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刘海涛和欧阳明远两个人调开,免得这两人从北戴河回来就跟吃了炮仗的喷火龙一样,逮到机会就互相喷火挑衅,分开他们对于维护公司安定团结有着深远的广泛意义。
“为什么会有影响?”范晓鸥不解地问,“我和刘海涛之间又没有什么。”
“真的么?”聂梓涵看着范晓鸥,眸光一闪。
“当然,”范晓鸥无奈地说:“我要解释几遍大家才肯相信?”其实不用她去解释什么,刘海涛本就是个现实精明的人,北戴河回来后他明显和她拉开了距离,可能也是嫌她的情感纠葛太多吧,他明哲保身。现代男人的感情几乎都是这样的,范晓鸥对此也很理解。
“嗯……既然这样我会考虑的……”聂梓涵见范晓鸥这么坚持只好颔首。范晓鸥见此这才离开了他的办公室。聂梓涵望着范晓鸥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之中,其实,要是让他在刘海涛还是欧阳明远之间挑个合适的当范晓鸥的男朋友,他更倾向于刘海涛。
不管怎么说,刘海涛的能力有目共睹,更主要的是刘海涛没有家累。聂梓涵靠在椅背上,突然间觉得有些焦躁起来,他这是为范晓鸥做的哪门子媒啊,理智告诉他要为年纪已经不小的范晓鸥找个好归宿,但内心深处却有个小小声音在告诫他:“不许将她送出去……”
他烦躁地将桌子上的东西推开,觉得自己简直心乱如麻。不把范晓鸥推给别人,留着给谁呢?他的手臂撑在办公桌上,用手挠挠整洁的头发,坐立不安。
过了几天,公司外派去西南的人员名单出来了,里面有刘海涛,竟然也有范晓鸥。范晓鸥对此安排没有二话,刘海涛也欣然同意。只有欧阳明远得知消息,沉着一张黑脸闯进了聂梓涵的办公室,也不敲门,却“啪”地一声在桌子上重重一锤,连带着桌子上的办公用品都跟着震动弹跳了起来。
聂梓涵却很冷静地抬起眼看着怒气冲天的欧阳明远,这是北戴河休假之后,欧阳明远第一次进他办公室。
“小舅舅,有事么?”聂梓涵冷静而淡然地问着欧阳明远。
“你少给我装蒜!”欧阳明远毫不客气地骂着聂梓涵:“你是故意要让刘海涛那小子带着范晓鸥走么?!”
“是又如何?”聂梓涵沉默了片刻,决定开诚布公地和欧阳明远谈谈,“小舅舅,你别忘记了你是有家室的男人……”
“有家室又怎样?你也知道像我们这种人的婚姻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爱琴吟你也知道,我可以为了范晓鸥离婚!”欧阳明远的额头上青筋直跳。
“离婚?”聂梓涵手上的动作凝住了,欧阳明远的表态让他终于开始心惊肉跳,“小舅舅,你来真的么?!”
“我这人以前确实是个花心大萝卜,但人总会犯错误,难道我不配再重新追求我的幸福么?”欧阳明远咬牙切齿道:“聂梓涵,你先告诉我,你究竟爱不爱范晓鸥?”
欧阳明远的话太犀利,顿时让聂梓涵怔在那里。
“说话啊,开公司你可以,但是谈恋爱你丫的真不是男人!爱了就爱了,不爱就说不爱,扭扭捏捏的,丫的,简直就是个孬种!”欧阳明远见聂梓涵习惯性沉默,不由怒声臭骂道:“你连我这个花心萝卜都不如!”
聂梓涵的手捏着桌子上的镇纸,听着欧阳明远畅快淋漓的痛骂,他没有回嘴,欧阳明远说得其实很对,丫的,他就是个孬种,连爱和不爱都分不清。
他聂梓涵,还真的是个懦夫!
