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和李云霜便在书库的里间给闽乔收拾出了一间卧室,让闽乔搬过去单住了。玲玲最近去找闽乔,也不去别处,每次都是直奔书库。书库要是没有,再去别处找。
“我猜你就在这儿呢!”玲玲笑嘻嘻地跳进来。
玲玲如今出落得比小时候标致多了,单眼皮变精神了,肿眼泡变平变薄了,塌鼻梁也似乎挺了很多,鼻侧的几颗小雀斑也越发的俏皮起来。
“玲玲!”闽乔从一堆书里抬起头,“我百~万\小!说看累了,想出去转转。正要去叫你呢,你就来了。”
“哎,我们还去烟袋斜街转转吧,还是那里热闹!”玲玲说道。
“好吧,我去问问妈妈,要不要买什么菜,我们正好顺路买回来!”
“那你快去,我在大门口等你!”玲玲说完转身出去了。
闽乔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菜篮子。
“闽乔,你猜怎么着,楚天和赵元原来只是哥们,不是亲兄弟,我还奇怪既然是哥俩,为什么姓两个姓呢。”闽乔刚出来,玲玲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是吗?”
“可不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还有更稀奇的呢,楚天哥本来都考上大学了,不过只读了一年就被学校开除了!”
“真的?为什么?”闽乔惊讶地问。
“我是听赵元哥说的,他说有一次他去学校找楚天哥,结果碰到了一群流氓,硬说是赵元哥停自行车的时候刮到了他们的摩托车,碰掉了漆,让赵元哥陪。赵元哥不服气,说根本就不是他碰到的,后来就打起来了。那帮流氓把他踩在脚底下扒他的裤子,结果被赶过来接他的楚天哥撞了个正着,让那些人放了赵元,那些人不干,楚天哥急了,照着用脚踩着赵元哥头的那个家伙就是一脚,结果就打了起来。打架是楚天哥先动的手,可是那些人里有一个家伙先动了刀子,把赵元哥的手臂刺伤了,血一大片一大片地流出来。当时那些流氓也傻了,楚天哥当时就红眼了,刺伤赵元哥的家伙吓坏了,扔下手里的刀转身要跑,结果楚天哥就从地上捡起刀追了上去,在那个家伙的屁股上捅了一个窟窿!”
“啊?!真的啊!?”闽乔忍不住惊叫道。
“可不是嘛!”
“那后来呢?”闽乔急切地问。
“后来楚天哥就被学校开除了呗!”
“是那些人先欺负人的,也是那些人先动刀的,学校为什么要开除他?”闽乔诧异地问道。
“谁让楚天哥倒霉呢?屁股上被扎了一刀的家伙就是他们大学教务处主任的侄子。那个家伙后来还嚣张地放话出来说,楚天哥别想继续留在大学里,除非他跪在他面前给他磕头认错,管叫他爷爷,他兴许能放他一马!”
“楚天哥听说那些话了吗?”
“听说了,不然的话我怎么会知道的!”
“那楚天哥有没有去求他?”
“求他?想得美!楚天哥也放出了话,说自己宁可大学不念了也绝对不会给那个孙子道歉的。”
“楚天哥很有志气,我真是配服他!那以后呢,被开除了以后楚天哥怎样了呢?”
“还能怎样?背着那样的处分还怎么考别的大学啊!正好当年赵元哥没考上大学成了无业游民晃荡着呢,后来两个人就结伴儿去秀水练摊儿了!”
“是吗?楚天哥有没有为当初打架的事情后悔?”
“没有!我听赵元哥说楚天哥对他可好了。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是在一个胡同里长大的。就跟咱们俩差不多,他们两个一直都非常要好。为赵元打架他怎么会后悔?”
“说的也是,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可惜,按你说的,楚天哥是个好人,好人该有好报才对!”闽乔说道。
“好人没好报的多了去了,哪儿说理去?不过这样也好,楚天哥他们在秀水赚了钱,才买了我大伯的房子,我才能认识他们。你不知道,他们人可好啦!我听赵元哥说,楚天哥打小就挺聪明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赵元哥还说楚天哥不仅聪明,而且还特别的够哥们讲义气,在他们那片儿人缘儿好极了,没有人不愿意和他交往的。”
“这么聪明的人不能读完大学不是很可惜?”闽乔忍不住叹了口气。
“谁说不是呢!不过好像我也没见他为这个伤心难过的。”
“可能他在心里难过,故意不让人看出来呢!有时候表面上越是不在乎,其实心里就越难过。”闽乔又说。
“也许吧,谁知道呢?”
