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话来毫无顾忌，敢说敢为。孟菊隐平时也让他三分，极力拉拢，不敢和姜主任正面冲突。
姜主任的发言引起了大家强烈反响，常委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见机，焦怀仁火上浇油，说：“我完全同意姜主任的意见，是得严肃处理当事人，关停污染企业，追究环保局负责人的责任，给群众个满意的答复。我是分管宣传工作的，知道报纸的新闻监督和批评曝光的份量。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张省报，省市的领导肯定都看了，肯定在密切地关注着灵河县委对这件事的态度和处理意见。咱们要不对环保局负责人进行严肃处理，那咱们县委班子就成了舆论的焦点，县委县政府就成了不作为的典型。”焦怀仁的目光对着祁国权，态度十分谦逊，“祁县长，你认为呢”焦怀仁很巧妙地把祁国权推了出来。
祁国权到现在也没探着孟菊隐开这次会议的虚实，他想多听听大家的意见，不愿意急于表态发言。最近，焦怀仁几次到他面前发牢马蚤，表示对孟菊隐的不满，有意向自己这边投怀送抱。祁国权鄙视焦怀仁的为人，故而对他不热不冷，虚于应付。但统共就11个常委，有些事不可能绕过主管组织宣传的县委副书记。祁国权假意与焦怀仁套近乎，拉关系，对焦怀仁采取的策略是：既利用，又要防备。现在，焦怀仁有意把会议焦点引向他，给了他个措手不及。他暗暗骂了焦怀仁句：“老滑头”
祁国权看眼孟菊隐的脸色，清清嗓子，说：“大家谈嘛，大家都充分发表意见。我和孟书记是民主的，大家的意见就是我和孟书记的意见。要让我说，姜主任和焦书记的发言是出于公心，代表了大多数常委的意见。”
随后，又有几名常委发言，意见趋于致：关停污染企业，撤换环保局负责人。
孟菊隐急了。会议出现了边倒的局面，他几乎驾控不住局势。他用眼睛目视办公室吴主任，暗示吴主任出来发言。吴主任低头装作视而不见。孟菊隐的目光又停留在统战部刘部长脸上，说：“刘常委，你还没发言，你的意见呢”
刘常委没想到孟菊隐点他的将，他慌乱地说：“我，我还没考虑好”
失望写在孟菊隐的脸上。他心里隐隐爬过丝不祥之兆。不过，他没有更多地表现出来，脸上及时调整好笑容，说：“祁县长刚才说了，常委会议贯是民主的，作为常委会班之长，我向来是尊重大家的意见的。污染企业得严肃处理，环保部门的负责人也难逃其咎。”孟菊隐轻轻呷口茶，然后转动着钢化水杯，观察着茶叶上下起伏，有意停顿了几秒钟，似乎在谨慎地选择着恰当的词句。他又呷口茶，然后放下水杯，他扬起张纸，朗声说道：“环保局负责人已经向我作了检讨，下午就写来了书面检查，态度还是诚恳的。大家可以传阅下。”
牛千里写的检查在常委们的手里传阅了遍。
办公室吴主任说：“检查还是蛮深刻的。”
统战部刘部长附合说：“就是的，态度诚恳，检讨深刻。”
孟菊隐说：“党培养个干部不容易，咱们既要保护干事创业的领导，也要对犯错误的同志耐心帮助教育，不能棍子打死。”
办公室吴主任及时跟进：“去年，县环保局还被评为全省环保系统先进单位，工作走在全省前列。”
姜主任坐在孟菊隐的左首位置，他张张嘴，似要反驳。孟菊隐早看在眼里，平日不抽烟的他忙拿起祁国权面前的香烟，抽出根烟，递给姜主任，打开火机，殷情地替姜主任点着，说：“姜主任，抽根烟。”
没容姜主任张嘴说话，孟菊隐接着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孟菊隐轻吁口气：会议正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发展。
灵河县常委会经研究决定：给予洁源造纸厂万元经济处罚，企业停产整顿治理；责成环保局主要负责人及相关人员作出深刻检查，并给予通报批评。
