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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部分阅读

作品:日月当空|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13 13:59:42|下载:日月当空TXT下载
  打个突兀,那岂非连武延秀也给扣起来,武曌这个脸丢得太大了。

  万仞雨勃然大怒道:“太过分了!”

  风过庭则杀机闪现。

  对中土人来说,纵然受害的是声名狼藉的武氏子弟,仍属奇耻大辱。

  荒原舞道:“默啜是故意泄出消息,好让天下皆知,他公然说中土的天下是李家的天下,怎会忽然钻出个姓武的人来迎娶他的尊贵女儿,摆明是欺骗他。”

  龙鹰心忖武承嗣的太子之位完蛋了,肯定是他拍胸保证默啜的诚意,今次不但赔掉珍贵的土地和物资,连人都要赔上去,武曌一肚子气下,自是迁怒于他。冷然道:“默啜是故意惹怒我们,逼我们在阵脚未稳下出兵讨伐他。敝主如何反应?”

  荒原舞道:“这方面仍未收到消息。”

  风过庭沉声道:“安西四镇,不是长期驻有我国重兵吗?为何见不到半个汉人?”

  万仞雨代答道:“原来镇守安西四镇的,是大将王孝杰,自契丹人南犯,王孝杰与手下部队被调返东北,应付契丹人,到硖石谷大败,王孝杰战死,便没有再派兵驻扎。只好由四镇之主代都督之位。”

  龙鹰更深刻地体会到硖石谷之战,其影响之深远,到今天仍未回复过来。难怪娑葛趁势而起,蠢蠢欲动。

  道:“终有一天,要和默啜分出生死胜负,暂时无暇和他计较。时候差不多哩!我必须到外面打个转,与且末人联络,安排今晚采乌金核的事。”

  风过庭道:“我陪你去。”

  龙鹰起立道:“不用站起来。坐着继续聊天,自离开长安后,少有这般轻松写意。公子也不用陪我,让丑神医独自活动,较能避过敌方探子耳目,否则会像今早般,到铁铺买几把刀子,立即给荒原舞兄晓得我们入城了。”

  花秀美娇笑道:“丑神医?哪有自称神医的?”

  龙鹰离椅转了一匝,立即变脸成丑神医,故意恶形恶状的来到花秀美身后。抓着椅背,俯身在她耳旁道:“妹子若有甚么头晕身热,由我来个对症下药,包保药到病除,永不复发。我最拿手治的是心病。哈!”

  花秀美没好气的道:“你先医好你口没遮拦的痴狂症再说吧!”玉立而起,向各人道:“不用起来,秀美只是要送丑神医出大门。”

  说毕轻移玉步,领龙鹰出门去了。

  两人踏出大门,花秀美靠近龙鹰。轻轻道:“为何忽然对秀美生出兴趣?”

  龙鹰丑脸现出古怪神色,想不到这别具一格的美女如此坦白直接。道:“小弟第一眼便对秀美倾倒,只因以为秀美是公子追求的对象,才不得不压下心中的爱慕。唉!刚才虽逗得秀美开开心心的。可是我总感到与秀美像隔着一道鸿沟,所以虽很想亲秀美的脸蛋,却没那个胆子。”

  花秀美双目射出凄迷之色,轻轻道:“你想多了解点人家吗?”

  龙鹰与她并肩而行。目注前方,点头道:“现在我最想探索的,正是花大家芳心中的奥秘。因何会形成如此独特慑人的气质?是甚么天赋令花大家成为龟兹首屈一指的歌舞伎?为何秀美希望每一天醒来,都能忘掉过去那天发生过的事?哈!如果每一刻都能忘记过去一刻的事,世界会变成怎样子呢?”

  花秀美淡淡道:“在刚才的午宴,我笑得比以前半辈子加起来的笑更多,可见你是个可操纵秀美喜乐的人。痛吗?”

