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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日月当空|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13 13:59:42|下载:日月当空TXT下载
  《日月当空》

  第一章 阶下之囚(上)

  龙鹰断然将双手捧着《道心种魔大法》上下两册的古书卷,送进灶炉熊熊烈烧的柴火里,看着册卷卷曲、变焦,瞬化飞灰。扑脸的热浪,烟烬的气味,令他生出于此一刻,其过去亦随火消逝的古怪滋味。

  一切重新开始。

  回到只有几件简陋家具的小厅,把预备好的小包袱背上背,怀着无比轻松的心情,悠然踏出他隐世独居刚好五个年头的荒谷小石屋,焦烧的气味仍充塞鼻腔。此地一别,他永远不再回来,天下这么大,寻得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忘掉曾发生过的所有事,凭自己遍阅圣帝府藏书的胸襟知识,赚钱养活娶回来的娇妻美妾,成家立业。至于《道心种魔大法》上的心法武功,自认是学不来的了。哪有这种可吓坏人的练武方式?

  更何况十二篇里又缺少第六篇。

  屋外阳光漫空,美丽的荒谷寂静一如过去五年的每个清晨,就在此时,心中涌起强烈无法解释的危机感觉。换过一般人,或会以为是疑神疑鬼,本来无事。龙鹰却晓得是本身所具尚未成气候的魔种向自己发出最严厉的警告,猛地往上望去。

  一个黑点在他视野内迅速扩大,以优美的姿态朝他立处旋飞下来,竟然是头两翅伸展达六尺的巨鹰,飞近至上方百丈许处,忽又振翼而起,望谷口飞去。

  龙鹰犹如从一个醉心酣美的梦境苏醒过来,回到冷酷无情的现实,晓得厄运临身,在劫难逃。怎会这么巧的?早一天走不是没事了吗?

  想是这么想,心里有数早走迟走不会有任何分别,一旦让对方掌握他的存在,又可以溜多远呢?他的敌人,不只是整个所谓的正道武林,还有皇帝小儿也要看她面色做人,握天下生杀大权的武曌,试问他可以逃到哪里去?

  他也是奇怪,纵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是冷静如亘,无怵无惧,当然须大动脑筋。过去的二十年虽说未曾懈怠、自强不息,却从未随心所欲的去享受生命,哪肯这么英年早逝?逃是逃不了的,以不知道算否是自己师父的圣帝杜傲和一众师兄,在比自己现在处境优胜百倍的逃亡条件下,仍落得一一遭擒遭杀的命运,否则不会于此苦待五年,尚未见他们半个身影。刚才还要依老杜的临别严令,把秘卷烧掉。

  龙鹰折返屋内,先以最迅捷的手法,把包袱内的衣物粮食用品安置回原处,又在灶头煲水,好掩饰生火的真正原因,这才走进卧室,躺卧唯一的石床上,运转功法,将得来不易精纯无比的内功散去。

  他一直想做却不敢做,修炼道心种魔大法的首堵大难关,于这样没得选择的情况下,终于发生。

  “砰!砰!砰!”

  门窗同时粉碎。龙鹰忍受着散功后阵阵从骨髓深处钻出来的痛楚,闭上双目,剑气倏地压体而至。他武功虽刚失掉,魔种却如古卷所说的不再受道门修仙的正宗元气羁绊,反更增其灵锐,感应到对方剑气变化下又藏变化,已达收发由心的剑道窍法,比之圣帝杜傲实不遑多让,换过功力仍在的自己,单打独斗肯定与他过不了十招。如此高手,天下罕有。

  袭击者忽地“咦”一声,收回剑罡,剑尖往躺在床上的他瞬间轻点十多下,每一记下手极有分寸,只会令血气运行不畅,并不伤他经脉。又喝道:“停手!只是个不懂武技的普通人。”

  屋内破风疾掠的声音剎那敛收,显示入屋行事者无一不是高手。

  龙鹰抵不住好奇心,睁开双目,与对方打个照面,本预期入目的是与杜傲年纪相仿的高手,岂知竟是个比自己只大上两三岁的年轻剑士。他站在床旁,深邃莫测的眼睛正带着抱歉的神色俯视自己。此君长得英俊伟岸,且有种难以言喻的气质,若如孤傲不群,洒脱出尘的诗人名士,偶然配剑穿上武士服作玩儿。