第二天早晨，县委办吴主任和宣传部褚部长拿着摞子灵河县常委“会议纪要”上了省城，吴主任的任务是向省委有关部门分送这份“会议纪要”，并向有关部门的领导亲自解释番。宣传部褚部长的任务是到省城新闻媒体送“会议纪要”，连同他去的还有满满当当的轿车后备厢的“土特产”。祁国权专门给宣传部批了5千元的“活动费”，要求宣传部在省级新闻媒体上出篇新闻报道，这篇稿件已由宣传部新闻干事连夜捉刀挥就，经过了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审阅同意，内容是灵河县委县政府在发展经济的同时，重视环境保护工作，近三年投资多少多少万元进行环保治理，取得明显效果。近期，县政府对超标排放的某造纸厂给予万元经济处罚，企业停产整顿，责成环保局主要负责人及相关人员作出深刻检查，并给予通报批评，云云。
三天后，省报在要闻版果真上了篇报道：治理污染毫不手软，灵河环保初见成效。
两篇内容相互抵触的新闻稿件在不到个星期的时间内出现在同张报纸的同个版面上，不知人们看了会做何感想，更应该相信哪个报道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七章 偷情
第十七章
赵铭生拿出刊载有治理污染毫不手软，灵河环保初见成效的报纸进了朱孝天的办公室，把报纸摊在朱孝天的面前，说：“顺发工业园区的风头看来过去了，喏，报纸报喜了。”
朱孝天只看了看标题，笑着说：“现在的报纸，就是表子的b，翻来复去，昨黑今红，流怂淌浓，怎么搞都行。”
以前，赵铭生要听到如此粗鄙的话语，肯定得脸红，有时还要反驳几句。不过，他现在已经习惯了，也适应了。赵铭生同样笑着猥邪地说：“就是表子的b，调过来转过去都成。总有天会搞扯的。”
朱孝天说：“搞不扯，搞不扯。报纸嘛，就是妓院开门，欢迎来搞稿。哪能搞扯呢”
“哈”，两个人都笑成团。
赵铭生又说：“接到县政协电话，说是政协明天上午要组织委员来视察咱们的顺发工业园区。”
朱孝天说：“明天上午哎呀，我明天上午要到县里办些事，已经约好了的，也不好再改时间。也没啥保密的，就是想到交通局活动活动，看能不能弄些款子来，填填眼子。镇上塌的窟窿越来越大了，再不想法子，可能连发工资也成了问题，到时问题就大了。这样吧，政协视察就由你负责接待。伙食搞好些，让仙客来的宋胖子多炖几只乡下土鸡城里人认这个，再宰只肥羯羊，让委员们吃好喝好。政协，毕竟也是县四套班子之，不可小觑。成事不定行，但坏你的事也是几句话的事，人才库嘛，知识分子聚堆的地方，嘴头子都厉害。鲁迅要放在现在，肯定是政协委员，你看当时把国民党骂得，人人像缩头乌龟。”
“你不听人们说：县委坐船头，政府岸上走，人大举举手，政协晃悠悠。县委决策，政府具体干，人大也只是举举手的份，政协那帮老爷无事可干，只能到处民主监督，晃悠挑刺。”
“哪个人身上还能没几根刺谁又不是圣人，让挑吧。他挑他的，我干我的，不理就是了。”朱孝天大手在空中挥舞了个圈。
第二天，赵铭生和几名镇干部直等到上午10点半钟，县政协的韩清华副主席才带着十几名政协委员，乘坐辆了弹头面包车，驶入顺发工业园区。赵铭生不敢怠慢，忙迎上去，和刚下车的委员们握手问好。这韩清华，人称“笑面虎”，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副波澜不惊弥勒佛模样。民间有句话，叫做扬头的婆姨低头的汉，意思是这两种人都是男女中的厉害角儿。韩清华走路时，总是低着头，像在思考国家大事似的。可能是用脑过度的缘故，韩清华30多岁就开始秃发掉顶，到后来脑顶就像戈壁荒原逐渐退化成片不毛之地。抹了不少生发药水，试了不知多少个秘方偏方，花去许多冤枉银子，也不见点动静。脑瓢下方的几绺发际就愈发显得珍贵了，用小梳子仔细梳拢到脑中间，勉强遮住脑顶，成地方支援中央之势。有时弯腰勾头，那几绺发丝就溜滑到下面，闪出脑瓜中间的片沙漠来。
