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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秦岭神脉|作者:decixia|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12 02:42:24|下载:秦岭神脉TXT下载
  作品:秦岭神脉

  作者:梵狮子

  内容简介:

  我,个供职于清水衙门,胸无大志的胖子,只盼望过上小富即安的生活,无意间却被祖父个普通乡村木匠的两件遗物所牵引,步步走向个千古之迷

  秦岭腹地的明代山妖,神秘蛊术的哀牢扈七娘,邪教云罗门的教主,喜欢玩弄腐尸的薛青尸他们是敌是友,是正是邪

  我与美丽的心理学学生二胖电子学博士国家地理摄影师木偶道,出生入死,历尽艰难,方才明白五行蛊人安史之乱契丹狼母闯王后嗣太平天国日寇侵华这些令百万生灵涂炭的历史事件,背后是这样的关联

  这些纠结了千年的势力,溯过时光的长河,在现代社会重新展开翅翼

  尘埃落定之后,才知万物有常道,豹子须回头。每当巨龙发出嘶鸣,总有忠烈勇健之士挺身而出,龙魂不灭,浩气长存

  本文所写皆脱胎于典籍与现实,其真实感令你不由不信,其构思文笔令你不由不叹

  分水劈柴结兰若,或击瓦釜以为歌;

  岁月仓皇催龙老,醉酒连夜破冰河。

  梵狮子题记

  作者简介:

  梵狮子,女,本名王佳,80后,四川省北川县人,现就读于陕西师范大学。

  规规矩矩生活,按部就班求学。仰慕魏晋风骨,喜好谈玄说妙。文史推理亦有涉猎,好读书,不求甚解,以此为乐。

  尝作秦岭神脉,后入四川作协,又出大宋朝的妙人们。时舞文弄墨,每得意忘言。

  正文

  第章 摇钱树

  北方冬天黑得早,我祖父王佛药拉着瘫痪的母亲,走到巷口时,对面都看不清人脸了,就在他停下擦汗的间隙,个撑伞挎篮子的人影闪而过,定睛看的时候又不见了,跟阵烟样。他暗道大晚上又不下雨,这人可真奇怪。回家把母亲背到炕上,我曾祖母说:“儿啊,到灶间抓把灰逾到门槛下。”俗话说人老成精,母亲这样吩咐自然有道理,加上王佛药素来孝敬,在抓柴禾给母亲烧炕时,就细细撒了遍柴灰。

  第二天下雪了,要吃饭就必须干活,王佛药给老母穿戴停当,在板车上生起火盆,就继续拉着母亲向八里地外的花垓镇去。没走出几步就听得背后有人叫他,原来是西巷谢学义,他说:“老药来搭个手吧,学信媳妇昨晚生孩子,没生下,大小都没了”听到这话,我祖父又将母亲先拉回家里,帮着把尸首处理掉,按风俗产难属于横死,不入祖坟不停尸,当即用席子卷了野狗拉散。家里骤遭奇难,学信个小伙子顿时蔫了,家里父母也都不说话,家干坐着,只听得外面大雪沙沙,有说不出的凄凉。王佛药素来话不多,此时更不知道说些什么,在门口站了会,就默默出去,拉着母亲出村干活去了。

  在路上跟母亲说了此事,我曾祖母叹道:“原来真有这东西啊”随后跟我祖父说,昨晚遇到的那个黑影,大约就是专门传播产难的血食鬼,此鬼般穿红衣,撑把黑伞,挎个藤条篮子,每遇到有生产的妇女,就在旁围观,伺机取食污血。完后将产妇和婴孩魂魄装入篮内。此物日久成形,甚至可在白天化作老妪村妇。听到这里王佛药倒吸口凉气,不想坊间传闻竟是真事。

  冬去春来,转眼就到了夏天,其间我太祖母年老体衰,偶感风寒,口痰没吐出来,撒手人寰。此后我祖父仍然早出晚归,继续自己的木匠生活,这时候中华大地正是变乱纷呈烽烟四起,我祖父在小乡村走街串户,倒也温饱不愁。又是天晚归,王佛药背着木匠工具往家赶,说是家,其实连大门都没有了,真正的家徒四壁。因为我曾祖母去世后没钱买棺材,借钱弄了口薄棺,时间久了还不上钱,被债主把门刨了。

  夏天晚上空气好,两边虫鸣不止,明月下乡间灯火时隐时现,我祖父莫名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唱道:“我打马路过开封府,包龙图升堂审乌盆”眼见就要到家了,前面突然从沟里闪出个影子,这次是背对他的,打扮和半年前样。王佛药当时就起了身白毛汗,难道又遇上了血食鬼真是俗话说的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啊。那年头要是有彩票,我祖父估计中两个五百万了。