  龙鹰再没有多看一眼的机会,给人从床上揪起来,更不知谁把一个黑布袋罩下来,顿然眼前一黑,跟着被带往厅子,给硬按跪在中央处,双手被反剪背后,以粗牛筋一类东西绑个结实,双脚遭遇相同,继而身子一轻,被制的|岤道回复畅顺。龙鹰心中大懔,这个年轻高手点|岤用劲之巧妙、时间拿揑的准确,实在他估计之上。忽然间,他从自由自在的快活人变成阶下囚。

  没人说话,静得有点不合常理,只余搜索的响声。

  “太平公主驾到!”此喊话带点夸张地以阴阳怪气的声调咏唱出来,与荒山穷谷是如许地不协调。下跪声处处响起。

  一个有些许儿肆无忌惮,但又浪荡诱人的甜美声音嗔怪道:“胖公公你真是的,这里并非皇宫内苑,执什么君臣之礼。风公子、丘将军、诸位平身。”

  龙鹰认得是那年轻剑士的声音道:“公主若无其它吩咐,过庭请公主赐准立即赶返北方,因一些琐事急待处理。”

  太平公主发出令人迷醉的轻笑,欣然道:“能让我们于长江海口一役斩杀邪帝杜傲的大英雄赶回去处理的,不该是琐事。本殿明白公子因大材小用,致心中不舒服。”

  风公子忙道:“过庭怎敢!”

  猜想是一回事,事实是另一回事。听到杜傲惨被截杀,且是栽在这么的一个年轻剑士手上,威名尽丧,龙鹰不由心生悲恻。对他来说是罕有的情绪。

  太平公主续道:“自圣神在先帝驾崩前立下宏愿,誓要把自汉以来,为祸我中土多年的魔门叛逆连根拔起,其镇派妖笈则收归朝廷,焚毁以祭祖谢天,猎魔行动全面展开。到今天魔门的重要人物一一伏诛,魔策十卷得其九,只余《道心种魔大法》,可竟全功。由于事关重大,兼且时间紧迫,且怕来迟一步,给此子遁往远处,那时必须借助公子爱鹰的锐目和公子天下无双的追搜之技,就像海口一役,杜傲杀出重围后,仍难逃公子拦截。”

  风过庭淡然道:“公主夸奖。”

  太平公主道:“现在大事已定,这里自有本殿处理,祝公子一路顺风。”

  风过庭谢恩离去。

  接着太平公主自言自语般一字一字沉吟道:“他真的不懂武功?”

  听她语调,知她正皱眉苦思,大惑难解。龙鹰心忖有什么好奇怪的,老杜传授自己道家练气之法,是瞒着其它徒弟暗里进行,与自己有关的一切不用问也知不是老杜处拷问得来,自该认为他不谙武事。不由感到很不妥当。

  一只肥手隔布按在他的天灵盖上,瞬即由温热变冰寒,初时还没有什么感觉,忽然间全身经脉无一幸免地充塞着精致柔靱的劲气。胖公公的声音在身旁响起道:“奇怪!真的很奇怪!”

  太平公主声音转寒道:“给我退下!”

  有人喝道:“公主有令!全体退出屋外去!”

  屋内其它人走得一干二净,只余太平公主、胖公公和那该是丘将军者等三人。

  胖公公收回肥手,道:“丘将军请到屋外为公主监察,不准任何人踏入离屋百丈的距离。”

  丘将军显然大感错愕,想不到以他的身分地位亦要被驱逐到屋外百丈远处,不得与闻,偏又没有办法,只好离开。

  只看胖公公不用请示公主自作主张,晓得他不单清楚公主心意,还威权极重,不只是个随身侍主的奴才。凭他刚才搜索探察龙鹰脉络情况的功夫,此胖子武功的可怕处,该不比风过庭逊色多少。

  龙鹰不妥当的感觉更强烈。

  罩头布袋终被揭掉。龙鹰猛睁双目,由暗黑到光明的刺激令他一时什么都看不真。传闻里太平公主是中土著名的出色美女,现在自己虽成阶下重囚,但如可一睹花容,总算是补偿。他就是这般的一个人,天生洒脱,苍空掉下来可当被盖。

  当眼前物象回复清晰,禁不住大失所望。太平公主坐在眼前他亲手制作的榴木太师椅里,脸盖黑纱。一个面如满月、五官全被挤压到脸孔中央处的矮肥胖子,悠然自得站在她旁,正笑嘻嘻地瞧他。

  不过纵然花容被吝惜地掩盖,此女撩人至极、惹人遐思的动人体态绝非一片黑纱可以令她失色。紧身的夜行劲服,尽显她玲珑浮凸优美至无以复加的线条。

  胖公公皮笑肉不笑的道:“嘿!公主啊!杜傲的眼光真不赖,看不过五年许光景,小哥儿长得这么高大粗壮,且相格清奇,双目灵动如神。就算在现今的情况下,仍毫无惧意,只是脸色差了点,是不是昨夜睡不好呢?”

