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该快到蒲昌海,牠们可以在水草丰茂的绿洲好好休息快活。”
风声骤响,神鹰从天而降,风过庭移往帐外,伸手臂让牠降在腕臂处,叹道:“牠也要喝水进食了。”
接着的十五天,他们仍是昼伏夜出的赶路,景se再没有丝毫变化,只有时间变得缓慢,每个景象都像刚才景象的重复,不但似没有移动过,时间还似停止流动,死一般的静寂。
三人失去了说话的心情。
快天亮时,风过庭“咦”的一声,往天空瞧去。
两人学他举头望往淡蓝se的夜空,神鹰正朝前疾飞,迅即变成个小黑点。
万仞雨大喜道:“肯定发现了有水草的绿洲。”
熟知神鹰xg情的风过庭应道:“肯定是这样,我们不要停下来。”
只有在这干旱的区域捱足十多天者。方明白他们希望在前方的心情。
今次他们学乖了,逐一为马儿包扎马蹄,然后继续行程。
眼前的景se又出现变化,一个个深黄se的沙丘,四面八方的延展,马蹄陷进沙子里去,跑快点也不成。沙粒在炎阳下闪烁刺眼,布满水样的波纹,间中从沙中冒出沙柳。不由令人敬佩它们的顽强,竟可在这全无生机的可怕地域生长,点缀无有尽头的沙海。
万仞雨以识途老马的身份道:“这是盛宴前的小食,我们到了塔克拉玛干的边缘区。”
风过庭道:“你认得路吗?是否快到蒲昌海哩!”
万仞雨道:“走过多少次仍没法认路,因为塔克拉玛干是会流动的沙海。在帐内睡醒后走出来,会看到不同的景象。河道更会忽然断流,整条河消失了,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龙鹰笑道:“绿洲该比较靠得住,小弟有感应哩!”
风过庭喃喃道:“希望蒲昌海不会忽然消失,在下现在最想的是亲吻它绿草如茵的土地。”
万仞雨指着前方道:“看!”
两人随他用足眼力看去,地平在线出现个令人赏心悦目的绿点。在烈光下如真如幻。于这干旱的世界里,一点绿se可变得如此使人心碎地珍贵。
一阵风刮起漫天黄沙,扑面打来,已干涩的眼耳口鼻更是难受。幸好从那点绿se联想到河流和青草,心中燃起的希望,盖过了所有因沙而来的折磨。
三人催马疾行,绿se的点化为一条嵌在地平上的线。从未有这么的一刻,草树可令他们感到从心内涌出来的狂喜。
整个时辰后。当太阳越过中天,绿线终变成一片树林,笔直的穿天杨、茂盛的榆槐树,紧挨在一块儿,枝叶在风中飒飒响着,湿润的感觉随风送至。
马儿兴奋起来,不用催促的放蹄奔去,松软的沙粒变成坚实的土地,前方青翠葱茏,连风也变得清凉舒爽。
塔克拉玛干沙漠,位于塔里木盆地的中心,东抵蒲昌海,西临喀什绿洲,南接昆仑山脉,北濒塔里木河,是最大和最可怕的沙漠。塔克拉玛干,正是“进去出不来的地方”。
“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yu求度处,则莫之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标帜”,故有“死亡之海”的称谓。
沙漠腹地中横亘神山,延伸百多里,东端直抵和阗河岸,砂岩长期风化,形成一列形状奇特、仿似天然神物般的岩像。
与之成强烈对比的,就是环绕塔克拉玛干的众多河流、绿洲和国家。
河有叶尔羌河、塔里木河、和阗河和且末河。其中和阗河能穿越沙漠腹地,在夏天的雨水季节,偶然能将水流注入沙漠北疆的塔里木河,其他时间则处于断流状态。
因河道而形成了大小绿洲,最大的绿洲为于阗所处草原区,但最得天独厚的绿洲,却是蒲昌海了。