  龙鹰微一错愕,旋即明白过来,笑道:“花大家当时捏得很凶。”

  门楼在望,花秀美停下来,转身面向他,瞇着如烟似雾的美目,淡然道:“因为当时人家恨你,恨你令秀美没法保持平时习惯了的感觉。”

  龙鹰亦转过身来,狠盯着她绝美的花容,道:“秀美的惯常感觉是怎样子呢?”

  花秀美眸珠闪动异采,更像闪亮的宝石,不徐不疾的道:“鹰爷想知道吗?”

  龙鹰发自真心的点头。

  花秀美探手抚上他的丑脸,微笑道:“这个面具的确是巧夺天工,竟能传递你的心意。”

  说毕转身去了。

  龙鹰差点想追上去,逼她给出答案,最后暗叹一声,朝门楼走去。

  龙鹰漫步龟兹城,心情大佳。

  默啜的欺人太甚,虽是很难咽下去的一口乌气,但至少令武曌在一段长时间内,没法将武承嗣捧上太子之位。试想武承嗣的儿子仍被亢的当儿,如何可歌功颂德的送他上宝座?

  他从北走到商贸大道,沿途经过七、八座佛寺,规模大小不一,令龟兹城充盈宗教的色彩和安详的气氛。

  进入约定的食肆,风漠早来了,龙鹰见他满脸阴霾,心知不妙,到他旁坐下道:“发生甚么事?龟兹和贵国不是友好之邦吗?”

  他们所处食肆,位于商贸大道内街的一个大广场,是露天的摊档,专卖地道的食物,同样的摊档有三十多个,邻比相依,汇而成集,客似云来,非常热闹。

  风漠早点了食物。众摊档另一特色,是招呼的伙计全是龟兹的小姑娘,俏生生的,高声呼唤时仍是娇声嗲气,配上充满音乐声的本地话,听得人意软心酥。

  风漠颓然道:“不知娑葛从何处收到风声,竟派来高手悍将,美其名是欢迎我们,事实上却是押我们到碎叶城去,现在天石已等于落入娑葛之手,再不由我们作主。更糟糕是连夫人也落入他的魔爪,我们真不知如何向回纥人交代。”

  龙鹰一颗心直沉下去,岂非采天心的事立告泡汤,还要应付新的烦恼,本来轻松的心情一扫而空。道:“回纥人也来了!”

  风漠头痛的道:“幸好他们住在城北的迎客居,我们则住城南的国宾堂,所以尚未有机会碰头,庄闻大人亦无颜去见他们。”

  俏伙计捧来热汤面食,风漠是没有胃口,龙鹰则因刚才吃得太饱,只捧汤喝了几口,口喷火焰似的骇然道:“这么辣!”

  风漠失去了回答他的心情。

  龙鹰再喝两口,道:“回纥来的是甚么人?”

  风漠道:“是龟兹的官员告诉我们,独解支显然对夫人非常重视,派来心腹大将方雄廷。嘿!原名是多利尤方雄廷,多利尤是他的族姓。此人在回纥有很大名气,曾领兵赢过多场战役,其中一场是以五千人,击败侵略黠戛斯一个逾万人的突骑施部队,令他声名大噪。”

  龙鹰道:“今次有多少人随他来?”

  风漠道:“这个仍弄不清楚,入城的人不会多,真正的主力,会驻扎在城外远处。突骑施的人也如此,入城的只有百多人,却有数目不明的部队驻扎在龟兹城往碎叶城去的路上。”

  龙鹰不解道:“你不去找方雄廷,他不会来找你吗?”

  风漠道:“这叫不幸中的大幸,突骑施的精跳奇,坚持要住进我们的国宾堂,名为保护天石和夫人,方雄廷虽有派人来,却被突骑施人挡驾。我操他的娘,精跳奇当我们是他的囚犯吗?”