  太平公主没有答他,径向龙鹰道:“你叫小朴!对吗?”

  龙鹰干咳一声,清清喉咙道:“公主明鉴,那是我以前的小名,我昨夜正是因苦思新的名字,所以睡不好。嘿!现在的我叫龙鹰。”

  胖公公大讶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小哥儿仍可滔滔侃谈,真的不害怕吗?”

  第二章 阶下之囚(下)—种魔大法(上)

  太平公主柔声道:“如果肯乖乖听话,的确不用害怕。只要交出《道心种魔大法》,不但不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还会带你回洛阳神都,让你享尽荣华富贵、天下美女。”

  龙鹰给她甜美动人的声音钻得差点心儿融化,心道不知美女中可否包括你公主殿下在内。当然不敢宣之于口,苦笑道:“到今天我方晓得世上有这么一卷书,教我拿什么来交给公主?”

  太平公主仰起俏脸,望往屋梁,淡然自若的道:“天下四大奇书分为《战神图录》、《长生诀》、《慈航剑典》和《道心种魔大法》。剑典藏于佛门圣地慈航静斋,图录则从没有人见过,存在成疑,可以不论。长生诀为我朝开国大宗师少帅寇仲和徐子陵所得(作者注:事见拙作《大唐双龙传》),亦随他们远游而湮没。只有种魔大法向为魔门天邪道的镇宗之宝,由宗主随身携带,此法虽从没有魔门中人练成过,但其评价只在阴癸派的天魔大法之上而不在其下,益显其秘不可测。如果不是能搜遍杜傲的尸身,我说不定会相信你的一派胡言,只割下你的头颅了事。胖公公请解开他的手。”

  胖公公移到他背后,松掉捆绑。

  太平公主拍拍所坐椅子的扶手,轻轻道:“椅子是你造的吗?”

  龙鹰心不在焉的点头。真不明白贵为公主的她为何肯花这么多时间在自己身上,仍不拆屋翻谷的去搜,找不到来个大刑伺候,干脆利落。

  太平公主欣喜的道:“你有一双巧匠的灵手,本殿从没坐过这么舒服的椅子。”

  刚为他松绑的胖公公回到公主旁,嘻嘻笑道:“小哥儿愿意合作,公主不如赏他个匠监的优职,让他过过做官的瘾。不用害怕入宫,我会无微不至的看顾你,保证没人敢欺负。”

  龙鹰心叫厉害,两人一唱一和,硬中带软,软中带硬,撼其志动其心。不过也添其惑,对方为何这么重视他?

  太平公主道:“尽忠义是对的,但须看对象是谁。让他自己看吧!”

  龙鹰既茫然又大吃一惊之际,胖公公脸盈笑意的从怀里掏出一卷薄页,走前送入他手内。道:“公主有令,小哥儿须全篇由头看到尾,不准漏掉半个字。”

  龙鹰虽不知卷上写的是什么,但知绝不会有利于他。登时方寸大乱,头皮发麻的往页卷瞧去。立即全身发软,由直跪改为坐往脚踝去。

  入目的赫然是“种他第六”四个大字。

  正是《道心种魔大法》所缺的那一篇。并非原本,而是依原本誊写过来的手抄本。龙鹰头皮发麻的揭开下一页,看两句晓得确为古卷缺了的那一篇。心叫糟糕。

  果然太平公主的声音传来道:“这个是抄本,原本留在洛阳,是从杜傲的尸身搜出来的。读完本殿再和你说话。”

  龙鹰一页一页的看下去,愈看愈惊心动魄。更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字体既火辣放任,又不失精致绮丽的气质,统一两种不同风格的关键系乎箭箭能命中箭靶红心般的准确笔划。他直觉感到抄写者是女性,极可能是武曌本人,虽然日理万机的她没什么道理亲力亲为去干这苦差事。

  胖公公哈哈一笑,从他手上取回抄本,道:“小哥儿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太平公主透过脸纱凝视他。

  龙鹰摇头苦笑道:“我尽忠义的对象确是错得厉害。嘿!幸好我无意中为朝廷立下大功,《道心种魔大法》不是要拿去焚烧祭天的吗?我刚拿去当柴火煲水烧掉了,公主仍可赏个匠监给我吗?”

