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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插队在黄土高坡|作者:娇阳映水|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10 20:24:50|下载:插队在黄土高坡TXT下载
  人,很少流泪,在她记事以后,她几乎没有当着外人流过泪。这次,上山下乡,多少同学在火车开动的刹那都流泪了,她却没有,和妹妹及同学聊着,笑着,仿佛插队不是什么苦事情,而是件高兴的事。

  左小菊的父母都是延安时期的革命军人,是北京的大学生,为了抗日,千里昭昭奔赴延安参加革命了,解放后,父亲在大学工作,当副校长,母亲在中学工作,当校长。

  左小菊和妹妹几乎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幼儿园,小学,中学,都是上的好学校。文革前,由于自己学习好,被保送苏联留学,学校的光荣榜上已经出了告示。就等着九月开学,奔赴苏联了,她做了几次梦,都梦的是去苏联留学的事,宿舍怎么样,老师怎么样,教室怎么样,每个梦里都是阳光灿烂,树绿,花红片春天。

  可是六月天,她的梦被打碎了。她记得那天天阴沉沉的,像要塌下来样,老师正在给她们这班高三的同学进行高考前的辅导,黑板里侧墙上的小喇叭突然响了,只听个声音喊道:打倒咱们中学的走资派,打倒咱们学校的资产阶级带头人,她就是咱们中学的校长,她不光是走资派,还是个叛徒。左小菊听,怎么感觉到名字那么熟啊,猛然间,她反应过来,那是母亲的名字,不自觉地,她站了起来,当她感觉到同学们的目光都投向她时,她急忙坐下。

  她感到瓢凉水当头泼下,继而又是盆凉水,桶凉水,缸凉水都当头泼下了,浇的她手脚冰凉,身子发抖,心空旷。

  她下糊涂了,不知这些都是因为为什么,母亲是多好的人啊,除了对自己的两个女儿呵护外,她更爱国家,爱党,爱学校,爱师生,每天工作到十二点的母亲,时常教育儿女要爱党,没有私心,为革命切都准备献出的母亲,怎么成了叛徒走资派呢。她不理解,也想不下去。

  这时,她听到校操场有喧闹声。

  她听到了震耳的呼喊声:打倒黑帮打到走资派。她看到了,在操场上,很多人围住个被按得低着头,弯成九十度腰,戴着过去地主被斗时报纸糊的高高的帽子的人。从身影,她感觉到那时自己的母亲,她的心颤抖起来,她怕母亲受到什么伤害,虽然她也害怕,但还是坚强地走上前去,拨开人群,张开双手护住母亲,大声说:“你们要干什么人群下静了下来,但只有片刻,就有个声音说道,这是她女儿,连她起斗

  片刻,左小菊感到人们向他拥来,伸出许多手,有的抓她的胳膊,有的按她的头,她想反抗,但此时却感到自己的力量弱得很,胳膊被人抓得几乎不能动弹,头也被人按下,有人撕扯她的头发,她感到头皮块块地疼,脖子被按下的刹那间,骨头似乎还发出下咔嚓的响声。

  此时,她没有流泪,她侧目看了眼母亲,看到母亲低垂的脸上留下几滴晶莹的泪。

  左小菊此时倒有种大义凌然的想法,她想到了话剧江姐上刑戴着锁链,昂首微笑,想到了刘胡兰面对敌人的锉刀,勇敢地走向前去,毫不畏惧,于是她努力想挺直身子昂起头,使了几下劲,但终于没有直起腰。

  第五章 下李村3

  左小菊就这样陪着母亲挨了斗,又被关了三天,才从中学后勤间放扫帚的库房里放出来,刚放出来天,父亲又被学校造反派抓走,关了起来。{

  这次,她没有再挺身上前,因为她还有个妹妹,个奶奶,父母都被抓走,她要照料这个家,要把这个家撑起来。

  妹妹那年正上高,比她小两岁,可是妹妹胆子小,母亲被斗时,她吓得钻进屋里的床下,知道把母亲抓走了,人散了,她才颤颤地从床下爬出来,父亲被抓,她又钻到床下,人都走了,左小菊劝了几次,才把她从床下拉出来。身上抖的像筛糠,嘴角直流口水,眼光乱躲,不敢看人,好像得了神经病。

  奶奶已经七十多岁了,左小菊的母亲被抓走,她便不怎么说话了,父亲再被抓走,她更不爱说话了,整天坐在那把旧藤椅上闭目沉思,几乎不吃不喝。奶奶本来就有咳嗽的毛病,家里发生变故后,奶奶的病情加重,她咳嗽的更厉害了。

