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唤云起如何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此来日大有作为,将应你明教天下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之劫。”
徐达会心笑道“云起,好名字;未曾请教道长仙号。”
老道微笑不语,似是想到何事,于怀取出一纸包,放在棋盘上,答道“贫道素无道号,俗家姓张。”
“张道长这是”徐达愕然道。
老道捋须笑道“此乃先师赠我之物,内有少林秘药枯荣造化丸一枚,呼风唤雨符一张,另有上古宝刀,名唤蝉翼两寸方圆,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此三宝留于我手,皆无大用,便一并赠你小儿,也是有缘。”
“枯荣造化丹。”
云起抱起拓跋锋半个身,解下系在脖上的红绳,拿出一个极小的贴身布包。
他取出布包里泛黄的符纸展开,随手扔到一旁,符纸间包着一枚乌黑的药,继而将那药喂给拓跋锋,无意识地紧紧俯身,搂住了他的脖,凑到他的鼻前。
拓跋锋的气息如游丝一般虚弱,过了许久,冰冷的身体开始逐渐回温,云起只觉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疲乏所笼罩。
远远传来的更鼓之声惊醒了他。
云起连忙站起,将拓跋锋负在背上,吃力地背着他,走出了诏狱,御花园内空空荡荡,寂静无声,云起心跳剧烈,几番险些从嗓眼里蹦出。
他穿过黑夜,朝内宫西面走去。
“师哥”云起颤声道。
“嗯。”拓跋锋低声答了,气息恢复温暖,在云起颈侧微微呼吸。
云起松了口气,人救活了,接下来要去哪
他还未想好,只知拓跋锋若留在宫内必死,此事一旦揭开,便又是牵连无数人的一桩大案盲目地走着,蓦然发现,自己背着拓跋锋,回到了锦衣卫居住的大院。
夜泊秦淮
院空无一人,今夜连着出了几件大事,锦衣卫俱被派出去当值,云起对着空空荡荡的院,终于恢复了镇定,重拾思绪。
云起把拓跋锋放在梧桐树后,转身就跑,手捏蝉翼刀,疾奔过小半个皇宫,回到诏狱。
云起看了一会,拾起先前遗落于地上的符纸,揣进怀,捡来带着残酒的瓷杯,一拍为二,又拉过狱卒尸身。
云起将那尸体倚在铁栅前,以碎瓷在其脖颈处割开一条伤口,再运起内力,甩手抛出碎瓷片,令其牢牢钉在墙上。营造出拓跋锋察觉酒有毒,甩手暗器杀死看守的假相。
然而狱卒死去已久,尸体冰凉,脖颈处只淌出些许粘稠血液。
云起咬牙以蝉翼刀划了手臂,鲜血涌出,蹭了一地,方撕下里衣内襟包扎妥当,转身离去。
再奔回大院内那时,已是两更时分,宫到处灯火通明,云起失血后一通速跑,只觉眼前发黑,倚着院墙喘息片刻,回了力,置斜斜倒在梧桐树下的拓跋锋于不顾,推门进房。
云起打开柜门,收罗了财物,沉吟片刻,取来自己绣春刀,握在手掂了掂。正面刀柄上铭刻一字云。
翻柄时,对着掌心那一面,又有歪歪斜斜一字锋。
“云起,领到绣春刀了”
十五岁的云起笑着点了点头,道“走,去请师娘刻字。”
拓跋锋与云起二人并肩坐在玄武湖畔,云起手里把玩着刚到手的绣春刀,拓跋锋笑道“从此你便是锦衣卫了。”
