体的赌气麻仓要,”他字顿地道,“你真天真,天真到我看见你,就情不自禁地想要毁掉。”
麻仓要控制不住地退后了步,冷汗湿透了后背。那个人的眼底浮现出无尽的血色,他说的话,是真的
“为什么呢我也是妈妈的孩子,也是麻仓家的血脉,本该成为我舅舅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叶王故作哀戚地道,语气里却诡异地带着笑意,“边需要我的力量而接近我,边又因为灵视的能力而厌恶我远离我,麻仓要,你说,我该不该怨恨”
“你”麻仓要看着他,贯阴郁愤恨的眼神里忽然流露出丝复杂来。
“呵呵呵呵呵,”叶王忽然勾起嘴角,放声大笑起来,“看,只不过是几句话,就让你动摇了。麻仓要,你真是天真的可以。”他的眼神冰冷下来,把将面前的少年推倒在地,“只是这样就心软了真是愚蠢。既然开始就决定要怨恨夺走切的我,这个时候的怜悯也太晚了,如果你的恨意还不够的话,需要我告诉你别人是怎么看待你这个麻仓家的长子的么”
“不我不要听”猛然反应过来面前少年的意图,麻仓要恐惧地捂住耳朵。可是那些宛如魔咒般的声音却源源不断地钻入他的耳朵。
“什么麻仓家的长子,不过是个没有灵力的废物罢了。”
“如果不是麻仓家,有谁会欣赏他的字还说什么精通音律,不过是麻仓家最后的块遮羞布罢了。”
“是啊是啊,灵力不行的话,也只有在这方面获取名声了嘛。”
“像那样阴沉的人,怎么可能吹奏出真正好听的曲子呢大家不过是在说假话罢了,荫蔽在家族之下的无能小鬼,摆出那种脸色来给谁看”
“哈哈哈”
个小小的身影躲在桥下,面无表情地听着大人们的谈话,苍白的嘴唇却在微微颤抖那正是年幼的自己。在遥远的记忆之中,他就是从那时候起将自己个人关在房间里,在不停地练习书法和吹奏中度过了个无比孤单的童年。而唯会来探望他的人,却正是他最为怨恨的家伙。
那个时候的愤怒和绝望,又清晰地重现在心里。对啊,怎么能忘记那个时候的心情呢他有多么痛苦,就有多么怨恨眼前的这个家伙,是他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切,在他拼了命的努力追赶的时候,又轻易地将他远远抛在身后。
只有成为麻仓家的家主,只有拥有了无上的权利,才能将面前的这个家伙,还有那些侮辱小看他的人们踩在脚底,而到了那个时候,有无灵力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将不再是给麻仓家蒙羞的存在,因为弱小的家伙只能心存敬畏地向他献媚。捂住耳朵的双手渐渐放下,少年眼中的最后丝光芒也消失不见,黑沉诡秘如深潭。嘴角勾起丝扭曲的微笑,麻仓要第次直视叶王的眼睛,发现其中的只隐隐发出红色的光芒。又是新的阴阳术么可是他却不再像以往般妒恨难平了。
“叶王,你的目的达到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对自己的身体乱来了,如你所说,你不再需要为个废物浪费时间了。”
“哦”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叶王道,“看来不需要我再多费唇舌了。麻仓要,你现在表情,我很喜欢。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没必要。”少年扯起唇角,“即使我死去,也没有多少人会为此而伤心,况且你有的是办法让我不生不死地活着,对不对”
“没错,”叶王坦然地颔首,“你不会喜欢那种方法的。”
“哼,”麻仓要冰冷地笑起来,“居然是被你这样的家伙提醒了,我直以来遗忘的事情。”少年苍白着张脸,虚弱无力的身体却忽然透露出股不祥之意,“死掉的话,可是什么都没有了我怎么能,容忍这种事”
安倍晴明是被阵人群的喧闹声惊醒的。不知怎么的,昨夜他又梦见了儿时遇到叶王之后的那几年时光,然而无论他怎样追赶,那个人的背影却越走越远。他沉浸在这痛苦与喜悦之中无法自拔,罕见地没有早起。
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男人苦笑着披衣而起,推开门询问经过的侍者。那人睁大了眼睛万分惊讶地道,“晴明大人不知道么,今天是麻仓家二少爷正式拜师的日子。”