蒲昌海是广袤盆地的最低点,从南方昆仑山脉冲奔而下形成的一众水系,水流最后都是汇进蒲昌海去,形成周广四百里的大湖,战国时称为“沏泽”,“其水居停,冬夏不增减”。
蒲昌海也是古楼兰国国址所在,后在汉代时亡国,湮灭消失,不遗余痕。
蒲昌海便是“多水汇入之湖”的意思。
三人立在一道寛若两丈的河道东岸,呆看着眼前令人难以相信的美景,尤其在十多天荒漠的旅程后。
葱绿的草原展现眼前。
羊群像一团团白云般飘浮在嫩绿的海洋里,草浪随风起伏,清香随风而来。脚下的河水潺潺流动,奏鸣出大自然的仙乐,更远处疏疏落落搭起毡房,袅袅炊烟在落ri的余晖下升腾消散。间中传来羊咩牛鸣之声,在草原上的广阔空间飘荡。蒲昌海大草原美得清丽脱俗,娇媚迷人,教人醉倒。
三人一时看得痴了。
马儿们被解下鞍子和负载,正忘情在河里贪欢玩乐。
对岸左方长着一排胡杨树,在夕照下泛着金黄的se光,虽然粗壮的树身似是干枯龟裂而扭曲,可是枝叶却不规则的从想不到处生长延展,从枯死里显示出强大的生命力,不屈从于沙漠的恶劣环境,教人感到胡杨历尽沧桑的奇异生命。
万仞雨看着对岸的胡杨树,赞叹道:“地人对胡杨树有‘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腐’的推崇之语,或许夸大了少许,却该离实况不太远。”
风过庭道:“在这人间仙界般的地方,住一辈子也不会厌倦。”
万仞雨道:“难怪少帅他们最后选择远游域外,原来美景是永无穷尽的。”
龙鹰道:“我们给牧民发现了。”
两人循他目光瞧去,数骑从远处朝他们奔来。
五骑呼啸而至,片刻抵达河岸,勒马停定,隔河打量他们。对方一式牧民打扮,腰佩马刀,年纪最大的亦不过三十,最年轻的一个顶多得十二、三岁,稚气未除,却比其他成年人神气。
年纪最大的牧民,忽然举起两掌,掌心遥向他们,喊了句他们听不懂的土语。
万仞雨低声向两人道:“他在祝愿我们平安,是陌生人见面的开场白。”接着也举起两手,重复对方说的话。
接着对方垂下左手,右手按胸说了另一句话。
万仞雨指指东方,回应另一句话。
五人由大至少,同时露出轻蔑的神se,还发出嘲弄的笑声。
风过庭道:“你说了甚么?”
万仞雨一脸疑惑的道:“他问我是从哪里来的,我告诉他是从大唐国来,不知有何好笑?”
年长的牧民又隔河喊了一串的话。
万仞雨叹道:“这几句我全听不懂。上次来有向导带路。”
龙鹰忙以突厥语道:“你们有人懂突厥话吗?”
教他们意想不到的是,五人忽然敛起笑容,目she敌意,最年轻的小伙子更把手按到刀把去。
年长者以生硬的突厥话应道:“你们是突厥人的朋友吗?”
这句话三个人都听得懂。
龙鹰知机的道:“我们不但不是他们的朋友,还是他们的敌人。”
五个牧民容se稍缓,年长者道:“那你们是谁的朋友?”
龙鹰心忖塞外的游牧民族,自有一套他们的规矩和生活方式。年长的牧民该是五人中最有身份地位的人,所以只由他说话,其他人不会插嘴。而遇上陌生人,则有一套互致问候的方法,说话的内容也沿袭着某种固定的模式,以之区分朋友或是敌人,以问话得到判断对方的机会。
龙鹰更晓得一个说话上的失误,极可能是拔刀子的局面。忙道:“我们是你们的朋友。”见对方没有丝毫欢容,连忙加一句道:“也是吐蕃人的朋友。”
这里地近吐蕃,当与这些游牧民族较为亲近,理该与吐蕃人有点关系,所以亮出吐蕃的招牌,碰碰运气。
风过庭也以吐蕃语道:“我们带了丝绸来送给你们。”
年长牧民仍是神情肃穆,突改以比突厥语流畅得多的吐蕃话道:“你们的吐蕃朋友是谁?”