96
“我可告诉你啊,你不要我可要了!到时候你别窜出来和我争抢就成!一个刘海涛就够我受的了,要再加上个你,丫的我还争个屁啊!快点,限你1秒内给我答复!”欧阳明远悻悻地说道,郑重其事告诫着聂梓涵。
眨眼的瞬间见聂梓涵没有回应,欧阳明远就当他默认处理,转身便去找范晓鸥了。
聂梓涵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欧阳明远出了办公室,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想要阻止他,但欧阳明远的动作很麻利,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聂梓涵怔了一会儿,这才有些颓然地跌坐回宽大的办公椅上,他凝望着办公室的高层玻璃窗,蹙起了浓眉沉思,看来事态发展已经超出他预料的范围,他必须要想个法子了。
欧阳明远直接上范晓鸥租住的地方去找她。范晓鸥开门见是他很诧异,但她还是礼貌性地让他进去。屋子里一片凌乱,行李箱也敞开着,衣物堆满了床铺,也没有个落脚的地方。
见范晓鸥正在忙活,欧阳明远也跟着帮忙,范晓鸥冷眼旁观了一会儿,觉得欧阳明远虽然有诚意,可看起来就是感觉不对,因为他拆蚊帐的动作实在是太可笑了,如同一只屁股上被扎了针的大猩猩在跳跃,让范晓鸥猛然想起红楼梦里的薛蟠,“绣房里窜出个大马猴”来形容此时此景特别贴切。
“你有事吗?欧阳总经理?我这边地方太狭小了,若是你来为我送行,我心领了,谢谢你,你早点回去吧。”范晓鸥终于看不下去了,边折叠着衣服边对气喘吁吁的大爷欧阳明远说道。
“不能不去成都吗?”欧阳明远犹豫了半晌,才把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开门见山地说出来。
“嗯?”范晓鸥诧异地看了看欧阳明远,然后摇摇头,说:“我肯定是要去的。”
“留下来好吗,晓鸥,”欧阳明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走到范晓鸥的面前认真地说道:“为了我留下来。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不会让你吃一点苦……我会让你幸福的!”
范晓鸥怔然地抬起眼瞧着欧阳明远,心头纳闷欧阳明远这是怎么了,这个……算是眼前的的告白么?范晓鸥避开了欧阳明远恳切的眼神,说:“额,谢谢您的关心欧阳总经理……不过我……我并不想再留在北京……”
“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来?是因为聂梓涵吗?”欧阳明远一针见血。
范晓鸥一愣,但随后面色如常地回答他:“有一点吧,可也不是主要原因。我也是有野心的,想有更好的发展……”
“是么?那……有件事我想问你……”欧阳明远低垂下眼帘,鼓足了勇气问道:“之前你有说过,不是了……那……是,是给了聂梓涵吗?”
范晓鸥的脸刷地一下子红透了,她咬着唇没抬头看欧阳明远,她在心里思索了半晌,才点点头,说:“是。所以……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我现在真不想谈感情的事……”
“你不要这么着急回答我,我可以给你时间,正好我也处理一些事。但是请你一定要慎重考虑我的提议好吗?”欧阳明远得到了他意料之中的答案,心里虽然沉重,但还是无比恳切地看着范晓鸥。
“去成都可以,但是你可得答应我,不要一下子和刘海涛走得太近,成么?至少你也得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我……那个……”欧阳明远急切得有些语无伦次,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这么认真过。
范晓鸥抱着衣服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表态,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但欧阳明远还不肯死心,她微微叹息一声,也许是想到了自己曾经对聂梓涵同样痴心,顿然有了恻隐之心,便点点头,说:“好。”
其实欧阳明远不用那么担心,精明的刘海涛和她是根本不可能的。欧阳明远的告白虽然突兀,但也让范晓鸥觉得有些感动,抛开之前的恩怨不提,他是她见过的最热忱和坦白的男人。她期待自己离开之后,欧阳明远能找到新的猎物目标,这样就可以不必把注意力无谓地花在她身上了。她相信依照欧阳明远的个性,这一天也不会太远。
范晓鸥离开北京的时候,北京下着瓢泼大雨。刘海涛坐在范晓鸥的身旁,看着她犹如雕塑一般从机舱窗户向下久久俯瞰着整个城市,便凑前去打趣说:“看什么东西那么入神,你想冒雨高空跳伞么?”