对了,晴明愣,随即想起今日正是那天,整个贺茂家为此准备了不短的段时间。居然会在这种日子里险些迟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晴明微笑起来,心想再不振作老师可就生气了果然梦境什么的,也就只是梦境而已。
少年的脸上片安然,从容不迫地换好了衣衫,也许只有随身不离的封简信,才能见证那个总是温和地微笑着的少年片刻的哀伤。来到中庭,眼就看见了那个正急得团团转的家伙。晴明笑,出声唤道,“保宪。”
“晴明”那少年猛然转身,立刻大叫道,“平时你不是贯早起么,偏偏今天这么晚,真是太过分了”
“抱歉抱歉,让你久等了。”知道少年对于今天有多么看重,晴明诚心诚意地道歉,瞥见他脸上堪称焦急的神色,不由得取笑道,“不过你也着急过头了,难道小师弟还会跑掉不成”自从那天见过那人之后,保宪对于这天就有种惊人的热切,满满的都是兴奋的神色。晴明也不以为意,保宪只有十六岁,维持着些孩子心性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快点快点,要迟到了”少年拽住他的衣袖,心神却早就飘到了远处的人群之中。他急切的步履已经近乎奔跑,脸上带着不自觉的大大的笑容。此刻的少年,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神采飞扬。晴明有些惊讶,却仍旧是笑着问,“之前直都忘了问,这位小师弟的姓名是”
“你居然现在才想到问这个”保宪不满地扭过头瞪了他眼,“真是失礼”
“所以现在才要偷偷问啊,原谅我吧,保宪。”确实是自己的不对,晴明双掌合十。这两天直纠结于儿时的梦境,竟然连这个也忘了探问,难怪颇为维护那位师弟的保宪要生气了。
“需要道歉的对象不是我吧。”保宪愤愤地道,脚下的步子却点不乱,“听好了,小师弟的名字是”
“晴明大人”来人的呼唤打断了保宪的话,“忠行大人在叫您。”
保宪的话噎在嘴里时吐不出来,父亲的名字让他下意识地立正站好。晴明好笑地瞥了他眼,摇摇头道,“你先去吧,我马上回来。”
门厅之外,位白衣的少年安静地坐着,四周是诡异的寂静。所有人下意识地远离了他,站在靠近墙角的地方。纸门被从外推开,“叶王大人,仪式已经准备好了。”“是吗”少年微笑着站起身来,仿佛没有看见那些厌恶惊惧的眼神,长长的白色袖口遮住了双手,叶王正了正头上的黑色乌帽,动作流畅得仿佛已经做了千百遍,从容优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很久没有穿这样正式的衣服了,竟然会感到不习惯。少年在心中暗自苦笑,推开门露出温和的虚伪表情。“那么,走吧。”忽然,他的表情顿住了,注视着远处堪堪消失在拐角处的青色背影。
怎么了感觉到了什么,九尾用尾巴缠绕着他宽大的裤腿。
“没什么,”叶王忽然笑,眸色暗沉而漠然,“并不是需要在意的东西。”
当晴明急冲冲赶到的时候,仪式已经进行到了末尾。不知道为什么,人群中保持着种异样的寂静,仿佛有种看不见的力量,紧紧地抓住了每个人的心神。
虽然这种场合保持严肃庄重的气氛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这样的情况却还是第次。有些惊讶地敛起几分笑容,晴明走到保宪身边,刚要说话却看见对方几乎失神的表情。少年直直地注视着道路的末尾,竟连他的到来也没有觉察。点点地,随着个人影的前进,两边的人群自然地后退,切自然得仿佛本能般。
那行来的少年白衣如雪,黑发如墨,俊美的五官还稍显稚嫩,可见年龄并不大。然而他的嘴角却噙着丝凉薄的笑意,明明是不大的年纪,却偏偏姿态从容步履沉稳,举动又带着说不出的威仪。没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睛,即使是成年已久的师兄们也是如此。那些不自觉退开的举动表明了切,在内心深处,人们惧怕着他,也惧怕着那双仿佛洞悉切的黑色眼睛。这个人,生来就是立于众人之上的。
不愧是麻仓家。贺茂忠行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弟子的少年,感觉到纯粹庞大的灵力波动从他身上传来,那力量醇厚又温和,点也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应有的暴躁单薄。这个名为叶王的少年,他对于灵力的控制程度,只怕比他更盛。教导二字,实在是他大言不惭的蠢话了。