  太平公主霍地立起,厉叱道:“好胆!”

  龙鹰毫无惧色和似变成雌老虎般的她对视,因晓得自己虽算错一着,尚未至一败涂地,因为他已成了活着的《道心种魔大法》。

  果然太平公主平复下来,胖公公一双本是又细又长的眼却睁得大大的,芒光电射,杀机大盛。

  太平公主沉声道:“丘将军请进来!”也不觉提声运气,声音远传屋外。

  丘将军如飞掠至。

  太平公主淡淡道:“将这小子押上囚车,另留下一千人,着他们搜遍石屋山谷,凡与这小子有关的物品都给本殿带回神都。”又回头瞥一眼身后的椅子,略犹豫,柔声道:“不要漏掉椅子。”

  再不看龙鹰,婀娜多姿的离去。

  龙鹰暗叹一口气,心忖风过庭可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干掉老杜,会轮到老杜取他小命。

  所谓囚车,其实是辆刑车。车厢以薄铁片镶嵌加装,四匹健马拖拉,后方开门,除厢门设有透气孔外,其他是密封的。龙鹰给押上囚车,被逼躺在厢子里可调整倾斜度的刑床上,手足被绞索绑扎结实,再转动设于床底近门处的绞盘,将绞索扯往四角,令躺在刑床上的龙鹰成“大”字形,除头部可稍作移动外,伸个懒腰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办不到。不过当刑床被调整至头部的一边往下大倾斜,血液下流,头颅充血,龙鹰唯一可移动的身体部分立告动弹不得,至此龙鹰始深切体会到,原来能作动身体是如斯珍贵。

  今次随来的有武曌手下酷吏的用刑第一高手来俊臣,经他发明的刑具和施刑方式不胜枚举,也不知有多少王公大臣、唐朝宗室栽在他手上,被迫自诬自告,屈成冤狱。只看武曌让这般的一个得力手下随行,可见她对《道心种魔大法》志在必得。

  太平公主把龙鹰送入来俊臣的魔掌里去,是看穿龙鹰属那种天不怕地不怕,在一般情况下绝不屈服的人,所以先教他吃一轮苦头,再和他说话。

  来俊臣四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体型瘦削、青鸡面,一副坏鬼书生的模样。且双目沉狠阴冷,唇薄鼻勾,若配以刑具,没多少人见之而不战栗冒汗。

  他亲自伺候龙鹰,拍拍龙鹰的脸蛋后,将两个特制的怪东西塞进龙鹰的耳孔内,切断他的听觉,又绑扎黑布条蒙他眼睛,发出一阵夜枭般的满意尖锐笑声,站起来“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喝道:“开车!”

  接着向围拢在旁的手下们欣然道:“最有趣的正是硬汉子。”

  龙鹰绝对是来俊臣一生中酷刑下受害者里唯一感激他的人。

  《道心种魔大法》之所以似是从没有人练成功过,原因很复杂,其理论则完美无瑕,基本功法立竿见影、成效卓着。全书十二篇,首篇是“入道第一”,修的是玄门正宗心法,以建立本身的“道体道心”。只是首篇,已令历代魔门邪帝望门兴叹。因为够资格拥有秘卷的,皆为天邪道派主,他们魔功深厚,谁肯废去原有魔功,重新开始练习心法路向截然相反的另一功法。

  次篇“种魔第二”。魔种和道家修真者的道胎,若如一个铜元的两面,生命的两个极端,生和死。道家专事生气,什么百日筑基、返本归元、大环金丹、从后天回到先天,始终生气勃勃,容易为人接受。《长生诀》正是这种功法至高无上的巅峰之作。