在逐厂进行视察的时候，韩清华亲密地和赵铭生手相携着，仿佛相交多年的密友，显得很亲热。赵铭生以前和韩清华不甚熟悉，毕竟韩清华是县级领导，是两个层次的人。赵铭生心存戒心和矜持。今天，他算是真真领教了韩清华的“厉害”。有几次，赵铭生想把手抽出来独自行走，但韩清华仿佛窥破了赵铭生的内心，又用胳膊紧紧地搂着赵铭生的肩膀，显得亲密无间。韩清华笑容可掬地说：“上面千条线，下面根针，什么工作都要在乡镇这儿得到贯彻落实，乡镇领导很辛苦啊。”
见韩清华这样知心知底，知冷知热，赵铭生心里生出些许感动，说：“多谢领导理解。”
韩清华拍着赵铭生的肩膀，说：“我也是从基层乡镇步步干上来的。”迎着阳光，有两团火星在眼里闪烁着。
“您也在乡镇干过”赵铭生惊奇地问。他只知道韩清华是从人劳局长的位子上调整到政协当副主席的。按年龄，韩清华已过了55岁退休的杠，算是超龄服役。
“是啊，我以前就在你们镇相邻的河湾乡工作，离开都已经近30年了。岁月苍桑，时光如驹啊。”韩清华感慨道。脸上的皱纹绽成了菊花样，两只眼睛眯成了缝，空洞地望着远方，沉浸在久远的回忆中。
韩清华每到地，就表扬赵铭生说：“嗯，不错，干得不错。”看到企业卫生打扫得干净，夸道：“不错”看到会议室展板做得漂亮，夸道：“不错。”看到终极产品从流水线上下来，拿起来仔细看看包装上的说明书，也夸赞道：“真不错”总之，韩清华副主席善于发现闪光点，连串的赞不绝口。
“不错，干得不错呀。”
赵铭生谦逊地说：“都是主席栽培的结果。”
韩清华就哈哈大笑。
赵铭生也跟着哈哈笑。
赵铭生心想，韩清华人称“笑面虎”，不假，不假。赵铭生听过此公的许多“轶事”，些官场“操作”，真可谓大手笔，至尊经典，在“政治学”之类的书本上绝对见不到。你根本搞不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用脸的谦笑把自己包裹得很严，隐藏得很深，内藏玄机，外拙示人。了不得，了不得人们常说玩政治，玩政治，把严肃神圣的政治玩于掌股之中，纵横捭阖，远交近攻，其中三味令人深思和唏嘘。这几年，美国流行本非小说的超级畅销书硬球：政治是这样玩的，书的作者克里斯&;8226;马修曾任美国前总统卡特的演讲撰稿人，长期生活在华盛顿政坛的风口浪尖上，真正熟悉政界内幕。“硬球”是本书独创的个寓意深刻的概念，它在本书中既指政界人物为了胜出权力和成就，而展开的大胆出击“过关斩将”的竞争游戏，也指他们进行这种“硬碰硬”或者说“打硬战”的激烈游戏时，所使用的各种巧妙有力的手段与技巧。在马修斯看来，世界就是个大球场，只有那些能玩硬球的人才能成功。个人如果掌握了硬球游戏的法则，在这个日常生活充满了政治权谋的世界，他就能赢得席之地，并且发达辉煌。“硬球”既硬又圆，用来喻指大人物们的游戏和手段确实再恰当不过了。作者讲了个故事。在美国参议院工作期间，他发现，每当人们的生活费用上升生产进步发展的时候，国会就要周期性地提高最低工资标准。于是作者为自己的参议员老板起草了个提案，建议把工人的最低工资标准与生活费用上升生产进步发展这两个指标自动挂钩。请猜猜看，那些亲劳工的民主党参议员，对这个有利于劳工的提案将持什么态度按理他们应该支持这个提案，实际上，他们却否决了这个提案。后来，作者逐渐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每隔几年，民主党的政治家们就会要求国会提高最低工资标准，而这种小糖果必定使得自己选区里的工人选民踊跃地支持他们。假如他们同意将最低工资标准与生产发展和开支上升挂钩，而不用每隔几年提次新的提案，他们就会失去这个赢得选民的机会。看到这里，你也许会想起中国历史中官兵养贼自重的悠久“传统”。把贼剿完了，自己就再也没有立功升迁和捞油水的机会了，说不定还要失业。马休强调：你在哪个领域竞争，这点并不重要；要想赢得各种盟友的支持，关键在于倾心关注他们的敏感点。作者甚至引用了尼克松总统最亲密的政治盟友的粗话来强调这番意思：“如果你抓住了他们的睾丸，他们的心灵和大脑就会跟过来。”作者解释说，人们也许会动情地关注埃塞俄比亚的饥荒，但他们的选票更喜欢投给自己的肠胃。