范晓鸥牵起嘴角一笑,并没有说自己从高空俯瞰地面微小如蚂蚁的楼群,是在揣测那一幢是她曾经居住过的地方;而哪一幢的大厦里,有着她难以忘却的身影……她知道她看不到,人在自然的广阔天地里是那么渺小。曾经,他在云端,她在尘埃里;如今她在云上,却看不到红尘中的他。
也好,慢慢忘却了吧,聂大哥,再见了。范晓鸥觉得有些泪湿,她向后靠进了座位里,闭上眼睛假寐,在心中默念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成都,我来啦!”
8月到的成都,一直到了当年的12月,范晓鸥和刘海涛都是在繁忙中度过。
欧阳明远所担心的日久生情的问题一直没有出现过,因为范晓鸥和刘海涛实在是太忙碌了,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有空暇谈情说爱了。不过他们努力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短短半年时间里,成都分公司从一穷二白的零业绩,一直攀升到年底销售总排行榜的第二名,第一名自然是北京总公司了,而成都分公司则缔造了一个神话。
聂梓涵亲自打过电话来夸奖刘海涛和范晓鸥,说等年底他们回去要给开庆功会,刘海涛喜上眉梢,特意请范晓鸥在商厦的餐厅里吃了顿正宗的川味串串香。两人面对面埋头苦吃,刘海涛突然抬起头来看着范晓鸥,说:“晓鸥……”
范晓鸥抬起眼来看他,应了一声:“嗯?”
“你说……”刘海涛有些困扰地抓抓头发,说:“我们这么下去,会有发展的可能么?”
“嗯,当然有,”范晓鸥辣得不住吸着气,却再接再厉吃着红油香菇串。
刘海涛看着范晓鸥波澜不惊的面容,迟疑了一下,说:“我不是指工作上的发展,是,是指我们之间,额,你说——我们两个有可能吗?”
范晓鸥的一串鹌鹑蛋在嘴边停住了,她瞪大眼睛看着刘海涛,说:“你疯了,刘海涛?你不是我最好的哥们么?”在孤立无援的成都,她已经将刘海涛当做亲人一般看待了,丝毫没有掺杂半点儿女私情。
刘海涛的俊脸上有过一抹失落,但很快他也振作了情绪:“嗯嗯,我是疯了,丫的,喝多了,喝多了……”他用酒杯挡住自己的脸,耳朵有些红。都是江湖儿女,借着酒涎着脸问问真心话,不行就算了,面子上也不会不好看,酒真的是个好东西。
欧阳明远强迫自己不要三天两头给范晓鸥打电话,免得招她烦。但总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用电话一慰相思之苦。不过每次范晓鸥只肯和他简短聊几句,就将电话给挂了,让他意犹未尽。所以他就急切盼望着等年底开表彰会的时候范晓鸥能回来。
越到年底,他的心潮就越澎湃,有时候在开会也能神游太虚,幸好不至于失态。他在公司办公室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连家都不愿意回了。每次夜幕降临,他总喜欢拿着一杯红酒站在高楼顶上,看着华灯初上的城市,看着车水马龙在霓虹灯闪烁的街道上堵成一团。
每当这时,欧阳明远就会幻想这是2o12年,这座城市即将毁灭,而这里的一切将成废墟!在他想象中,那美丽的可人儿范晓鸥被困在城中的废墟里,而他身披未来战士的战袍,骑着一匹骏马,哦,这个就算了,白马王子比较老土了,未来战士应该乘坐宇宙飞船,然后他化身变形金刚,人船合一,从天而降,将处于危难中的落难公主解决出来,英雄救美,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每次这么幻想的时候,他心里头对范晓鸥的思念之情便会稍稍得到慰藉。
可是有一天的清晨,当他边处在幻想中嘿嘿甜蜜傻笑,一边顺手拿过当天的报纸,一则醒目的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拿着报纸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笑容在脸上凝结住了!