  龙鹰笑道:“将军的汉语粗话原来如此流利。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世上除死亡外,没有化解不了的事。现在我们最重要是保持密切的联系。”

  风漠头痛的道:“尚未告诉鹰爷,精跳奇逼我们明早立即动身,我们拗不过他,只好同意。突骑施人太盛气凌人了,鹰爷须为我们作主。”

  今次轮到龙鹰头痛,在只有半日一晚的情况下,他可以干甚么?沉声道:“回纥人那边由我们去想办法。于现今的情况,龟兹人可以起作用吗?”

  风漠同情的道:“龟兹人的烦恼比我们且末人大上千百倍,我们顶多是赔上天石和夫人改事娑葛。龟兹人却是首当其冲,一旦娑葛经略四方,第一个要取的定是龟兹城,皆因龟兹物资充裕,又多美女,更因其战略位置,远胜邻近各国。光是一条绿色捷道,即可使他的魔爪直探往大沙海之南。春夏水盛之时,快马走二十天,便可抵达于阗。”

  又道:“所以现在龟兹王白赤最畏惧的人是娑葛,怕他找到攻打龟兹的借口。但怕有屁用?若要攻打龟兹,以娑葛横蛮霸道的一贯作风,何患无辞?”

  两人又研究了联系的手法,分头去了。

  舞乐院。东堂。

  龙鹰向万仞雨、风过庭、荒原舞和胜渡以突厥语描述了当前恶劣和刻不容缓的形势,叹道:“我一路走回来,几乎想破脑袋,仍想不到解决的妙法。”

  荒原舞道:“方雄廷与我有深厚交情,可由我去向他说清楚且末人的难处。”

  万仞雨皱眉道:“解释只是没用的空言,方雄廷不但没法为独解支作主,还会因没法迎得彩虹夫人受责,必须有更妥善的方法才成。”

  第二百零六章 龟兹舞乐(上)

  风过庭道:“最困难的地方,是须为且末人设想,否则我们干脆劫走夫人和玉雯,将她们交予方雄廷带走。”

  荒原舞道:“也必须为我们龟兹人设想,如在城内劫走她们主婢,会令我们很丢脸。”

  胜渡道:“在城外又如何?”

  龙鹰三人登时六目闪光。

  荒原舞道:“依规矩,我们会派兵护送且末人的队伍走上一段路,直至抵达突骑施人的营地,那时我们要面对的,就不是数十突骑施好手,而是以百或以千计的战士。”

  众人颓然以对,要在精锐的突骑施战士手上强夺彩虹两女,还有重达千斤的天石,确实是谈何容易。

  龙鹰沉吟道:“秘人既可从我们手上劫走天石,我们自亦有方法办到,并非没有可能,只看策略的运用。问题在一旦动手后,如何逃跑,且不可泄露行藏,影响我们到碎叶城的另一大计。”

  胜渡讶道:“到碎叶城尚有何大计?”

  风过庭道:“你甚么都不用管,天心交到你手上后,专心炼两把天剑出来,我们从碎叶城回来后会找你的。”

  胜渡忧心忡忡的点头答应。

  龙鹰双目魔芒凝聚,道:“听说你们和焉耆、高昌连手,围剿『贼王』边遨,是否有这回事?”

  荒原舞道:“不要提了。薛延陀马贼先避入山区,以游击战术,不住攻击,我们的联军被逼退兵,还折损了数百人。更使人悲愤的,是事后边遨向高昌城附近的几个村落施袭,还以血腥手段屠村,人畜不留,妇女孺子都不肯放过。看来以后大家再难同心合力。再次讨伐边遨。”

  万仞雨道:“如此恶贼,怎可容他留在世上?”

  龙鹰沉吟道:“这么看来,边遨并非有勇无谋之辈,只打击高昌一国,可见他是个爱用心计的人。”

  转向荒原舞道:“有甚么方法,可让敌人误以为我们是薛延陀马贼呢?”