“不过我还是很佩服楚天哥,他很坚强,要是换了我遇到这样的事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怎么会和他一样?你那么乖,又不会在别人的屁股上捅刀子。学习成绩那么好,钢琴弹得超棒,又拿了那么多奖,明年你一定能考进音乐学院的。”
“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闽乔情绪不知为什么突然低落起来,“玲玲,你说为什么那些看上去很好的事到后来结果却很坏?”
“我也不知道!”玲玲似乎也被闽乔的情绪感染了,没精打采地回答道。
“我真的很为楚天哥可惜。他本来可以不用去秀水摆摊的,我想他自己也一定更愿意留在大学里吧。可是事情既然发生了,也得接受现实啊!”闽乔像是在对玲玲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玲玲听了,只瘪了瘪嘴,却没再说什么。
大雅之堂(43)
梁渠重新给闽乔和羽清上课是开学以后了。就在开学以后的第一个周末,羽清要去梁家上课,司机家里刚好有事,请了假。李静今天难得有空说是要亲自送女儿去上钢琴课,羽明就说不用李静去,他今天也闲着,他叫出租车送妹妹过去就行了。
兄妹俩按上课的时间提前半个小时出了门,很快就叫到了一辆车,可是没想到路上堵的利害,眼看着上课的时间要到了,可什刹海的影子还没看见呢。羽清着急,一个劲儿地嚷着说要迟到了。羽明只好催促司机说:“师傅,麻烦您快点儿,我们上课要迟到了。”
司机哼哼了两声,摇着头说:“我倒是想快,也得快得起来呀。我还想多拉两趟活儿呢,我早上五点就出门了,刚赚够了份儿钱。我不想快?谁不想快谁是孙子。可是你看看,你看看,到处都在修路,走哪哪儿堵!”
“还真是的!”羽明答道。
“可不是!您没听说嘛,chacha,就是拆这儿拆那儿!”
“师傅可真够逗的!”羽明听了忍不住呵呵笑起来,“算了,您就悠着开吧,晚了就晚了。下次我们记得早些出门就行了。”
“哎,你这个小伙子,行!通情达理,将来准错不了!哪家的姑娘要是能嫁给你那可是有福了。”司机一边说一边冲着坐在旁边的羽明竖了竖大拇哥,羽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算来羽清来梁家上课已近十个年头了。在这十年里,羽明是第一次陪着妹妹一起来上钢琴课。因为路上堵车的关系,他们来得有些晚了。才进中院,就一眼看见琴房的门敞开着,远皓正坐在钢琴的前面弹琴,而梁渠和闽乔则站在旁边听着。不想远皓还没弹完就被梁渠打断了。
“这感觉不对,不对,差得太远了。这曲子是旋律优美以及和声背景丰富的浪漫派作品。速度上要弹奏成有感情的行板。要注意肖邦作品中的“鲁巴托”,就是在一首整体的节奏严整的作品当中,允许某些片段、某些乐句不严整。“鲁巴托”在意大利中文翻译为“夺过来”,可以理解为在一乐句中,前面的几个音扩充一些,时值上长了一些。这些时值是从后面的几个音上夺过来的,这就要求后面的几个音速度上要快一些,使得整体上听起来还是非常严整。这是一种伸缩性比较强的节奏,但还是要与随意地自由地节奏律动区分开。在弹奏肖邦的作品时,一定要加强这种“鲁巴托”节奏律动的训练。另外,左手的和声背景弹奏得要清楚,力度上决不能喧宾夺主,影响右手得旋律。这首作品中高嘲速度上可加快一些。但绝不能太快,快得没有任何理由能解释,应弹奏得恰如其分。远皓,你再来试试”。
远皓重新弹了起来,可刚弹了一小段儿梁渠又挥挥手打断了他。