云起沉吟微笑,随手挥刀,一道剑风荡出,激得湖面泛起水纹,云起又伸手抽出拓拔锋腰侧佩刀,两手抛了抛,互换持刀,道“怎比我的重”
拓跋锋懒懒躺在草地上,答道“绣春刀俱是度身而造,依人膂力,腕力与臂长,指长而定,你须得仔细收着,你的绣春刀便只有这一把,刀在人在,刀断人亡。”
云起将刀柄转过来,对着日光端详,拓跋锋那把刀柄上刻着名字。
拓跋锋一个猛坐起,道“拿来。”
云起交了刀,拓跋锋又道“另外那把也给师哥。”
“干嘛。”云起眯起眼,警惕地问道。
拓跋锋笑道“师哥给你保管,免得掉湖里了。”
云起嘴角微微抽搐,拓拔锋已手臂一长,空手夺到了云起佩刀,继而手指捏着刀刃,翻手,于自己的佩刀刀柄上刻下字来。
“喂喂,你别乱划”云起忙阻止道。
拓跋锋嘴角带着几分微笑,认真在刀柄的另一面刻了个“云”字。
拓跋锋那字歪七扭八,煞是蹩脚,刻完后吹了吹粉屑,道“好了,从此把你握在手心里。”
云起哭笑不得,拓拔锋又道“给你也刻一个。”
云起抓狂道“这是新刀还没见过血的,你就在那处胡搞个劳什”
拓跋锋起身就跑,云起忙上前一路追,两人绕着玄武湖狂奔,拓跋锋脚长,大步奔跑间竟还断断续续刻着刀柄上的字。
云起好不容易抓住拓跋锋,将他按在草地上,哭丧着脸道“这么握刀手心会破皮的”
拓跋锋莞尔道“还没刻完,少一笔”
云起歇斯底里道“锋字还刻歪了你这白痴”继而拍了拓跋锋后脑勺一巴掌,夺来佩刀归鞘,起身恨恨走了。
云起忍俊不禁,把刀柄上“锋”一勾添完,继而与拓跋锋那把互换了刀鞘,匆匆出房。
云起把绣春刀系在拓拔锋腰带上,背起他,耳朵贴着院内高墙辨认了一会声响,离开大院。
“鹤顶红”拓跋锋有气无力道。
云起低声道“我给你吃了保命的药,现没事了。”
拓跋锋以鼻梁轻轻摩挲云起的脖颈。
云起道“我出世那会儿,爹在崆峒山遇上个道长,给了我两件宝物三件,一枚枯荣造化丸,解百毒,救濒死,还有蝉翼刀,你记得不上回你还问过我蝉翼是哪来的。”
拓跋锋点了点头。
云起又道“我姐说,枯荣丸吃下去后,十二个时辰里,五感会逐一丧失,眼瞎,耳聋是为枯;药效退后,五感再逐一回来,身会康复,是为荣。一枯一荣间,则易筋洗髓你待会要是有何不妥,千万别慌张。”
拓拔锋低声道“现已经看不见了。”
云头道“等着,莫慌。”
“钦犯跑了”远远有侍卫喊道。
荣庆隔着墙壁斥道“说什么呢那是我们锦衣卫正使什么钦犯找死了么”
皇宫骑卫一向被锦衣卫压得死死的,荣庆一喝,侍卫们便即噤声。
荣庆吩咐道“分两队,沿着西门搜,不可胡乱动手”
拓跋锋沙着嗓道“在寻我们了”
云起道“别说话,荣庆不是我对手不想与他交手,等他走了”
云起深一脚,浅一脚拣宫内偏僻之处不住绕,论皇宫地势,无人及得上锦衣卫,而锦衣卫,又以云起拓拔锋二人为首。
从小在宫里长大,云起与拓跋锋在四处玩耍,对那隐蔽处有何通道,尽数一清二楚,避了巡逻的侍卫,便循西门出了宫。
云起满头是汗,脚步虚浮,吁了口气。
拓跋锋声音迟滞,艰难道“你本该把我”
云起停下脚步,倚在墙边歇息,忍不住道“把你交给皇上让你,燕王、我们一起死么你俩胆大狠了。”
拓跋锋嘲道“原是顾着自己性命,放心罢,你若把我交出去,皇上定不会杀你,你与皇孙”
云起歇了一会,继续踉跄着离开皇宫。
云起边走边道“老跋,你有胆谋皇孙的性命,我是无论如何下不去手的。我爹死后追封山王,大哥早死,徐家随我二哥迁到扬州”