  左小菊伺候便没有再上学校,几个月后,奶奶终于病垂不能治愈,撒手人寰了。寒冷的初冬,奶奶病逝,因为是黑帮家属,学校的车不管送,火葬场的车不管拉,左小菊和妹妹是借了辆三轮车,把奶奶放到三轮车上,用被子盖住,步步推着去的火葬场,二十多里路,她们是步步眼里滴着泪,心里流着血把奶奶送到火葬场的。

  之后,别人串连,她只和要好的同学及妹妹去了趟上海,再往后,她几乎就没上什么学校。她的任务是给妹妹做饭,隔几天看望下被关在学校的父亲。母亲已经被别人管道别处去了,她打听不到具体地方,只能在心里按按祝福母亲早日脱离苦海。

  插队的消息传来,他和妹妹第时间都表示要去,要离开北京,离开这个折磨人的环境。

  左小菊望着屋里的顶棚,低低的,似乎压的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时,她突然听到院子里有阵轻轻的脚步声,走到自己的窗下,脚步声停住了,她很自然地向窗户中央的玻璃上望去,只见原来能模糊看到院外朦胧夜色的玻璃上,贴着张压扁的脸,有双露着眼白的眼睛正向屋里窥视。

  左小菊本能地心里产生了害怕,心慌手颤了下,可是又想,没听到远门有响动,她清楚地记得,傍晚时分,房东张宝海把院门的插销插上的。

  那么,是谁呢她正想着,突然感到被窝里伸出只手,紧紧地攥住自己的手。

  她攥住这只手,知道这只手是只女孩的手,绵软,细嫩。

  她向自己身旁望,原来躺在自己身旁的何水花也没睡着,边拉着左小菊的手,边把头挨到左小菊的耳边低声说:“外面有人”

  “嗯,知道。”左小菊应了声,低声道:“别出声到底是什么人”

  两人密切地注视着窗外,左小菊感觉到何水花呯呯的心跳,而何水花也听到左小菊急速的心跳声。

  大约过了五分钟,窗户上的那张脸离开了,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随后听到隔壁房东的屋门,吱吱轻轻的关门声。

  左小菊和何水花在黑暗中对视了下,两人长长出了口气。

  何水花说:“明天跟大队说,这人要干什么,是不是要害咱们呀”

  左小菊想了想说:“咱们先别吱声,先看看到底是谁,要干什么,有没有什么恶意,等咱们把这些摸清了之后再咱们刚来这,又住在人家,刚来就和人闹僵不好。”

  “那和她们俩说吗”何水花指同屋睡的正香的左小莲和董秀芳说。

  “先不和她们说,咱先把这事压下。”

  第二天早上,左小菊她们四个女生起床了,她们从院里的水井里打上水洗漱后,把门锁上,便和住在正屋的房东说下要去队部开会的话。

  走进正房,偌大的正屋里李宝海整合母亲吃饭,灶台上口大锅熬着小米粥,灶台边放着个笼屉,里面有几块蒸的黄黄的切开的红薯。房东李宝海见她们进来,黑红的脸上绽出笑容,慌忙放下饭碗,说:“坐,坐,你们吃饭了不”

  “我们正要去吃呢。”左小菊答道。

  “尝尝红薯。”老奶奶和李宝海忙不迭声地让着。左小菊拿了块吃,边吃边说:“好甜,好甜。”

  这时间左小菊的眼光和李宝海眼光碰上了,左小菊感到,李宝海的眼光马上躲开了,黑红的脸好像更红了。

  去知青伙房吃过饭,知青们便到大队部开会。

  开会的内容是明年开春前,知青们统由大队派活,这个活呢,就是破四旧,去挖村里的坟,来破四旧,二来把坟里砖拱的砖弄出来,搞大队建设,三来把坟头平了,能多出点地,这个事情从六六年文化革命开始,村革委会主任李目就提出来。

  当时他还是村里的团书记,提了两三年,都行不通,开始是方案行不通,后来方案大队部通过了,又没人挖,因为这个村,百分九十都姓李,都是个祖宗传下来的,不是爷爷就是叔伯,亲不亲砸断骨头连着筋,挖哪个坟,都是挖自己的祖宗啊。谁愿意呢,大形势下,人们不得不默默接受挖坟的决议,可是谁又愿意亲手挖自己祖先的坟呢。

  人们的沉默,便是反抗,革委会主任李目知道,但是他更知道,自己要在村里树立威信,就必须干件别人不敢干的大事,而这件大事,他选择来选择去,就是挖坟。挖坟不光能在村里树立威信,在公社,在县上定也会扬名,那时的他当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平平淡淡了。