  说实话遇到这种事,脑子正常的人第个反应就是躲起来,没事惹这些干吗。但是我祖父来年纪轻,二来没有拖累光棍条,好奇心上来就悄悄跟上。这影子七拐八怪,到了孤寡的四奶奶家门口,这东西隔着窗户打望了会,就化作缕轻烟消失了。这令王佛药纳闷不已,难道这妖怪换了口味,改食中老年妇女了思忖间,我祖父凑上去看,当时几乎叫了出来。

  原来屋里是对外乡的小夫妇借宿,那女的赶路太急,引动了腹中胎儿,马上就要临盆了,只见那个黑影已经露出了脑袋,背着灯光只看到个尖嘴,似乎正在找地方下口。王佛药固然害怕,但想到去年谢学信家的惨状,不禁火起。他绕房子走了圈,口里念道:“阿那隸,毗舍提”,此二句为妙高广含藏,结界十方刹。随后大力拍门呼喊,惊动了屋内怪物,那物走遍乡村,还没遇到过对手,此时骤然受到惊吓恼羞成怒,怪叫声向门口扑来,那对小夫妇和四奶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股黑云挟着腥风,卷灭了灯火。门忽然被打开,个黑影堵在门口,手中寒光闪闪。月光下我祖父的身影显得无比高大威猛,无端透出种肃穆威严的气概,天神般斜劈锛,这锛开木无数,端的无比锋利,加之祖师相传,百年的磨砺使得它灵性初发。

  那怪吃了锛,知道门口不能穿过,急急避向窗口,欲行遁逃。不料楞严神咒所结之界好生了得,如撞上电网般金光迸射,怪物弹回地上缩做团,化作只三寸绣鞋。说起来罗索,其实当时也就分钟不到的光景,房内几人看得目瞪口呆,产妇也忘了疼痛。回过神来继续生孩子,不禁惨叫起来。我祖父看到没什么危险了,让那丈夫递出绣鞋,就此离开了。

  说实话每听到这个故事,我都自豪不已,我祖父当了辈子木匠,生卑微凄苦,这是为数不多几件值得骄傲的,这件事的真实程度已无从考证,但是那些年纪大的老辈人,每当讲起来都会神采飞扬热血。有个成语叫“三人成虎”,即便是谎言,听得多了就成真的了,所以在接受了多年无神论教育后,我断言此事不容置疑,只不过那些妖怪们在破四旧之后都隐居起来,或者被改造成良民了。

  在我小的时候,有个很大的爱好就是读书,但是乡村的儿童读物实在是稀罕,无奈的我和姐姐就只能在家里的阁楼上乱翻气,翻出了堆铜钱,几卷毛边纸,还有民国时候的地契。早熟的我并不幻想从中找到武功秘籍什么的,相比之下我对红小兵拿着红缨枪的漫画更有兴趣点。

  只是有点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祖父大字不识个,也没什么特别的奇遇,怎么还知道这些正宗的佛门咒语,按说作为个木匠,顶多懂些山术法门,马蚤扰下刻薄的东家而已。直到01年夏天,我父母终于决定拆掉旧房子,盖栋新的,收拾祖父的木匠匣子时,看到本发黄的书,看样子是熟宣制作,字已经变成了暗褐色,似乎年月已久。这是本六祖法宝坛经,扉页上有段蝇头小楷:余籍东北,弱冠出家,去年春,日寇辱华,随业风辗转,晋南偶遇佛药居士,亦宿缘故。山人临别无物,遗以余舌血所书坛经,是为念。

  佛历 山僧度轮

  好家伙,我举着这本书冲我爹喊道:“老王,发财了,直接盖楼算了”自古以来历代都有刺血写经的高僧,九华山佛教圣地,就是因为明海玉和尚血书华严八十卷,完后端然坐脱,后来崇祯皇帝发现了,惊呼神人也,二百年肉身不腐,遂大加敕封。看来我手里这本经,应该也是个宝贝,卖个几十万估计不成问题。

  人年纪越老越迷信,所以我爹毫不客气喝斥了我:“这法物不能卖的,而且是你爷爷留下的念想,多少钱都不能卖”看到我的不满,他又补充了句:“越存越值钱,至少现在不能卖”这件事让我隐约觉得我祖父的佛学知识,应该是来自于这位度轮法师,更具体的情节,就只能去臆测了。

  点线索就这样中断了,闲暇时,我倒是上网查了些坛经的资料,补充了点佛学知识,虽然看的云里雾里,也足以应付般的装蛋分子。现在的年轻人,有些以学佛为时髦,学几个名词就好为人师,在火车上收拾了这样几个伪佛学分子后,我就以禅宗学者洋洋自居了。