晴明神情恍惚地看着那个缓缓而来的人影,几乎要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另个梦境。即使过了十年,那个人留在他心中的模样仍是如此鲜明,以至于只要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叶王长高了,五官也逐渐脱离了儿时的柔和可爱,可是残留在他眼底的那份冷漠,过了十年也没有改变分毫。少年与周围的切都格格不入,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身影才在这个世界里格外的鲜明。鲜明到刻印般留在了心底,任凭时光冲刷也无法忘怀。
那是他生中最辛苦最绝望,也最恣意,最欢快的时光,那些积累了十年的情绪瞬间溢满了心底,几乎要让他落下泪来。可是他没有,安倍晴明在很久以前就发过誓,无论如何都不再哭泣了。他像个傻瓜般僵立在原地,用贪婪眷恋的眼光直直地注视着人群中的少年。他看着他步步走上高台,姿态恭敬地净手行礼,冰凉的泉水顺着漆黑的长发流淌下来,少年的表情分毫未变。然后他站起身,对所有人点了点头,眼睛里仍然是化不去的最深的漠然。
仪式完成,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了,然而他却像是被定住了般,动也不动地留在原地。保宪或者是别的什么人,他们对他说了什么话,而他又是怎么回答的,记忆通通模糊不清,直到熟悉的气息出现在身边。
安倍晴明缓缓地回过头去,语气不明地道,“我只知道你是叶王,却不知道你姓麻仓。”
身后的人停下脚步,神色平静,“好久不见了,晴明。”
少年的身体颤,忽然间就卸下了冷漠的面具,他苦笑着,眼睛里的点点怨恨也如水般消融不见。只要对象是这个人,就无法做出点伤害他的事。“只有这样的句话吗叶王,我可是找了你很久。”
叶王静静地看着他,“你不问我为什么离开么”
晴明摇了摇头,“大概可以猜到了,况且,那不过是过去的事。”他从怀中拿出那封多年以前的简信,展开。熟悉的字体出现在眼前,短短的只有行。晴明叹气,“叶王,你真是个残酷的家伙。”说着,他却将那封信重新收好,放进了怀里,抬起头露出个笑容来,“不管怎么样,叶王,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看清叶王冰冷依旧的眼神以及轻轻挑起的眉,少年从容地放大笑容,坚定地道,“你不过来,我就过去。你若不留下,我就起走”
十年的分离,已经足够长,所以,绝不会有第二次。在心里这么说着,晴明上前步,将那人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就像小时候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少年坚定的眸中片澄澈,更衬得逐渐长开的容貌清俊无双,叶王沉默着看了他会儿,垂下了眼帘。
“对了”面前的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急切慌乱地道,“头发,要赶紧擦干才行”叶王瞥了眼自己仍在滴水的头发,眼神中刚刚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却被晴明按住了,“这样下去生病了怎么办,叶王,不要乱来”他警告地瞪着他,瞬间的气势将刚刚那个带着些微的忧郁却微笑着的少年形象冲得干二净。即使过了十年,有些地方,这个家伙还是没有变。叶王看着慌慌张张连阴阳术也不记得使用的少年,哪里还有半分深沉强势的影子从很久以前开始,这个家伙就会因为他的事情而手忙脚乱。仿佛种刻于骨髓的东西,麻仓叶王之于安倍晴明,永远是种深埋于心的柔软。
“叶王”愤愤地回过头来,晴明对着那个仍然站在原地的人,却忽然失去了语言。从刚才开始就直神色冰冷的少年,终于不再是平静得没有丝波澜。即使只有点弧度,晴明还是觉得,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比起任何的微笑都要动人。少年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激烈跳动的心脏平稳下来,不安犹豫,这样的情绪好像从未出现在他的心里。自从叶王离开之后,这样的感觉还是第次,却熟悉到让他不自觉地弯起唇角,缓缓地微笑起来就仿佛,那样空白的十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晴明。”