  他也姓李,也是李姓子孙,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自己父亲时,父亲骂他缺德,是不肖子孙,他反驳道,缺德,缺的是封资修的德,不孝,是不孝封资修,旧社会,无家无地的穷人哪有坟啊,所以必须挖,因为,解放前,他父亲抽大烟,把家里的十亩地都卖光了,当然,连坟地也卖了,所以他家就没有坟,挖坟跟他有什么关系。祖宗的坟那都是几代以上的了,让老祖宗给自己贡献点吧。

  几年来,他挖坟的计划直受阻,知青来他马上就联想到挖坟的事,则知青是外乡人,而来知青都是首都的红卫兵造反派,挖个坟,不算什么。

  他把挖坟的决定向知青们宣布后,知青都很赞同。革委会主任李目心里很高兴,叫上队会计李三苟,通讯员李艮虎。叫离散苟从大队帐上支上几块钱,叫李艮虎到公社买几筒肉罐头,打上二斤酒小喝顿。

  挖坟现场就在村西的地里,离村庄里多地,个个坟头隆起,有的坟前有石碑,有的没有石碑。

  这片坟地有两个高大的石碑,有两个米多高。东边的那个石碑底下还趴着个王八。北京的土话就是王八伏石碑,石碑上刻着好多字,同去的老乡说:这是他们李姓第代祖宗的石碑。是明朝洪武年间立的,经过几百年,祖宗人来这建村,现在后代李姓已经千人了,不容易啊。

  石碑的后面有个洞,这个坟在抗日的时候,被日本人挖过,说是要取里面的宝,村里人和日本人抗争,搭了几条人命,坟还是被挖了,里面早已空空如也了。

  知青们感到好奇,男生便纷纷跳到下边去观赏了。

  坟底下是三间屋子,屋子都是二尺见方的大石头砌起的,顶子也是拱形的石条砌起的,平平滑滑,严丝合缝,每间屋子大约十来平米,中间间稍微大些,三间屋子相连,屋与屋隔断的地方也有堵石墙,留有门洞,但没门。物理没有棺材,几乎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知青们下去看了看,索然无味,也就很快上来了。

  另座有石碑的坟,和这座差不多,只不过比这座还大点,里面也是三间屋,屋里的面石墙上雕着些石人,石马,坟地被挖了个洞,据说是日本人给炸开的,里面也没棺材,也是空无物。

  要挖的坟是那些米多高已被砸倒或砸断石碑下面的坟。

  大队革委会主任李目走到座坟前,用脚踩了踩半人高坟头底下的土,发出号令说:“就从这里开始挖”

  贫协主任李声响是个二十岁的汉子,米七几,穿着件羊毛翻在外边的油乎乎的脏兮兮的羊皮大袄。他从知青手里拿过把镐,“呼”的声,就向坟头刨去。

  此时,虽已冬天,可是坟头是干干的,所以冻得并不结实,李声响几镐下去,不大的坟头已被刨的坍塌了,拿锹的知情便拥上前去,你锹我锹地把土向四面扬去。

  不大工夫,坟头已被挖平,又不大工夫,坟头被挖下近米深。这时,只见九块青砖数着出现在坑底,它们紧紧地挨着,中间夹着细细的条条白的耀眼的白灰。

  第六章 下李村4

  到坟顶了革委会主任李目不知是惊慌还是激动喊了声。

  贫协主任李声响这是干的更起劲了,他不断地向四边延伸刨去,知青们也更兴奋地用锹扬着土。

  整个的坟露出来了,是个青砖竖起来砌的长长的拱形,和窑洞顶样,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拱形,只有两米五长,米五宽,“这么小的坟,底下能有什么呢”不知是谁用当地话嘟囔了句。

  “有甚,有砖啊,有革命精神”贫协主任李声响大声说,并看了眼革委会主任李目眼。

  大家沉默了。

  于是人们开始打开砖拱。砖拱不大,也不厚,只有二十几公分厚,但是用白灰砌的很结实,贫协主任李声响和另外两个男知青,用镐刨了半天,把两三块砖都给刨成粉末了,才刨开个砖的洞,洞刨开了,就好办了,旁边的砖顺着白灰缝就能刨下来了。

  砖拱刨了个二尺见方的洞,光线从洞外投向坟内,之间里面金光闪闪,大家都挤到洞口看。

  革委会主任李目让大家散开,向坟里看了好大会,这才直起身:“好狗日的,是不是又金子啊现场的人,个也不许离开,也不许向外人说这事”然后拍李声响的肩头:“声响,下去,把那东西拿出来”