  用了个暑假,我们终于把新房盖好了,北方人就是这样,辈子攒钱舍不得花,省吃俭用,都堆到房子上去。新房鹤立鸡群后,我父母看着旁边的巷道不够顺眼,就请人帮忙除草垫砖,这来弄出块石碑,曰:观音堂记。看了碑文我大约明白了,原来在我们村东北方有玉皇庙,西边是牛王庙,北方三官庙,于是在光绪34年我们祖先再也坐不住了,各家捐钱,交由王佛药等经营,盈利所的银钱,用来在我们东头修建观音堂。显然这有问题啊,我祖父并不是商人,只是个手艺木匠,他能经营什么呢况且按年龄推断,当时我祖父也就是二十几岁光景,怎么有这个资格承担此任呢

  带着这个疑问,我走访了几位年长的乡人,全都不知所云,这也难怪,他们小我祖父近二十岁,我祖父大战妖怪,对他们而言也跟传说差不多,加之年老昏庸,把鼻涕把泪的,边说边打呼噜,跟他们谈天纯属自虐。好在皇天不负苦心,最后终于让我发现了丝曙光,精于古文的新化老头,家里居然藏着本手写郇都逸闻录,这是他老爷子归隐田园后,每天闲来无事,效仿东坡居士和纪晓岚,每日备茶请乡亲过来,讲些奇闻轶事坊间传闻,特别是有人远来回乡,更是要详加盘问远方风物。

  书中记载的东西五花八门,当时的时事政治神鬼怪异和奇闻妙事,无所不含。有的甚至只有句:“京城相士谓洪宪鼋精也”有的就是本村的些传闻:“怀义除夕夜窃玉皇庙扫帚,初晨起,须发皆无,谁谓木泥无知耶”还有些就是自己的些诗词歌赋,有几篇还颇有文采:“月上柳梢人登楼,未醉不肯樽前愁;小院无事人坐,夜半梵声绕不休。”看来虚构是文人的通病,我们村虽然庙宇多,但多是家庙,没有驻庙僧人,这老头哪听来的“梵声”

  我接着往后翻,看到则:“有云水僧乞食,与坐席谈,僧云修行于长安嘉五台,尝过山涧,峰峻湍急,猿猱且愁,顷有大蛇横为作桥,方得以过。又云,其师除夕夜烤芋,突尔入定半月,后有同修过茅棚,见雪地遍满虎迹,惊而叩醒,师问客食否,拾芋以飨,霉半寸矣”我的乖乖,这和尚那是“相当地”厉害啊看来老先生也被镇住了,所以在这则后面还加了句:此僧神清而威,非大觉罗汉倒驾慈航,无有此仪;饭食毕,为乡人佛药等授皈依,并传准提咒。

  终于找到我先人的踪迹了啊,忍不住阵欢呼,看来这个云水僧人,应该就是写经书的度轮法师了,那么那个“梵声”应该就是此僧晚课了。我再接再厉往后看,看看还有没有我祖父的英雄事迹,果然有则:“佛药似有成,或曰于四婶家,解外乡游人产厄”这说明开始我讲的那件事,有几分是真实的。运用马克思历史唯物哲学的研究观点,我不认为我祖父此举属于偶然,人民群众永远都是历史的主人,定有个不可抗拒的因素,使得我疲于生计的祖父不自觉地走上卫道除魔的道路,对此我要查到底,主席教育我们世界上的事情,最怕就是认真二字。

  大约是年纪大了,老先生的字到后面颤抖起来,犹如风中摆柳泥鳅跳舞,加上又是繁体字,看得我头大如斗,罢了,先休息下。于是我揣上相机,想去田里拍几张风光照。金盆沟里照了几张,不自觉到了玉皇庙。玉皇庙位于村东北,与此对应的,西南方有魁星阁,可惜毁于浩劫,我父亲认为这是导致我村教育事业大幅度后退的主要原因,作为个近三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他迷信得如此理直气壮,令我震惊。

  书归正传,守玉皇庙的庙祝山东老太太,及时制止了我企图在庙里拍照的举动,警告我:“你们年轻娃娃,可别小看这玉皇爷,来给爷磕头,保佑你平平安安的”为了实践敬老这传统,我规规矩矩捐献了三个响头,做了五元功德。老太问我是哪家的娃娃,我报上老王的名字,老太太喃喃道:“佛药后人,好,好”我在她耳边大声道:“阿奶,你和我爷爷熟不”她摆摆手:“不熟,你爷在村里时候少,老在外干活,是个能行能干人,厉害的”