报纸上的重磅新闻,说今天上午1o时许,成都周边地区发生4o级地震,震源深度22公里,成都震感明显。此次地震属于汶川大地震的余震,造成某老旧商厦坍塌,多人被压在楼底,目前伤亡人数未知,消防武警官兵正火速前往救援……
欧阳明远拿着报纸的手不禁颤抖起来,这家商厦的名字他不陌生,就是范晓鸥和刘海涛办公的地点。他记得范晓鸥曾在电话里说过,这家商厦年代比较久远,经常墙面掉皮,刚开始他们想为公司省钱所以暂时租住在那里,等过些时候她和刘海涛想将办公室迁移到好点的地方去,因为怕地震。
结果还没等搬呢,这座商厦就出事了!欧阳明远第一时间就急速地开始拨打范晓鸥的手机,但手机无人接听;他继续打刘海涛的电话,刘海涛的电话已经关机。他不死心,再次拨打着范晓鸥和刘海涛在成都分公司的座机电话,结果电话却是一片忙音。
重复了十几遍,没有一个电话能打通!欧阳明远的心开始抽紧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喜欢幻想而已,他喜欢范晓鸥,喜欢到可以为她出生入死,可他并不是真的要诅咒她,却没有想到她真的会身陷废墟里,生死未卜!
97
欧阳明远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他立刻让秘书预定飞往成都的最近航班,但听说最后一张头等舱的机票已经在五分钟之前被人买走。他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忙让秘书再想办法,可是查问之下,才知道不仅是这趟航班,当日以及第二天到成都的所有航班都已客满。
欧阳明远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想了想,粗略收拾了一点东西,自己果断地开着越野车,从北京上了京石高速,直奔成都。
与此同时,在北京首都机场,一身黑衣的聂梓涵正在头等舱候机室里焦急地等待去往成都的航班,他几乎什么行李都顾不上带,匆忙间就放下了所有的工作,直奔机场而来。他微闭上眼睛,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心脏在胸口“砰砰”地跳个不停,一想到范晓鸥,他就失去了平时的冷静。
他掏出手机来再次拨打了范晓鸥的电话,在响过几声之后,便没有了声响。他不死心一直拨打着,但电话已经变成了嘟嘟的忙音。聂梓涵紧紧盯着手中的电话,泰山压顶也不会眨眼的他眼里开始有了一丝恐惧。
晓鸥,你会没事的,他在心里祈祷。头一次,他是那么害怕这种即将彻底失去的感觉,聂梓涵低着头,拿着手机的手在神经质地颤抖着,晓鸥,我马上就到成都了,求你,不要有事!聂梓涵的心简直沉得看不到底。
他买的是这趟航班最后一张头等舱的机票,谁知道到了机场才得知因为天气原因,首都机场的乘客滞留了好几批,满机场都是人,而这趟飞往成都的航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起飞。聂梓涵坐立难安,焦急地望着候机室的大玻璃窗,停机坪上的飞机此降彼飞,他急躁得几乎想跳窗而出,直接抢它一辆飞机直飞成都。
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每一分每一秒对于聂梓涵来说,都是在煎熬。终于从下午5点,一直等到了次日清晨8点,航班才正式起飞。聂梓涵拎着简单的小包,几乎是冲在最前,头一次因为那么没有风度引起其他旅客的侧目,可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他心乱如麻,方寸大失。
可是越是焦急,就越是不顺。飞往成都的航班又因为在成都上空遇到大雾,无法降落, 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了1小时4o分钟,才暂时改飞到四川绵阳机场迫降。
机上的乘客怨声载道,聂梓涵看着手上的表,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心情也越来越焦躁,得几乎想要掐死谁,他脸红脖子粗地找到机上的空中小姐,问她们为什么要让他们留在绵阳机场,空中小姐被聂梓涵激动的样子吓得花容失色,只能连连鞠躬道歉,说是不可抗力的自然原因,请原谅。
等聂梓涵好不容易从绵阳包了专车赶到成都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五点的光景了。而在这之前,欧阳明远满脸疲惫地开着车比聂梓涵先到了成都。从北京到成都走高速共有18oo多公里,欧阳明远中途不敢多休息,硬是自己独自开了2o小时的车赶到了成都。