  荒原舞道:“薛延陀马贼,可说是草原上最易冒充的,因为他们不但另有一套手段和作战的方式,还爱戴上兽形头盔,面涂战彩。战号又是刺耳难听,神出鬼没,比热魅人厉害多了。边遨更是草原上最可怕的战士之一,鹰爷当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龙鹰道:“现在我们要下最重要的一个决定,就是在现时的情况下,边遨仍敢打天石的主意吗?今次娑葛派人来接天石和彩虹主婢,是否与边遨有关系?”

  胜渡道:“这方面我比较清楚。边遨的最大心愿,是要为薛延陀复国,这是个神圣的使命。比甚么都重要。”

  风过庭道:“如果劫得天石,献予独解支,独解支便肯容他复国吗?”

  胜渡哂道:“亡薛延陀者,正是独解支。怎容仇人复国?这只是边遨的痴心妄想。”

  龙鹰拍桌道:“我明白了,背后真正支持薛延陀的人,必是默啜无疑。”

  众人点头同意。

  现时的形势清楚分明,突厥人的眼中钉。是同种同源的突骑施之主娑葛,突厥和突骑施的统一合并,更是顺理成章。却因中间隔着强大的回纥。回纥又得到北面黠戛斯的全力支持,形成分隔突厥和突骑施难以逾越的屏障。

  唯一可打破此闷局的方法,是令回纥和突骑施交恶开战,而关键处在于天石。

  娑葛对天石是志在必得,不容任何人沾手,如薛延陀人劫去天石,表面看是因独解支的重金悬赏,怒气没处发泄下,会迁怒回纥人,一旦两国开战,默啜将坐得渔人之利。

  边遨是不得不作默啜的走狗,因为除独解支外,只有默啜有这个实力和胆量支持边遨复国,只要随便在突厥和回纥的交界,拨出一片土地,便可圆边遨的复国梦。

  荒原舞道:“好计!有鹰爷在,苦差会变乐事,愈艰难愈有趣。”

  其他三人均深有同感。

  龙鹰道:“一不做,二不休。我们索性将事情搞得越大越好,务求一石数鸟。首先是要巧夺石内的乌金,将彩虹主婢安然交给回纥人,更要借此寒娑葛之胆,摧毁他的霸主大业,更要夺回‘乐衣’,斩下恶贯满盈参师禅的臭头。哈!他奶奶的!真爽!”

  最后两句是汉语,可见他心情转佳。

  万仞雨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龙鹰道:“我们中须有一人归队,这叫里应外合。”

  万仞雨道:“绝不该是你,因需由你去掌握薛延陀人的踪影。”

  风过庭道:“不如我们三人同时归队,总好过辛苦地追在队伍之后。”

  龙鹰道:“就这么决定。其他细节,待我回来后再商量。”

  风过庭道:“你要到哪里去?”

  龙鹰道:“我现在和荒原舞兄一起去会方雄廷,只有亮出小弟的名号,才可以说服他。回纥一向忠于我朝,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荒原舞道:“确是如此。”

  偕龙鹰离堂去了

  是夜万仞雨、风过庭和胜渡,到国宾堂归队,混入且末人里,龙鹰则留在舞乐院。当荒原舞到王堡见龟兹王白赤,换上湖水绿色便服,配上素白披肩的美人儿乖乖的来陪龙鹰吃晚膳。

  夕阳斜照下,两人在东堂的一个幽雅小偏厅对坐。美人儿吃了几口蔬菜后,停下来,兴致盎然看着龙鹰扫荡桌上美味的地道美食。

  龙鹰边吃边欣赏清丽的美色,不知多么有胃口。

  花秀美确是与别不同,纵然换过是与他有亲密关系的人雅诸女,给他一双魔眼目不转睛的行注目礼,会现出娇羞的女儿之态,独是她若无其事,持亘地保持在某一令人怦然心动、无可无不可的清迷冷美的情态。令人既心痒又不敢冒渎。