“不对,感觉还是不对。你没能很好地理解肖邦的《夜曲》。《夜曲》是歌咏出甜美感伤旋律的梦幻型小品,很适合肖邦钢琴音乐中特有的诗情,以及优美细腻的旋律表现。肖邦的《夜曲》从1827年写到1846年,也就是从华沙音乐学院时代经过维也纳时代,直到去世三年前,几乎涵盖了整个创作期。虽然现在谈到“夜曲”,几乎都会首先想到肖邦的21首《夜曲》,但这并不是他发明的曲式,而是比他大三十岁的爱尔兰作曲家约翰费尔德所创,曲名可能是来自天主教会的“夜祷”。费尔德与肖邦一样,是钢琴家兼作曲家,作品有很浓厚的浪漫主义精神,充满了想象力与激动的情感。他的《夜曲》大多旋律优美情感细腻,但有时过于柔弱,甚至有些多愁善感。不过“夜曲”虽然是费尔德首创,却是到了肖邦手中才得以发扬光大的,内容与形式都变得更为丰富,且艺术性更高,效果更美。肖邦一生**创作出21首《夜曲》,其中有18首是以两曲或三曲一组的形式在生前出版。他早期创作的《夜曲》中就留有费尔德的痕迹,但从形势与内容上看,肖邦的《夜曲》已超过费尔德的功力。就肖邦的《夜曲》而言,各个层面都是多样性的,费尔德则较为单调。有位音乐评论家曾经说过:“肖邦把费尔德创造的形势发扬光大,除了注入戏剧的活力之外,也增加了更多的热情与宏伟性。单就钢琴技巧而言,《夜曲》在肖邦的作品中的地位或许不如《前奏曲集》,《练习曲集》与《叙事曲》等重要,但是这21首从心底里直接涌出的感情与思考,却可说是更纯粹表达出心声的真实音乐。尤其是肖邦最后几首《夜曲》具有晚期创作的特色,不再华丽,而更内敛质朴。充满平静的抒情旋律,不时流露出一种悲切、孤寂的感受,这也正是肖邦生命晚期心境的写照。”梁渠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情与磁性,他的讲解不仅让这几个学音乐的孩子动情,甚至让站在门外的那个政法大学的高材生都如醉如痴了。羽明正在恍惚之间,又听见梁渠接着说道:“重新来一遍试试看。”
远皓又弹起来,这回还没等梁渠说不行呢,站在院子里的羽明就觉得不行了。虽然他不是学钢琴的,但是还是会听听的,何况身边还有个会弹琴的妹妹,没吃过猪肉总还是看过猪跑的。
“闽乔,你来试试看。”梁渠冲一直站在旁边专心看远皓弹琴的闽乔招了招手。
远皓一听赶紧从钢琴前面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侧身站到旁边去了。
“哦!”闽乔答应着到钢琴前坐好,当乐曲从她的指尖流淌出来的时候整个院子都变得鸦雀无声。
伴着那美妙的乐曲羽明仿佛走进了一幅幅美丽的图画,慈悲的夜色将太阳的余辉裹进了她宽坦的胸怀,大地顺从地依偎在黑魅魅的夜幕里。在无数星体的托扶下,一轮明月悄悄升起悬挂在空中,用她那母性的柔情俯瞰着宇宙的一切。神秘的月夜给世界带来了宁静安谧,给人们带来了新生的接吻永久的和平。月光下,女儿的手指触动了沉寂中的琴键,跳动的音符刹那间在夜空中滑翔,飘动的秀发在音乐的线条里交织起舞,闪动的目光如同月光一样朦胧但纯净如水……
当金色的黄昏被夜的黑色抹去,闪动着时隐时现的银光。如滴水般滴落着点点音符,像粒粒珍珠镶嵌在夜空。小心翼翼地拨动心底沉寂的情丝,就像那梦中的甜蜜与欢乐。如同油彩涂抹的块块色斑,容融于有意无意的遗忘:“记忆的碎片随岁月流逝更加零落,各种记忆的失落使人变得心地平和,目光安详而明澈。人生的过程就是不断地获得与不断地失去。收获的是阅历,失去的是懵懂无知的冲动和青涩的激|情。在阅历的积淀下人们越来越凝重。华丽清幽的琴声共鸣着友谊撕碎着分离,远去了:犹如她从未露面的身影……
行云流水的琴声挥洒自如,像诗一样的意境,但又是那样的纤弱浪漫而细致。永远是鲜红如火清晰的背影,在情感的扇面里,生命如同绽放的烟花,绚丽而多彩……
琴声掀起水面上的波纹,剥去冬日的寒衣,披上春日的霞光……