  回家吃过晚饭,我继续研究那本郇都逸闻录,后面的故事纷繁芜杂,但是读完之后,我隐约感觉后面的这些事件之间,似乎有条主线,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像话在嘴边却表达不出来样。为了清晰起见,将这些事件可以分为三类。第是奇异的见闻;第二是反常的时令表现,表现为动植物的异常反应;第三就是些看起来很祥瑞的征兆。比如说,谢庚辰晚上回家,在玉皇庙前见到有白衣人拜月,拜完之后手举磁杯饮而尽,第二天去看,发现有猫儿脑骨。或者记载说秋冬之交,有果园二度开花结果,但所结之果苦涩不堪,需凉水浸泡数日方可食用,又有鼠不惧人,吃饭时和人对坐而食,家猫居然熟视无睹;最后还记载,邻乡玉皇庙夜放祥光,高数十丈,有修行人升堂说法,大显神通,告诉众人,胡和乃白虎衔月之相,人站在后面,胡和就不能站立起来,原来是被压住了尾巴,众人都无比惧服。

  胡和又是何方神圣本乡素无此姓,问了几位老人才清楚,此人原来是我祖父的木匠师傅,可惜三十多岁时候就去世了,此人虽行为放浪,却有身好本事,打造家具几十年仍严丝合缝。胡和是隔壁胡塬乡人氏,我得去趟

  到了胡塬乡,很快就找到了胡和的后人,说是后人也不确切,准确来说是他的侄子,此人已经年近花甲,精神却好,号称手卦技名满三乡。坐定之后我未开口,他沏茶两杯,看看了茶叶,缓缓开口:“小伙子,你的来意有点怪啊”我笑道胡师傅茶占技术炉火纯青啊,不知道,还能看出些什么“你是为了件先人的事来的,但是看卦象阴中抱阳,似乎也无不吉,不妨直说”于是我就道明来意,老先生沉吟片刻,大约又是在推断什么,却没有问我打探这些事情的原因。屋里静得根针落地都听得到,我竟感到丝寒意侵入骨髓。

  老先生最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叹口气道:“此事已过去近百年,现在说来真的跟故事样了,你说的胡和,正是家叔,他的生没什么值得讲的,即使有些所谓神奇,也都是鸡鸣狗盗小伎俩。”听到这句话,我心不由地沉,难道此番又要扑空不料老先生话锋转道:“家叔去世那年是34岁,大约也是劫数难逃,或者说咎由自取吧”接下来他讲述了段惊心动魄的往事,直听得我心惊肉跳魂荡神摇。

  在旧社会,走江湖的艺人们为了防身,或者说为了对付那些克扣工钱的东家,多半会学些简单法术,民间流传最广的当属鲁班书,学成之后号称撒豆成兵搬兵遣将。当然胡和跟着他的师傅也学了不少,加上祖传的断卦技术,以山术辅以五行义理,倒也自成派。只不过山术毕竟不是究竟法,要想法术精又不想苦苦修炼,就需要付出些代价,有的是身体残障,有的则是后继无人,所以在传法术时,有些师傅在前面走着,会忽然回头问弟子:你后面有人否弟子回头看无人,般回答:无人,这样就相当于徒弟发誓为学法术,宁愿后继无人,所以有句行话:宁可香火冷落,不叫法术不灵。

  胡和是个无拘无束的性子,大约也不在乎这些“不孝有三”的古训,所以法术学得出神入化,时被惊为天人,他也洋洋自得,有时欺负外来匠人。话说这天,来了个外乡的炉匠,河南口音,看起来年纪不大手艺却精。这炉匠唤作常五,在玉皇庙暂住,且住就是半年,这半年他与村中妇孺相处和睦,最要紧是,这常五自称乃是石达开部下,年纪已经七十有余,因为修炼法术,故而看起来年轻。石达开兵败之后残兵流落民间,为了生活各自想办法,有手艺的靠手艺吃饭,有力气的靠力气吃饭,招摇撞骗装神弄鬼的也有。常五既然是义和团的,自然也有些法术,有时候偶然露手,引得村人惊叹。来二去传到了胡和耳中。

  这天胡和趁着常五在玉皇庙内为人讲经,径直闯了进去。这常五所讲,叫做太平常清御令经,这倒不是来自洪秀全,常五说此虽为佛经,但并非传自释迦牟尼,乃是弥勒尊者降世,要通过义和团传播开来,洪秀全为了维护“上帝”的唯地位,并没有大范围传播。看到胡和怒气冲冲进来,常五在坐上微微笑,跟众人说:“此人就有种修罗性,火气甚大,好勇斗狠,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的面相,乃是白虎衔月,看似清秀实则险恶。”随后常五让人站在胡和背后,奇怪的是,胡和就不由自主趴了下来,且无法站立。常五告诉大家,这是因为他的老虎尾巴被后面的人踩住了。

