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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作品:胡赛尼新作灿烂千阳|作者:抵制日货|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4-29 18:45:22|下载:胡赛尼新作灿烂千阳TXT下载
  莱拉在厨房,和吉提一起用蔬果和酸奶做饮料。吉提不像以前那么害羞和古板了。过去几个月来,她额头那永远皱着的双眉松开了。这些天来,她开怀大笑的次数比过去多了,而且让莱拉吃惊的是,她有时还会卖弄风情地笑起来。她不再日复一日地扎着马尾辫,而是让头发散开,还挑染了几绺红色。莱拉最后弄明白了,吉提之所以改头换面,是为了一个被她迷住的十八岁男孩。他的名字叫做萨比尔,是吉提的哥哥所在足球队的守门员。

  “哎呀,他笑起来最迷人了,而且头发又黑又密!”吉提当时对莱拉说。当然,没有人知道他们相互倾心。吉提已经偷偷地和他出去喝了两回茶,每次十五分钟,那家茶馆在塔伊马尼区,城市的另一边。

  “他打算向我提亲,莱拉!快的话,说不定就在这个夏天!你相信吗?我发誓我一刻不停地想着他。”

  “你们不上学了?”莱拉问。吉提歪过脑袋,望了她一眼,好像在说,你还不了解我啊。

  等到我们二十岁的时候,哈西娜曾经说过,吉提和我,我们每人将会生下四五个孩子。可是你,莱拉,你将会成为我们这两个傻瓜的骄傲。你将会成为一个人物。我知道终究有一天,我能够在报纸的头版上发现你的照片。

  灿烂千阳 第二十三章(4)

  这时吉提就在莱拉身旁,切着南瓜,脸上露出神游天外的表情。

  妈妈就在附近,穿着她那条漂亮的夏裙,和接生婆瓦吉玛、塔里克的母亲一起给水煮蛋剥壳。

  “我打算把一张艾哈迈德和努尔的照片送给马苏德将军。”妈妈对瓦吉玛说,瓦吉玛点着头,装出一副果真感兴趣的样子。

  “他亲自主持了葬礼。他在他们的坟墓前面念了经文。它将是一番心意,表示我们感谢他的看重。”妈妈敲碎了另一个煮熟的鸡蛋。“我听人家说他是一个为人周到而且值得尊敬的人。我想他会喜欢它的。”

  在她们身边,其他女人在厨房里挤进挤出,端出一碗碗的肉汤,一盘盘的羊肉和鹰嘴豆炒饭,一条条的面包,将所有这些食物都摆在铺了餐垫的客厅地板上。

  塔里克时不时偷偷地走进来。他拿起这个,咬咬那个。

  “男士免进。”吉提说。

  “出去,出去,出去。”瓦吉玛大声说。

  面对这些女人开玩笑的驱赶,塔里克笑了起来。他似乎很高兴带着一脸倨傲的男性坏笑来这儿感受女性的氛围,以被人赶走为乐事。

  莱拉尽量控制自己别去看他,这些女人的闲言碎语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给她们什么把柄。所以她只顾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但她想起了前几天晚上她做过的梦,她梦到他们两个人的头上盖柔软的绿色纱巾,他的脸和她的脸都出现在镜子中。一些谷粒从他的头发上往下掉,在玻璃镜上弹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塔里克伸出手,打算尝一口土豆烩牛肉。

  “别碰!”吉提拍了他的手背。但塔里克还是偷走了一点牛肉,笑了起来。

  如今他比莱拉高出差不多一英尺。他刮了胡子。他的脸变得更瘦削、更加棱角分明。他的肩膀变宽了。他喜欢穿西裤,闪亮的黑色休闲鞋,短袖衬衣——为的是炫耀他手臂上最近刚长出来的肌肉,那是他每天在院子里苦练一把破旧生锈的杠铃的成果。最近,他的脸上挂上了争强好胜的神情。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故意微微地把脑袋歪向一旁,发笑的时候则会扬起一道眉毛。他把头发留得很长,而且还养成了一种习惯,经常毫无必要地甩动那头蓬松的黑发。这一脸坏笑是新近才出现的。