羽明直感到一阵阵的迷惑,一时间所有零乱的斑驳的微妙的感触竟齐齐地涌上心来。钢琴自己可不是第一次听了,别说在这京城里一个普通的四合院里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弹琴,就说他和父母妹妹一起听过的大型的音乐会,听过的钢琴名家的演奏到底有多少场都已经记不清了。生平第一次,是的,好像真的是第一次,羽明感到自己的心情是如此的杂乱无章,好像有一只手在揉搓自己五脏一样。而这都是因为今天在这个院子里听了几首曲子吗?这感觉不能不让他震动,究竟是自己今天的精神不好失态了,还是闽乔的钢琴真的已经是出神入化直弹到自己的肺腑里去了呢?他无法解释这种现象,更无法作出任何判断。但是有一件事他却似乎终于弄明白了,那就是小妹为何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相信当年周瑜遭遇诸葛亮大发“既生瑜何生亮”的哀叹时,心情也莫过于此了吧。闽乔在钢琴上惊人的表现力小妹就算再练上十年恐怕也还是不能及呀!
本集音乐描述参考文献:
你不可不知道的1oo首钢琴曲与器乐曲:中国旅游出版社
肖邦“夜曲”中盛开的金花(一)作者:音乐人生
大雅之堂(44)
羽明站在院子里,精神有些恍惚,心情似忧似喜若浮若沉乍暖乍寒,复杂到难以形容。他忍不住想道:“可怜妹妹羽清从四岁开始学琴,十几年来风雨无阻,没有一天中断过,如今被一个有着如此这般身世的女孩儿超过了,以羽清一向好胜要强的性格,如何肯接受这样的事实?如果羽清始终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那么她会怎么样?”
“羽清,怎么到了也不进来呢?”羽明正在恍惚之间,忽然被梁渠的声音惊醒了。
“哎呀,这是羽明吗?”梁渠看见雨清的身后站着一个文质彬彬风流倜傥的小伙子,一下就想起了那年在冰场上见到的那个少年老成的羽明,于是一边打着招呼一边笑着从琴房里走出来。
“是我,梁教授好!”羽明赶紧上前一步答话。
“哎,好好好!我都认不出来了,一晃都成大小伙子了!变了,更英俊了!不看你们还不觉得自己老了,看来不服老是不行啦,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不好意思,打搅您上课了。我今天正好闲着,就跟着妹妹一起来了。都说您钢琴教得好,以前都只是听说,今天我可是开了眼界了!”
“哪里,那是别人抬举我。其实别的老师也都是这么教学生的,没有大的差异,主要还是要看学生本人的资质和努力,老师其实就是个带路的。常言说的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您太谦虚了。”羽明用手扶了扶眼镜儿,笑了笑。
梁渠看着羽明,只觉得心里敞亮,这孩子年纪轻轻却没有一点点浮夸的痕迹,给人的感觉沉稳厚重踏实。虽说才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而且第一次见面还是五年半以前的事,可是粮渠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的确不是一般的好。
“你难得来一回,正好远皓也在,晚上都别走了,在我这里吃饭!”
“还是下次吧。没打招呼就来了,搅得您没办法好好上课,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有什么过意不去的?我喜欢人来人往的,这样家里热闹!一顿便饭而已,不用太放在心上。听我的,留下来!”
羽明见梁渠的态度诚恳语气坚决,不是客气而已,而是实心留自己。不好再推辞,于是就笑了笑说:“那好吧,就听您的!”
“哎,这就对了。”梁渠温和地笑着,“闽乔,你过来,打个招呼,还认不认识羽明大哥了?那年去北海滑冰不是见过?”