  男女欢合、十月怀胎、发育成|人,“生”的过程长路漫漫,死亡却是突然凶猛。大法第一篇的道体筑基由杜傲亲授龙鹰,而龙鹰到十九岁方告功成,可是依第二篇修炼,短短四十九天,便种魔成功,自此却难作寸进,因第三篇“立魔第三”,篇首开宗明义须将全身功法散去,以让秘不可测的魔种能在不受玄门正宗先天真气的抑制下出而主事。简单点说,魔种正是死气培植出来的“元神”,道心则为生机勃发的“识神”,只有识神让道,元神方可脱颖而出。不论龙鹰如何洒脱,仍不敢冒这个不测之险。更何况他并没有非修炼魔种不可的任何理由。不过,现在他终于尽散功法,与他以某一种神秘方式结合无影无形的魔种正蠢蠢欲动。

  “结魔第四”。

  纵使没有散功的难关,只此篇足令龙鹰却步,内中描述千奇百怪种种自戳自残、挨饥抵饿的苦行,其目的务求诱发魔种。试问好好一个人,怎会如此自讨苦吃。巧妙的是,来俊臣这个超级用刑高手,正恰恰“仗义”为龙鹰提供了他现时最迫切需要的服务,所以龙鹰对他的感激是真心的,只是来俊臣做梦都想不到吧。

  下一篇“魔劫第五”,比上一篇更难落实,讲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第六篇,也是杜傲随身携带给武曌从他尸身搜得的“种他第六”,恰恰解决了前五篇对历代天邪道宗主造成的所有难题,大合魔门一贯损人利己的作风。方法是另寻道体,再由自己亲手种魔,绝对控制下于道体死亡前的剎那,进行窃种的功法,据之为己有。这么样的一篇杜傲绝不愿让龙鹰有机会看到,故此在交秘卷予龙鹰前,私下拆掉。

  第三章 种魔大法(中)

  龙鹰现今再不视杜傲为可敬的尊长,另一个师父代之冒起,亦不是种魔法的秘卷,而是遍注秘卷的向雨田,魔门有史以来最出类拔萃的邪帝。

  尾门打开,刑床下降,绞盘滚转声中,有人上来为龙鹰松绑、揭开缚眼的黑布,拔去耳塞。

  来俊臣立在车尾处双手环抱,面带得色,一副等看好戏幸灾乐祸的神情。这个名为“四马分尸”的刑术,最坚强的人也捱不过六个时辰。受刑者被解下刑床后,反应千奇百怪,有人抱头痛哭,有人蜷曲颤抖,又或浑身抽筋、呕吐失禁,更甚者是受不住毒刑衰竭死亡。死不去的,要他招什么便招什么,画押多少便多少,只求不再送他上刑床。

  来俊臣承旨办事,且怕太平公主怪他办事不力,所以落足重药,将床刑延长至十二个时辰。心忖今次还不立下大功。

  龙鹰揉着眼皮的坐起来,在来俊臣和十多名手下目瞪口呆中,伸个懒腰,张开眼睛,瞥见来俊臣等人的惊异神情,先摸摸胸口肚皮,愕然道:“有什么不妥当!哈!睡得又甜又舒服,真不愿起来。为什么停车?到了洛阳吗?这是什么鬼地方?”

  平时口若悬河的来俊臣首次对受刑者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反应,该说什么。刑术最重气势,用刑者必须掌控主动,在精神上完全压倒对方,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今次在与龙鹰的“对战”上,来俊臣输个一塌糊涂,因为他所预期的反应半个没出现过。

  身旁的手下喝道:“斗胆!这位是来大人,什么你你我我的,是否想掌嘴?”

  龙鹰哈哈一笑,嘟长嘴巴,道:“打吧!”

  那兵头平时横行霸道惯了,怎按捺得住,勃然大怒下一拳朝龙鹰面门轰去。

  来俊臣比任何人更想看龙鹰血流披面的情景,只恨太平公主有严令不准伤他身体,以肘臂挡开兵头的一击,冷然向龙鹰道:“你怕没有机会吗?”

  转向手下们道:“押他来!”

  拂袖转身,领头去了。

  这是颇具规模的院落式建筑组群,龙鹰暗忖若没有猜错,身处的地方该是扬州南的某处大县,敌人理该先押解他往扬州,然后乘船北上洛阳。而他必须在抵达洛阳前,设法逃走。

  来俊臣忽然止步,龙鹰和押送他的众兵卫只好随他立定。这坏鬼酷吏回头走到龙鹰身旁,作老友状把嘴巴凑到他耳旁道:“鹰哥儿你好男色吗?”