  李声响钻下了坟墓,不会,举上了块尺多长半尺多宽的金光闪闪的板子,革委会主任李目用手搂住,只觉得这东西不太沉,和自己想像的金银的分量相差的太远。他把板子拿到坟旁,在地上擦擦手上黑乎乎粘粘的东西,这才仔细观察这块金光闪闪的板子。

  板子约够半寸厚,放在地上,仍然闪着金光,李目对着板子凝视了会儿,从裤腰上摘下串钥匙,用钥匙去刮那金光闪闪的板子。

  没想到原来还金光闪闪的板子,被钥匙刮,立刻便出现条黑黑的道子。李目愣了下,又刮第二道,三道。而且速度也越来越快,刚才还金光闪闪的板子,片刻间便出现道道黑色的刮痕,金色,知识薄的比烟盒里锡纸还要薄的多的层。李目终于站起来了,看大家都在注视自己,忿忿地脚向那块闪闪发光的板子踢去,板子随即断为两块,从断痕上看,只是块普通的木板。

  “里面骨头怎么办”贫协主任怯怯地问。

  “日他狗的,把他骨头扔出来”革委会主任李目忿忿地了眼都在注视自己的知青,忙补充句:“封资修就是不实在,活着摆阔气,死了还弄块假金板唬弄阎王爷,真狗日的”

  三点多下工了,知青田二农因为大便,跑到离坟地百多米的个沟里蹲着去了,等他完了事,无意中向坟地看,只见人正在坟地上捡着什么,他趴在沟里仔细观察,饭显示大队书记李建文,只见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书记把散在坟地四周的骨头都捡起来。在坟地边十米远的个空地,挖了个半米深的坑,把骨头都埋下去,填平,并跪下向填平的坑磕了三个头。

  第二天,挖坟的知青被分成四个队,基本上按小队坟的,每队七八个人,男女都有,每个队有个村干部和个民兵积极分子带领。

  管同,许加添,张斌,韩放和另外两个女生白枝枝,何水花是女校来的,又是高三的,逼自己大三四岁,分在个队,除了吃饭时大家点点头外,几乎没说过句话。

  现在分到块干活了,接触自然会多些,不由自主地管同向两位女生瞄了眼,何水花和白枝枝穿着棉大衣戴着棉手套,手里各自拿着把锹,正在把带队的民兵队长杨树林从坟上刨下来的土挪到旁。由于干的起劲,两人的脸都涨的红红的。白水花的额头上还挂着两滴晶莹的汗滴。

  管同知识看了眼,便把两人看了个仔细,虽然而为长的不算漂亮,但也不难看,白白净净,何水花的脸上时常还露出似笑不笑的神情,眼亮,唇红齿白,就像两颗戴着露水挂着白霜的葡萄,洋溢出种鲜亮青春的美。

  管同注视着二位女生,二位女生却边干活,边注视着抡着镐干活的民兵连长杨树林。这是个米八多高的二十来岁的青年。干活时,他把棉袄脱了,只穿着件已经褪掉绿色洗的有些发白的当兵时穿过的绒衣,宽肩,窄腰,腰板挺直,胸大肌隆起,发黑瘦脸,卧蚕眉,乌凤眼,古铜色的脸上有些小豆豆。黑亮亮的眼睛里露出股英雄之气。

  据村里人说,他家里是外来户,清朝时从代县过来的,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几户外姓人家。十八岁当兵,后提拔为排长,文化大革命块是,没给他转成干,便复员回家。由于小伙子能干,正直,公社便委任他当村里的民兵连长。

  他自己说,他家是杨六郎的后代,是镇守代县雁门关的,清朝入关以后,杨家后代起来反清,失败后避难,便来到下李村安家落户了。

  坟被刨开个洞,管同,许加添都争着要下去,民兵连长杨树林用手拦住了他们:“你们先别下,让二头先下去。”

  和民兵连长树林起来刨坟的是个叫李二头的年轻人,此人也二十来岁,黑瘦黑瘦的个子不高,穿着黑黑的棉袄棉裤,棉袄棉裤都穿得有些油汪汪的,有些地方都能反光。

  他来到坟地后,虽然手里拿着把镐,可是始终没干下活,只是蹲在边,看大家干活,手里拿个纸条,掏出烟叶卷了根烟,大口大口地抽,抽完,又掏出张纸条,又卷根烟接着抽,地上已经有两三个烟头了,他的嘴上仍在抽着烟。

  见民兵队长喊他先下去,他眼睛亮,忙把嘴上的烟扔掉,脚冲下点点到坟里,坟不深也就两米左右深,所以他很快便脚着了地。

  知青们都把头凑向了挖开的洞口。

  李二头把塌了的棺材挪开,里面露出个人的尸骨架,和几片烂不烂的黑色的织物。李二头只在尸骨架的右手摸了下,便从里面拿出个陷在泥里的银镯子,又从尸骨里的颈部摸出条银项链。然后,脱下黑油油的棉袄,铺在坟里的地上,把事故块块地放到棉袄上,放的既轻,又整齐。