  塔里克最后一次被赶出厨房时,他的母亲发现莱拉偷偷看了他一眼。莱拉的心怦怦地猛跳起来,双眼愧疚地四处乱转。她赶紧让自己忙起来,把切好的南瓜丢进那罐加了盐的酸奶里面。但她能感觉到塔里克的母亲在看着她,还有她那会心的、鼓励的微笑。

  那些男人填满了他们的盘子和玻璃杯,带着食物去院子里吃。他们各自取走他们吃的那一份之后,女人们和孩子们就在地板上围着餐垫坐下,吃了起来。

  吃完之后,她们清理了餐垫,把盘碗堆到厨房里,开始手忙脚乱地准备茶水,回忆着谁要喝绿茶,谁要喝红茶。这时塔里克脑袋一晃,悄悄走出了房门。

  莱拉等了五分钟,然后也走出去。

  她发现他在街道下方,和她家隔着三座房子的地方。那边两座分开的房子夹着一条小巷,他就靠在巷口的墙上,哼着一首乌斯塔德·阿瓦勒·米尔演唱的普什图老歌:

  这儿是我们美丽的祖国。

  这儿是我们深爱的祖国。

  而且他还在吸烟,又是一个新的习惯。莱拉最近看到他和一群家伙厮混,吸烟是跟他们学来的。莱拉受不了他们,塔里克的那些新朋友。他们的打扮全都一个样,西裤,紧身的衬衣,紧紧地裹着他们的手臂和胸膛。他们全都喷了太多的古龙水,全都吸烟。他们成群结队,在这个街区附近招摇过市,大声说笑,有时候甚至还跟在女孩后面喊她们的名字,脸上全都带着一模一样的、自以为是的笑容。塔里克有个朋友非要人们叫他蓝波,原因是他长得和史泰龙有那么一星半点的相似之处。

  “你妈要是知道你吸烟,她会杀了你的。”莱拉说。她朝一边看过去,接着看看另一边,然后溜进了小巷。

  灿烂千阳 第二十三章(5)

  “可是她不知道。”他说。他侧了侧身子,给她让出一点空间。

  “迟早会知道的。”

  “谁会告诉她?你啊?”

  莱拉跺了一下脚。“把你的秘密告诉风儿,但别怪它说给街道听。”

  塔里克笑了,扬起一道眉毛。“这是谁说的?”

  “纪伯伦。”

  (bsp;“你真臭屁。”

  “给我一根烟。”

  他摇头拒绝了,双臂交叉在胸前。这也是他新近才学会的姿势:后背靠墙,双臂交叉在胸前,嘴角叼着香烟,那条完好的腿不经意地弯曲着。

  “干吗不给?”

  “你吸烟不好,”他说。

  “那你吸就好了?”

  “我是做给那些女孩看的。”

  “哪些女孩?”

  他咧开嘴巴说:“她们觉得这样很性感。”

  “不性感。”

  “真的?”

  “不骗你。”

  “不性感啊?”

  “你看上去很蠢,像一个脑残。”

  “这句话很伤人哦。”他说。

  “到底是哪些女孩?”

  “你吃醋啊?”

  “关我什么事,我好奇而已。”

  “要不关你的事,你就不会好奇啦。”他又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吐出烟雾。“我敢打赌她们现在肯定正在说我们。”

  妈妈的声音在莱拉脑海中响起。就像抓在手里的八哥。你一松手,它就飞走了。一阵愧疚的感觉涌上心头。莱拉关掉了妈妈的声音。她喜欢塔里克说“我们”这个词的口气。它从他口中说出来,听上去像是他们在共同密谋什么事情,多么令人颤栗啊。听着他毫不刻意、自然而然地说出这个词,莱拉感到非常欣慰。我们。这个词认可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且使其变得透明起来。

  “她们会说些什么呢?”

  “说我们在罪恶之河划船,”他说,“吃着忤逆的蛋糕。”

  “乘坐邪恶的人力车?”莱拉跟着说。

  “煮着亵渎神明的肉汤。”

  他们两人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塔里克说她的头发又长了。“你的头发很好。”他说。

  莱拉希望她没有脸红。“你把话题扯开了。”

  “从什么扯开了?”

