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的”单丁问。
“我常到农场玩,我认识个上海来农场的大学生,我见他捞过虾,还见他炒过,也给我吃过,味道不错。”
“咱们也去。”单丁说。
“好,现在去”
“对。”
“用什么捞呢”
“简单,用挑粪的筐和个脸盆就行。”
从桥上来到滹沱河的东边,便见方格方格的土地,土地很平整,几条水渠贯穿在田地间,横竖相连,地里的绿苗还没长出,而水渠边都长出了绿绿的青草,远远像绿色的彩带,横竖黄穿在田野,给大地添上生机。
单丁和二春年来到条水渠边,单丁蹲下往渠只见水渠边水中都长着尺把长绿莹莹的青草,有的像韭菜,有的像芹菜,还有的像茴香,部分长在水中,小部分冒出水面,这些水草随着渠中清水的缓缓流动,微微晃动着枝叶,水清草绿,可是虾在哪呢
单丁仔细观察了好会儿,才看见只小虾从水草中游出,在水中漾了几下,又钻进水草中了。
“哪有什么虾啊”单丁感到有些失望。
“在水草里呢。”二春年说。二春年让单丁拿着脸盆,自己拿起挑粪的筐向水渠的中部扣下,水渠不宽,也就米多宽,他扣几乎扣到水渠中部,然后抄着底向渠边拉,很容易,便把筐拉上渠,然后向单丁说:“快把脸盆拿来,放这。”
单丁按二春年的话,把盆放到筐底下并用手拿着,二春年把淌着水的筐斜放起,这时,单丁看到,筐里活动起来,个个活蹦乱跳的小动物顺着筐的斜面,啪啪啪啪地都蹦到盆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虾,真是虾”单丁看清楚了,蹦到盆里的真的是虾,是种半寸长大小的身体青黄色的小虾。
“嗬,还不少。”二春年说,筐下来,蹦出的小虾就盖住了盆底。接着捞,二人兴致大发,于是二春年捞虾,单丁拿盆接,或者单丁捞虾,二春年用盆接,也就个来小时,就捞了大半脸盆,再捞,虾就能蹦出脸盆了。
“今天到此吧。”单丁拎着筐,端着盆,兴致勃勃地来看知青伙房。
火情伙房正在做饭,知青们也有几个来了,在帮做饭的大娘干活,见二人进来,也没觉得特别,只打了个招呼,便又干自己的活了。
单丁见大家没注意他,便端着盆站到伙房中间,“咳,咳”大声咳了两声,见大家开始注意他,亮起嗓音说:“同学们,我给大家带来了好东西”
“什么东西”几个知青问。
“虾”
“什么虾”
“小青虾。”知青们涌上前看见单丁端的盆里果然有半盆活蹦乱跳的小虾,个个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大家便洗虾的洗虾,烧火的烧火,剥葱的剥葱,刷锅的刷锅。切准备完毕,锅中少许油也开始抬起泡冒烟,半大盆虾便哗地倒进锅里,随着大铁铲的翻动,小虾便个个由青变红,由局部变全锅,做饭的大娘抓了把盐丢进锅里,不会儿,伙房的屋里便腾起了鲜虾被炒熟的香味。
第二十六章 诗意
知青们就着小虾吃窝窝,吃的那个香,虽然嘴里被扎的时而疼个两下
单丁今天下工后是个人来捞虾的。他和知青们都捞了了七八次了,几条水渠里的虾也被他们捞的差不多了,别人都不愿再来,他是首发者,这捞虾的事是他发起的,心里有种恋恋不舍的感情,虽然虾捞的不多了,但是他还是愿意捞下。
他顺着水渠往东走,前边横着条大梁子,因为大梁子遮住视线,她直没到这边来。
今天他已来到土梁子底下,他便走上梁子,到梁上看,他乐了,哪里什么土梁子啊,原来是条大水渠,水渠的堤高过地面几乎丈,所以远望,便觉是大土梁子了。
土梁子东面是望无垦的绿地,远处,有几间平房,围成个小院,小院的外边站着排人,都穿着蓝色的衣服,排的挺整齐,好像在点名报到。
他隐隐约约听见个声音喊:“王二,张三。”于是便有人应声道。他也不在意,可就在这时,他听到那个声音喊:“赵树理。”只听个苍老的声音说:“到。”又喊了几个人名后,他又听那个声音喊:“马烽。”