  当把堆尸骨都捡完后,他把包好的尸骨递了上来,民兵连长杨树林连忙接住,继而又把李二头从坟里拉了出来。

  只穿着件小白褂子的李二头除了坟坑,北风吹,立刻浑身哆嗦,随后低头忘了眼刨开的坟,拿着包裹的尸骨,径直往村里的方向走去了。

  知青们都愣然了,李二头走远,许加添突然说:“摸出来的东西应该交大队吧,怎么能自己拿走呢”

  管同也说:“这家伙肯定是挖坟老手,或以前盗过坟,他怎么那么准呢,下坟里就摸出了手镯和项链。”

  只有张斌奇怪地问:“他拿骨头去哪呢”

  大家议论纷纷,民兵连长杨树林言不发只顾着低头用镐刨坟拱的砖,然后从坟里捡出来,块块地落好。

  下午,两点来钟,这个坟都已刨完了,知青们仍然在议论该不该向大队报告李二头拣镯子和项链,这时,民兵连长杨树林才叹口气说:“算毬了,别说了,那是他爹的亲奶奶。”

  算毬了,走毬了,吃毬了。下李村的老乡们最爱说这些带毬的话。

  队的知青单丁也最爱学这些话。

  单丁仗着米八的大个,细眉长眼,嘴小齿白,脸经常白白净净的,干活,又红扑扑的,只可惜长了个大块头,又是个男的,把个漂亮脸蛋糟蹋了。要是个女的个头再矮点,肯定是个美女。

  这天,单丁他们这组知青吃过早饭后,扛着锹镐,来到了挖坟工地。

  工地尚未开工,他们这组带队的贫协主任李声响便在边上的地里巴拉些高粱岔子和些枯枝败叶,堆在堆,用火柴点着,大家围火坐下,先烤烤。

  借着火的热哄哄的气氛,单丁便亮开了喉咙,用刚刚学来的当地话说:“声响,你做毬甚呢,火这个旺毬,不怕把裤儿烧毬了,回家婆姨说毬,不让你上炕毬啦。”

  知青们听,先是愣,随后反映过来,呵呵笑了起来。

  李声响说是贫协主任,其实也只有二三十岁。贫雇农协会是解放前组织起来打倒地主的,解放后没几年,其组织也就名存实亡了。

  贫协主任,是村里的个官衔,直保留下来,李声响是前两年革委会主任李目任命的贫协主任,所以也就当上了。他也是个年轻人,说是贫协主任,知识个官衔,他没家没业,光棍条,但凡光棍说话嘴都没遮拦,见单丁学当地话连说了七八个毬,不禁哈哈大笑,仰面笑倒在地上说:“你这个毬人,学甚不好,非要学个毬,你知毬是个甚”

  “是甚”单丁问。

  “是,”他用手指了指自己那条黑黑油亮的棉裤,那中间露出白道道尿碱印的地方,“就是这里面的宝贝根枪两个铃铛”

  第七章 下李村5

  队的女知青杨月洁和徐凤霞正在心里羡慕单丁的语言天才,这时听到贫协主任李声响说出这些话,又作了这么个动作,两人的脸不禁飞红,心里暗骂,这个单丁也没弄清楚毬是什么意思,就满口乱学,这不让别人说个大窝脖,回去知青传开了,非得成笑话

  坟挖开了,单丁由于学带毬的话露了怯,觉得脸上没光,坟挖开后,她便立刻钻了下去。

  坟是进过水的,棺木已经塌成片,在砖拱的角,借着坟洞射进的光,单丁隐隐看见,顺着砖拱的边,从上到下,有条锹把粗的,棕黑色的,米多长的绳状物。他心里惊,是蛇吧,赶快缩到坟的另角,对上边说:“有蛇,赶快拿锹”

  杨月洁赶快递下把锹。单丁用锹头捅捅那个绳状物,硬硬的,随着锹头,机械地动了两下,不像是蛇。

  单丁放下了半个心,走上前,用锹头又碰了碰,好像是个树根,他这才戴着棉手套,把那个东西扯,那个东西随即被扯了下来,原来果然是个树根,只是这个树根长的有点怪,上头很细到了坟里突然就粗了,粗了米多后,又突然细了下来二十来厘米,两边的西头只有筷子粗,粗了米多后,又突然细了下来二十来厘米,两边的细头只有筷子粗,而中间米粗的地方,经由锹把子粗。