欧阳明远进城后一口气都没歇着,飞速赶到了范晓鸥和刘海涛所在的商厦,果然只看到了一堆废墟。救护车的灯在不停闪烁,消防车和起重机都在待命,现场人很多,不时有伤员被抬出,当然也有血肉模糊的尸体。
欧阳明远几乎是睚眦迸裂地下了车飞奔过去,失魂落魄地在废墟里到处寻找着范晓鸥的影子,同时徒劳无功地拨打着范晓鸥的电话,但电话却已经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
欧阳明远边喊着范晓鸥和刘海涛的名字,一边徒手搬运着压在地面的建筑碎块,他听说这座商厦共有1o层,但坍塌下来的时候,却变成了扁扁薄薄的一层。旁边也有人在寻找着亲人,当听欧阳明远说范晓鸥和刘海涛在楼层中间的8层时,不少人都摇摇头,说:“听说那些挖搬出来的尸体都是中间那几层没逃出来的……”
欧阳明远听了犹如五雷轰顶,他像发了疯一样跑到临时的救护站里搜寻伤员,甚至还到那些成一排的尸体前用颤抖着的手掀开蒙着的白布一一看过去,他抖着一颗心,幸好在这些尸体中没有发现那张他熟悉的脸庞。他想假如他真在其中看到了范晓鸥,也许他也会当场倒下不可。
欧阳明远看完那些惨死的人,脸色也和死人一样煞白,他想了想,觉得范晓鸥应该是还被埋在废墟里,于是再次跟着救援的人群一起挖掘,他奋力地在废墟里搬开石块,不住声地大喊着范晓鸥的名字,顺带还连刘海涛的名字也一块喊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欧阳明远满脸都是灰土,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的衣服脏得看不出颜色,没干过活的手指因为挖土和搬运石块,已经被磨得血迹斑斑。
挖了很久,从上午一直挖到下午,眼看着天渐渐黑了下来,而庞大的救援工程依旧没有任何太快进展的时候,欧阳明远终于崩溃了,连夜开车,加上徒手搬运了一天的疲累,让他疲惫得一点气力都使不出来了。他半跪在废墟上,沙哑地喊着范晓鸥的名字,想到范晓鸥恐怕是凶多吉少,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哭过的他,竟然无声地哭了。
眼泪顺着欧阳明远肮脏的脸颊上滑下,将他脸上的泥土冲出了几条痕迹,看起来既可悲又可怖,像个从废墟里爬出来的鬼一样。就在这时,这只“泥猴鬼”的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个诧异的声音:“啊?欧阳明远?真是你么?”
欧阳明远听到那个声音,全身一颤,连忙回过头来,竟然看到刘海涛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费力地拄着拐杖,一条腿包得跟木乃伊一样,正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看。
“刘,刘海涛!”欧阳明远看到了刘海涛,不亚于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突然看到了革命的组织在向他召唤,他惊喜得也顾不得自己形象的狼狈,连忙从废墟中爬起,冲到了刘海涛的面前。两两相望,都忘记了彼此曾经咬牙切齿的阶级仇恨。
欧阳明远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顺道拧了一下鼻涕,张开双臂准备热烈拥抱刘海涛,却被刘海涛有些嫌恶地避开。
刘海涛问他:“喂,你怎么来了?”
欧阳明远却惊喜地问刘海涛:“你,你怎么还活着?
98
地震发生的时候范晓鸥正好外出回来要上楼,于是得以有时间先逃出大楼,而刘海涛身手敏捷,带领成都分公司员工快速下楼进行逃生。为了让大家先有逃生的希望,刘海涛跟在最后,在逃出大楼的那瞬间他被倒下来的水泥块压住一条腿,不过很快就被大家救出。
这场地震震级本不高,无奈这座商住楼实在年份太久远,犹如雪片糕一样在地震中分崩离析,幸而分公司里没有一个人在地震中失去性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范晓鸥逃生后并没有走远,而是返回来参与了大楼的救援工作,由于她往返于救援现场和医院护送受伤人员,故而方才欧阳明远在乱哄哄的现场没有看到她。
欧阳明远看到范晓鸥那样凝神看他,他的脸红了,不过因为面部太脏,所以红脸并不太明显,但他的脊背上有一种羞囧的火辣辣感觉,因为他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这么脆弱过,还丫的不害羞地哭鼻子了,结果还被喜欢的女孩儿看到了。