赵铭生最服气韩清华的就是这点。韩清华当人事局长时，手握重权，但平时总是对下属嘘寒问暖，知冷知热，亲密无间，副掏心掏肺的样子。手下人的人塌了心的跟随他，在他周围自然地形成了个小圈子。对来求他办事的人，不管能办成还是不能办成，不管对方的身份高低，就是无权无势的农民和工人，他也是热情接待，耐心倾听。就是不能办成的事情，他也不会轻易说出“办不成”，总是笑眯眯地拍着来人的肩膀说：“这件事我会放在心上，会尽力办的。”有时见了其他单位无足轻重的小司机，他也会走过去，主动伸出手，又是拍肩又是搂膀，谦逊地寒暄几句：“小王呀，最近忙啥呢”个小司机能忙啥呢每天千篇律地握方向盘按喇嘛擦洗轿车。被问的人感觉自己很有面子：你看韩局长和我都称兄道弟，拍拍打打的。韩清华的记忆力非常好，哪怕只见过两面，他总是能准确地说出对方的名字。大家都评价韩清华平易近人，没有官架子，口碑不错，官声颇良。所以找他办事的人就多，给他送礼的人也不在少处。你给韩清华送筒低廉茶叶，他也拿起来嗅嗅，连声说“不错不错”；单位搞庆典送给韩清华台小收音机或只保温杯，他连夸道“这可是个好东西”。或许劣质茶叶他送给部下了，小收音机和保温杯他让乡下的亲戚拿去用了，他根本不喝那种劣质的茶叶，不听那种咿咿呀呀音色不美接收效果糟糕的小收音机，不用那种保温性能差的水杯，但他见到送礼的，就味地夸好，让来人感到了种莫大的欣慰。有人说韩清华能办事，会办事，找他没有错；也有人说韩清华胃口大，利用职权大捞特捞，不送钱不办事，胃口不满足不办事。对这两种说法，人们莫衷是，真假难辨。树大招风，官大招妒。在政界混，难免树敌，难免得罪人，但韩清华处事圆滑，能化敌为友。越是和他有矛盾和成见的人，他越是谦恭鄙下，不耻下问，礼遇有加。远远见了，早早就伸出双手，十分有力地握了又握摇了又摇，就像多年不见的好朋友。这点，就是他的政敌和对手也自叹弗如，非常佩服。上面握手言欢，下面暗箭使绊，这是韩清华的过人之处。赵铭生看过教父书，当麦克尔&;8226;科尔奥尼的“塔霍湖大院之谜”被杀手的子弹解开的时候，他差点就没命了。科尔奥尼，这个年轻的黑手党绅士，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猜疑隐藏于心底，不仅如此，他还若无其事非常友好地拜访了那个他相信是谋杀指使者的人。“跟你的朋友们要保持密切的关系，”科尔奥尼的父亲曾这样教导他，“但是你要记住，你应该与你的敌人保持更密切的关系。”在美国独立战争的历史上，萨拉托加战役是那场战争的决定性胜利和转折点。在这场战役结束以后，当英国的博格因将军将自己的佩剑交给美国的盖茨将军表示投降的时候，这两支军队的将领就立即坐在起参加了场即便是用今天的标准来衡量都堪称极其奢侈的晚宴。而在几个小时以前，这些血性汉子还曾经为了打败对方而刺刀见红，拼得你死我活，现在居然坐在了同张桌子旁，言谈甚欢，非常愉快地共进晚餐。
政治啊，你的名字叫诡道。
赵铭生注意到，每到个企业，委员中个叫魏兴民的三十多岁的戴眼镜的年轻人，总是缠着企业负责人问这问那，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赵铭生留心，发现魏兴民所提问的问题尽是些关于环保的话题。他心里惊，心想报纸上刚报道过工业园区的环保问题，看来政协委员们有备而来，有的放矢。他套近乎地递给魏兴民根烟：“抽烟。”魏兴民摆摆手：“不会。谢谢。”
“不抽烟好，好习惯。”赵铭生把烟又装进烟盒，顺手抓起瓶企业准备好的矿泉水，往魏兴民面前推：“喝口水，辛苦了。”魏兴民接过去。赵铭生拍着魏兴民的肩膀恭维说：“看就知兄弟是个有知识的人。”
魏兴民露出笑脸：“念过几年书。”
“魏委员在哪里高就”
“中，介教书匠，孩子王。”
“教师好啊，教师待遇高，现在全社会都重视教育。每家就个小孩，不重视都不行。”
魏兴民没接赵铭生的话茬，锋头转说：“镇长大人，顺发工业园区的环保问题，太突出了，可以用触目惊心来表达。现在咱们西北兴建的许多工业园区，成了中国环境污染的重灾区。”