  自此之后,胡和老实了很多,村人都说是常五调伏了其刚强个性,常五遂成为村中不二权威。年后胡和收了个徒弟,叫做王佛药,这是个老实人,脾气温和,每天话也不多,学艺前三年,都是跟着师傅打下手,开开眼界,等师傅认为你合格了,才会正式传授技术。这年李财主他父亲三年忌满,按照风俗要烧孝子楼摇钱树,般人家就是用纸糊个,烧掉罢了,但是土财主们酷爱摆谱,他专门请了胡和师徒,要求打造套红木的孝子楼和摇钱树。明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做的东西个月后就要被烧掉,你还不能拒绝,手艺人没地位啊。按例,摇钱树上要点缀几个棉花做的胖娃娃,这财主却丧心病狂,找了几个真小孩,预备用水银灌了挂到树上,当时天下大乱,俗话说:宁为太平犬,不做离乱人,乱世人贱不如狗,小孩很快就买来了,每天好吃好喝,往肥了养。

  师徒二人每天埋头干活,只不过因为家中有老母卧病在床,王佛药每天都要回家,真正的披星戴月。转眼间两月过去,所有的木活也都完工了,最后的步骤就是将两个养的白白胖胖的童男童女用水银注腹,悬于树上。此时师徒二人迸发了无比的工作热情,告诉财主因为没见过如此规格的丧葬仪式,想参与并进行学习,财主慨然应允,于是二人全程参与,协助技师处理了童男童女,将香烛鞭炮等切准备停当。

  到了正日子,用几辆大车将所有物件拉到葬地,财主亲自举火点燃。就在火势正旺,将要吞没童男童女时,在场所有人分明看到树上的童子咧嘴笑,露出白森森牙齿,且发出猫头鹰似的“嘎嘎”的怪叫。财主当场翻白眼昏倒,醒来后失心风,每日正午时分必蹲于门口,见人就咬。师徒二人见此大变,本无心逗留,但财主家认定胡和法术高强,强要留下施救,二人无奈留下,却也无计可施。

  常五不请自来,财主家不啻遇到救星般,常五告诉李老太,李财主必是受了惊吓,且遭了小人的暗算,说这话时,常五意味深长地看了胡和师徒二人眼。随后几天常五就忙了起来,架起柴禾要做火供,叫李老太家拣值钱的东西往火里面放,放得越多就越诚心。可怜在门口扮狗狗的李财主,条金腰带也被烧得无影无踪了。

  这日睡下后,半夜胡和叫醒徒弟:“常五的本事你是晓得的,这样下去,帐恐怕是要算到我们头上的,你晚上去把桃木楔子拔了吧”既然师傅这样吩咐,徒弟必然不能推辞,加上这几天看到李财主趴在门框上口水流了地,也有点可怜。于是王佛药丑时穿戴停当,悄悄出了门。

  原来这师徒二人,贿赂了技师,用木人代替,放走了对童男童女,为了吓唬下歹毒的财主,在木人内作了机关,并用蜡封好,蜡旦受热融化,机关就发动,木人就会动作且发出声音。此举吓坏了财主家,但是胡和仍觉不够解恨,就在坟头钉了棵狗头桃木镢,每当太阳照到狗眼,财主就会发狂不止。

  且说佛药走到老财主坟前,正要蹲下拔出木镢,月光下个身影正缓缓走来,他站起来定睛看,正是师傅,于是奇道:“师傅,我来就可以了,你不放心么”师傅也不说话,直走带面前,阴阴地说:“佛药,你可知道这是谁的墓”王佛药说当然知道,就是李财主他爹的啊。师傅说:“傻小子,那些都是假象,这本是前朝位宰相之墓,李财主为了得到这里的风水,将宰相尸骨拖出毁了,而将他爹放进棺椁”王佛药还是不能相信,他追问道:“如此来,地气全都写了,也不算吉岤了”师傅嘿嘿笑道:“此岤原为白鹤隐烟,盖因地湿多潮,如有日光直射,则水气腾腾,如白鹤隐于云烟,主后人清贵。开棺之后再葬,因见天光,加之木气伏流,遂成灵犀握锁,富贵不可言”说了这么多,王佛药明白为何李财主在周围种了那么多的松柏,不过还未明白师傅此来的目的。