  单丁把那根树根扔到坟外。除了口粗气说:“妈呀,我以为是蛇,其实是个树根,坟的砖拱年头长了露个缝,这家伙钻进来长这么粗。”

  大家都没在意。贫协主任李声响坐在坟边抽烟,也毫不在意地用眼瞭了那树根眼,他抽完这个烟,又卷了根,刚把火点上时,他的眼光突然又向那根树根随后,他便慢慢相那根树根走去,蹲下,再看时,他的眼睛放出了光,拿起树根,用指甲轻轻扣了扣,嘴里道:“娘了个毬,这老老粗呀,老子这下可捡了个宝了”

  知青葛存天忙凑上前问:“这是什么呀”

  “是甘草。”李声响咧开牙齿尖上布满黄斑的大嘴说。

  “甘草,有什么稀奇,药店里到处都卖。”

  李声响眨眨细小的眼睛,神秘地说:“娜可不样,你见过这么粗的甘草,又是坟里长的,它是喝人血吃人肉长大的,听老人说,这东西和白马尿块煮,能让不养娃的婆姨怀上孩子,是个宝。”

  “那咱们交大队吧。”葛存天说。

  “别别,”李声响连忙把甘草楼道自己胸前,“别和大队说,过几天,我请你们喝酒。”

  挖坟工作进展的很顺利,大队部院里堆了不少戴着白灰边边的坟地里刨出的青砖,和几个坟地里刨出的煤油腐烂的棺材板。原理,大队木匠正在用棺材板做大队猪圈的围栏。

  赵亮去大队部闲逛,看到木匠在干活,便说:“这木头不错,给我们做个锅盖怎么样。”

  木匠笑着瞅瞅他,“你们知青用这做锅盖”

  “嗯。”赵亮答。

  “你们不怕闹鬼”小木匠凑过来笑着说。

  “不怕。”

  “好,给你们做。”老木匠说。

  第二天锅盖做好了,深黄有些发红的木头着实好看。知青们留老木匠吃饭,老木匠没留下,走时,自顾自地摇了两下头。

  伙夫李二旦这天刚好给知青包了顿大白菜包子,虽然没肉,但搁了不少鸡蛋,对于知青素了个把月的肚子来说,那相当不错了。李二旦把包子上了屉。盖上了那个黑黑的有些破烂的锅盖,赵亮看见,忙把那锅盖拿下,盖上新做的锅盖,李二旦看见,把新锅盖拿下,又盖上新锅盖,赵亮见,呵,较起劲来了,腾腾上前,把旧锅盖拿下,把新锅盖又给盖上。

  伙夫李二旦眯着眼睛看了他眼说:“我到大队有点事,你们先把这包子蒸了吧。”

  知青们这个多月,天天看他做饭,既是手不会,眼里也都会了,何况,鼓风机吹灶,往里添煤就是了。

  水是事先烧开才放的屉,李二旦走了没多大会儿,蒸汽便上来了,个个知青都在屋里等待着包子的香味。可是这时,却闻到股奇臭的味,股死猫,死狗,死尸的气味。赵亮凑到锅前看,只见新的锅盖上冒出了好多黑红色的沫沫,继而沫子越冒越多,沫子底下流出了黑红色的汤水,臭味就是从那些汤水里出来的。

  好几个知青受不了这味道的熏陶,几步便蹦到院子里喘粗气去了。

  赵亮不能走。锅盖是他让木匠做的,锅盖也是他盖上的,他忍受着,终于坚持下来。当他把蒸熟的包子揭开锅盖时,他看到白白的包子上杂乱无章地印着几条,几点或几片黑红发土的印痕。

  怎么办啊他心里喃喃自语,凭着份侥幸,也许包子还可以吃呢他把个包子用筷子夹到碗里,凉了凉,便躲过黑红色印痕的地方地咬了口。

  “嗯,没什么味。”入到嘴里,包子似乎只有烫,既不香,也不臭。

  可是,过了会儿,他便感到自己心底产生种强烈的呕吐感,他看到双双知青的眼睛都在看着他,他便闭上眼睛又咬了口,可是随着这包子的入喉,他的呕吐感终于压不住了,“哇呃”喷了地。

  知青们自从锅盖事情后,倒霉的事情便接连而至,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锅盖事情的第二天,知青就有十几个人闹肚子,他们都是男生,因为他们太舍不得那香喷喷又臭烘烘的包子了,多多少少吃了些。当天晚上便起来,直闹了两三天,脸都拉青了,人呢,别说上工了,有几个连腰都直不起来。