赵铭生心里惊，刚要解释，魏兴民紧走几步，将赵铭生有意甩在后面。
赵铭生想了想，忙避过人，给朱孝天拨手机，说韩清华带着政协委员视察工业园区，来者不善，冲咱们的环保问题来的，环保捅咱们的漏子来了朱书记，这可怎么办
朱孝天那头正在和交通局的局长吕德志谈事情。去年，镇里搞小康路建设，除了农民集资，还借贷了信用社的300万元，这300万元已经到期了，信用社的俞九鹏主任几次到镇政府催要，朱孝天拿什么还镇上的财政是吃饭财政，只能保工资，建设乏资。这些年，全县的哪个乡镇都是负债累累，贷款搞项目搞建设，挖东墙补西墙，捉襟见肘，有时连工资也不能及时发放。没办法，听说俞胖子来了，朱孝天和赵铭生早早就躲起来不见，实在躲不过，只好笑脸相陪好话说尽再三作保证，说过段时间就还。反正能拖天是天，能躲时是时。见了俞胖子，朱孝天首先反主为客地说：“吃饭，先吃饭，有多大的事到桌子上再说。**说过：革命不是请客就是吃饭。”俞胖子纠正说：“毛老人家说的是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朱孝天挠挠头皮，说：“样的，样的。”然后就把俞胖子生拉活拽到酒馆里，活鱼活鸭，整鸡整羊，溜上了餐桌。朱孝天递个眼色，服务员就端上了“五粮液”。这俞胖子人称“俞酒缸”，见了好酒就不认得爹娘了，手拃得像馓子，“感情深，口闷”，非要喝个“醉方休”，直到爬到桌子底下呕“食”沥血才做数。有好事者把俞九鹏酒盆改为俞酒缸，可谓形象，语中矢。个小乡镇，哪能每次都上“五粮液”说实话，第瓶是真“五粮液”，后面上的全都是空“五粮液”瓶装的三块五角钱的“老白干”，有时就连第瓶“五粮液”也是老白干，反正酒喝多了，舌头喝直了，也品不出酒的好坏来。朱孝天和小酒店“约法三章”：小服务员给客人倒的是酒，给镇干部倒的是兑了水的“酒”。小服务员手执两个酒壶，倒了客人的倒主人，眼疾手快，勤于奔跑。所以镇干部越战越神勇，客人越喝越熊包，个个像害了伤寒病似的打摆子，舌头硬得如支了木楔。现在，信用社实行贷款责任追究制，谁贷出的款谁负责往回收，收不上来谁倒赔。就是把俞酒缸的肋条全部砍下当金条卖了，也值不了300万。俞酒缸几次死乞白赖在朱孝天办公室不走了，还给朱孝天跪了下去，喊朱孝天是大爷，做揖告饶，要朱孝天快把贷款还上，信用社好几个月都没给他开工资了，老婆也闹着要和他离婚。朱孝天再用请“俞酒缸”喝几杯小酒的那套把戏不灵光了。最近，朱孝天到交通局活动，还给吕德志送了厚厚的“红信封”，吕德志才在酒足饭饱后答应拨给河东镇50万元支持资金。今天，朱孝天就是找吕德志，要求吕德志兑现“诺言”。
那头，朱孝天听了赵铭生的汇报，气愤地对赵铭生说：“爱捅就捅罢，不要理睬他们。”
“事情刚平息下来，刚把人们的嘴巴堵上，再捅出去，窟窿越捅越大，恐怕就堵不住了。”赵铭生不免有些担忧。其实还有另层意思：“顺发”是朱孝天主抓的“政绩工程”，我赵铭生可不愿意替你揩脏屁股背黑锅，谁养下的谁抱回家。在“顺发”工业园区的污染问题上，赵铭生态度暧昧，甚至有几分幸灾乐祸。他直想搞温棚蔬菜，建个十里高效绿色蔬菜种植长廊。
朱孝天暗忖：这点小事，赵铭生却郑重其事地打电话向他“汇报请示”，纯属于小题大做。这个赵铭生，越来越和我耍心眼子，越来越放肆了，许多大事情竟背过我，个人就“拍板”。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给他提醒提醒，让他注意把握好自己的角色。但是现在，朱孝天不好跟赵铭生计较这些。
他说：“你先把人稳住，好言相抚，我这边的事情如果能处理完，争取赶回去，中午陪韩主席喝几杯。你放心，没啥大不了的，小阴沟里翻不了船。”
关了手机，赵铭生紧走几步追上韩清华行，韩清华执了赵铭生的手，说：“赵镇长呀，工业园区成绩不小啊，年多时间，就搞成了这个样子，有气魄”