  龙鹰心中大骂,知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不过的确命中他要害。

  来俊臣见他沉吟不语,知道j计得逞,欣然道:“好不好男色没关系,只要别人好你的男色便行。本官会特别照顾你,于军中好此道者中挑选几个体格特别精壮者,包保可操你一个痛快,待会请准公主即可成事。”

  龙鹰怎会无还撃之力,笑道:“来大人太胡涂哩,完全摸不准我和公主的关系,我现在手上有件东西,是公主不惜一切要得到的,假如我唯一的条件是求她在我眼前斩下来大人的头颅,肯定公主认真考虑。”

  来俊臣暗吃一惊,他不清楚太平公主会否这样做,但连儿子都干掉的武曌肯定是这种人,只要她想得到某样东西,牺牲个手下小官儿算什么一回事。

  他终于领教到龙鹰的手段,忙陪笑道:“本官与鹰哥儿往日无仇,今天是公事公办,为了圣神本官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不过大家为何要弄至此等地步。只要鹰哥儿答应公主所求,不是可以和气收场吗?说不定本官还可带鹰哥儿到洛阳风花雪月,把酒高歌,哪间青楼敢不给我面子?”

  听他提到青楼,龙鹰道:“洛阳有什么着名的青楼?”

  来俊臣看到他的反应,登时心中有数,他刑术的窍门正在于找寻对方的弱点。欣然道:“迟些再说,请鹰哥儿稍待一会,待本官进堂内请示公主。”说罢独自进入前方的宅舍去。

  天色渐暗,宅院亮起灯火。他们立处离宅院大门约二十步的距离,来俊臣没入门内的一刻,龙鹰心忖如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对他会是大大有利,不过纵然武功犹在,除非对方高声谈话,也没有可能窃听到对方在厅堂内的对答。

  这个念头尚悬而未下,一股莫以名之的力量,从眉心处倏地扩展,难作形容的感觉贯注全身,大小正奇脉络强烈颤震,所有窍|岤跃动起来。那绝非以前习惯了运转真气的情况,而绝对是做梦都未曾想过的境界,感觉的灵锐度以倍数提升,际此一刻,他福至心灵地晓得,自己不单成功“立魔”,还更上层楼,到了“结魔”的层次。

  根据向雨田在卷内的注释,魔种此时成功与他在精神上结合为一,宛如一口随时可取水饮用、深不可测的水井。魔种就是魔种,与一般内家武功彻底有异,蛰伏时他只是个不懂武功的普通人,结合后将变得神通广大,否则历代天邪道的宗主们人人魔功深厚,谁肯冒生命之险去练这种东西。

  柔风拂体,他的皮肤泛起古怪但愉悦的滋味,鼻内充盈宅院外花草树木的气味,而他更能一一分辨气味传来的位置,就像用眼睛去看一样。

  不过他无暇多想,因为来俊臣下跪的声音在耳鼓内响起,跟着胖公公的声音道:“俊臣有什么好消息禀上公主?”

  太平公主道:“平身!”

  龙鹰闭上眼睛,在脑海内纯凭声音的位置勾勒出厅内的情景,太平公主坐在堂内东端的位置,胖公公则坐在她左下侧,来俊臣于太平公主座前七步许处站立。他不明白如何可以凭听声如此准确掌握厅内的情况,就如凭气味辨别两旁的花草树木。

  来俊臣带点苦涩的声音答道:“小臣须先向公主请罪,这个被臣下命名为‘四马分尸’的极刑对他完全失效,我把时间延长一倍,他给解下来后没事人似的,还揉眼伸懒腰,说刚做了个好梦。”

  龙鹰心中好笑。

  来俊臣这个极刑,从刑学的角度来说确是了不起的杰作,针对的是人体的弱点,包含着撕裂身体却不能动弹的强烈苦楚,由于脑袋充血头昏脑胀至没法做正常思考,尤甚者是不能见不能听,那是使人发疯的可怕感觉,最折磨人的是不晓得苦难何时方休。

  起始之际,龙鹰委实抵不住生不如死的煎熬,但不旋踵他似化为无数往上腾升的粒子,与某一混沌合二为一,浑浑渺渺,醒来的一刻,刚过去的用刑时间像是弹指间事。

  原来苦行真的这般有效用,修炼魔种的前路虽仍是难关重重,可是他对《道心种魔大法》的信心已大幅激增。

  胖公公问道:“他受刑的情况如何?”