  他重新蹲下,使劲拔出狗头桃木镢,这镢埋下才七日,却已经生根发芽,由此可见此处地力之强健。胡和看到镢已出土。遂沉声道:“徒弟,莫要做声,按为师说的去做”胡和为人贯轻浮,很少以这样严肃的语气说话,王佛药知道非同小可,于是按照胡和指示,脚踏禹步手捏隐身决,口中念道:“月精磅礴,木水苍苍,水归大海,云流高天,敕令”

  刚做完这些,远远的听到狗吠人喧,群人疾步跑来,为首的正是常五,他先蹲下看了看桃木镢所钉处,对周围人道:“手脚倒是挺快的,他肯定没有跑远,在周围仔细搜查”周围人齐声应了,擎着火把散开。看到周围无人,常五转向王佛药站立处,笑道:“出来吧老弟,常人看不到你,哥哥我知道你阴魂不散,直跟着我”王佛药暗道糟糕,正要踏步出来,却看到刚才消失不见的胡和缓步走出,胡和神色阴郁,在月光下脸上似镀了白银般,毫无生气。常五拱手说道:“莫怪哥哥心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那份我会烧给你的。不知道你那傻徒弟听到了什么风声,逃得挺快嘛难道是你报的信”见胡和还是不说话,常五道:“你在这里停留无益,不如早些投胎去吧这凝神显形也是很耗灵力的。”只见胡和缓缓举起双手,头顶紫气大盛,并有隐隐雷音传来。常五面色变,掏出把黑黢黢的小剑,割破中指含入口中,喷出股血雾,在这血雾笼罩下,胡和雷音更盛,化出道紫箭,正中常五左肩,常五吃了箭并不退却,欺身向前剑斩胡和,胡和犹如纸人般叠作两段躲过击,不料常五脚下却喷出红雾,原来是黑狗血,这才是致命的,中了狗血的胡和身体顿时筛子般千疮百孔,惨白的月光下,说不出的诡异。

  常五收了小剑,盘腿坐下。过了片刻周围搜寻的人陆续回来,当然是没找到人,常五自己受了伤,不欲人知,于是草草收兵。等人群离开好久,王佛药才从隐身处走出,胡和已经面目模糊如雾中人,断断续续听得清楚,原来以前所有的事情,都是常五与胡和的苦肉计,目的是控制乡民的思想,骗取钱财,李财主家的这件事,本意是为了嫁祸王佛药,让他在拔除桃木镢时当场抓获,但是王佛药出发后,常五却在胡和的茶中下毒,为保密,二为了独吞钱财。胡和遭暗算后,靠股真气显形,为王佛药报信,大约也是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说完这些话,胡和就渐渐消失不见,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进入轮回。

  王佛药听完后身冷汗,明白此地不可久留,连夜回家接走母亲,辗转他乡。过了年有余,方才托人写信告知胡和兄长此事。尔后常五更是声名鹊起,广收门徒,造大庙号雷藏寺,自己也自封“菩提道君”,俨然方霸主。

  这就是胡和侄子告诉我的全部,准确来说这些消息来自于我的祖父,但是为什么我家里没有任何资料记载呢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我祖父不识字如果真是这样,确实也证明了科学文化知识是如何的重要,有必要下大力气,加强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普及工作。

  虽然并未解开所有的谜团,但是总的来讲进步是巨大的,不过还是没有弄清楚最根本的,我祖父和渡轮法师的关系是怎么建立的而且引来了新的疑问,这个常五,到底是何方妖孽,目的仅仅是为了骗取钱财

  回到家后,我给王二胖发了封邮件,叙述了最近这几天的事情。王二胖是我的个网友,全名叫“飞翔的王二胖”,也热衷于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他的专业是心理学,目前可是个热门行当,不过他总自嘲分析别人精神问题的人,精神往往有问题。王二胖历史知识丰富,分析事情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所以遇到什么想不通的,我总是在上或者发邮件和他联系。很快就收到了王二胖的回信,他提了三点,第,看看能否从郇都逸闻中找到别的蛛丝马迹;第二,常五可能和义和团的大部分妖人样,擅长于催眠;第三,注意常五是如何消失的,是谁促成了他的灭亡,二胖分析认为多半是渡轮法师灭了常五,因为从表现来看,常五明显是个附佛外道,渡轮法师多半出于维护正法目的,消灭了这货。

  按照二胖的思路,我又仔细查阅了那本书,倒是发现了些蹊跷之处,比如说在书的后半部分,涉及到了较多的大乘佛教义理,有很浓重的说教意味,而在倒数第二页,突然插进来句:“以前种种,或许为非,五十阴魔诚可怖畏,然实境界,歧路可指归”。看来在晚年后,老先生受到某种感召,对大乘佛学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后来又受到意外的启迪,幡然醒悟“五十阴魔”的虚妄,只不过因为年纪太长,属于亡羊补牢的性质,所以自我安慰番,认为在错误的道路上可以达到正确的目的地,很明显老同志是个机会主义者,对于修行成佛怀有侥幸心理。