赵铭生说：“都是韩主席指挥有方，英明领导的结果。”赵铭生感觉自己的声音发虚，到了恭维谄媚他人吮人家屁眼的份上。
视察团行来到恒昌实业公司门口。
恒昌实业公司的总经理是个能干的外地女人，叫薛美玲。前年，她收购了县机械厂，又在顺发工业园区辟了块地，准备扩大企业生产规模。当初划拨80亩土地时，县上领导发了话，这减那免的，下来算账，每亩土地才收8千元，连给农民的征地费都不够。镇上每亩地从农民的手里买来就达到2万元了，搞了“三通平”，每亩地4万元都不止。现在，城市周围的地价每亩已上涨到十四五万。薛美玲取得了这80亩土地的使用权后，仅建了座活动厂房，连个像样的办公室也没建，就摞在那儿了。可以说，企业只挂了个牌牌，点了几挂鞭炮，连分钱的产品都没走下生产线。
委员们在门口喊叫了半天，个看门的老头才斜披着衣服，睡眼惺忪地过来了。他没有开门，隔着金属栅门问：“啥事”委员们说要进去视察，老头冷漠地摇摇头：“不行。”
赵铭生走到最前面，说：“没接到通知昨天镇上就给你们企业打电话通知了。”
看门老头大约见过赵铭生，谄媚地说：“赵镇长，您也来了。”
“把门打开吧，让委员们进去看看。”赵铭生说。
“工人们今天都放假呢。里面没人。”老头晃动了下手中的钥匙，想开大门，又没开，吞吞吐吐地说。
“放假今天是什么节日，放假”委员中人声音中带些嘲弄，“怕是有什么猫腻吧”
“里面真的没人，我不骗您。薛董在那边企业呢。”老头的声音带着丝哭音。
“先把门打开。我说了，打开”赵铭生脸庞绷紧了，有些生气。
韩清华对着不知所措的看门老头说：“老人家，我叫韩清华，是县政协的。”说着隔着金属栅栏伸出手，“老人家，身子骨还很结实啊。不错，不错。”
看门老头勉强伸出了干瘦枯黑的手，别别扭扭地和韩清华握到起。
委员中有人在旁边说：“这是政协的韩主席。”
“噢，政协韩主席”老头嘴里咕哝着，他实在搞不清政协是干什么的。
韩清华和善地说：“我们随便看看。老人家，你把门打开吧。”
老头犹犹豫豫地开了锁。委员们涌而进。
院里，只建了座活动板厂房。委员们只能隔着门缝向里瞅。偌大的车间没有安装台机器设备，拐角处堆放了些他们主厂制造的三轮车底盘。
委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看就是典型的圈地运动。” 魏兴民激愤地指着空荡荡的厂地，说：“为了招商引资，出政绩，企业征地时，亩地划给才几万元恐怕才两万她薛美玲不用开机生产，只须以后把土地再卖出去，就是笔大价钱。”他五十加减剩除地运算番，“城里的土地现在每亩涨到了15万元，过上几年，这儿的土地也增值了，薛美玲的这80亩土地，就可以卖到1200万元，除去100多万元的成本价，大家可以算算，她薛美玲可以赚多少钱”
魏兴民伸出根手指头：“千万哪，同志们”
被魏兴民这么算，赵铭生也吓了跳。当初薛美玲要在顺发工业园区办厂，县委的副书记焦怀仁打的招呼，要求镇里“给予最大的照顾”。薛美玲提出每亩土地出让金1万元时，朱孝天和赵铭生坚决不同意。划给其他的企业每亩地都是两万元，谁愿意做亏本的卖买薛美玲这个姿色犹存的女人走时面含春怒地说：“两位父母官大人，我可是真诚地来投资办企业的，你们不能把我拒之门外呀。”可是过了几天，焦怀仁打电话，让朱孝天和赵铭生晚上七点钟到县城的“金鑫”酒楼赴宴。朱孝天问还有谁，焦怀仁说了两位局长的名字，位是土地局长，位是电视台的马万程台长，没说薛美玲。朱孝天推辞有事不想去，焦怀仁那头不依，非要朱孝天和赵铭生参加。朱孝天和赵铭生去了，才发现焦怀仁的身边还立着位美艳漂亮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神通广大的薛美玲。赵铭生当时心想坏了，焦怀仁定是薛美玲搬来的“说客”。果不其然，酒喝正酣，焦怀仁让薛美玲给朱孝天和赵铭生敬酒，还半真半假地批评他提拔起来的两位领导对招商引资工作不够重视，眼窝子太浅朱孝天和赵铭生唬得脸青面黄，连连检讨。结果，工业园区划拨给薛美玲的80亩土地，每亩才收取了8千元征地费。这真是神奇的权力运作