龙鹰硬着头皮以吐蕃语道:“是吐蕃的横空牧野。”
五人齐现惊异之se,但却敌意大减,使三人知道碰对了。
年长者再右手按胸,道:“我叫巴达。”接着逐一说出其他四人名字,每当他叫出名字,被介绍者都以右手按胸,神态变得非常神气,显是以自己的名字为荣。
第一百四十七章 绿洲风情(下)
龙鹰三人亦以他们的方式,介绍自己。
互相报上名字后,气氛大有改善。
巴达道:“你们可否以天做证,没有说谎?”
龙鹰仰望天上飘过的一朵白云,指天道:“我龙鹰不但是横空牧野的朋友,还是他的兄弟,如有说谎,上天会惩罚我。”
五人同时动容。
巴达一声呼唤,五人催骑下河,涉水而来。三人往后退开,腾出空间让他们登岸。
他们一边渡河,一边朝雪儿等打量,还交头接耳的说话。
巴达首先登岸,敏捷的跃下马来,往龙鹰走去。
龙鹰正不知他想干甚么时,他已一把抱着龙鹰,道:“横空牧野的朋友,也是我们呼伦族的朋友。”接着又与万仞雨和风过庭拥抱。其他四人也来与他们进行拥抱礼,绝非虚应故事,而是充满热情,气氛转趋融洽。
众人在河岸围地而坐,等到万仞雨取来其中一匹丝绸送给他们,果如万仞雨所料,巴达等露出喜悦神se,把丝绸传来看,爱不忍释。
万仞雨以吐蕃语乘机问道:“刚才我们说是从大唐国来,诸位因何发笑?”
太阳已没入地平线,仍在西边辉she扇状的异彩,大草原又是另一番妩媚之态。
巴达毫不隐瞒的直言道:“现在那是个被女人管治的地方,男人怎可被女人管治?”
三人乏言以对。
龙鹰岔开道:“为何我说是横空牧野的朋友,你们这么容易便相信?”
巴达外的其他四人该听得懂吐蕃语,只是不敢抢话来说,露出注意的神情。
巴达道:“因为我们晓得牧野王子的确与汉人成为朋友,至于是谁告诉我们,且恕我暂时不可以说出来。更重要的是朋友你刚才向天立誓。神se诚挚坦率,眼珠没有转动。”
龙鹰三人交换个眼se,均感巴达话里有话,另有内情。当然不敢逼问。
风过庭道:“我们想到吐蕃去,巴达你晓得怎么走吗?”
巴达道:“现在仍不可以告诉你们,今晚先到我们的营账休息,明早我们骑马走一天路,去探访一个拥有八个帐幕的人,他的营账在神海之旁。我们尊称他为‘安天’,意即有大智慧的人,一切由安天定夺。”
风过庭大感兴趣的问道:“帐幕的多少,代表甚么呢?”
巴达微笑道:“八个帐幕,代表有八个妻子。我也有三个帐幕。”又压低声音道:“在三个帐幕轮流住宿。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哈!”
众人陪他一起笑,当然明白他意之所指。
那叫旦达克的小伙子笑得最暧昧,该是尚未娶妻,故听得心痒羡慕。
此时天se渐黑,众人起程往巴达的营地去,送给他们的丝绸由巴达珍而重之的放在腿上,到漫空星斗。朝西走足半个时辰,方到达一个纵横十多丈的小湖,过百营账,疏落地分布在小湖之旁。
全族数百男女。扶老携幼的拥来看他们,好客热情。
是夜巴达举行野火会招待他们,请他们尝羊腿喝羊nai茶。在深邃迷人的星空下,除远处不时传来的羊咩声。就只有篝火燃烧的响音。
羊nai茶的盛器在众人手中传递,围着火堆。慢条斯理的消磨时间。三人虽然不太习惯他们的节奏,但入乡随俗,逐渐地适应和享受他们的生活方式。
龙鹰忍不住问巴达道:“你们不喜欢突厥人吗?”
巴达道:“突厥人不是正派人。”
万仞雨问道:“他们曾经侵略你们吗?”
巴达耸肩道:“我不知道,只是向来如此,大家都晓得突厥人不是正派人。”
风过庭道:“你们知道我们的朋友吐蕃人的情况吗?”
巴达晃晃头,道:“那就要看安天肯否告诉你们,没有他的准许,我是不可以说出来的。安天是我们的族长。”
龙鹰道:“你到过西面的大沙漠吗?”