马上个宏亮的声音说:“到”嗨,怪了,单丁大感诧异:赵树理,不是写小二黑结婚的那个大作家吗马烽,是写吕梁山英雄传的啊,怎么这些大作家都跑到这儿啦过
等他走过去,那派人都已散开,扛着锄头走远了。他便径自走进小院,小院里有个戴着工人民兵章的人正在扫地,见他进来,抬头问:“你作甚”
“我没事来”
“这有甚看的”
“我问问您,刚才我远处听见喊,赵树理,马烽”
“对呀,咋啦”
“是大作家赵树理和马烽吗”
“是黑作家赵树理和马烽。”那个戴章的人说。
“甭管黑不黑的,是不是写小二黑结婚和吕梁英英雄传的”
“是啊”
“大作家咋来这锄地了”
“这是省五七干校啊,来这有甚不好,有吃,有喝,有睡,我们这几个农场工人待他们也不赖,不打他们,不骂他们,可比他们在太原又挨打,又挨骂强多了。咋地,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只是好奇,听见喊他们名字,来这儿”
“你是北京来的知青吧那位戴章的人问。
“是。”
“哪村的”
“下李村。”
“噢,咱是村的。”
“村的”
那位戴红箍的讲,他也是下李村的,刚建这农场征地时,因为征了下李村的地,便招了下李村些弄明当了农场工人,他便是其中个,农场离下李村隔条河,路不远,原来每天都能回家。
文化大革命,弄成改成省五七干校了,被打倒被下放的省里的干部都要到这接受劳动改造,太原来的工宣队都不愿在这呆着,他们这些农场工人便戴上章兼职作了工人民兵了,协代管理省里下放的大干部作家了。回家便改三五天回次了。
“你们管他们什么”
“嗨,管甚呢,无非就是早上点点名,下午点点名,带着他们劳动,也就是这些,你说咱们这些乡下土包子,只会打土坷垃,管人省里大干部,这不是笑话吗”
“那你们为甚不管”
“拿谁钱听谁使唤。”那个戴章的人说。
“对了,你叫甚”单丁问。
“香柱。”那人答。
又过了几天,单丁中午时分去找农场的香柱了。
他这次去的目的,是想见见心中的大作家赵树理和马烽。可是他失望的是,赵树理和马烽都已去了太原,什么时候回来,香柱不知道,回不回来,香柱也不知道。好在,农场大作家走了,还有些家没走。
这是些原来在省文化厅工作的人。有文化厅的干部,也有作家,诗人。在那个小院里,单丁便在这次结识个叫杨青松的中年人。
杨青松四十来岁,米六七八的个头,头大,半秃顶戴个深度近视镜,穿个沾满泥巴半新不旧的蓝工作服,脚穿双沾满泥的解放牌球鞋,单丁进屋时,他正坐在对着门口的炕上给件上衣缝个扯开的大口子。
他见单丁进来,从厚厚的眼睛片后面翻起眼珠,端详了下单丁问:“你找谁”
单丁说:“我想见见大作家赵树理和马烽”
“你见他们作甚”
“我就是想见见他们真人。”
“噢,来想见他们的人真多,可惜不凑巧,他们前天回省城去了。”
“几时回来”
“不知道。”
“他们回来不回来”
“不知道。”杨青松回答了几个问题后,低头便又补他的衣服。
单丁见偌大的屋子里只有杨青松人,又见他对自己爱答不理的,进也不是,走也不甘,于是他便自己坐在离杨青松不远的炕沿,套套近乎,堆着笑脸问:“您贵姓大名啊”
这声称呼果然起效,那位半秃顶中年人终于停止了手中的针线活,笑着说:“你是知青吗”
“对。”
“北京来的”
“是。”
“来这插队时临时锻炼,还是插队辈子”
“不知道。”单丁说。
“噢,你也不知道。你找赵树理,马烽是想和他们谈文学呢,还是干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他们,谈文学,离我太远了,文化革命时,我才上初中三年级。”
“这和上几年学没关系,关键是爱好和灵感。”
“什么叫爱好和灵感啊”
“爱好,就是喜欢,就是善于观察发现特点。赵树理和马烽,写小说时,都没上过大学,可是小说写的都非常棒,为甚,个事他们都喜欢文学,另个他们都善于观察生活,发现特点。”杨青松可能几年都没这么健谈了,今天,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