  不由记起那年在扬州,端木菱浑身湿透从水里登岸,曼妙曲线尽显,回眸似骂非骂责他“仍未看够吗?”的动人情景。基于魔种和仙胎的天然吸引,与情欲扯不上半点关系的仙子,反是最能惹起他原始欲望的绝色美女。

  如果换过这般被他饱餐秀色的是小魔女,会说的肯定是“有甚么好看的?未见过女人吗?”又想到狄藕仙最爱吃街头小食,若带她到龟兹来,会是如鱼得水。

  龟兹确是城市里的世外桃花源。

  他们没说半句话,但又非龙鹰渴望的眉目传情,花秀美虽安坐眼前探手可触之处,偏却似是身在另一神秘的空间里。

  龙鹰吃饱了,摸摸肚皮,道:“花大家在想甚么呢?”

  花秀美平静的道:“甚么都不想。”

  龙鹰失声道:“小弟就坐在你眼前,连我也不肯想想吗?”

  花秀美淡淡道:“不是没有想你,只不过不是你希望的那种『想』。当你静下心来,不着一物,周围的事物会自然而然反映在心底里,秀美喜欢这种感觉嘛。”

  龙鹰苦笑道:“我倒希望回复在神都的日子,秀美故意以你那种特别的方式来挑惹小弟。嘿!秀美可知自己诱惑男人的手段非常厉害。”

  花秀美没好气的道:“还要说!你那时根本不把秀美当一回事,看你的眼神便清楚。”

  龙鹰见逗得她说男女间敏感的话题,大乐道:“原来花大家直至今天,仍是含恨在心。哈!真爽!”

  花秀美再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懒得答他。

  龙鹰长长吁出一口气,嗅吸着花草树随风送进偏厅来的气味,加上美人儿淡淡的清香,陷进深沉的回忆里,徐徐道:“我自少孤独地生活着,内在的世界,远比外在的世界重要。外面的事可以模模糊糊,甚至忘掉,但内在的每一个发生,都会刻铸在心版上,只有那才是我的实在,完备自足。到神都前的五年,更独自一人生活在一座美丽的小山谷里,百里内没有人烟,陪伴我的是昆虫飞鸟、大小走兽和广阔的原野。”

  花秀美轻轻道:“你没想过出去闯吗?在你的想象中,外边的世界会是怎样子呢?”

  龙鹰道:“想象外边的世界,是我内心世界的重要部分。只要想到身处的天地,只是更大天地微不足道的一小角,我便感到满足,因为还有无尽的天地等待着我去发现。我也有想未来的娇妻,但她必须比我想象的更好,我才会动心。生活一天一天的过去,我没有丝毫沉闷或重复的感觉,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等待我去品尝和体会。不过如真能忘掉过去的一天,感觉将更新奇。哈!如果一天便是一辈子,那每一刻都将不同,每一刻都是那末动人。”

  花秀美似是被他勾起心事,美目更凄迷了,如梦如幻,自言自语的道:“你有看星空吗?”

  龙鹰正徘徊于回忆中的荒谷里,身旁是淌流的小溪,倒没注意她的反应,闻言道:“我最爱在月儿当空之际,在林野里狂奔,某一瞬月亮似乎忽然消失在一排树后,不一会又重现眼前,月儿似懂追踪人般,在晚夜永远陪伴着你,似远又似近,你更永远不明白它是甚么,不像太阳般有规律,行藏飘忽神秘,难以捉摸中又隐见规律。它会令你想到,眼前无尽的天和地、日和夜,有着环环相扣的秩序和规律、无限的深意。”

  第二百零七章 龟兹舞乐(下)

  花秀美叹息道:“说得真动人。”

  龙鹰沉吟不已的将目光投向她,道:“花大家爱看星空吗?只有大家的觱篥,方可表达其万一。”

  花秀美眸神深注的瞧着他道:“你刚才描述的内心情况,不但美妙而且真实,于佛家来说,外在的世界只是受、想、行、识下的幻象。秀美常在想,天空有这么多星星,有明有暗,密密麻麻的,便如点燃了无数的灯火,可是天仍没亮起来,仍是那么漆黑,是多么不可思议。”

  此时荒原舞回来了,坐到两人中间的位置,讶异的看妹子两眼,道:“我已取得大王同意,可放手修理娑葛。”

  龙鹰讶道:“竟如此容易?”