肩膀被人拍了拍,青色衣衫的少年回过头,微笑道,“保宪,有什么事么”
“你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带着几分纠结的表情看向他,对面的少年尴尬地咧嘴,喃喃道,“实在是太怪异了,个两个都是这样”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看似温和实则冷淡的安倍晴明,也会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是啊,”干脆的回答让保宪下子露出惊讶的表情,晴明忍不住笑,看着远远地走过来的那个身影道,“因为遇到了高兴的事情。”
“咦”少年挠着头,皱眉,“算了,真是搞不懂”很快的,他的视线就被渐渐走过来的人吸引住了,露出大大的笑容,抬起手在空气中使劲地挥舞着,“小”
“快看,就是他吧。”
“就是他,麻仓家的怪物。”
“喂,小心点,他马上就要过来了”
“哼,真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要收这种人作徒弟随便就能读取人心的家伙,真是恶心”
“万被他听到就糟糕了,麻仓家可不是我们能得罪得起的。”
“真是的,不要连累我们啊,快点闭嘴吧”
“小师弟”瞳孔骤然紧缩,贺茂保宪的表情僵在脸上。
“我记得,我的年龄还要大过你吧。”仿佛丝毫没有听到周围人的议论之声,麻仓叶王在他身边停下,淡淡地说。
“啊”少年呆愣着看向他。
“那个称呼,下次不要再叫。”皱了皱眉,叶王看了他眼,只是上前步,方才还围拢的人群就散去了。少年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就流露出股轻蔑之意来。
保宪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变换不停,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晴明微微皱眉,从身后推了推他,“保宪”这个心无尘垢的少年,竟然也会因为这些流言而疏远叶王么难道那些真诚的喜爱,也不过是碰即碎的假象
“啊”猛然醒悟过来,保宪却忽然红透了整张脸颊。在叶王微讶的眼神中,他伸出手来,扯住了他的衣袖,结结巴巴地道,“难道,我刚才在想什么,你也通通听到了”
“保宪”晴明喝道,而叶王却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恼怒的神色。他只是转过脸来,收回了自己的衣袖,“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因为”少年脸上的温度高得惊人,整个人窘迫得恨不能钻到地下去。
晴明愣了愣,却忽然舒了口气,揶揄道,“保宪,你刚才该不会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才,才没有”少年语无伦次地辩解,边用眼睛偷偷地看向沉默不语的白衣少年。这个反应,应该是不知道吧。
“放心好了。”叶王神情冷淡地道,“我可没有随便窥视的兴趣。如果过了十年还不能好好控制自己的能力的话,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是这样啊。”长长输出口气,少年的脸上还残留着点红色的痕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有多么伤人,保宪再次不知所措起来,“对不起,小叶王,我不是那个”他越是急切,就越是说不出话来,满满的都是惶急。
叶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忽然道,“我知道。”他因为灵视不知道遭受了多少次众人的排挤,相比起那些人,面前的这个少年眼睛里清澈片,哪里有半分嫌恶厌弃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他没有兴趣追究这个少年莫名的好感从何而来,使用灵视时无时不刻向他涌来的心声太过厌烦,所以自从能够控制的时候起他就极少动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叶王的嘴角勾起个嘲讽的弧度。他转过身不再理会还想再说什么的少年,宽大的袖口在空中划过个好看的弧度,“晴明,跟我来。”