“我记得。”闽乔答着话也从琴房里走出来,站到羽明跟前,只见一个轻轻浅浅的微笑从她脸颊边那两个轻轻浅浅的酒窝荡漾开去,羽明不禁感到有些微微的醉意,长到这么大未曾见过这样的笑容,就好像一朵花蕾展开花苞悄然绽放成绝世的美,又似雨后的阳光冲破云雾骤然扫平了厚厚的阴霾,不仅让你的眼睛亮了,也让你的心跟着亮起来。当年见她时她的笑还充满着稚气,可如今这份稚气已经完全被另外一种东西所代替。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也说不清楚。可是显然这种东西有一种特别的魔力。
“羽明哥!”闽乔轻轻唤了一声,羽明的心又是不自主地跟着一震。她的声音已不似五年前那样响亮和清脆,却多了一种温婉和雅致,听上去更有味道了。
“闽乔也长大了,和那年在北海见到你的时候比变了很多!羽清也变了,可是她天天在我跟前晃,我都不觉得。今天你可让我吓了一跳,真的出落得认不出来了!”羽明笑着说道。
羽明的笑容越发地酷似梁渠了,不仅和五年前一样的温暖,而且已然融入了一份男子汉的性感和质感,如果说当年在北海冰场年少的羽明还仅仅是让闵乔感到亲切,那么在今天在五年半后再次见到他和他的笑容的时候,闵乔不禁怦然心动了,不禁掉进去了,不禁融化在那笑容里面了。
“羽明哥的变化也很大,我也认不出来了呢!你比那个时候长高了很多,也胖了一点。”闽乔热情地说道。
闽乔的这几句话仿佛一股清泉从羽明的心头上流过,是从里到外透着那么一股子温婉一股子柔软一股子体贴一股子甘甜,羽明只觉得受用。想想自己的妹妹就从来不会用这样的口气讲话,总是那么硬梆梆冷冰冰的,即使对自己喜欢的人和家里人也难得有这样的和软。
他们这里聊得正热,羽清却默不作声,一个人径自进了琴房。远皓因为和羽明羽清兄妹素有往来,早就很熟悉了,所以也并没有特别地打招呼。而是一直站在一边听他们说话。羽明见妹妹进了琴房,赶紧说道:“梁教授,你们先上课吧。我去附近转转。有一阵子没到什刹海来了,这里越来越热闹了,我正好趁这个空档逛逛去!”
“那也好,不过一定要回来和大家一起吃晚饭,不然我可要生气喽!”梁渠笑着看了看表,“五点吧,五点之前一定回来!”
“您放心吧,我一定回来!您先忙着吧,我走了。”羽明说完便径自转身朝院门去了。
大雅之堂(45)
羽明在什刹海附近逛了整整一个下午,估计吃饭的时间快到了才又返回到梁家。李云霜和梁渠以及闽乔都在厨房里忙活着准备晚饭,羽明和远皓坐在里院的紫藤架下聊天。而羽清仍然自顾自地躲在琴房里练琴,羽明几次唤她,让她出来放松一下,她却只当没听见,不理哥哥。
过了一会儿玲玲也来了,虽然和羽明不过是五年多以前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而已,可是玲玲不管这些,只当羽明是几年没见面的老朋友,不停地问这问那,没有半点儿陌生的感觉。
羽明本就为人又亲和,没什么架子,更加上有玲玲这个自来熟活跃气氛,大家很快就融洽起来,热热闹闹说笑,好像一家人一样。这感觉这氛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和惬意,让羽明痴迷也有些失落。想想自己的家里就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氛围,爸爸妈妈妹妹还有自己生活在一个家庭里,可是彼此却很少交谈,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生活轨道生活,他们四口人就好像钉在一根木桩上的四只风车,说是一家人,其实心却不在同一个点上。他们似乎也彼此关心,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却懒于相互交谈。家里也有往来的客人,可是那些客人一向都很客气和拘谨,他们嘴里说着热情漂亮生动的客套话,可是听了却只让人觉得遥远和生分。他们全家的生活从外面看起来好像很幸福,可是却找不到什么实质的证据去证明这种幸福,就比如说现在在这个四合院里坐在紫藤架下如此轻松而又惬意的闲话家常,这种看起来很简单的幸福对于自己而言竟然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
他想他真的是喜欢这个院子,喜欢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喜欢这个院子里的生活。在这个看起来普通极了的秋日的黄昏里,他觉得没有什么能比这种其乐融融的生活氛围更让他感受到温馨和快乐的了。
羽清听见外面说说笑笑的一阵比一阵热闹,也终于从琴房里出来了。在远皓身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可是却不说话,只是漠然听着他们说,表情似乎有些忧郁和迷离。
章老伯下了班从单位上回来,回到中院看闽乔不在,就直奔里院来了。刚穿过了垂花门走了几步,就看见几个孩子围着紫藤架说笑呢。再仔细一看,远皓和玲玲他都认得,有一个却从未见过。玲玲一眼看见了章老伯,笑着招呼道:“爷爷,您今天下班很早啊!”