单丁听他讲了半天文学创作与观察生活的事,虽然不甚理解,然而却津津有味,待他话语告段落后,便问:“您是作家,还是当官的”
“我不是作家,也不当官”
“那你是甚人”
“我算半个诗人把。”
“诗人,就是李白,杜甫那样写诗的人”
“那不可比。”杨青松忙解释,“那叫大诗人,几千年才出几个,几亿人都背他的诗。”
“那和谁比啊”
“和谁也比不了,我只是在省文化厅工作,写过几首小诗,走大运,文化革命和赵树理这些大作家关到起,又被送到这里劳动改造了。”
单丁只上到初中三年级,上学也学了些唐诗,业余时间也读过臧克家,郭沫若的些诗,也读过普希金等些外国诗人的诗,但是对诗,他还是不明白于是问:“合辙押韵是怎么回事”
杨青松见他问合辙押韵,便推了推眼镜道:“合辙就是讲平仄格式,有的字是平声,有的字是仄声,平声读时音诗平的,仄声读时或高或低,比如,锄禾日当午,锄字就是平声,午就是仄声,这样读起来有高有低,就有节奏,上口好听。”
“押韵呢”单丁又问。
“押韵就是诗的二四句句尾两个字,要在个韵部里,汉语把汉字分成十三韵,也就是十三个韵里包含了几乎所有字的读音比如:中,东,公这是个韵里的字。伯,国和是个韵里的字,张,昌,光是个韵里的字,如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第句的末尾午,第二句末尾土,第四句末尾苦这三个字就是个韵里的。”杨青松讲的很带劲,边讲,还用手比划起来了。
“那对仗是怎么回事啊”
“对仗也是古诗词的规矩,我是今近体诗的,今体诗对这些要求不太严,但对押韵,对仗,还是要注意的。对仗就是什么对什么”
“什么对什么是什么”单丁不解。
杨青松见他不解,忙解释:“打个比方天上白云几朵,对仗呢,对的句子便是地上黑粪三堆。天上对地下,白云对黑粪,几朵对三堆,这就是比较工整的对仗了。”
可是白云对黑粪,单丁听着怎么这么别扭,见杨青松讲的嘴角起白沫了,便不好打断,继续听他讲。
杨青松继续说:“今体诗呢,好的是郭沫若,瓶写的不错,还有那个贺敬之,回延安写的不错,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诗的意境有了,节奏有了,也押韵了,还有那个谁的大堰河我的母亲这些都是写的好的今体诗。
再如歌词也是今体诗,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也有意境,有节奏,也押韵,诗如画,读诗,让人产生幅画的感觉就是意境。
如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大雪江面上,个小破船上,个跛腿老头,缩赛黄发,戴着个破了大洞的草帽,拿着根弯竹竿,在江面上钓鱼,这意境,让人想起来就冷,就静,心都有冻上的感觉。”
第二十七章 油坊
单丁被这位老兄煽的天南地北的,简直有些不知所云,这些高论,在这个农场的破屋里,从这个满脚,满衣泥泞的人嘴里说出,简直有点像佛祖口吐莲花的感觉。
田新雨被分到油坊工作。
油坊是二小队的副业,田新雨被分到二队,二小队队长考虑到知青刚来村里,无家无业,手脚干净些,不会从油坊往回偷油,便把田新雨安排到油坊工作。
队里的油坊是在个五间房的个院子,中间间房有三间房大,是榨油坊,两边的房子是库房,边是装生料的,边是装扎好油的。
田新雨来油坊上工的第天,便把他高兴坏了,因为油坊真是个好地方啊,缸缸的油,桶桶的油,都摆在你面前,头天去,油坊的班头和三个伙计,就请他吃了顿炸白薯片,吃得他满肚流油,满嘴流油。
他也不会干油坊里的活,也就是扫扫院子口,把地下缸里的油,用瓢舀到桶里,然后再倒入地面上的缸里。