“好。”也不问什么事,少年毫不犹豫地跟在他身后。注视着面前的人,纯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丝浅浅的柔和来。
保宪愣住了。他看着那两人同离去的背影,竟然透着说不出的默契与熟稔,就好像熔炼进了无数的时光,自然而然地隔开了两个世界。那颗因为那句“我知道”而加快跳动的心,忽然就渗入了丝怪异的冰凉来。下意识地敛下笑容,他喃喃地道,“晴明,看上去就好像早就认识了叶王样”他顿了顿,又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个茫然而勉强的笑容,“怎么可能嘛。不过,感情真好啊”
时间不紧不慢地向后推移了两年,正如麻仓正明所期待着的那样,叶王声名日盛,关于他强大的力量也在整个平安京流传开来。当然,随之而来就是源源不断地流言。有人敬畏,有人厌恶,有人嫉妒,但是从来没有个人会怀疑这个少年的强大。传说只要那个人出现,仅凭人剑,便足以令万魔共伏。
白衣的少年干净利落地挥下剑,面前的妖魔便哀嚎着化为缕黑烟。四周飞溅的鲜血似乎没有对他造成丝毫的影响,在这宛如炼狱般的景象中,俊美的少年站在中心,表情漠然而平静。
“叶王,小心”身后传来保宪焦急的大喊。
叶王神色不变,反手准确地切下了怪物的脑袋。黑色的长剑上缠绕着妖娆的花纹,在片血污中微微散发着慑人的光芒。那是个被污染了的人类,如果在这个时候净化的话,应该还可以恢复清醒。可惜,此刻他无头的身体倒在地上,大片大片黑色的污血从身体中流淌出来,四肢还在微微抽搐。
人群中有了片刻的寂静。然后,低低的议论声开始响起,“残忍”“无视人命。”人们不自觉地远离了站在中间的那个少年,却忘记了从开始就只有这个少年深入危险,仅凭人之力就挡下了所有的攻击。
“你们”保宪瞬间流露出愤愤之色,刚刚上前步却被晴明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身着青衣的少年对他微微摇了摇头,安静地抿唇站在原地。叶王没有回头,身形是贯的漠然冷酷。他轻轻抬高手臂,甩去镜花水月上的血迹,迈开步子向更深处走去,“走。”只有短短的个字,这些跟随而来的阴阳师们却没有人敢违抗。
少年孤身人走在黑暗里,没有人能够并肩。晴明和保宪紧紧地跟在他身后,警惕地护卫着他的身后。再然后,才是被召集而来的来自各个家族的阴阳师们。之所以耗费了如此多的力量,是因为在几天以前,大量的人类开始失踪,就算被发现,也只是惨不忍睹的啃噬过后的骸骨。若是般的妖魔的话,也许还劳烦不到如此多的术士,但是那个暗中的妖魔显然具有定的智慧,并不是可以随意消灭的小妖。在调查开始之后,就连连有术士被控制的事发生,这才让众人重视起来。终于,天皇下令全力捉拿作乱道的妖物,并且许诺了厚重的封赏。如此名利双收的事情,又怎么能不让众人心动呢
幽暗的山洞深不见底,越是前进,那股混合着浓烈血腥味的恶臭就越发明显。人们不自禁地捂鼻,嫌恶地放慢了脚步。就在这时,声类似野兽的吼声从洞岤的深处传来,直震得人们脸色发白。
“这,这是”位年纪稍大的阴阳师双腿软,跌坐在地上,“居然是它”
“是穷奇。”叶王淡淡地吐出他怎么也无法说出口的话,直立的身体没有半分动摇。
“怎么会”
“那可是上古凶兽啊”
“居然叫我们来送死,可恶,怎么办才好”
“快逃吧,不可能赢的”更多的人苍白了脸,歇斯底里地叫起来,更有人直接转身后退却被道看不见的屏障挡了回来。
“中计了它是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透明的结界阻隔了所有的退路,只能进,不能退。人们被迫聚集在起,恐惧的气氛瞬间达到了顶点。
“不该来的绝对会死在这里啊”“我们会死,都会死”有人似哭似笑,状若疯狂。
叶王皱着眉看着这些被称为“精英”的人们的丑态,到了现在,还保持着镇定的人只有寥寥几人而已。晴明和保宪的脸色微微发白,却也挺直了背脊言不发。