巴达傲然道:“未踏足过神漠的人,怎配称男子汉?我们草原的西面有部分像矛枪般探进神漠去,直入三百多里,尽端与且末河相接,是打猎的好地方,若沿河向西走,再折往南方,可到婼羌和且末,是到那里去最快的捷道。”
万仞雨道:“塔克拉玛干内竟有天然的猎场?”
巴达道:“且末河到我们的大草原前,先注入台特玛湖,湖旁布满树木,栖息着各种走兽飞禽,如果你们有时间,我可以带你们去打猎。”
三人啧啧称奇,想到在重重的沙漠里,竟有这么多好地方。土能克水,但显然水也能制土。
说话至此结束,三人被招呼到一个腾出来的空帐去,度过了抵达大绿洲的第一个晚夜。
翌ri天未亮,巴达领三人上路,朝“神海”进发,去探访那拥有八个帐幕的部族领袖。
三人对此实在有点莫名其妙,因为既送过礼,大家又称兄道弟的,为何却不肯告诉他们想知道的事?似有些儿不合乎游牧民族开放热诚的作风。
沿途草地平展无限,林海莽莽,草浪里隐见账房,也见到青稞、豌豆、胡麻等的农田,可见在这风光明媚的土地上,人们过着半农半牧的安逸生活。所经处大小河流密布,一个早上须十多次涉水过河,有两次是由马儿泅水渡河。
时见穿上se彩灿烂的衣服、包裹着各se头巾的妇女在河边洗濯衣物,不害羞的抬头和他们祝好问安,年轻的女子刚健婀娜,别有一番草原民族的外貌风情。
到午后时分,他们在一个小湖旁休息,吃携来的干粮。往湖面瞧去,一群群鸟儿在湖面和附近飞翔,数以千计,充满生趣,令他们看得目不暇给。若是盲目放箭,说不定有鸟儿会给she下来。
龙鹰道:“我的老天爷,竟然有这么多不同的飞鸟。”
巴达见怪不怪、漫不经心的道:“每夏之际,总有联群结队的鸟儿从西南面飞来,神海处的候鸟更多不胜数,要到冬天鸟儿才减少。”
三人心中计算时间,从长安出发时是冬天,现天已过,夏天刚临,不知不觉间,已上路逾四个月。
巴达又道:“刻下是水旺的季节,大量的水从南面倾泻而来,也是我们的草原最美丽的时候,到冬天,水流大减,这里是另一个样子。”
风过庭问道:“你们神海的海水是咸的还是甜的?”
巴达道:“是咸的,除南面高原上的内6咸水湖外,我们的神海是方圆万里内最大的咸水内海。我们这里也产盐,可以换很多东西。待会我每人送包盐给你们。盐是我们到沙漠必备之物,当坐骑受不住热毒时,喂牠们两口盐,可保住牠们的命。”
万仞雨大奇道:“马儿竟肯吃盐?”
巴达现出比他更惊异的表情,道:“你竟不知马儿爱吃盐吗?”
风过庭道:“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到今天终明白这两句话的智慧。”
巴达压低声音道:“安天是草原上最有地位的人,你们送礼给他,一定要比送我的礼重,否则别人会说我闲话,明白吗?”