干了两天,他熟悉了,把炒好的棉花籽或胡麻籽,用麻布包好,套在铁圈里,个挨个横着码好,最后顶块厚铁板,铁板后面顶着根大根子,棍子是固定的,在铁板和棍子间加楔子,个个加,把套着铁圈里包好的棉籽或胡麻,点点挤扁,油就从麻布间流出来,流到下面的槽里,再从槽里流到槽头个埋在地下的缸里。
油坊里的三个伙计都是横粗楞壮的,力气活就是抡起大锤往里砸木楔子,个个楔子都尺把长五六寸宽的,大锤更是杆细锤头大,尺把长的大锤头,不是铁的,是石头的,让油浸的油亮亮,竿细头沉,抡起大锤,竿都成了弓字形,颤颤巍巍,配上几个彪形大汉,锤锤的,确实有力。
田新雨抡了会儿大油锤,胳膊就酸了,锤难举起,好容易使劲把锤举起来,自己又站不稳,往后又倒退几步,抡下的锤头砸不到木楔上,差点倒砸到自己脚上。
油坊的班头是个黑瘦精干的汉子,也姓李,叫李运来,四十来岁,见人不笑不说话,可他那笑,又不是大笑,好像故意挤出来让人看的,有点皮笑肉不笑,笑总露出门牙尖上黑黄黑黄斑,让人感觉有股阴沉的劲头。
班头李运来见田新雨抡不动油锤,便笑着说:“北京大学生,刚来,肉嫩,抡不动油锤,你说这个队长为甚派你来做这苦活,看把俺娃累的,你干点别的包料把。”
田新雨只好去包料。包料,就是把炒好的棉花籽用麻布包成个包,用铁圈套住,圈圈排好,用楔子把他挤紧,榨出油来。田新雨用麻布包料见旁人也不指点他。
他见这活也容易,便也学着别人的样,把麻布摊地上,往上铲棉花籽,但是铲多少为准呢,他有些犹豫,他问身边也在包料的伙计:“哥们,这包包多少料啊”
“差不多就行。”那个伙计头也没抬。
田新雨照着旁边伙计的样,也包好料,上上铁圈,把包好的料放到油杆前头,这榨,他包了十几包,榨油开始了,抡锤的抡锤,扶杆的扶杆,上楔子的上楔子,会,油慢慢地从包料麻布的缝隙中流了出来,流到槽里,再缓慢地流到埋在地下的缸里。
当铁圈和铁圈互相紧紧碰在起时,榨油就完成了,等上锅烟工夫,开始卸榨,把楔子个个打掉,铁圈和包着的料便能拿下把料从铁圈中打出,脱掉麻布,便是个个榨掉油的扁圆的棉花籽饼,伙计们便把这些饼垛到油坊屋外,等着牲口圈拉去喂牲口,或拉到田里当肥料。
田新雨正为自己的劳动感到高兴,这时,他们二小队的小队长进来了。他瞅了瞅坐着的个个伙计和田新雨,又瞅瞅埋在地下缸里的油,说:“为甚这老少,这油咋榨的”
“不少啊,刚榨的”班头李运来忙凑上前笑着说。
“你哄鬼呢榨出多少油我不知道”二小队长说着,走到屋外,掰下块棉花籽饼,用手搓搓,用手碾碾,用舌尖舔舔然后说:“咋榨的,这里为甚还有这些油”不知怎样,班头和几个伙计把目光都集中在了田新雨的脸上。
田新雨被大家瞅得不知所措,忙说:“我又没榨,我只是包包料。”
“说的就是包料的,你料包的少,怪不得榨不净油。”
“这是为甚”田新雨时反映不过来。
五十多岁的小队长预期缓和了下来,边弄手中的棉花籽饼边说:“你料包的多,挤到铁圈里就挤的紧,包的少,挤到铁圈里就松铁圈就这老窄,松,自然就榨不出多少油了,当然也不能包料太多了,太多就挤不到铁圈里,都挤到外头了。”
田新雨这才明白,这也有技术,班头李运来为甚不事先告诉自己声呢
班头李运来不但没教给田新雨榨油的技术,反而田新雨却吃了班头李运来次大亏。
那天,油坊里几个伙计好像不约而同地都有事出去了,油坊里只留下班头李运来和田新雨两人。班头李运来在院里的口大锅里炒胡麻籽的胡麻籽比芝麻还细,还小。
白的黑的,混在起,会儿,院里便漫开了炒胡麻的香味,这香味和芝麻的香味不相上下,好闻极了。油坊榨油主要榨棉花籽油,因为村里有千多亩棉花地,产的棉花,除折成公粮交国家外,棉花籽村里便都留下了,便榨了油,胡麻,村里种的不多,才二三十亩,胡麻产量又低,但胡麻油好吃,所以村里看着金贵,油坊榨胡麻,也不是经常的事。
田新雨来油坊十多天了,今天是第次见到炒胡麻。他便来到大锅前,见班头李运来炒胡麻。李运来见他过来了,便顺手从锅里用铲子铲出两来胡麻,放到锅边登上的个小碗里,小碗里有点盐,他用手和着胡麻搅了搅,递给田新雨说:“尝尝,尝尝。”