“你怎不封王”拓跋锋哂道“朱允炆许了你甚富贵”
“我他妈是庶出”云起骂道“你听我说完成不闭嘴”
拓跋锋安静了。
云起又道“我和大姐一个娘,要认真说,该送你去北平,但姐夫既然要杀你灭口,恐怕去不得他那儿,只好去扬州。”
拓跋锋沉默不答。
云起续道“扬州有我二哥徐增寿,虽和我感情不咋的,但好歹是徐家人,你带着我的绣春刀去,他见了就知道是怎回事,让他收留你。等风头过了,我就去看你。”
拓跋锋依旧沉默。
云起怒道“哑巴了”
拓拔锋“啊”“啊”地叫了几声,摇了摇头,云起忽想起一事,道“现不能说话了”
拓跋锋点头,云起沿着漆黑小巷走到尽头,道“到了。”
那处正是舞烟楼后巷,云起轻轻吹了声口哨,楼下豢养的狗齐声吠了起来。
二楼亮了灯,推开门。
春兰穿着小肚兜,斜斜倚在门前,拎着绣花帕招了招,眼珠转来转去,“哟”了一声,像是想说什么。
云起筋疲力尽地把拓跋锋重重放在床上,倒着不动了。
他望着帐,喃喃道“女人,去唤楼下龟公雇条船,天明时分弄妥当。”
春兰蹙着眉,打量二人半晌,而后忽道“这不是你们锦衣卫里的那个突厥”
云起深吸了口气,春兰上前来惊道“哎哟我的娘喂,终于被我见着一次了,这突厥正使可是我们楼里姑娘天天盼着想着”
云起咆哮道“快去”
春兰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转身下楼。
街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响,显是皇宫派出的搜索队已穿过街道,朝城门搜去。
“姑娘们天天盼着想着”云起漫不经心地躺在拓跋锋身边,拉过他的手臂,枕在颈后“老跋,你要找媳妇儿容易着呢。”
拓跋锋哑了,无法吭声,闭着眼,手臂搂着云起的肩膀,把他抱在自己胸膛前。
云起心一荡,摸了摸拓跋锋英俊的侧脸,拓跋锋似是有所感应,转过头,干涸的双唇动了动。
二人正要接吻那时,春兰蹬蹬上楼,怒道“靴也不脱就往老娘床上躺了”
云起忙起身,将拓跋锋长脚搬出床外半截,道“待会就得送他走了,先不脱,就这样罢。”
春兰挽了把头发,转身去倒茶,道“四更时船就到了,要上哪儿去你俩犯了啥事儿呢这么丧家犬似的。”
云起接过茶,抱起拓跋锋,喂他喝了几口,春兰“啧啧”数声,拓跋锋就着杯把冷茶灌下,吁了口气再躺倒。云起方答道“诛族的大罪。”
春兰“哦”了一声,仿佛窝藏钦犯的罪名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云起寻了条帕,将拓跋锋的眼睛蒙住,又在耳畔打了个结,街外传来打更声。
三更。
春兰吹灭了油灯,三人便这么在黑暗里坐着。
“师哥。”云起在一片寂静开了口。
拓跋锋握住了云起的手。
春兰起身走到露台旁,一整烟罗裙,盈盈坐下,扯开笼在七弦琴上的丝布,十指抚了上去。
“扬州是个好地方,爹死了以后,四岁那年,我姐送我来京城”
春兰开口唱道“伸那伊呀手,摸那咿呀姐”
“”
云起炸毛道“谁让你唱十八摸的”
春兰噤声。
云起自顾自道“我二哥别的都好,就是花钱特别小气,你也别指望在他手下封官封禄啥的,银我都拿了”
春兰又唱道“一朵牡丹花呀,花开艳扎扎”
云起忍着一肚火道“也不许唱花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