  来俊臣恭敬答道:“由于事关重大,我亲自在御者旁通过铜管监听,这小子不到半个时辰,呻吟得要生要死。一般人受刑两三个时辰,早咽喉嘶哑,甚至晕厥过去,此家伙却由头到尾呻吟足十二个时辰,还呻吟得愈来愈有劲头,只是这点已与其他人大异。”

  龙鹰这才晓得自己的受刑状况,暗忖肯定是精气神离开肉身,“往上”与魔种结合,第三篇的“立魔”该就是这样子。

  来俊臣又道:“但这小子有个弱点,是好色。”

  胖公公立即精神大振,提高声音问详情,来俊臣把他追问青楼情况一事说出来,听得龙鹰只懂苦笑。

  除了“平身”一句没说过话的太平公主心情沉重的道:“俊臣你到外面等待一会,静候本殿指示。”

  来俊臣应令离开。

  龙鹰心中好笑,来俊臣一句不提自己更害怕的事,可知他的什么肯为武曌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纯是空口白话。

  他再无暇理会正步出厅外的来俊臣,因为太平公主的娇声传来道:“公公伺候圣神超过三十年,比我这个做女儿的更明白她,她亦从不把公公当作外人,告诉我!她对《道心种魔大法》为何与其他魔门秘典有这么大的分别?她从来不是武林中人,近年更不提武事,为何独垂青《道心种魔大法》。”

  胖公公似有难言之隐,犹豫片刻,缓缓道:“这个!这个该因《道心种魔大法》乃魔门之最,又名列天下四大奇书,所以圣神生出好奇心吧!”

  太平公主嗔道:“我不要听这种答案,你一定知道些我不知道的事。晓得吗?当我将从杜傲尸身搜到的残卷交到她手上,她第一句是问我有多少人看过,我答她只女儿大概看过一遍,她方放下心事。”

  胖公公默默无语。

  太平公主续道:“公公一定有事瞒我。圣神更亲自誊写残卷,嘱咐我若能取得完整的《道心种魔大法》,须将它放进给我的铜盒子内,以上代巧艺大师陈老谋亲制的天将神锁封盒,不准任何人阅看,包括我这个女儿。公公你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第四章 种魔大法(下)—魔门元老(上)

  胖公公欲语无言。

  太平公主忽然激动起来,提高声音道:“最令人难解的是,她似是预知今天的情况,说若找不到秘卷,就拿她的手抄本给那小子看,保证他没得抵赖。”

  胖公公颓然道:“有些事我是不可以说出来的,否则我会死得很惨。”

  太平公主沉默片晌,叹道:“我是明白的,我这个做她女儿的,亦不知何时她一怒之下,将我推出午门斩首。”

  又苦笑道:“自圣神向天下武林公告她的‘荡魔檄’,在她如对魔门洞悉无遗的指挥下,我们一直占尽上风,即使不可一世的邪帝杜傲,亦死刧难逃。岂知遇上这么一个不懂武功的臭小子,竟一筹莫展。真想一刀杀死他,只恨圣神必不放过我。”

  胖公公道:“臭小子仍有个弱点呵?”

  太平公主无奈道:“好吧!我在书斋单独见他。”

  胖公公在前方领路,带他穿过月洞门进入雅致的小花园,一弯媚月斜挂星空,想起是尊贵美丽的公主单独见他,颇有点“人约黄昏后”的怀抱。

  这位伺候武曌超过三十年的太监,绝不简单,尤其是龙鹰偷听到他晓得有关武曌的事比太平公主还要多,且透露若泄漏出来会惨死收场,愈发显出其在武曌班子里特别的位置。可以想象三十多年来,胖公公站稳武曌的阵线,经历了宫廷波谲云诡的激烈斗争。

  能杀胖公公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武曌。

  他的高度只及龙鹰肩膊,胖嘟嘟的身型,顶着个大肚腩,外型滑稽,只是此刻他似被太平公主勾起心事,脚步沉重。

  当他登上园中央一道跨溪小桥,忽地止步,手按桥栏,俯望溪水,鱼儿在溪水活动的声音此起彼落,与虫叫蝉鸣合奏起和谐的自然乐章。

  龙鹰随他止步,心忖这笑里藏刀的太监不知又在耍什么手段。

  胖公公沉声道:“现在我向你说的话,本绝不应说出来,但我却控制不住自己。知道吗?忍耐和自制一向是我最大的优点,所以万勿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说罢别过头来瞥他一眼。