田新雨抓了点放到嘴里,嚼,真有点像芝麻烧饼上的芝麻的味道,好吃的很,于是,便又捏了点,放到嘴里。这时,只听班头李运来突然蹲下捂着肚子说:“可不得了了,吃甚吃毬坏了肚子,我得阿去了。”说着,指指锅,“给我看下,马上就来。”说着,跑出院子。
田新雨看着锅里炒的胡麻籽,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油坊技术含量第的便是这个炒字,油出的多,出的少,出的好,出的赖完全在这个炒字上。炒嫩了,油出的少,炒老了,油有糊味,可是要掌握什么度呢他不知道,大概和炒花生瓜子差不多吧
他想象的该如何炒,便用大铲子在锅中翻动起来,锅中和胡麻籽起炒的还有些蚕豆般大小的狮子,随着铁铲的搅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这时,伙房个叫二黑的伙计进院了,见田新雨在炒胡麻籽,大惊,问道:“为甚你在炒胡麻”
“班头阿去了,让我看会儿。”
“这是能看的糊了。”说着拿起锅边的手套,递给田新雨付自己拿付两个搭着把锅抬起,将炒的胡麻倒在地上的个大床板上。
“白的胡麻还没怎么变色呢,怎么就糊了”田新雨不解。
“哪能炒到变色啊,倒出来会就变色了,如果锅里变了色,倒出来就湖了。”果然,田新雨见到倒在门板上的胡麻,由于余热的加温,粒粒白色刚刚褐色的,慢慢都变成深褐色了。
又过了好会儿,班头李运来才提着裤子回来,见胡麻已出锅了,惊诧道:“炒好了,出锅了”
“嗯。”二黑和田新雨同时道。
“炒的不赖,就是糊了点,刚学炒,没甚。”
胡麻油榨出来了,棕黄色,比棉花籽油颜色淡,也清亮。闻着香香的,但有股淡淡的糊味。班头李运来很高兴,下工后,他用油瓶子给大家人灌了瓶子胡麻油,然后又舀了几瓢棉花籽油倒在胡麻油缸里,搅搅说:“这就看不出来了,胡麻炒的有点老,有糊味,就闻不出棉花籽的辣味了。”他晃了晃手中的瓶子说:“胡麻油可是个稀罕东西,大伙天黑后再拿回去,别让人看见。”
田新雨觉得班头李运来有些不善,处处挖坑陷自己,想把自己从油坊轰走,但他心里想:你想轰我走,我偏不走,我看你怎么着
田新雨便做事谨慎起来,包料,他已经掌握了包料的轻重与多少,炒料,除棉花籽,向日葵籽偶尔炒炒外,胡麻和芝麻他是从来不炒的,见到胡麻和芝麻倒到锅里,他便离的远远的,再不替别人在炒这金贵东西时看锅了。
可是,有句俗话道:防不胜防。田新雨左防右防,终究没防住班头李运来的招,终于被撵出油坊。
第二十八章 粉坊
油坊里的油石不能私分和拿回家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在油坊吃油,近水楼台先得月,却是队里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油坊的班头和几个伙计便都常常从家里拿几块红薯,几个土豆,或几个高粱面窝窝,几个玉米面饼子,或把粉条。
拿到油坊,切成片,拿个铁瓢,用三块砖架起,瓢里倒上半瓢油,折几枝干的树枝或几块木头,高粱杆,干草之类的,点上火,油烧热后,便把要炸的东西放进去,于是油花滚滚,香气喷喷,不起眼的土豆白薯,便变成盒灿灿的薯片和薯条了,玉米饼和高粱饼也变得焦脆脆香喷喷,尤其粉条扔到热油里,哗的下就膨胀了,变得又粗又长,就着盐沫吃,跟吃虾片是的。
田新雨在这种环境下便也入乡随俗了。开始,他也从知青伙房拿两土豆,半块半块白薯,在油坊别人炸过吃食后,借着剩下的火和油,把自己带的土豆,红薯炸下,但慢慢的,他的胆子大了些,有时自己单独起火生灶了,在院里用砖头支起瓢,燃火炸薯片了。