“是啊,今天接班的人来得早,我就提前一会儿走了。”章老伯笑着答道。虽然没有人介绍,但是羽明已经猜到这个老人可能就是闽乔的爷爷了,于是赶紧从藤椅上站了起来。远皓和羽清却坐着没动,也没打招呼。
“玲玲,这位老人家是不是闽乔的爷爷?”羽明向玲玲求证道。
“对啊,他就是闽乔的爷爷。哦,对了,闽乔不在,我该来介绍的。”玲玲伸手抓了抓脑壳儿,“爷爷,他是羽清的哥哥羽明,您没见过!”
“哦,是雨清的哥哥啊!”见羽明站着,章老伯连忙往前走了两步,“孩子,快坐吧,坐!”
没想到羽明却上前一步扶住了章老汉说:“爷爷,您请坐!”羽明的这一声爷爷,竟让章老汉手足无措起来。羽清那孩子来梁家学琴快十年了,出出进进的从未叫过自己爷爷。见了面就像没看见一样,远皓略比羽清强些,碰到了会笑一笑,但是也是从来没叫过自己爷爷,话也是不讲的。如今,来了这么个陌生的比电影明星还要帅气的孩子,这样诚恳热情地叫自己爷爷,而他居然就是羽清的哥哥,这是老爷子万万没有想到的。章老汉没读过什么书,不会说好听的话,但是心里的感受终是不同的。
“你坐,你坐!”章老汉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反过来拉羽明坐下。
“您是长辈,理当您先坐!那边还有椅子,我去搬过来就是了。”羽明说着转身到那颗古枣树下又搬了一把藤椅过来。没想到刚才一坐下,闽乔就从屋子里跑出来叫大家吃饭了。
大雅之堂(46)
晚饭很丰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饭桌上的气氛反而有些尴尬起来。大家你看着一桌子的菜,谁也不动筷子。尤其是羽清,一句话也不说,用手反复摆弄着一张餐巾纸,折了展开,展开了又折起来。头也不抬。李云霜见状,赶紧热情地招呼大家吃饭。
“来来来,别看着呀,一会儿菜都凉了。来,尝尝这个叫化鸡,闽乔的手艺,这个本来是我教她的,现在我自己倒忘了怎么做了,别提多麻烦了。闽乔特意跑出去现买的材料,差不多用了四个小时才烤好的!”李云霜笑着说道。
“是吗?真是闽乔做的?”玲玲第一个抄起了筷子。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不少。
“闽乔还会做饭?”羽明惊讶地问道。
“不但会做,手艺还很好呢!她爷爷和爸爸更喜欢吃她做的!”李云霜不无骄傲地说道,
“不过,我们平时也不让她做,让她爱惜自己的手。可是这孩子勤快,总说做几顿饭哪里就影响弹琴了,所以有空就往厨房里跑,拦都拦不住。”
“是吗!那我可得尝尝!”羽明也拿起了筷子!