  荒原舞笑道:“全赖你老哥的名号,听到有你亲来主事,哪还将娑葛放在眼内?在这里,娑葛来犯是众所周知的事,问题只在何时发生。现在得鹰爷出手,敝主当然求之不得。”

  花秀美道:“大王没要求亲眼看到鹰爷吗?”

  荒原舞道:“这是他第一个反应,在我力劝下只好打消此念。只有在保持秘密下,才能进行我们的雄图大计。”

  从怀里掏出一块灰灰黑黑炭石似的东西,递给龙鹰。

  龙鹰接过后,讶道:“看不出是这么轻,却非常坚硬。”

  花秀美抿嘴笑道:“不要装模作样了,你没转身、不看一眼的便猜中凝艳佩剑重量的事,早流传于草原和沙漠,成为佳话。不信你看不出矿脂的重量。”

  荒原舞又讶异地再瞥她一眼,道:“这是产自山中矿藏的奇异物质,专作冶炼的辅助物,亦是胜渡要求的物料,熔点比铁低得多,具有强大的黏性。是修补天石破口的必需品,从融化到变回固体,只是一刻多钟的时间。”

  龙鹰喜道:“哈!东风也有了,其他冒充马贼的行当,更难不倒你。”

  荒原舞收回矿脂,欣然道:“你们来得及时,否则我真的不晓得如何应付娑葛的无理要求。现在则可将计就计,我们的歌舞团会与且末人同时出发,但又不互相统属,而是各自为政。大王会派出五百精锐。由我的好友盛江云领队。哈!因随团的男女歌舞伎和乐师达一百五十人之众,要掩饰不可告人之事,易似反掌。”

  龙鹰灵机一触的道:“可否漏夜赶工,给我铸一块上载汉字的铁牌?但千万不可被人认出是你们的手工,也不可泄出消息。”

  荒原舞饶有兴趣的问道:“可用拍模的方式造出来,如果只是几个字,明早可以交货。”

  花秀美也瞪着他。

  龙鹰先向花秀美眨眨右眼,缓缓道:“就是『龙鹰笑赠』四字如何?”

  荒原舞忘了龙鹰公然调戏妹子,拍腿叫绝道:“好计!四字之威。胜比千军万马,直捣娑葛的心窝,当他使人开采天心,发觉里面只有此小匾子。可想见他大吃一惊的美妙情况。”

  接着笑道:“我又要回王堡去了,今夜或许不回来,妹子要好好为我招呼鹰爷。”

  说罢离堂去了。

  花秀美深深的注视他。

  龙鹰笑嘻嘻道:“有甚么好玩意儿?”

  花秀美“噗哧”一笑,眸珠转动。忍俊着道:“玩意儿!刚用眼睛调戏人家,又厚颜无耻的要求新玩意儿,真是冤家。”接着站起来。柔声道:“随秀美来吧!”

  龙鹰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美景。

  高达十二丈,长三十丈,宽十五丈的长方形空间里,四壁是绕堂排列的四十八幅彩画,绘于壁上,高如人身。画工之精细、色彩的和谐,莫不教人叹为观止。

  龙鹰不是没到过更大的空间,例如神都的万象神宫,但从未身处这么大,而除壁画外再无别物,且是全木构的建筑,充盈木香木味。

  甫入门,他便忍不住驻足观赏。

  壁画描绘着一个穿上彩帛的歌舞伎,双臂举起,头往右微倾,眼睑下垂,双腿略分,右脚点地,虽是凝定于某一剎那的姿态,但因画工了得,竟能令人联想到下一个彩带飘旋的姿态,栩栩如生,莫过于此。

  龙鹰唤道:“我的娘!原来画可以这么好看。”

  花秀美的声音从堂心传来道:“看!”