名委员说：“按照有关土地政策，如果征地单位在三年内不进行有效开发和利用，应由地方政府收回，重新进行开发使用。”
“建议市政协应就此问题写成专门调研报告，向市委政府反映”
随着东部地区“腾笼换鸟”调整产业结构，大量企业转移迁往中西部地区，各地也将他们作为招商引资的主要对象，纷纷建立工业园区作为承接平台。而目前的现实是，由于中西部土地价格相对低廉，些东部企业看中土地的升值潜力，虚构项目或投资额度多拿地；而些中西部地方为了尽快改变园区“穷二白”的状况，对其有求必应，有的地方还出台用地越多价格越便宜的规定，变相鼓励企业多用地。双方的这种“拍即合”，就导致了土地资源的浪费。
委员们全然不顾赵铭生在场，慷而慨之，群情激愤。赵铭生走也不是，站也不是，脸黄了白，白了青，青了灰，手足无措。他走近韩清华，希望韩清华为他解困济难，但韩清华装聋作哑，低着头，像在思考着什么，让人不好意思去打扰他。见此，赵铭生心里暗暗叫苦。上头对下面压有招商引资的任务，基层政府为了的增长，为了出政绩，对前来投资的客商来者不拒，“捡到篮里就是菜”，百般降低门槛，味讨好客商，给予最大的政策优惠。有的地方政府甚至以“零地价”出让土地，唯恐财神爷调转屁股走了。使得些投资不大的企业，动辄占用数百亩上千亩土地，演绎成“圈地运动”。在这个过程中，当地政府以“政治任务”的名义低价强征农民的土地，却没有解决好失地农民的生产就业问题，使批失地农民的生计成了问题。
为了招商引资，多出政绩，各地纷纷兴建工业园区，省有省的工业园区，市有市的工业园区，县有县的工业园区，窝蜂上项目，建企业。些在东部地区被取缔和难以生存的高耗能企业和重度污染企业，就被当成“财神爷”样引到了中西部地区，还享受各种优惠政策。开发大西北，靠牺牲环境遗患后代子孙，不是明智的做法，只能是挖肉补疮，饮鸩止渴。
委员们都群情激昂，口诛笔伐。赵铭生看看手表，已经过了十二点半了，他亮着手腕上的手表对韩清华说：“主席，吃饭时间到了，咱们先去吃饭，朱书记也赶过来陪大家，午餐后咱们再座谈，有的是时间说。”
韩清华也看看腕上的表，说：“哎呀，时间过得真快。走，各位委员，咱们先去吃饭。”
走出恒昌公司时，忽听声：“快拦住他”赵铭生抬头看，条黑影不顾切地直向他扑来。他心里沉，拔脚就往相反的地方跑去。
疯了的四骡子张牙舞爪提着只破鞋，追打他的老冤家赵铭生来了
远远抛在后面的李贞贤边追边气喘吁吁地喊：“快拦住，快拦住这个疯子”
落日从河塘里收敛起最后缕光线，深情地瞥了大地眼，倏地滑入西山的背后。夜幕轻纱似的落了下来，使整个大地变得恬静，安谧。
“鸣翠花园”是灵河县新开发的处高档次超豪华的住宅小区，铝合金门框，落地钢化玻璃窗，设计新潮时尚，用料精工考究，每平方米的售价达到2500元，比其他处的住宅楼贵上近倍。虽说价格高昂，但人们仍趋之若鹜，争相抢购。在这个落后闭塞的大西北的小县城，也是卧虎藏龙，高人奇客暗涌，款爷深藏不露。“享受生活，享受每天。”“鸣翠花园，观礼上流社会，引领时尚生活新潮流”房产商打出的广告颇具吸引力。
灵河县环保局局长牛千里就住在鸣翠花园的套复式楼房里，面积足有250多平米。
牛千里祖籍陕西，酷爱家乡的地方戏秦腔。“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儿女齐吼秦腔”。无论你是在陕西的哪个地区的哪个村子里，随便找来个只要是会说话的人,他都会大大方方地扯开嗓子给你吼上段。有人说秦腔太“野”，是扯着嗓子吼出来的，听不真切，所以不能像其他剧种样广泛流传人听人爱。但牛千里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秦腔才是真正的男人的艺术，唱的人血脉贲张，听的人浑身发热，是感染力最强的门艺术。谁要说秦腔不好，牛千里会跟他急。他最喜欢的就是他家乡的旦角孟遏云。孟9岁随父学艺，艺名孟小光，15岁时已小有名气，挂剧社头牌演出。