  无奈之下我又去了趟新化老头家里,企图从他嘴里再掏出些东西来,但是老头守口如瓶,当我提到常五,他的嘴很明显抽搐了下,旋即恢复正常,摇头说没听到。计不成我又生计,跟童话故事里的狐狸样,我摇头晃脑去贿赂了新化的孙子。

  俗话说“不怕孙子不收礼,就怕孙子没爱好啊”,哈哈,这小子是个军事迷,我帮他搞到把伞兵刀,这小子感恩不尽,鸡啄米样同意把他爷爷的手抄作品给我搞几本,当然我保证决不弄坏,复印份就归还。

  很快的,三本手抄本就到了我的手上,我赶忙去复印了。这三本书其实是套的,分别叫做壮思集守拙录和明灵续,旧知识分子确实讲究多,个日记整这么复杂的名字。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壮思集是做官后期和刚致仕时期的作品,有对朝政隐含的针砭,也有些诗作;守拙录完全是归隐田园的作品,其中逸闻占大多数,派田园风光,犹如清茶淡而弥香;明灵续则是完全另种风格,如夜半独行鬼气森森,大白天看得我浑身哆嗦,这不光是因为老头子文笔好,关键是他讲述的事情过于吊诡残忍,也正是这些事情使我全面认识到了20世纪前夜,在我们乡村所发生的场腥风血雨,也驱使我去注意那些来自民间的智慧。

  常五自封“菩提真君”之后,权利欲慢慢膨胀起来,不但组织了支护卫军,而且搜集了若干女弟子,分别封为后宫大将军,时不时召见了亲传功法。每月初十五,都要登堂说法,所说之法都号称是正宗大乘,到后来又变换出金刚乘,自谓生决定成佛,无需多么刻苦修行,切以“菩提真君”马首是瞻,在其加持下,顺利到达佛国。到后期这种情形愈演愈烈,可笑的是,县乡的各级官员们,也都提着礼品拜访,据说常五自称十年后必登帝位,现下可将官职分配,于是按照个人进贡布施,分别封了“护国大将军”“避邪神相”等等。这种情形迷惑了大部分乡人,些迷信的老太太更是倾家荡产,为雷藏寺捐米面香油,时民风为之转变。当时兵荒马乱的,也没人顾得上这场闹剧。

  为了逃避常五的势力,王佛药犹如躲债般四处找活,生计无比艰难,好在常五目空切,还顾不上这个漏网之鱼。此时度轮法师正从五台山朝拜归来,循黄河而下,到得处,见乡间妇孺弥陀不离于口,庙宇林立,感叹真乃末法净土。但是到人家化缘,却吃了闭门羹,乡民似乎对出家人颇为鄙夷。渡轮好生奇怪,却也没有办法,怨自己“修慧不修福,罗汉托空钵”,大约往昔和此地人没有结下法缘。

  这日在路上遇到木匠,渡轮默默观察此子大孝之格,举凡大孝之人,头顶黄光,且性格敦厚,易于结交。于是渡轮上前道了个喏:“无量佛”看王佛药没有和其他人般躲开,渡轮就顺势道出了心中的疑惑。王佛药看看四下,说道:“法师不如和我回家详谈,此事说来话长,且须提防耳目。”渡轮心下会意,帮木匠挑起箱子,起回家。

  到家吃完高粱饭,渡轮看到佛药的母亲病卧在床,思忖良久,跟佛药道:“令堂的病,在下倒是可以医治,只是人生自有格局,恐怕双腿好后,于寿元有损”佛药说:“如此那就算了,老母康复固然可喜,然宁愿拖累,每天可在膝下伺候,多日亦可”渡轮道:“果实大孝”服侍老母睡下,二人到西厢房席畅谈。王佛药详细叙述了常五的来历,以及近来的种种行为,听完后渡轮却不说话,似乎入定,片刻后说道:“你可有意除去此物”王佛药说:“只怕没有这个力量。”渡轮道:“无妨,此是六欲天的个自然鬼,飞精附人,惑乱世间。真是国之将亡,妖孽横行啊。”

  铺好草席熄灭油灯,王佛药躺下入睡,半夜醒来却看到渡轮仍在盘坐,问道:“法师为何还不睡觉,在做甚么”渡轮道:“念佛。”问道是否整夜不眠,渡轮道:“贫僧已经二十年常坐不卧,神足自然无需睡觉,你且休息,明日再商量行事。”