  龙鹰神魂颠倒下别头瞧去,登时灵魂出窍,忘掉一切。

  花秀美双腿交叉,足尖微跷,肢臂像画里舞伎般往头顶高展,接着就在木地板上旋转两匝,似快似慢,秀发飘旋,动作绝不夸张,却没可能地予人肢体动作丰富的感觉,腕手的变化精微细腻,弹指摇首,连续腾跃,潇洒如行云流水,轻盈得如飞天,不费吹灰之力。

  花秀美倏又停止,俏生生立在他身前,瞇着美目横他一眼,道:“好玩吗?”

  龙鹰叹道:“你是从洛水来的女神。”

  花秀美道:“我们龟兹乐派源远流长,最为你们中土人所知的,是中土北周时期的苏祇婆,将我们的乐理『五旦七声』传往中原,成为你们『燕乐』的二十八调。”

  龙鹰道:“竟有此事。”

  说毕自觉地观赏其他壁画,虽没说话,却是迷醉其中,说不出话来。

  花秀美像变成个天真的小女孩般,在他身旁解释道:“四十八幅画,绘的是一套完整的舞蹈,包含了所有基本姿态,学不好这套入门的功夫,是不准学习其他的舞蹈。练好了,其他的彩帛舞、花绳舞、缨络舞、顶灯舞、顶碗舞,莫不易如反掌。”

  龙鹰哂道:“只花大家的身体美姿已够好看,何需辅助的工具?”

  花秀美没好气道:“真拿你没法,哪有这般直说女儿家的身体好看的无礼话?偏又没法生你的气。”

  龙鹰转过身来,盯着她道:“为何没法生气?花大家会生气吗?”

  花秀美白他一眼,道:“不答你。我已尽过招呼的责任,明天还要一早起程。待秀美送鹰爷回东堂休息吧!”

  在日出前的暗黑里,龟兹城东面城门降下,开路的龟兹兵队形整齐的驰出,左转北行。

  运送天石的且末部队。换回轻便的本国军服,精神抖擞的紧接出城,骆驼换成借自龟兹人的战马,载天石的车子改由四匹骡子拖拉,仍由铁刚负责驾车,但傍在左右者换上了突骑施的骠悍战士。

  彩虹夫人三女改乘马车,帘幕低垂,看不到车内情况。

  与马车并排而行的是个雄伟的突骑施将领,神态阴沉,双目寒芒烁动。显非易与之辈。

  龙鹰和荒原舞蹲在城外一个山头,遥观队伍的情况。

  龙鹰道:“精跳奇?”

  荒原舞道:“正是此人,算得上智勇兼备,属娑葛倚重的人之一。”

  龙鹰道:“娑葛最倚重的,是否亲弟遮弩?”

  荒原舞看着舞乐团的队伍,追在送天石的队伍后,走出城门,大部分为马车,骑马的多是护送的龟兹战士。又或懂骑术的男舞伎。闻龙鹰之言道:“可以这么说,也不可以这么说。”

  龙鹰道:“娑葛和遮弩出了问题吗?”

  荒原舞道:“我是听回来的,遮弩近年来每战必胜,最辉煌的一役。是攻打你们在玉门关之北的火烧城,只半个月时间,便攻陷坚固的城池,还斩下守将首级。令遮弩在族人心中的地位大幅提升,隐有盖过娑葛之势。”

  龙鹰点头道:“功高震主者,从来没有好下场。”

  荒原舞道:“表面看来。两兄弟之间并没有问题,但我却看出他们正为切身私利,在明争暗斗。”

  龙鹰喜道:“快说来听,看可否有利用之处。”

  荒原舞道:“首先是遮弩率领自己的部队,到了弓月城,摆出能与娑葛分庭抗礼的高姿态,我不信以娑葛的暴躁,按捺得住对此的不满。”

  龙鹰道:“还有呢?”