班头和几个伙计看了,并没说他,只是笑笑,他也很知事,把自己炸得薯片,土豆条往班头和几个伙计手里送,班头和几个伙计也吃的香喷喷的,田新雨看他们吃自己炸的东西,认为和他们关系近了,好伙计吃喝不分吗,也就开火生灶的勤了。
天,外面下点小雨,院里已然不能生火了起灶了,田新雨恰巧这天又从知青伙房顺了几块红薯切成片,带到油坊了。本想盼着多炸点薯片和油坊的几个人打打牙祭,不想,天公不作美,下了小雨,院里起灶是不能了,在屋里能不能起呢,他没见别人在屋里生过火,可是心馋难熬,于是在休息的时候向班头:“外面下雨了,屋里生点小火炸炸薯片行不”
几个伙计都瞧瞧班头。班头笑笑,露出两颗黑黄的门牙说:“想做甚,就做呗,这是咱的油坊,又不是别人的,谁毬能管”
这句话无异于给田新雨开了禁,田新雨便在屋里油缸最远的个角落里支上砖,架上铁瓢,找几块碎木头,倒上油,烧上火,开始炸红薯片了。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屋里香喷喷吃着炸的焦黄的薯片,可惜没有酒,如果有二两酒,那真是半个神仙的日子。
田新雨正嚼着薯片作着白日梦,这时,个伙计走来了,田新雨以为他要从锅里用木棍夹薯片,没承想,这个伙计却突然伸出左脚,不偏不正,下把炸着红薯片的铁瓢踢翻了。
田新雨见,铁瓢翻了,瓢里的油洒在火上,立时火焰冲天,便去拎不远处的个水桶,但这时班头李运来却抢先步,脚把水桶踢翻了,没水救火,火越烧越大,火苗窜的要添着屋顶了。
油坊里到处都是油,屋顶又是柴草搭的,如果把屋顶点火,那就要闯大祸了,田新雨吓得有些不知所措,这时油坊伙计二里照着田新雨踢了脚说:“还楞毬个甚,脱褂,灭火啊”
田新雨见二黑边叫着,边脱下身上的衣服,跑到屋外把衣服在地上滚几下,沾上泥水,然后立马又冲进屋,对着燃起的火苗扑打,田新雨也忙脱下衣服,沾上屋外地上的泥水,也用力扑打火焰,幸好,火焰离油缸离的远,这天,因下小雨,还没炒料,没开榨,屋里油料不多,再经二黑河田新雨及时扑打,火很快灭了。
田新雨出了身汗,不是救火累的,是吓出来的,他不知道这场火后,队里将怎么处理他,他是否还能在油坊干。
田新雨被撵出油坊了。
田新雨反复向小队长说明着火前的情况,并说自己在屋里炸薯片是经过班头李运来同意的,还说,火刚着时,自己去捡水桶要去救火,可水桶被班头李运来踢翻了,如果他没踢翻水桶,那水桶水就可以把火浇灭的。
二小队队长听他说时,只是抽着烟,锅又锅,抽了好几锅,最后磕磕铜烟锅里的烟灰说:“说甚,现在都晚毬了,火是你点的,瓢里的油石你倒的,幸亏火没把油坊燎了,如果把油坊燎了,就是烧了公家财物,你有八张嘴也没用,非抓你龟孙子蹲班房,蹲个三年五载的,这样吧,我和队里合计合计瞧能不能给你找点别的活。”
第二天,二小队队长通知田新雨,到粉坊去上工,田新雨真是从坟地捡了个金脑袋,走了鬼头运了,本来他已经准备好了锄头,到大田去受苦了,却不想,油坊把火,烧了他的串旺,刚背下就拐了个弯,运气又来了。
粉坊也是二小队的副业。大队的副业只是砖瓦窑,其余几个小副业都是几个小队的,小队有盐坊,豆腐坊,二小队有油坊,粉坊,三小队有压花坊就是脱棉籽坊,有两个电磨,磨坊,四小队有个醋坊,酱坊,这些小队的小副业,屋不大,都是三两间房,人不多,都是三五个,挣的钱半交大队,半留给小队。
年底大队开支现金,主要由各小队的小副业交的钱和大队砖瓦窑挣的钱给社员分点现钱,各小队副业挣的钱处交大队外,各小队给社员分点,但主要是用这钱添些农具,修修马车,卖点砖瓦,给五保户修修房子。
田新雨到粉坊上工,粉坊不大只有三间屋,但是院子挺大,有两亩地大。院子里拴着好多铁丝,铁丝上都挂满溜溜长长地白色的粉条,有干的,有湿的,还有淌着水的。
田新雨进粉坊,见口大锅正烧的热气腾腾,锅里的水缓缓地冒着气泡,有个赤着上身的白净汉子,正在锅的上方二尺,左手端着个大葫芦做的瓢,右手用掌啪啪拍打瓢的边,随着他的敲打,三根白色的粉状物从瓢底慢慢出来,向下,再向下。