  泻肚的人刚好,三队的知青李金旺后脖子又起了个大包,有小孩玩的玻璃球大,老乡说是砍头疮呀,疼的他脑袋都抬不起来,不能仰头躺,只能趴着睡,而且那包越长越大,越长越红。幸亏知青张斌家里父母都是搞医的,他也会些针灸医术,插队时带来针灸的针及三棱针之类的东西,在李金旺的央求下,他值得冒险行医,用火柴烧了烧三棱针,冲着包针就扎下去,股脓水喷涌而出,喷的他眼睛上,嘴上都是脓水,过了几天,李金旺脖子上的包竟然好了。

  又过了几天,下工时,知青扛着锹镐往回走,二队知青田新雨不知怎么手没扶住扛在肩头的镐吧,镐从后背掉了下去,搞头刚好砸到右脚脚跟,当时就把他砸坐下了,脚跟破了个口,汪汪往出流血,不流血的地方青紫了大片,没法走路,知青们是轮流把他背回村的。

  倒霉的事接连不断,村里已经有流言了,说是知青挖坟缺了德,是老天报应,知青是北京来的,又都在北京革命造反了好几天,自然不信这些,可是有些人心里却有些打鼓。

  王大力这天早上右眼直跳,他不迷信,可是也觉得不是好兆头,男左女右,跳得是好事;男右女左,跳的自然是坏事了。

  他心里不安地吃过早饭,和同伴们来到个未挖的坟前,由于自己右眼跳,他怕刨坟时出意外,所以刨坟的活大部分都是同队李宝成和孙茂干的,坟被打开个洞。带队的民兵连长杨树林瞅了瞅李宝成说:“宝成,你下吧。”

  李宝成本不想下到坟拱里,可是民兵连长点了自己的名了,没办法,只得下。他下到坟里,坟里黑漆漆的,棺木也已经塌平了,上面还盖了层薄薄的泥土,显然,这个坟已经时间很久远了。

  李宝成把塌平的棺材盖掀到边,用根短木根轻轻拨动,散落的骨头以及骨头间的泥土,希望能发现什么金银财宝类有价值的东西,可是扒拉个遍,除了骨头和破碎的棺木碎板子之外,什么也没有。

  李宝成有些失望,就在他直起身要钻出坟拱时,突然看见砖拱角的地上有段锹把粗细,黑黄黑黄的绳状物。李宝成挺知青讲在别的坟里挖出过大甘草的故事,他脑子闪,嘿,这是不是大甘草啊,他用木棍捅了下那个绳状物,那东西是软的,而且还动了两下。

  李宝成心里惊,口中道:“是蛇”可是他并没有钻出坟拱,二十把蛇轻轻挑起来,找到它的尾巴,把蛇倒提出来。

  这条约有米五左右长,灰黑土色的,只有几圈灰黑的花纹,这条蛇被李宝成倒提着,几乎举到李宝成的肩膀高,蛇的头刚刚离地。

  砖拱外面的知情见李宝成喊有蛇,都忙趴到砖拱的洞口往里看。

  “这条蛇怎么和死蛇似的,不怎么动啊”洞外向里望的左小莲自语地说了声。

  “它冬眠呢。”也在洞口的孙茂说。

  “冬眠的蛇咬人吗”左小莲问。

  “不咬,冬眠的蛇最么会咬人呢”孙茂大声解释。

  第八章 遭蛇咬

  王大力右手顺手接过蛇,捏着蛇尾,把蛇头搭在自己穿着棉衣的右胳膊上,那条蛇果然不咬人,知识懒懒地动了几下,像根面条死的,软软地垂下头。>

  “放到手上咬吗”左小莲又问。

  “放到手上也不咬”孙茂大声说。

  王大力在觉得这话时说给他听的,冥冥之中好像自己要证明什么,他毅然把左手手套脱下,把蛇头放到了自己手上。可就在此时,他突然觉得左手食指麻,细看那个刚才还软塌塌的蛇,竟然咬住了自己手指,还不放口。

  “它咬我”王大力大声说道,往下拽开蛇口,把蛇扔到地上,坟里恰好有把铁锹,王大力忿怒地用锹剁下蛇头,冲着没有头还扭曲的蛇身说,“看你咬,看你咬”

  民兵连长杨树林也早挤到坟拱的口子前,见有两三个女知青在那,他不好意思挤的太靠前,见王大力倒提着蛇,而且蛇又是冬眠期,认为没什么大事,也就靠后站了站,几分钟时间,见蛇咬了人,他用手拨开别人,把头伸向坟坑前,大声说:“王大力,快上来,把蛇也拿上来”

  王大力被拽上,蛇也被拿上,“蛇头呢”

  “蛇头在坟里呢。”