  龙鹰给他的眼神看得心神剧颤,不是因他眼光凌厉,而是内中所含的无奈和悲哀。他感到胖公公的眼神发自真心,毫不掩饰,是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深沉悲怆。

  龙鹰头皮发麻的想,他为什么以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他和胖公公非亲非故,且是风马牛不相关。可以想象皇宫内不知多少人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上,如此一个人绝不布施怜悯。

  胖公公目光重投溪水,续道:“乖乖的合作吧!记得多少默写多少出来,千万勿耍花样,如此则你向武曌要求什么,她会尽量满足你,还要拖延时间,写毕的一刻,是你归天之时,绝无侥幸。”

  龙鹰骇然道:“公公不怕我向武曌透露这番说话吗?”只要武曌相信胖公公直呼其名,肯定胖公公性命不保。

  胖公公朝他看来,整个人像衰老了几岁般,现出个苦涩的表情,摇头叹道:“告诉她与不告诉她,对我没有分别。不要问公公原因,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接着仰望夜空,有点自言自语的道:“我曾为理想牺牲一切,心狠手辣的去铲除异己,将不可能的事变为可能,到似乎得到彻底的胜利和成功,回顾过去只是压抑得我心头沉重的血腥和仇恨,未来更没有丝毫值得欣悦的事,权势再不能为我带来任何感觉,只好拼命吃喝,弄得自己胖成这个样子。”

  稍顿续道:“我刚才说的,是针对你现今处境的最佳忠告,把完工的日期拖迟半年不是很不错吗?最重要是活得痛快,美女吗?你要多少我供应多少,洛阳各类娱乐应有尽有,权贵生活的奢华滛靡,恐怕你做梦都未想过,你爱怎样便怎样,夜夜笙歌又如何,生命长或短,过去了再没有分别。假如我可以用过去的三十多年交换你这半年,公公毫不犹豫。”

  龙鹰隐隐感到自己明白这位高权重的老太监,那是魔种的直接感应,却没法确切说出究竟明白了他什么。皱眉道:“公公若真对我好,为何不教我如何逃出生天?”

  胖公公别头凝望他,叹道:“完全没有机会,只要武曌一天坐在皇帝的龙座,你是死定了。因为你是邪帝,根据魔门法规,谁持有该派的镇派典籍,就是该门的宗主。杜傲已死,自该轮到你。龙鹰呵!你已是魔门的最后一个人物,干掉你,魔门立告完蛋。唉!我说得太多了,公主肯定等到不耐烦,随我去吧!”

  踏入书斋,龙鹰的心情尚未平复过来。胖公公究竟晓得武曌什么秘密?竟令武曌对忠心耿耿的手下动杀机?胖公公忽生感慨,不能自已,该是被太平公主向他透露的事触发,自己当亦脱不掉关系。

  斋门关上,在没有任何准备下,龙鹰看个目瞪口呆。

  脱去面纱的太平公主,坐在中央长几的另一边,娇艳欲滴的花容静若止水。斜飞入鬓的细长凤目里乌溜溜的眸珠正扑闪扑闪地狠盯他,似要把他看通看透。

  她的美丽是异乎寻常的,最能打动龙鹰是她虽然青春焕发,但眼眸深处却隐带着点我见犹怜的沧桑痕迹,风韵独特。

  龙鹰肯定她是直至此刻平生所遇最出众的美人儿。

  太平公主唇角掀出一点带着嘲弄意味的笑意,淡淡道:“坐!”

  明知她是不安好心,凭自己的丽质天生使手段迷惑和笼络他,但龙鹰仍然受用,呆头呆脑的与她隔桌对坐,想起她乃当今皇室尊贵的公主殿下,而竟能与她平起平坐,真是离奇古怪又新鲜刺激。

  太平公主用神打量他半晌,回敬他尊卑不分的注目礼,讶道:“是不是我以前看得不够仔细,还是你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为何现在我看着你竟有看另一个人的感觉?”

  龙鹰暗吃一惊,知难以招架,愈解释愈启她疑窦。忙道:“公主找我来该不是为谈天说地。不若让小人开门见山,谈一笔交易。”

  太平公主噗哧娇笑,抿嘴道:“还是首次听到你自称小人,前倨后恭,肯定不是好路数。说吧!看看是否可以商量。”

  龙鹰回复本色,嘻皮笑脸道:“公主绝对办得到,只是点头和摇头的分别。”

  太平公主戒心大起,皱眉道:“这么兜圈子,叫开门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