  第二天王佛药照旧出去做工,渡轮着在家人衣服四处走走看看,看那雷藏寺金碧辉煌,善男信女们却个个面有菜色神色恍惚,不禁摇头叹息,外敌凌辱国土,国人却执迷不悟不事生产,五浊恶世,苦海何处是岸这圈转悠,更增强了渡轮除掉常五的决心。

  没几天就是七月十五,民间传说这天鬼门关打开,也是常五登堂说法的时候。王佛药提前向东家告了假,二人吃罢早饭,向村中的大寺走去,渡轮已经恢复了出家人打扮,身穿百衲粪扫衣,脚穿芒鞋,手持行杖根,端得派行云流水真道人相。到了大寺门口,早已搭起了丈余高的大台,两边风马旗高悬,猎猎作响,边八个穿盔戴甲的武士,威严无比。台子左右幅对联:四海五湖道德普润十方信众;五眼六通法力广覆四亿民生。这常五口气不小,难不成要造反做皇帝。不会,鼓乐喧天,常五身着白衣头绾道髻,被四个壮汉抬了上来,坐定后跟大众讲起:“昨夜打坐,忽蒙弥勒尊佛召见,和前几次样,在兜率内院设宴,与我谈起天下大势,日前日本人已经到了我们这边,这日本人,弥勒告诉我,本是天人降世,个个有万夫不挡之勇,且兼具慈悲心肠。我们震旦国人,罪苦无变,我应世而出,是为了救助尔等,二是为了协助皇军构造大东亚共荣世界,诸位看日本人叫我们东亚病夫,而他们的国旗叫做膏药旗,这膏药就是为了治我们的病啊。”下面众人虽信仰常五有年,乍听此言都无不惊愕,有爱国热血的年轻人,几乎跳了起来。常五却不惊慌,默默念动咒语,缓缓从背后放出万千毫光,有白毫相光红毫相光和黑毫相光,此时朝阳初升,常五背阳而坐,衬着背后的光芒,看起来真如活佛降世,法度森严。忽然人群中人抱头倒地,大声嗥叫:“弟子知罪,不敢再对菩提真君妄加怀疑,望神将饶命”众人看到此种情形,更无人敢再造次,纷纷拜倒高呼真君万福。这呼啦啦片拜倒人群中,唯有度轮法师和王佛药依然站立,偌大个广场上这二人分外扎眼。常五爪牙跳下高台,踢开人群向二人走来,王佛药顿时满头大汗,问道法师现下便当如何渡轮却不慌忙,对爪牙道:“贫僧要与真君谈谈”谁料那爪牙不由分说上来就要拿人,渡轮无奈之下运起宝戟手,此手专为辟除切豺狼虎豹不善之辈,果然那几个大汉如见鬼魅,神色惊惧之极,有的状如痴呆,有的裤子湿了片,都已站立不稳。王佛药看到这渡轮的真本事,也不再害怕,问道法师,你这是何等法术渡轮道此不是等闲法术,乃是观世音菩萨大悲无碍之四十二手眼,成就坚固切白法,摧毁魔网。当年四祖人为解围城之困,手持锡杖持颂神咒,那贼兵却看到有万千神兵涌来,顿时兵败如山溃不成军。

  看到台下情形,常五稍微吃了惊,旋即平静下来,他横行这么多年,也算见了不少风浪,于是派人请了这二人上台。此时台下大众窃窃私语起来,常五默默观察了这二人的因缘,这王佛药是熟人,顿时想了起来,但这僧人却看不出任何来历,仿佛孙猴子从天而降。常五但凡看人眼,此人过去种种无不目了然,现在遇到如此奇特之人,也不敢托大,走下座来拱手道:“道兄有礼了”

  渡轮笑嘻嘻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你可不是同修”常五道:“那你有何贵干”渡轮道:“国难当头,百姓水深火热,你却在此装神弄鬼。光是骗人钱财也就罢了,你还助纣为虐,帮日本鬼子鱼肉乡亲,早早收手,我或可不与你计较。”常五道:“昔年我在翼王麾下时,常听说,开悟之人早已泯然无有对错,莲池大师也早有诗句:二十年前事可疑,三千里外遇何奇焚香掷戟浑如梦,魔佛空争是与非,你又何须与我这样认真。”度轮道:“我呸你这魔子魔孙,还有脸面与我谈玄说妙”转向台下,跟众人道:“诸位乡亲,这常五乃是附佛外道,早已迷失了本性,山僧这次定要除了它,还大家个朗朗乾坤。”常五冷笑道:“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