  “头也拿上来。”杨树林好似命令战士似地说。

  立刻,蛇头便被跳下去的孙茂拿了上来。

  民兵连长杨树林端详了下蛇头说:“可能是毒蛇,我们这叫土条子,你脱下衣服,”王大力脱下了棉袄,杨树林解下自己的鞋带给王大力的手腕部勒了圈,又在王大力的肘部又勒了圈,然后拿过王大力的左手在被蛇咬的伤口处嘬了几下,吐出来又嘬了几下,又吐出来。

  切发生的这么突然,同挖坟的李宝成,孙茂,李全旺都看呆了,知道民兵连长给王大力的手指吸了三遍后,孙茂才问:“怎么办呀”

  “上医院啊。”李全旺大声说。

  孙茂陪着王大力急急地赶往公社卫生院,公社在上李村,离下李村五里路,公社卫生院又在上李村的西边,距离他们挖坟的地方不远,也就四里多地,他们从地里斜插着没进村就到了卫生院。

  公社卫生院在个小院里,院里只有三间房,间挂号房,间药房,另间也就是看病的房间了。

  看病的房间里有张桌子,桌子摆着盘象棋,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下棋。

  孙茂进屋,便喊:“谁是大夫,谁是大夫”

  两个下棋的人齐把目光投向他们,那个五十岁上下的人说:“作甚,作甚,叫唤甚”

  “你才叫唤呢”孙茂又大声嚷。北京话里,人说话只能说是喊,叫唤这个词,只能用在牲口身上,更确切地说,绝大部分用在毛驴身上。

  旁边那个三十岁左右穿白大褂的戴着付眼镜,见孙茂又喊又叫,知道他理会错了,忙在旁解释道:“你们是大学生吧。”他们管知识青年都称呼为大学生,不知为什么。

  “哦这话时称谓叫唤是指人喊话,声音大的说话谓叫唤,声音般般的话为说。”

  “那牲口叫唤呢”孙茂又说。

  “此地称牲口叫为吼,你吼甚,就是指牲口叫甚。”

  那个五十岁上下的大夫见站在边的王大力手指上有血,腕子上还勒着个鞋带,便打断他俩的话:“你俩看甚病”

  孙茂立时明白,此时不是研究语言的问题,便忙说:“他让蛇咬了。”

  “蛇咬了,冬天蛇还咬人”两个白大褂几乎同时问。

  孙茂和王大力便人句把经过说出。“那是甚蛇呀”五十岁的白大褂问。

  “说是土条子,”王大力边说边从兜里掏出蛇扔到地上。两个白大褂愣,见蛇无头,便问:“头呢”

  “头”王大力又从棉大衣另个兜里掏出蛇头,扔到地上。

  两个白大褂从柜子里拿出把尺把场的医用夹子,轻轻拔拔蛇头,蛇身,看了会儿那个五十岁上下的白大褂说:“这不太像土条子,有些像黑链子。”

  “还是像土条子。”三十来岁的白大褂坚持说。“还是像黑链子,你看蛇头那个牙。”五十来岁的白大褂反驳道。

  “看牙才像土条子。”三十来岁的白大褂坚持自己的观点。

  什么土条子,黑链子,王大力和孙茂都没见过,这条蛇是他们来山西见得第条蛇,第条蛇就把王大力咬了。它叫什么不重要,关键是它有没有毒

  “有没有毒呀”王大力着急地问。五十来岁的白大褂用夹子又弄了蛇头下,“好像有毒。”三十来岁的白大褂反驳道:“兴许没毒”

  “到底有没有毒”孙茂急了,喊道。

  “你嚷甚”五十来岁的白大褂这回没用叫唤词孙茂,只是说:“有毒是有毒的看法,没毒是没毒的看法。”

  “看甚么看,我们是治病来了。”

  “噢,此地就是看病,治疗的意思,并非只是观看。”那位三十多岁的白大褂推了下眼镜忙解释。

  “那就赶”孙茂又喊道。

  “当有毒的看,当没毒的看”五十多岁白大褂问。

  “当然当有毒蛇咬得看。”王大力指了指自己的手,这时他发现自己被咬左手的食指自根至指尖已经黑青黄亮色了,而且手指也麻木肿胀起来,他心想:哎呀,千万别是毒蛇呀。

  在公社卫生院用酒精把伤口清洗了下后,医院的两位大夫便建议他们去县里:“这地方这二三十年都没发生过蛇咬人的事,据老人近次蛇咬人的事,还是日本人侵略中国时,个日本兵夏天睡草垛下,脱的精光,条蛇从日本兵钻了进去,人们发现后左拽拽不出,右拽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