刺耳的喊叫声让人心烦,叶王不耐地道,“闭嘴,不要自乱阵脚”
“无知小辈,你知道什么不过是年轻没有见识过穷奇的可怕之处罢了,狂妄”就算身体在不断地发抖,也要维护脆弱的尊严么叶王讽刺地勾起唇角,根本没有理会的打算,“怕了的话就留下来,”他持剑道,看到许多人松了口气的表情又慢慢地补充上句,“不过,也许穷奇会首先攻击落单的方也说不定。”
倒抽口气的声音在洞内响起,先前那人张了张嘴,终于颓然地站起身来。没有人反驳叶王的话,即使他只不过是个少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这个少年的傲慢并不是毫无缘由,也许,他会成为他们唯的希望。在这种时候,年龄资历或者声望什么的,都不如实实在在的灵力好用。而据说叶王是唯个在对付妖物的时候,连符咒也不需使用的阴阳师。也不是没有人质疑过这点,然而与其说是学艺不精,不如说是至今为止遇到的妖物都太过弱小,根本没有令他动用符咒的资格。面前的这个少年人能力的底线到底在哪里,没有人能够知晓,所以即使再不甘心,众人也只有沉默着跟在他身后。
慢慢地,有人回想起少年斩杀妖物时的姿态,长长的白色衣摆似乎点也没有限制少年的动作,在空气中划过冷厉的弧度,与洁白纯净的灵力不同的是,黑色的长剑被紧握在手中,似乎散发着无尽的血腥之意。即使是这污秽的地方唯的纯白,少年的身影却不能让人感到安宁,那个背影孤傲肃杀,没有丝波动,然而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却能发现这个人的脸上似乎带着微微的笑意,就好像是沉浸在这鲜血和杀戮之中样。那双黑色的眼睛仿佛是有着魔性的,只要眼,便从心底里升起无尽的寒意来。
也许,比起穷奇,这个少年才是更加危险的存在也说不定近乎荒谬地,众人心中冒出这样的句话来,而且无论如何也无法压下。他们忽然打了个冷战,再也不敢深想下去。
众人在黑暗中行了阵子,忽然叶王的唇边带上了丝笑意,举手示意身后的人们停下来,少年站定,“已经这么接近了,还不现身么”无视因为这句话而骤然紧绷的气氛,他继续微笑着,吐出的话里却满是寒意,“穷奇”
无人应答。松了口气的阴阳师们刚刚放松下身体,就听见声长长的惨叫响起,这个声音,赫然就在众人身后。血液滴答着流淌在地上,不大的声音却只让人毛骨悚然,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就算是阴阳师,也只是普通的人类,面对上古凶兽天生的威压,也只能屈服于弱小生物的本能罢了。
叶王环视周围不由自主跪了地的人们,唇边的笑意更甚,然而孑然而立的声影却更显得突兀。少年身白色狩衣,悠然直视着嗜血的凶兽,眼中连分惧怕也无。人们看着他,本该觉得欣喜和希望的景象,不知道为什么,浮上心头的却只有“他果然不是人类”这句话。
保宪苍白着脸,无声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只能趴跪在地上,像最低贱的蠕虫样,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无法守护从来没有像今天样,他如此深刻地明白了父亲看着他的眼神。严肃的慈爱的,但是却与看着晴明与叶王的眼神有着微妙的不同。那是担忧,还有,浅浅地被深深埋藏着的失望他与晴明和叶王是不同的,即使他也足够优秀。庸碌无为的生活遮挡了他的眼睛,在他自以为他们三人实力相近的时候,呈现在眼前的事实给了他重重的个耳光。他与那两人的实力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那是天才与凡人的距离,是无论他怎样追赶,也无法超越的距离所以父亲才没有责怪他,所以他才选择掩藏起这份失望,可是不管怎样粉饰,失望仍旧是失望他挣扎着,像条缺水的鱼样拼了命地抬头仰望,却只看见那个白色的身影,以及在开始的时候踉跄了下,随即便坚定地站在了他身边的晴明。那是他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深深渴望的位置,无言地卑微地,却几乎付出了切的努力,到最后,却赢不过天生的血脉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是大阴阳师贺茂忠行的儿子,理应具有绝佳的天资,为什么仍旧及不上那两个人现在,他只能趴在这里,像个废物样地接受那两个人的保护就是这个原因么,叶王的眼睛里看着他,却从来没有留下痕迹,而晴明,却是不样的。