万仞雨向龙鹰和风过庭苦笑点头,两人立即明白,晓得只好把余下的两匹丝绸,全送与巴达口中的安天。游牧民族的坦白直接,令人啼笑皆非。
又闲聊一会,四人继续最后一段行程。
巴达没有夸大,直至太阳落往西面连绵起伏的山脉,庞大无边的超级大湖终出现前方。
巴达欣然道:“嗅到水的咸味吗?”又以马鞭指着ri照下模模糊糊的远方山脉,道:“山后就是可敬的沙海。”
三人被他引发,驰想着山脉后了无生意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与这边水草肥沃,美若人间仙境的草原,对比上是多么的极端。延绵的山脉,成了死与生的界线。
尝过沙漠的滋味后,以龙鹰的好奇大胆,亦不希望须往“死亡之海”闯。
在太阳没入西山前,终抵达湖区。神海大得不见对岸,无有边际,像海更多于像湖,难怪叫蒲昌海。湖水晶莹清亮,水草丰美,无数的天鹅、大雁、野鸭、鱼鸥嬉水飞翔,夕照和潋滟碧波浑成一片,配上在湖边放牧的牛羊马,连成充满感染力的动人美景,西面的山脉宏伟巍峨。
巴达兴奋道:“到哩!”快马加鞭,领着三人朝湖岸高地处一组营账奔去。
巴达的营地,比起这里营账数目之多,有小巫大巫之别。但虽然有数千营账,却毫不挤逼,疏落有致,点缀着辽阔湿润的湖岸区。
在附近放牧的十多个年轻牧民,见他们来到,放骑奔来,与巴达交换几句问候话外,加入他们,朝目标营账驰去,抵达规模最大的一组营账时,后面已成长长的一串骑队。
沿途不住有妇女小孩从附近营账走出来,气氛热闹,和平安宁,人人脸带欢容,似茫然不知大草原外的凶险世界。
巴达忽然勒马,低声道:“快下马,安天来了。”
众人随他下马,一个高大老者在七、八个年轻小伙子簇拥下,从一座小山丘上的营地往他们迎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引路信使(上)
老者年纪已逾五十岁,仍是动作敏捷,健步如飞,身体结实,神采过人,长满络腮胡须,气宇不凡,看来是有识之士,难怪如此得族人尊敬,奉之为领袖。
不用介绍,也知老者是安天。
他的衣服和头巾都是靛蓝se的,神情严肃里带点龙鹰等没法明白的紧张,这类情绪该与安天与世无争式的生活拉不上关系。
安天终来到众人身前,神气十足的锐目上下打量三人,然后在三人意想不到下,以字正腔圆的汉语道:“说出你们的名字!”
龙鹰压下心中的惊讶,代表三人逐一报上名字。
更令他们没想到的,安天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举掌向天,激动的道:“感谢天,他们终于来了。”
又向身旁的小子吩咐几句,小子不知领了甚么命令的去了。
三人你眼望我眼,不知如何应对。
安天忽然趋前,先与龙鹰拥抱,然后再拥抱万仞雨和风过庭。
行过拥抱礼后,安天当众宣布了几句话,在场的百多人全体发出欢呼叫喊,气氛热烈。
巴达低声向三人解释道:“安天说你们是我的朋友。”又神情兴奋的道:“你们令我很有面子,以后我们是朋友和兄弟。哈!”
安天神情一变,变得欣悦安详,亲切的道:“三位先生请随本人来。”
三人和巴达跟在他身后,牵马走上丘顶。
到了一座特大的方帐外,几个年轻妇女迎上来,为他们照顾马儿。
安天自行入账,打手势着他们进去。
龙鹰等先为马儿解下马鞍和负载,万仞雨顺手取得两匹丝绸。在巴达的指示下,三人进入方帐去。
方帐内很寛敞,丈半见方,由八根立柱、四根横梁撑着,看来非常坚固。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毡,花纹优美,乃巧匠级的杰作。
万仞雨恭敬地向安天献上两匹丝绸,安天接过后,大赞一番。又高声呼嚷似是某两个名字,接着彩云般的两个女子走进帐内来,每人接了一匹丝绸,欢天喜地的去了。
三人均感眼前一亮,瞧她们神态。该是安天其中两个妻子,绝非想象中的干瘪老太婆,反出奇地是美貌的女子,年纪不过三十,体态撩人,但神情端庄,目不斜视。像三人不存在般,只向安天一人,说着他们不懂的方言。
安天和颜悦se的道:“年轻时,除贩卖妇女外。我甚么都干过,做起买卖来比任何人都狠,更是出se的战士,没有人的骑术可以胜过我。不知多少娘儿见到我便投怀送抱,近十年才肯安定下来。哈!”
龙鹰心中一动。问道:“现在还有贩运妇女的勾当吗?”