越向下抻的越细,直垂直地落到正滚着水泡的大锅里,这几根白色粉状物,在锅里的滚水中,上下翻滚几下,便变的半透明了,个在锅边五六十岁的老汉,便用双两尺长又粗又扁的筷子,将已半透明的粉状物挑起,挑到旁边的另口装着凉水的大锅里,另外个小伙计便从装着凉水的大锅里将那些已凉了的粉状物条条用竹杆搭起,整齐排列着,褂到边。
田新雨猜道,这可能就是做粉条了,可是那瓢里怎么就漏出粉条呢,田新雨低头往上看,这才发现瓢底有三个半寸来长的长方形窟窿,粉条的粉从这些窟窿里漏下的,刚漏下时挺粗,往下越拽越细,到开水锅里时,就变成平时吃的粉条粗细了。
田新雨穿上围裙,挽起袖子,就准备拿瓢去舀个大盆里稀溜溜的粉面,那个正在漏粉的白净汉子忙说:“你是知青田新雨吧”
“嗯。”
“从油坊来的”
“对。”
“让运来给算计了”
田新雨不吱声了,他不明白,粉坊的白净汉子怎么知道自己让油坊班头算计了呢那个白净汉子漏完瓢粉,搬个凳子坐下,自我介绍说:“我就是粉坊的头,叫会昌,我没运来点子多,又没他点子坏,他油坊有油水,有句话说什么,水泼不进去,针扎不进去,他油坊几个人,都是亲戚,抱得紧呢,别人根本进不去油坊。”
“为甚”田新雨问。
“为甚为偷点油吹,出多少油,他说了算,别人能说甚小队长根旺管不了他,全村榨油技术就他会了,别人不会呀,他弄点油,你又能咋办。哎,离开他毬地方,也好,来我这,没甚油水,只是有些白薯山药粉,不值个钱,来这儿,就下点力巴。”
田新雨开始在粉坊干上了,他先从擦薯条丝开始,把红薯,山药蛋洗净后,放到个大擦子前,擦子就是块铁板上面用钉子钉好多眼,然后拿洗净的红薯,山药蛋在上面擦,背面便擦出好多细细的丝,把丝放到清水里泡,淀粉便浸出来了,把浸过的丝用石锤再咋阵,再浸泡,余下的丝,便第二次浸到水中,待水沉淀后,淀粉便沉在底下,上面清水,把清水倒掉,淀粉便出来了,把这样的淀粉泥捞到个缸里,发酵个几天,再揉揉,便能漏粉了。
田新雨到粉坊十来天了,直都和几个伙计擦土豆和红薯丝,老大没趣,便经常凑到淀粉缸前想捞坨淀粉块揉揉,可是淀粉缸排列着十几口,他不知捞哪个缸里的淀粉,他正要把手伸进第个缸捞淀粉时,粉坊头会昌看见了,巴掌打在他胳膊上说:“别瞎动,这可不是乱捞的,你得看哪缸的粉能用了,才能捞,不能用,不是瞎捞”
“不样”
“当然不样,粉坊的最有技术的活是看缸,就是把粉的能漏粉,漏好粉,这看缸的人,天挣十分。”
“你天挣几分”田新雨问。
“我天十二分,其他伙计有十分的,有九分的。”
第二十九章 乡情
田新雨不说话了又过了半月,田新雨被提拔到可以揉淀粉团了,他按着缸师傅的指示,从缸中把湿淀粉捞出来,堆到案板上,挽起胳膊,像和面似地揉,好大挖,足有二十来斤他要不停地揉,像抱着个孩子似的,但是又不能抱在胸前,用硬力不行,力小又揉不动,揉淀粉团,他摸索了七八天才熟练。
又过了十来天,粉坊头会昌让他漏粉了,他拿起有洞的瓢,盛上湿淀粉,学着别的伙计的样,用手敲击瓢帮,当看到手中瓢里漏出的粉漏到开水里变成半透明的粉条时,他心里很是得意,这终究是自己的劳动成果啊。
他努力干着,端瓢的胳膊累的直打颤,而敲瓢右手的手掌更是敲得红红的生疼,再加上热锅里的蒸汽腾腾往上冒,熏得他的腮帮子火烧火燎的都快脱皮了。
但是他坚持着,田新雨心里说道:你们能干,我也能干,我定坚持下去。田新雨终于坚持把那大坨淀粉漏完了。
田新雨坐到地上的个小凳上,擦擦头上的汗,粉坊头会昌搬个小凳在他身边坐下拍拍田新雨红红的脸蛋说:“伙计,累不,这农村的活没有轻松的,这粉坊油坊就是天堂了,小子,你有福啊。”
说着,接过其他伙计递过来的两碗刚从锅里捞出的伴着葱花,香菜,和盐水的粉条,碗留给自己,碗递给田新雨:“吃,吃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干着粉坊,就能吃着碗粉。”