从很久以前他就发现了这点,却从来也逃避着不愿承认。为什么他会是如此的弱小保宪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叶王的背影,在暗沉的阴影中,他点点地放弃了挣扎,最后僵直着身体就像具死去的尸体。然后,他开始无声地微笑,为什么,你只看得见晴明为什么,你们要那么强大为什么,要让我明白自身的无力及弱小呢明明只要直逃避下去就好了,这幅快乐的表象,他已经维持不下去了啊,却偏偏在内心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自身的堕落。其实,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吧。那份难言的嫉妒直啃噬着他的心,只有在黑夜中他才敢放下不知不觉已经成为面具的笑容,躲在被窝中瑟瑟发抖。他害怕着这个丑陋的自己,又不由自主地诅咒着自身的弱小黑暗点点地染上少年清澈透亮的眼睛,在不为人知的角落,竟然散发着晕红的光辉。
你祈求力量么
是的,我祈求力量。
那么,交付你的切吧,把感情灵魂生命通通都交给我
抱歉啊,后面两样随便你拿去,唯独第项,除了那个家伙以外的人,谁都没有触碰的资格。
哼,将要被鬼吞噬了的你,还能做什么呢
是啊,我什么也做不了。但是,最起码,我可以怀抱着这份感情,和周围的切起毁灭吧和那个人,起毁灭掉。少年在心中这样说着,向天真开朗的脸上竟然浮现出甜蜜妩媚的神情。
无声的,少年眼中的最后丝光芒也消失不见。
叶王猛然回过头,空气中飘荡的邪气却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之前的只是他的错觉般,只有越来越浓的血腥气充斥着整个空间。难道是哪个阴阳师选择了让鬼吞噬心灵么为了活下去,献出什么也无所谓,在面对穷奇的情况下,有这种贪生怕死的阴阳师倒也不奇怪。不,能够把自身献给鬼,也算是勇敢的胆小鬼了。不在意地回过头不再关注,叶王将心中瞬的异样压在心底,很快,缓缓步出的巨兽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
那是头白身黑纹的巨虎,黑色的翅膀在这山洞中只展开了半,细长的眼睛半睁半闭,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傲慢中透着漫不经心的懒散,却带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威严。它的口中仍然衔着之前的那个倒霉的阴阳师,戏弄般地没有吞吃下腹,反而摇晃着流淌出更多的鲜血。
看见这种景象,人们的脸色越发惨白,而叶王却赞赏般地眯起了眼睛,“引诱陷阱惊吓威慑,真是完美的方案。”它诱使着他们,步步踏入它的陷阱二不自知。就连步步紧逼的结界已经从身后消失的人类,都是他用来惊吓猎物的手段。它是在削弱他们放抗的信心,崩溃他们的意志。从效果上来看,这只聪明的穷奇做得很不错。就算不回头,他也可以想到身后人们绝望恐惧的神态。明明可以击致命的,却偏偏要用这种手段来戏耍,猫捉老鼠般,在最后品尝到猎物绝美的恐惧滋味,叶王笑,“怎么说呢,真是恶劣啊。”
“人类,你很不错。”穷奇看着他,竟然开始说话,声音也不是人们想象中的粗野,而是低沉醇厚傲慢中带着丝优雅,它微微睁开黑色的眼睛里精光四射,“而且,也很美味。”
镜花水月微微颤抖起来,发出清脆的鸣声。白衣的少年微微笑,低下头安抚手中的长剑,眼神中少见地流露出丝温柔。“有多少年了呢,竟然可以再次听到这样的话,”少年横剑而立,脸上泛起奇怪的笑意,“所以说,野兽就是野兽。”
“低贱的人类,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对方果然低吼出声,声音里染上怒气。