他顺便瞥了身旁的巴达一眼,这家伙现出崇敬羡慕的眼神,显然对安天的话说当年,感到与有荣焉。
安天双目掠过戒备的神se,道:“今天不说这方面的事。”又摸着地毡道:“这些地毡是从大沙海西南角的于阗买回来的,说到造毡,没有人比得上于阗人。”
又道:“让我们先喝茶。”
三人还以为他会大声召唤妻子捧茶进来让他们喝,岂知安天亲自从一角取来烹茶的工具,就在zhong yang处生火烧茶,动作慢条斯理,又不住喃喃自语,该是在感谢他信奉的某个神祇,三人虽满肚子问题,也被他专注的神态所慑,耐心静候适当的机会。
巴达没有丝毫帮忙的意思,像他们般呆瞧着。
等到安天将羊nai倒进茶里,终大功告成。盛羊nai茶的大瓷碗颇为jg致,该是来自中土之物。
羊nai茶在五人间传递,每人喝两口后,万仞雨忍不住道:“安天晓得南方高原上的情况吗?”
安天拍拍胸口,道:“我是吐蕃人的朋友,当然晓得他们的情况。吐蕃人都是不凡人,我曾到过他们的高原,真古怪,在那里很难呼吸,急走十多步便累得不能动。哈!不过我并不是最有资格告诉你们有关他们的事的人,不过放心,我已使人去请最有资格的人来,他该快到了。”
黑夜降临帐外的天地,天气骤转寒凉。
三人虽大惑不解,但已摸清楚他们交谈的方式,知道锲而不舍的追问,会惹他们反感。
风过庭改而问道:“安天知道周围国家的情况吗?”
安天悠然道:“自你们还是男人当皇帝的时候,在很久很久以前,贵族在我们的东面建设起南北两大关隘,此后,大沙海四周的形势逐渐稳定下来,不似以前般,今天立国,明天亡国。”
他所指的“很久很久之前,男人当国的时候”,说的是西汉时的汉武帝,在此咽喉地带设置玉门关和阳关,两关南北相对,像中土西面大门的守护神,直到今天,在军事上仍是举足轻重。
汉武帝又置武威、张掖、酒泉和敦煌四郡,敦煌位处两关之内。
万仞雨道:“往龟兹怎样走?”
安天道:“在这时间到龟兹去很容易,因为河流没有消失,只要找到我们神海北端的孔雀河,沿河北上,再循河折西,便是焉耆和位于其东北的高昌国,过焉耆而不入,沿河走,便是最大的河流塔里木河,从焉耆到西面的龟兹去,快马八天可达。”
龙鹰赞叹道:“安天见多识广,对远近道路了如指掌。不知突骑施人的国家又在哪里?”
安天道:“突骑施人在更远的西北方。突骑施王娑葛的牙帐在龟兹西北的碎叶,离龟兹足有六、七百里远,但娑葛的小牙弓月城,则位于龟兹的北方,路程近上一半。”
万仞雨苦笑道:“安天随口几句话,胜过我四出打听十多天。”
安天打开了话匣子,谈兴极浓,喝一口茶后,徐徐道:“河流是最好的道路,不过千万要分辨主流和支流,我们神海的西南角是且末河注入处,沿河西南行,穿越大沙海,是像珍珠串般的大小绿洲,也是蒲桃城、典合城和且末城所在地。由此再朝西走,连越两道大河后,便是位于和阗河的于阗人首都于阗城了。于阗是大沙海南面最兴旺的地方,各国商旅聚集之处,龙蛇混杂,我们男人欢喜的玩意,在那里应有尽有。”
龙鹰立即双目放光,道:“西域竟有这么有趣的城市。”
安天语重心长的道:“对你们般的外人来说,最大的灾难不是马贼,而是迷路。光算近二十年,就已不知有多少骆驼队整团百多人忽然失踪,以后也从没有再出现。事实上认路并不难,只要弄清楚这片大小沙漠密布的土地上,河流分布的情况,便可像回到家里,怎可能不懂得揭幕入账,找到自己女人的身体。哈!”