“羽明哥,让我来,这个整只的,不好弄。我给大伙儿分分!”闽乔站了起来,用刀子把鸡切碎了,给每个人送了一块儿到碗里。大家吃了以后都赞不绝口:“好吃,好吃,真是好吃。”
只有羽清碰也没碰一下自己碗里的那块儿鸡。
“这就是叫化鸡?以前只是听说过,还真没吃过,这个名字好像是有典故的?不知道是怎么个来历?”羽明说道。
“是有典故!”闽乔答道。
“能说来听听嘛?”羽明追问道。
闽乔听了羽明的话没有回答,而是抬头先看了看爷爷,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梁渠并在梁渠的脸上停住了。
“闽乔,羽明哥想听,你就讲讲,不妨事!”梁渠微笑着向女儿挥了挥手。
闽乔听了梁渠这话,才讲道:“有一天,一个流落到江苏常熟地方的乞丐,饥寒交迫,既无片瓦御寒,又无颗粒粮食充饥,体力渐渐支持不住,昏倒在地。他的难友为了抢救他,在露天拾柴烧起篝火,让他取暖,又把同伙仅有的一个鸡拿来,准备给他烧吃,增加营养。可是,当时没有工具无法着手烧制,急得大家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有人急中生智,提议索性因陋就简,用烂泥把鸡包起来,把泥团放篝火中烧煨。他们一边拾柴,一边烤煨,忙了整整半天,总算把鸡煨好。敲开泥团,不仅鸡毛粘在烤干的泥团上随之脱落了,而且出乎意外,鸡煨烤得特别好,香味四溢,惊动了四邻,大家闻香而至,纷纷赞美这是别致的煨法,别致的口味。可是这鸡虽然很好吃,但是因为是一些乞丐或偷或讨来的鸡,经过烧热的土句熟而成,本是原出于浙江街头菜,不登大雅之堂的。不过就是这道不登大雅之堂的街头菜,却因为乾隆皇帝而成了一道举世闻名的名菜。当年乾隆皇帝微服出访江南,不小心弄得破衣烂衫流落街头。其中一个叫化子头看他可怜,便把自认为美食的“叫化鸡”送给他吃,乾隆困饿交加,当然觉得这鸡异常好吃,急问其名,叫化子不好意思说这鸡叫“叫化鸡”,便胡乱说这鸡叫“富贵鸡”。乾隆就说这“富贵鸡”好吃。事后人们才知道这个流浪汉就是当今圣上。这“叫化鸡”也因为皇上金口一开成了“富贵鸡”,自此成了闻名遐迩的名菜。这鸡不但好吃,而且有两个完全矛盾截然对立的名字。有人叫它“叫化鸡”,也有人叫它“富贵鸡”,其实是一种鸡。想想很有趣,也有些滑稽。贫富本在两极,且常常水火不容,势不两力,没想到却被一只鸡给统一了。”
羽明直听得心猿意马,心思早就不在那典故上面了,而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其它去了。“想想很有趣,也有些滑稽,贫富本在两极,且常常水火不容,没想到却被一只鸡给统一了。”,这是她说的?这是十七岁的闽乔说的话?
“想想很有趣,也有些滑稽。贫富本在两极,且常常水火不容,势不两力,没想到却被一只鸡给统一了。”这句话闽乔似乎说得轻松而又随意,可是受到振动的还不止羽明一个人,其实更加感动振动的还是远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这句话在一般的人听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可是对远皓来说,就仿佛是一记闷棍重重地打在心上,让他的心忍不住悸动和抽搐了一下,脸也有些红了,他不敢抬头看教授的眼睛,也不敢看闽乔。
他就坐在闽乔的身边,感觉有些无所适从,忽见闽乔的碗是空的,于是赶紧起身给闽乔夹了一块鸡放进了碗里,“闽乔,你也吃啊!”远皓似乎毫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让闽乔差点掉了眼泪。多少年了,远皓哥何曾像这样关心体贴过自己?他的眼里心里从来都只有羽清一人。她似乎也早已习惯了他不冷不热不远不近不亲也不疏的态度,如今他也只给自己夹了一块鸡而已,可自己为什么好想哭?”
闽乔因为远皓给自己夹了一块鸡心里泛酸想要流泪,羽清的心里却像是要着了火,暗暗地想道,“远皓哥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也像哥哥一样糊涂起来了,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好了?”想到这儿心里的火越发烧得旺了,忍不住把碗里的鸡夹了出来又放回了盘子里,说“这鸡我还没动呢,你们喜欢吃你们吃吧,我从来都不吃鸡!”
“羽清,你不吃鸡吗?上次你不是还——”远皓诧异地问道。
“我都说了我从来不吃鸡!”羽清突然提高了声调加重了语气打断了远皓的话。
气氛突然之间又变得有些尴尬。羽明一看赶紧替妹妹打圆场,“羽清是不怎么爱吃鸡的,从小落下的毛病!她就是毛病多。”羽明笑着说。
“这不是什么毛病,人人都有爱吃的有不爱吃的。”李云霜说道。
“是啊是啊!”章老汉也赶紧说道,“年轻的孩子哪有不挑食的?”