但是那种死里逃生后的重逢喜悦暂时压倒了他的困窘,他难抑激动的心情向前几步,来到范晓鸥的面前,嘶哑地喊了一声:“晓鸥……”便不容分说把范晓鸥紧紧抱在了怀抱中。
“我爱你,晓鸥……别再离开我了,我不能没有你……和我永远在一起好么,我们不要再分开了……”欧阳明远用范晓鸥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哽咽地在她耳边倾诉自己的思念和爱意,他的身体因为害怕失去她还在发抖。
在得知商厦坍塌的那一刻,他愿意用他所有的一切,来换回她的生命。劫后得以重生,他感谢老天爷,愿意用他心底的整座城市,来换取这份废墟上的爱情。只是,他不知道范晓鸥能不能接受,但无论如何他得让她知晓他对她的爱。
范晓鸥并没有推开欧阳明远,方才他在废墟上惊慌失措喊着她名字,还有发狂一般徒手刨着水泥块的模样,她都看到了。一个人死里逃生后也许对生命会有着更多的领悟,她承认她此刻被欧阳明远的诚意感动了。这辈子,不会有多少人会这般看重爱情,珍惜所爱的人。
她在欧阳明远温暖的怀抱中闭上眼睛,眼眸里也有着软弱的泪水,在欧阳明远热烈而有力的拥抱中,她终于反手回抱住了欧阳明远,她小声但很清晰地回答着欧阳明远:“好,我答应你,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真的么?”欧阳明远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了看低垂着头的范晓鸥,半晌才反应过来,随之欣喜若狂地用力抱住了范晓鸥,无视一旁刘海涛黯然而又艳羡的视线,几乎要将范晓鸥融进身体一样,久久不肯放手。
在范晓鸥回答完欧阳明远之后,她也哭笑着从他的肩头徐徐抬起头来,却蓦地看到离废墟边的不远处,有一个黑色的人影悄然站立着,一双因为无眠而布满血丝的眼眸正紧紧盯着他们,他风尘仆仆,英俊的脸庞依旧刚毅,但脸色却异常苍白。
聂梓涵,范晓鸥在心底里呼唤了一声,嘴上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
十天之后,从成都飞往北京的飞机上,多了四个各怀心事的乘客。
地震过后,聂梓涵在成都亲自安顿好分公司的员工,重新选择了办公地点,而后指派了分公司的临时负责人,因为刘海涛要回北京养伤。而范晓鸥则被欧阳明远要求带回去,聂梓涵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只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笑容。
聂梓涵定了头等舱,头等舱一排四个座位,左边两个右边两个。于是欧阳明远当仁不让地便和范晓鸥坐在了左边的两个位置上,而把另外一侧的两个座位给了聂梓涵和行动不便的刘海涛。
这机上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却是聂梓涵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他微微闭上眼睛,极力不去看也不去听欧阳明远和范晓鸥的亲热场景,他努力镇定着,但心里的那股焦躁和烦恼却像海浪一般,不住向上翻涌。从废墟现场到现在,他要用极大的控制力才能不让自己内心的波澜就此溃堤。
只差了一步,他就看着范晓鸥成为了欧阳明远的爱人,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当时的感受。他没有祝福他们,但也没有激动地跳上去拆散他们。当时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能比看到范晓鸥还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更值得欣慰的事情。
只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内心里那种隐隐的刺痛才慢慢浮上心头,并有着与日俱增的趋向。表面上好像没有什么不同,但他内心却感觉到失去了一件异常重要的东西。这种空落落的情感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尤其到了午夜静谧时分,几乎让他抓狂。
欧阳明远表现得太过幸福了,刘海涛瘸着腿,坐在右边靠机舱口窗户的位置,也忍不住恨恨地自言自语:“丫的,这个什么世界啊,有没有天理了,这不是存心刺激人么?”