三人连忙虚心求教。
安天道:“首先说源头,主源起自雪山上的冰川,由喀喇昆仑山的特力木坎力峰的东南麓,倾泻而下,到山脚后分作三条河道,注往大沙海,分别为叶尔羌河、阿克苏河与和阗河,此三河便是横跨大沙海北疆的塔里木河的三个主源。其中的和阗河,在水流充足时,由南至北的贯穿大沙海,注入塔里木河去。塔里木河则沿大沙海北部边缘,由西向东蜿蜒而走,再折向东南,穿过大沙海东部,最后注入我们的神海。孔雀河只是塔里木河大约从龟兹到我们这里一段河道的名称,仍属塔里木河。”
风过庭对贯穿“死亡之海”的和阗河最感兴趣,追问详情。
安天道:“和阗河来自两个水源,所以充满动力,成为唯一能战胜大沙海的河道。两个源头分别是喀拉喀什河和玉龙喀什河,前者出自喀喇昆仑山北面,后者出自昆仑山,到平原时汇合成流,始称和阗河,过大沙海再与阿克苏河、叶尔羌河会合,合流而成我们这里最大的河流塔里木河。”
龙鹰听得津津有味,一时忘了到这里来是要打听到高原去的道路,正想多问点各国的情况,蹄声自远而近,又戛然而止。接着脚步声响,一人揭帐冲了进来,跪倒龙鹰身前,激动地以吐蕃语道:“谢天谢地,终于盼到鹰爷来了。”
龙鹰定神一看,失声道:“林壮!”
林壮是当年随横空牧野到中土来的高手之一。龙鹰初会横空牧野,与他比武,由于手无寸铁,横空牧野命手下借出长枪,而借枪者便是林壮。
林壮坐好后,挥泪以吐蕃语道:“是王子派我到这里来守候鹰爷,已等了两个多月,终盼到鹰爷。王子果然没看错鹰爷,他说只要鹰爷收到他有难的消息,必抛开一切赶来助他。”
安天捋须欣慰的道:“王子是我们的朋友,我的两位年轻妻子,正是王子送给我的生ri贺礼。所以林壮来后,我一直着人留意你们。”
龙鹰三人听得横空牧野仍安然无恙,放下心头大石,且明白过来,为何巴达等晓得他们是横空牧野的兄弟,态度大改。
风过庭代龙鹰问道:“美修娜芙是否在王子身旁?”
林壮道:“美修娜芙和我们护着王子,在敌人围攻下杀出重围,虽然人人负伤,但仍能逃入山区,不过很多人被杀了。”说毕又流下热泪。
第一百四十九章 引路信使(下)
龙鹰听得心中大定,但想到随横空牧野来的妻妾团恐怕凶多吉少,又心中恻然。犹记得当年宴会之后,同游上阳宫外的沿河长廊,众女与美修娜芙轻歌妙舞的动人情景,更令他低回不已。
万仞雨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林壮道:“我们到今天仍弄不清楚。回国后,我们随大王远征南诏,大王在其中一次行军途中,被人刺杀身亡,王子和我们当时在另一地方,闻噩耗只好退兵,从边界将大王遗体送返首都。”
龙鹰道:“突袭你们大王者,是否南诏派出的人?”
林壮道:“南诏并没有这样的高手,刺客不知如何扮成我们的战士,突然发动,被他连杀十多个护驾高手和大王后,成功逸去。王子说刺客肯定有内jian帮手,否则绝不可能如此接近大王。”
风过庭道:“你们大王过世,不是该由王子继位吗?”
林壮道:“王子只是大王的堂兄侄,大王有赤德祖赞一子,现在刚满岁半,遂由他继承王位,其祖母没庐氏赤玛类听政,但真正话事的却是赤德祖赞的亲母支清丽,这个女人曾向王子求欢,被王子严辞拒绝,从此含恨在心。”
万仞雨皱眉道:“这样的理由,该不足以使支清丽向王子大动干戈。”
林壮道:“因为大王最看得起王子,视如己出,还希望让王子作继承人,但因遭支清丽强烈反对,又有不少大臣附和,所以一直未能落实。”
三人明白过来,这是皇位的争夺战。
龙鹰道:“王子不是你们国人景仰的英雄吗?”
林壮傲然道:“到今天,国内支持王子者。仍大不乏人。我们回首都后,并没有防范之心,所以支清丽发动时,我们事前没有收到任何风声,猝不及防下,抵不住敌人的多番猛攻,不得不突围逃走,若是正面交锋,我们怕过谁来?”
风过庭不解道:“王子不是掌军权的大帅吗?支清丽可调动甚么人来对付你们?”