当时的著名剧作家李逸僧先生为她易名“遏云”，取“响遏行云”的意思。她的唱，融有李正敏的俏丽飘逸何振中的奔放洒脱，杨金声的苍劲凝重，唱腔刚柔相济，声情并茂，是秦腔“乾旦”转向“坤旦”的制高点和里程碑。牛千里购了许多孟遏云的唱碟，有空闲就放着听。在办公室里，他也置了套音响设备，有时下午单位没甚大事，他就把办公室门闭紧了，泡杯浓咖啡，边喝咖啡边用手指在桌子上击打着拍子，个人静静地欣赏秦腔名段。他的这点嗜好影响了全局干部，全局上下人人喜爱唱歌子哼戏曲。环保局的文娱活动搞得很频繁很活跃，每年都要举办至两次文娱活动。他们和驻地的武警中队结成了共建对子，八前夕，总要举行联欢晚会。牛千里高兴了，就站了出来，即兴吼几嗓子。秦腔有欢音和苦音之分。苦音腔最能代表秦腔特色，深沉哀婉慷慨激越，最宜表现悲愤怀念凄哀的感情。什么王宝钏游龟山铡美案三滴血五典坡打渔杀家窦娥冤白蛇传赵五娘吃糠等，都是秦腔中的苦腔的经典剧目。牛千里最拿手的就是铡美案。局里的干部都摸着了他的脾性，到单位搞联欢，就把他推上去，让他吼段包公：“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尊声驸马爷细听端的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藐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杀妻灭子良心丧，逼死韩琪在庙堂。将状纸押至在了爷的大堂上，咬定了牙关你为哪桩”倒也有板有眼，有腔有调。唱的中间不时被下面职工热烈的掌声打断。“腾不出时间娱乐的人，迟早会腾出时间来生病”。这是牛千里的人生哲学。他想得很开，活得很潇洒。县文联没钱，就常找牛千里“舍施”，还巴结给他挂了个戏剧协会的副主席。电视台搞歌手大赛，也找牛千里赞助，还请他当评委和给获奖选手颁奖。不管工作多忙，牛千里总是抽出时间到现场去，穿着西服，扎着领带，头上的摩丝打得锃亮，弄个风雅的造型，坐在评委席上，很是抢镜头。
明天，老婆乡下娘家的侄子要做满月，老婆对祝贺满月的事很上心。老丈人家向来男稀女旺，传宗接代的事儿关乎个家族的前途和命运，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因这小孩是老丈人家的头个长孙，家子上下皆欢，所以决定要风风光光办次满月。丈母娘前些日子就派侄子专程到县城请牛千里两口子，让他们回去壮威助势。牛千里愉快地答应了，说届时两人开小车回去。还嘱咐说家里做满月就不必买烟了，他这儿还放着几十条好烟，“玉溪”“芙蓉王”“大中华”，根烟就是两三块。都是下面企业老板孝敬的，再不用，就变干不好抽了。到时带些回家，让老家的亲戚都沾沾光，见识见识。可中间出了大王庄工业园区被“绿色环保中国万里行”记者曝光偷排污水的事儿，弄得牛千里焦头烂额，幸有孟菊隐罩着，要不然，头上这顶乌纱帽易人也说不准。当报纸上登出了治理污染毫不手软，灵河环保初见成效的新闻稿，牛千里才长吁出口气，以手加额：风雨总算过去了。
下午，牛千里就用单位的轿车把老婆和女儿送到了乡下娘家。他对老婆说大王庄污染的事儿还没过去，自己心里烦，以后再回去，人情后补。老婆跟牛千里结婚十几年，耳濡目染了许多官场上的事儿，她在个副科级单位当工会主席，虽说工会主席没级别，最多算股级，但也算是半个官场上的人，能够掂量出些事儿的利害轻重。自古夫贵妻荣，做老婆的生的荣辱兴衰全维系在男人身上。老牛身陷大王庄污染事件的旋涡，几欲崩毁。她的双眯眯眼也密切关注着大王庄的污染事件，当她两天前在单位第时间看到治理污染毫不手软，灵河环保初见成效的新闻报道，就立即溜小跑地躲到女厕所里，装作解手，蹲在厕位上，上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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