欧阳明远像是觉察出了这边另外两个男人内心里愤愤不平的嫉妒,难得地不以胜利者的姿态转过头来,对着那两人歉意地笑笑,接着转过头,继续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范晓鸥。
范晓鸥将头靠在左侧的机舱口窗户边,凝望着外面天空的景色,像大海一样的天空湛蓝、高远、洁净,片片白云轻轻飘荡,像大海里浮动的白帆。看着云朵围着机翼在轻轻漂浮,她的心也有些悬浮,轻飘飘的,不着边际。
欧阳明远时不时叫住空中小姐,为范晓鸥倒上热饮,或者为她拿来薄毯盖在她身上,他的一举一动都很贴心,让她不由抬起眼感激地看他,他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朝着她温柔微笑。她才发现原来欧阳明远确实长得很帅,只是以前她对他心存厌恶,所以一点都没注意到他的英俊。其实他还是非常出色的,只不过和聂梓涵是两种不同的类型。
想到聂梓涵,范晓鸥不由越过欧阳明远望向只隔着一条狭窄走廊的聂梓涵,他坐在外侧的座位,方便照顾行动不便的刘海涛。此刻正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杂志,觉察到了她投向他的视线,聂梓涵猛地抬起头来,眼眸里有着范晓鸥意想不到的渴切和热烈。
范晓鸥的心猛地一跳,连忙将目光调转开来,但眼角的余光好像瞥见了聂梓涵眼眸里的热切和渴望随着她逃避的举动而逐渐黯淡下去。范晓鸥瞅了个空再看过去,聂梓涵深邃的眼眸里已是一片浓墨的暗沉。
范晓鸥在心底里叹口气,轻轻地将头靠在了欧阳明远的肩头上。有个肩头可以依靠,闭上眼,就可以什么都不想了,范晓鸥疲倦地想着,终于沉沉睡去。
99
傍晚,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远涵公司有车子来接,但风马蚤的欧阳明远却谢绝了和聂梓涵刘海涛他们乘坐同一辆汽车,而是自己打了车护送范晓鸥回去。那架势就像吝啬的土财主一样,生怕聂梓涵刘海涛这些贫苦长工们觊觎他所拥有的珍宝。
他开去的越野车被他扔在成都,特意花钱雇人开回北京,自己则陪着范晓鸥坐飞机,就是怕范晓鸥被这两个男人再撬回去。
聂梓涵坐在公司派来的车上,专注地看着车窗外欧阳明远揽着范晓鸥站在路边,他盯着他们互相偎依的身影越来越远,久久没有收回视线。聂梓涵出神的凝视引起了刘海涛的注意,他看着神态明显失常的聂梓涵,张嘴想询问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将好奇的问题咽回了喉咙。
聂梓涵将刘海涛送到疗养院,而后出来裹着一阵寒风重新上了车,他用力关上车门,吩咐司机:“送我回军区大院吧……”司机答应了,立刻发动了车子。
距离上次和爷爷因为丁娜而闹了不痛快已经有段时间了,怎么的也该回去看看了,聂梓涵叹口气,四肢摊开靠在宽敞的后车座上,头枕着靠枕,然后用手揉揉酸涩的眼睛,觉得一股精疲力竭的感觉从心底里涌出,让他的情绪低落到了极致。
进院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聂梓涵往里走看到院子里有一条黑乎乎的人影,他停下脚步,那条人影出了声:“臭小子,还懂得回来啊?”原来是爷爷聂道宁。
“爷爷……”聂梓涵辨认出是爷爷的轮廓,站住了问:“天这么冷,怎么还在外头?”
“唉,人老了,不活动活动就僵了,所以出来院子里走走。”聂道宁看了看聂梓涵,说:“你这是打哪儿回的啊?”
“哦,成都分公司出了点事,所以出差了这么久,”聂梓涵回答着爷爷,准备回屋:“我先回屋去,爷爷,我好几天没睡过了。”
“嗯,”聂道宁答应了,突然间却又叫住了聂梓涵:“你小舅舅是不是跟着你出差了?”
“是啊,”聂梓涵站住了脚步,回头看爷爷,说:“怎么了?”