“漫长的岁月已经让你自大到如此地步了么本来还有所期待的。”微微摇了摇头,少年的声音里流露出种深深的渴望,作为蚂蚁王时候的感受还残存在身体内部没有散去,深深地烙印在灵魂里他天生站在切的顶端,注定只能与鲜血杀戮为伍,“这个世界,果然很无趣”无趣到,他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要鲜血,想要敌人的哀号刀锋也好,自身的利爪也好,那种利器深入肉里的奇特感觉竟然会让他觉得怀念果然,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已经面目全非了,那个普通的纯洁的少女,早就不在了,哪里都找不到了他只是个怪物,个从内心深处就深深渴望着毁灭的非人存在啊
“晴明,退后。”少年淡淡地说,却带着无法拒绝的威势。晴明愣愣地看着那个忽然之间显得无比陌生的少年,眼神担忧却又隐忍。他垂下眼帘,依言退后,紧握的双手中却有鲜血溢出。
人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总是带着漠然神情的少年举起了手中的长刀,深深的疯狂气息瞬间笼罩了所有人,而且越来越强烈。叶王抬起头来,唇边仍然带着那样奇异的微笑,却只显露出深深的寒意。他步步地走上前,气势也越来越强,终于连晴明也无法站立地跪倒在边。“穷奇,你知道为什么我作为阴阳师,却从来不使用符咒么”
白虎戒备地看着他,从喉咙深处溢出低吼。
少年却微微地笑了,这笑容越来越大,不祥如同从炼狱之中走出的恶魔般。“那是因为,符咒什么的,实在是太无趣了。只要击,所有的切就通通化为了灰烬。这样的话,是满足不了我的啊。你的话应该很了解才对,比起轻巧地用使用符咒,还是鲜血的感觉才更让人愉悦吧”
“恶恶魔”有人不自觉地喃喃出声。
“是啊,”叶王竟然附和地点点头,“我早就,不是人类了嘛。”他看向穷奇,展露出从未出现在人前的妖异笑容。那个眼神竟让穷奇感到异样的熟悉。然后它明白了那是它自己的眼神,也是狩猎者看向猎物的眼神。
穷奇低吼着退后了几步,眼神已经由开始的嚣张戏弄转为了认真的模样。
黑色的长刀被少年握在手中,不断地微微震动着。“是么,连你也开始兴奋了么”叶王微笑着低下头,眼神柔和,“镜花水月,你也和我是样的,渴望着仇敌的鲜血啊。”刀身的震动更为明显,甚至发出清冽的鸣声,仿佛在和它的主人交流般。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叶王微微偏着头侧耳倾听,随即露出清浅的笑容,然而这样的笑容在这满是血色的环境中,却只能让人感到无尽的寒意从身体最深处缓缓升起。
摇摇头,叶王仿佛自言自语般地道,“对付这样的家伙,是不需要用到始解的,况且,这不正是你最喜爱的方式么”虽然是幻术系的斩魄刀,却是把不折不扣的凶刀呢。
刀身的震动停止了,少年缓缓抬眸,平日里纯黑色的眸子变为了某种结晶体般的模样,仿佛有无尽的光华流转其中。而被这双眼睛盯着的穷奇却并不觉得美丽,自从出生以来,这样战栗的感觉,它还是第次遇到。仅仅是这种简单的气势,就让它全身的肌肉不由自主地发僵。少年甚至没有动。他看着它,唇边带着怪异的喜悦,“穷奇啊,你能够带给我多少乐趣呢”穷奇愣,眼前的人影就骤然消失不见,接着就是身上传来的剧痛。
充满痛苦的吼声充满了整个洞岤。
“不行啊,这样慢吞吞的反应,是无法让我尽兴的。”少年抽出带血的长刀,带着恶魔般的笑意从断口处拉住翅膀的端,然后骤然发力“嗷”肌肉和骨骼生生被撕裂,这巨大的痛苦让穷奇眼睛发红,猛然扭头用尖利的牙齿咬向少年的脖颈。
坚硬的牙齿和刀身碰撞在起,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不够啊,还远远不够”少年的手上拎着只断裂的黑色巨翅,语气怪异地说,仿佛在隐忍着什么般。他转过头来看向那双充满了仇恨与痛苦的兽瞳,“可是只有这样,你才不会逃跑你是无法逃离我身边的,在死亡以前。”
“人类,我要吃了你”起初优雅的男声再也维持不了穷奇的风度,它沙哑着嗓子,剧痛使得它的眼前阵阵发黑,口中聚集起毁灭的光球。
少年不避不让,手中的长刀却再次刺了下去,这次的位置是肚腹。飞溅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少年黑色的长发,其中的缕垂落下来,贴在颊边与苍白的皮肤互相映衬,竟是说不出的妖娆艳丽。残忍地点点转动刀把,叶王道,“你到底还在坚持什么呢对于这样必败的局面,投降不正是活下来的唯希望吗”
“嘿,”穷奇怒极br >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