  “那些认为你性感的白痴女孩啊。”

  “你知道的。”

  “知道什么?”

  “我只看得上你。”

  莱拉内心欣喜若狂。她本想看穿他的心事,却碰到一个她无法读懂的表情:他眯着眼睛,露出一丝近乎绝望的目光,嘴角挂着欢乐的傻笑。他这个表情很聪明,准确地计算好了的,正好介于嘲弄与真诚中间。

  塔里克用他那只完好的脚的后跟踩灭了香烟。“你对这些有什么看法?”

  “宴会啊?”

  “到底谁才是白痴啊?我说的是圣战组织,莱拉。他们到喀布尔来的事情。”

  “哦。”

  她开始告诉他一些爸爸说过的话,正说到那些执掌兵权的人可能会谋取私人利益时,她听到家里传来一阵骚乱。有人在大声争吵。有人在尖叫。

  莱拉拔腿便跑。塔里克一瘸一拐地跟在她后面。

  有人在院子里打了起来。正在扭打的是两个不断咆哮的男人,他们在地面上翻来滚去,他们之间有一把刀。莱拉认出他们来了,一个刚才在桌子上谈论政局,另外一个就是早先在给烤肉串扇风的人。好几个男人在旁边劝架。爸爸不在其中。他站在墙边,离扭打的双方远远的,塔里克的父亲站在他身旁,正在大声叫喊。

  身边的人兴奋地吵吵嚷嚷,莱拉把听到的片言只语拼了起来:在桌子上谈论时局的那个家伙是个普什图人,他说艾哈迈德·沙·马苏德是个卖国贼,因为他之前与苏联“达成了一项交易”。烤肉的男人是塔吉克人,他觉得被冒犯了,要求前者收回这句话。那个普什图人拒绝了。塔吉克人说如果不是马苏德,另外那个人的妹妹可能还在“把它”献给苏联士兵呢。他们拳打脚踢起来。其中有个人挥舞着一把刀,但究竟是谁出了刀,大家的意见并不一致。

  灿烂千阳 第二十三章(6)

  莱拉见到塔里克也加入了混战,不由吓坏了。她还看到一些本来在劝架的人现在也挥舞着拳头加入战团。她想她看到了第二把刀。

  那天深夜,莱拉想起了那场群架的混乱局面:那些男人一个倒在另一个身上,不断地叫喊哭骂,而在他们中间,塔里克表情痛苦,头发凌乱,假肢和断腿分开,挣扎着想爬出来。

  一切都乱了套,速度之快让人目瞪口呆。

  领导委员会仓促登台。它推举拉巴尼当总统。其他派别大哗,指责这是任人唯亲。马苏德呼唤大家维护和平,多点耐心。

  被排挤在领导委员会之外的古勒卜丁勃然大怒。长期以来被压迫和忽略的哈扎拉人群情汹涌。

  他们开始相互辱骂,相互指摘。各种谴责满天飞。他们愤怒地取消会议,关上和谈的大门。这座城市屏住了呼吸。崇山峻岭之间,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装满了弹药。

  武装到牙齿的圣战组织如今已将外侮御于墙外,却相互内阋起来。

  喀布尔猜测的日子走到了尽头。

  当火箭弹开始如雨水般降落在喀布尔的时候,人们赶忙寻找掩护。妈妈也一样。她重新穿上黑色的衣服,走进她的房间,拉起窗帘,拖过毛毯盖住她的脑袋。

  灿烂千阳 第二十四章(1)

  “我最讨厌的是呼啸声,”莱拉对塔里克说,“那该死的呼啸声。”

  塔里克会意地点点头。

  其实最让人提心吊胆的不是呼啸声本身,莱拉后来想,而是从它响起到爆炸之间的那几秒钟。这短促的瞬间让人觉得永无止尽。不知道结果。只能等待。就像被告在等待法官的审判。

  当她和爸爸坐在餐桌上吃晚饭时,经常能够听到呼啸声。每当它响起,他们的脑袋就会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