“他去出差也不说一声,你姥爷家那边来人问过了,差点没登寻人启示啦!”聂道宁摇头,说:“你们都是一个德性……”聂梓涵听了爷爷的话,也没再辩解太多,只是低声说:“小舅舅的事,我也不太过问的……”
“好了,你快进屋去吧,外头冷,回屋暖暖,我再练练太极拳……”聂道宁挥挥手,让聂梓涵进屋去。可等孙子进了楼,他也望望乌黑的天幕,背着手也慢腾腾地回屋去了。
聂梓涵痛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再吃了一顿母亲欧阳明华做的好饭好菜,然后到大书房里看了看父亲,又陪爷爷说了会儿话,就说犯困被长辈催着赶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他躺在床上,手臂压在脑后,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本来有困意的脑袋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想了一会儿心事,长长地叹气,觉得情绪低落得无可复加。他翻转了个身,将枕头抱在了怀抱中,他闭上了眼,满脑子里浮现出的都是范晓鸥的影子,他发觉自己这些天来总是不受控制地想着她,她本是他的,本来是他的!他抱紧了枕头,咬着牙用拳头奋力砸了几捶床铺,好发泄他内心的苦闷与痛苦。这种难过的滋味好像只有死了才好受些。
床铺发出了沉闷的咚咚声,他正忧郁难当,突然听见了这咚咚的声响中掺杂着另外几声咯咯的声音。他迟疑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耳辨认出这杂声是门被敲响的声音,他连忙住了手,坐起身来,刚掩饰好自己郁闷而低落的神态,母亲欧阳明华已经开门走了进来。
看到母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聂梓涵靠在床上,直起身问母亲:“妈,怎么了?”
欧阳明华面露愁容,走到聂梓涵的床边坐下,停顿了一下,才说:“梓涵,你知道你小舅舅最近在做什么吗?”
又是欧阳明远,聂梓涵蹙起了剑眉,说:“妈,小舅舅又出什么事了么?”
“他啊,”欧阳明华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闹着要和你小舅妈离婚呢!现在你姥爷姥姥为了这事都气得病倒了!唉……”
聂梓涵控制住内心的起伏,思忖了片刻,问了母亲最关键的问题:“那小舅妈同意离婚了吗?”
“你说能同意吗?两人过得好端端的突然闹着要离婚,说起来你小舅妈也没什么对不起你小舅舅的,人也挺好的,可你小舅舅一年到头都不见人影,忽然回来就非要她签离婚协议。她不同意,他这个白眼狼倒好,没心没肺地就离家出走了,到现在也没个人影……”欧阳明华唉声叹气道。
聂梓涵沉默了,欧阳明华见聂梓涵不吭声,便说:“梓涵,你跟你小舅舅向来感情好,你帮我问问他,最近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好端端的一个家,说不要就不要了,可不能这么任性啊!做男人不要做陈世美!”
聂梓涵含含糊糊地应了。欧阳明华数落完欧阳明远,又望着聂梓涵说:“不说你舅舅了,说起他我心里添堵。说说你吧——”
聂梓涵叹口气,说:“妈,您可别关注我啊,我最近心情也不太好……”
“怎么心情不好了?是失恋了么?”欧阳明华一双睿智的明眸直瞧着儿子,她虽已过不惑之年,但看上去依旧端庄秀丽。
聂梓涵没有回答,只是烦心地蹙着眉头,母亲的话让他有些迷惘,难道他现在的这种感觉就叫失恋么?
“你啊,也该找个女朋友了,从小你这孩子的要求就比别人高,妈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孩子才能入你的眼,”欧阳明华悄声地说:“不过妈知道你不喜欢丁娜,那你就别管你爷爷和你爸爸瞎心,找个你喜欢的人啊!妈支持你!”
聂梓涵抬起眼,望望母亲,犹豫了片刻,突然问母亲:“那妈——我,我要是找个外地的女孩儿,您——你能同意么?”
“主要还是看你喜欢,我没意见,不管本地女孩还是外地的,只要品格端正,人好,我都喜欢——”欧阳明华斜睨了一眼聂梓涵,说:“你是不是找到你喜欢的人了?”
聂梓涵又不说话了,他低垂下眼帘,说:“我,我还不能确认会不会和她在一起一辈子,哦不,应该说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一辈子……”
“要找了就要在一起一辈子呀!否则自己找罪受么?什么样的外地女孩会让你也没把握了?赶明儿有空带回来给我看看,让妈给你参谋。你呀,”欧阳明华难得看儿子竟也有为情所困的模样,不由摇摇头,“你简直和你小舅舅是两个极端,一个是不管有没有都要扑上去的,一个是不管要不要,都要躲后头的。都是什么怪毛病呀!反正我是不管,你小舅舅的事你有空帮点忙,你自己的事也要抓紧!”
说着站起身来准备?br />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