“羽清,不吃鸡就吃别的,你看看,还有这么多菜呢,喜欢哪个就吃哪个!”梁渠也跟着说话了。
羽清只含混地答应了一声:“哦!”却依然没有动手夹菜。
“羽清,你不是喜欢吃京酱肉丝吗?来,哥给你夹点,”羽明见妹妹如此,又不能当众责怪她不懂事,只好起身把羽清的碗拿了过来,给妹妹夹了一些京酱肉丝在碗里,然后放回到她面前。羽清依然没有动筷子。
“用这个干豆腐卷着吃才好吃呢。我给你卷一个。”远皓一看赶紧又去夹了一片干豆腐,卷了些京酱肉丝递给了羽清,羽清这才接过来咬了一口。大家也才都松了一口气。
“闽乔,你可真行啊!要是让我用那么长时间那么麻烦的方法去烤一只鸡,不等鸡熟,我先要被烤熟了!”玲玲一边吃一边说道,“真好吃啊,我再来一块儿吧,太好吃了。”玲玲一边说还一边砸吧着嘴,大家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至此饭桌上的气氛才算完全调和了。
大雅之堂(47)
李静一个人吃的晚饭,也没什么胃口。难得今天有点空闲,孩子们还都不在。羽明打过电话回来说是梁教授留吃晚饭,要晚些回来。可是李静没想到会这么晚,左等右等都还不见人影,不免有些心急。
李静正考虑着是不是要给梁家打个电话问问,兄妹俩个就回来了。见他们进了客厅,李静一边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一边问道:“怎么吃饭吃了这么久?”
“吃过饭又聊了一会儿才走!”羽明说道
“是吗?”李静笑眯眯地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你才去一次梁教授就留你吃饭,羽清往他家跑了十年了,他可从来没留羽清吃过饭呢!”
“我哪有人家的面子大呀!也没有人家会说话!随便管人叫爷爷,他算哪门子爷爷?一个老叫花子而已。我们的爷爷在武汉呢,你难道忘了。”听见妈妈这么说,羽清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于是开始劈头盖脸的数落起哥哥来了。
“羽清,怎么和哥哥这么说话呢!”李静制止女儿道。
“做的那是什么破菜啊!你还一个劲儿地说好吃,难道哥哥是没见过世面的?还叫化鸡呢,也就只有叫化子才做得出来!”
“小妹,你可真是出息了。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尖酸刻薄?为人要厚道些,尤其是女孩子,怎么小小年纪,心肠就这么硬呢!”
“你的心肠软,连里外都分不出来,胳膊肘尽往外拐。我看你是软得连谁是你妹妹都忘了。”
“你还真是能胡搅蛮缠!”羽明生气地说道。
“我胡搅蛮缠?是哥哥你不分好歹!”羽清毫不示弱。
“你们这饭吃的好像不开心啊!”李静见这架势忍不住插话进来。
“别人都很开心,就是小妹使性子。”羽明叹了口气刚要在妈妈身边坐下,不想羽清抢先一步坐了过去。羽明只好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小妹,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人家闽乔和玲玲,多懂事啊,你也该学学才对。”
“我干嘛要学她们?”羽清变得越发的激动起来,“她们算什么东西。一个不过是个臭要饭的,烂擦鞋匠,另一个就是个跟屁虫,我为什么要学她们?你要是觉得她们好,你认她们当妹妹去!”
“你看,又蛮不讲理了!”羽明指着妹妹说道,“你要不是我妹妹,我何必和你说这些话?我是为了你好!”
“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行了,都别吵了。一会儿你爸爸回来看你们这么吵架不生气才怪!羽清,乖女儿,去洗个澡早点歇着吧,别跟哥哥吵了!”李静摸了摸羽清的头发说道。
羽清撇了撇嘴,又瞪了哥哥一眼,这才从沙发里站起来去准备洗澡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到底为什么吵啊!”羽清走了以后李静问儿子。
“妈!你真的应该好好管管妹妹了,你知道她现在都想些什么吗?”羽明从茶几上抓起一只苹果并没有吃,而是仰面靠在沙发里,把苹果向上抛出去,然后再伸手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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