田新雨最喜欢吃着刚捞出来的粉了,特别嫩,特别滑溜,他吸溜吸溜几乎没怎么嚼,便把半碗粉都吸溜进肚子了,可是他想,粉坊头会昌为什么说自己有福呢在说这句话为什么又诡秘地笑了下呢
二小队长根旺请二小队的知青到家中作客,这在村里已不是什么先例,村里已经有几个小队长和革委主任李目,书记李建文都请过个别知青到家里做客。
是看知青从北京来这黄土高原,吃不饱,穿不暖,离父母又远,怪可怜的。另外,北京知青过春节时,都帮当地老乡捎带了些东西,作为感谢,他们请知青到家里吃顿饭,表示谢意。还有,块劳动日子长了,多少也有些感情,请知青到家中吃顿饭,也是把关系走近走近的意思。
二小队根旺请二小队知青到家中作客,他没请小队里的女知青,男知青也只请了两人,只请了田新雨和许加添,同队的男知青管同都没有请。
田新雨和许加添看看日头快到正中了,估计也十点多了,便抻抻褂子,掸掸裤子,像模像样地走到二小队长根旺的家。
根旺的家在村子的东面,院墙挺高,门洞不小,两个大木门虚掩着,田新雨和许加添走到门前,许加添见大门虚掩,想推门而入,田新雨忙制止道:“不行,咱们得敲敲门,别让人说咱北京来的没礼貌。”说着,啪啪扣了几下左边门上那个大大的发黑的铁环。
“是谁”院里传出个女人问讯声,随着问讯声,阵脚步声向大门走来,门开了,个十六七的姑娘出现门内。
许加添看,是和自己块地里劳动的大萍。知道是二小队长大闺女,便道:“你爸在不”
“他打酒去了,会儿回来,你两个进屋吧”二人随着大萍进了院。院子挺大,五间北房,东房西房都没有,干干净净,地上只栽着七八株攻博粗的果树,有梨,有苹果,还有沙果,花季刚过,树上零星还有两朵粉的,红的,白的没落的小花,和尖尖的圆圆的绿绿的新叶。房子虽是干打垒的,但正面窗户门面,都贴着层青砖,玻璃也擦的透亮,给人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田新雨和许加添刚要进屋,院门传来咚咚脚步声,二人回头看,见二小队长根旺来了,他个子高大,米八多再加上肩宽,脸上又是络腮胡子,虽然穿着件自做的黑棉袄,仍能显出彪形大汉的体形,他手里提着个五斤装的白色塑料桶,见田新雨和许加添要进屋,忙抬起胳膊说:“屋里坐,屋里坐啊。”
田新雨和许加添进了屋,他们掀帘进了堂屋连着的东屋,东屋的炕上早已摆上小方桌。桌上摆放几道小菜:有粉条,洋白菜焯过用辣椒拌的盘,有土豆丝盘,有炒鸡蛋盘,有菠菜炒鸡蛋盘,另盘就是腌杏仁。
小桌不大,放的满满的,在小桌的三面,放着三个小酒盅,三盅两的酒盅,半圆的白白的,看着挺起好玩,在小桌没放酒盅的面,放着个不大的酱紫色的磁盆,磁盆里放着个喇叭口,细脖大肚灰白色的锡壶,说是锡壶,也跟杯子状差不多,没壶嘴,口大脖细,肚大的个杯子形状而已。
根旺提起塑料桶,往锡壶里倒了酒,然后把锡壶放到盆里,从暖瓶里往盆里倒进半盆热水,放下暖壶后,搓搓手说:“二位请吧”
田新雨和许加添坐在小桌的两面,把主位让给根旺,根旺推辞了下,见推不掉,便坐在主位,说:“你们来我村也有些日子了,直没请你们吃饭,今天有空,请你们吃顿便饭,饭不咋地,将就吧。”
“这就挺好的,挺好。”田新雨和许加添说道。田新雨见根旺往自己面前的小盘上夹菜,便也想给根旺面前的小盘上夹菜,怎奈他个大小伙子,从小没盘过腿,腿的关节都长硬了,左盘右盘,坐的总不带劲。
望望对面的许加添,看见他也在不断变动上身姿势,知道他的腿也盘的不怎样根旺,那老大个汉子,盘腿坐在炕上顺顺当当,双腿盘成团,坐的笔直,行动便利,很佩服根旺盘腿的功夫,想学他,又把小腿交叉起来,把坐在双脚上。
没想,身子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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