林壮解释道:“王子之外。还有另一大帅,论声誉武功,仅次于王子。此人叫钦没晨ri,出身于著名大家族,助先王都松芒波结讨伐噶尔家族的论钦陵。立下大功,升至大帅的地位。我们出征南诏,首都的兵权落入他手上,正是在他大力支持下,赤德祖赞在襁褓里继位为王。”
龙鹰道:“钦没晨ri和支清丽间定有私情,收拾王子后,钦没会露出狰狞面目。逼孤儿寡妇让出王位。”
众人点头同意。吐蕃的局面摆明是个夺位的大y谋,由钦没一手策划,包括刺杀都松芒波结的行动在内。
万仞雨道:“钦没且勾结外人,否则何来如斯可怕的高手。在严密保护下不但能成功刺杀贵王,事后又能安然逃遁,令你们完全找不到证据?”
林壮愤然道:“确是如此,我们后来也打听到。钦没的帅府来了一批天竺的高手,其中一人叫乌素。据闻是天竺戒ri王朝的第一高手,jg通瑜伽密修,其武技已达出神入化之境。当我们在南诏深陷战争之际,钦没又曾接待突厥来的使节。”
风过庭道:“在钦没率兵攻打你们帅府时,你们有遇上天竺或突厥的高手吗?”
林壮道:“确曾与大批来历不明的人交过手,也令我们伤亡惨重。我属王子的亲兵团,人数达五千之众,帅府更是位于形势险要的山上,具战庄的规模,仍抵不住对方的攻击,最后能从地道逸走者,不足五百人。”
众人可想象当时战况之惨烈。
林壮道:“逃出首都的范围后,王子晓得鹰爷定会来助我们,遂派出我和另一人,分别到这里和青海两条登高原的必经之路,守候鹰爷。”
万仞雨问道:“从这里如何到你们的地方去?”
林壮道:“从北面到我们处去,有两条路线,一路是穿过草原南面的库姆塔格沙漠,翻越阿尔金山,先到青海,再往西翻山越岭。另一路线是登上于阗附近的昆仑山,但那条路线非常难走。”
风过庭忍不住道:“穿过沙漠竟比登山更容易吗?”
林壮道:“库姆塔格内有两个绿洲,只要晓得位置,并不难走。当年我们从中土回来,便是循这条路线返国。”
龙鹰断然道:“我们明早天亮前出发。”
安天赞道:“果然是横空牧野的兄弟,义无反顾。王子说鹰爷是天下间最可怕的战士,一人胜过千军万马。安天能和你们同帐共话,是安天的荣幸,也是我族的荣幸。”
万仞雨道:“最近这里有没有多了生面孔的人呢?”
安天朝一直没法插嘴的巴达瞧去,示意他可说话。
巴达再不是以前侃侃而谈的神态,恭敬地道:“路过的人确是多了,不过现时乃道路兴旺的季节,并没有异常的地方。但少了汉人商旅,却是事实。”
安天解释道:“据闻突骑施人正与贵国开战,很多汉人采观望态度,是可以理解的。”
风过庭明白万仞雨是在探听敌情,改变话题,问道:“这片草原上,除贵族外,还有其他种族吗?”
安天又示意巴达说话,显然因巴达接得他们来,立下大功,令他老怀安慰。
巴达答道:“这片草原很大,可以容纳很多人,除我们族外,还有二十多个其他民族,却以我们最强大。遇上事时,我们会将箭头一致向外。”
龙鹰等交换眼se,均感不安,因既有别的游牧民族,便不是所有人全在安天控制下,很容易泄漏他们抵达草原的消息。
嘻笑声传来,有娇甜的女子声音在帐外向安天说话,安天咕哝几句后,横空牧野赠安天的两位年轻娇妻,捧着一匹布进入账内,放在安天身前,又目不斜视的退出帐外。
安天看着帐门,傲然道:“她们初入我帐时,仍是处子之躯,这些年来能令她们活得幸福快乐,是我最大的成就。”
又向巴达示意。
巴达忙移前捧起布匹,摆在龙鹰身前。
安天道:“这是由我的妻子亲手织制的白棉布,质地坚韧、厚而软,以之为材料做的衣服最适合在沙漠里穿着,除此外还有其他用途,可作睡席之用,若撕成条状,还可用来作灯芯。这匹白棉是我们的回礼。”
又向巴达道:“你的回礼是甚么?”
巴达忙道:“我答应每人送一袋盐。”
安天点头表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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