  荒原舞道:“还有就是他竟私下来向敝主求亲,要娶舍妹为妻。”

  龙鹰想起昨晚花秀美动人的舞姿,短暂而甜蜜,心忖这位龟兹首屈一指的歌舞乐大家,实是塞外最珍贵动人的私产,难怪不论默啜、娑葛、遮弩等最具权势的人物,均想染指。

  龙鹰道:“遮弩斗得过娑葛吗?”

  荒原舞皱眉道:“表面看,该仍差一大截,真不明白遮弩的胆子为何变得这么大。”

  龙鹰道:“任何不合理的表象,背后必有个合理的原因。会否是独解支在后面暗里支持遮弩呢?咦!不对!”

  两人四目交投,均现惊异之色。

  龙鹰深吸一口气,道:“支持他的该是默啜才对。我的娘!我太轻视默啜了,这混蛋的政治手段,可称冠塞外。简简单单的一招,扣留我们的迎亲团,已扳回失利于孙万荣一役的颓势,如能夺得天石,又使回纥和突骑施开战,加上遮弩甘于作其走狗,说不定真能完成他的大业,成为塞外唯一的霸主,那时我们也抵不住他。”

  荒原舞佩服道:“真古怪,你来此不到两天,本模糊不清、错综复杂的混乱情况,立即有水落石出之感。事实上到现在我仍不知你如何可为我们取回‘乐衣’。至于要杀参师禅,更是近乎不可能。可是我总有个直觉,一切不可能的事,最后都会给你办到,就像那次收拾尽忠和孙万荣。”

  此时两队人马已去远,只见踢起的尘土。

  龙鹰拍他肩头,笑道:“或许一切早注定了,我只是代老天爷执行。哈!工作的时间到了。”

  两人退下山丘,在山脚的密林寻得战马,踏镫坐上马背,朝北驰去。

  第二百零八章 天山猎族

  天山山脉雄据高昌、焉耆和龟兹之北,从西北往东南走,横贯整个包括突骑施、回纥、突厥的辽阔地域,形成复杂多变的地势,亦成各国的分隔和天然屏障,其中沙漠、绿洲、草原、丘陵相邻,河溪贯流,湖泊点缀,成为各大小游牧民族生活逐鹿的场所,自古已然,到今天仍没有改变。

  天山横跨塔克拉玛干北面达三千多里,宽三百多里,由数列褶曲断层的山脉组成,形成多处陷落的山间盆地和深谷,山内冰川密布,北坡长着茂密的云杉林,南面龟兹等国所在之地,则是片片山地草原。

  从龟兹到碎叶城,道路并不好走,须沿天山山脚西行,越过龟兹河的支流,抵达拨换河的东岸后,沿河转往北行,越过山区再朝西北走,直至抵达区内最大湖泊热海。碎叶城就在热海西北百多里处。

  荒原舞领着龙鹰,纵骑在草原上驰骋,这大片谷地平川,在北面天山雪峰林立下,林木葱郁,绿草如茵,松塔剑指蓝天,牧民的帐篷和点点牛羊零星散布。

  龙鹰茫然不知荒原舞要领他到哪里去,而这处是他的地头,当然信任他的看法。在这广阔复杂的地域,要找寻一股数千人的马贼,等若大海捞针,甚么灵应都派不上用场。

  黄昏时分,来到一道河流的东岸。此处已属天山山脚的山区地带,丘陵起伏,河流则来自天山的河谷,在夕阳初落,晚霞刚现的一刻,河水反映着金黄的色光,非常迷人。

  看着滚滚流水,龙鹰赞叹道:“经过塔克拉玛干的旅程后,见到水我便心生狂喜,这么急湍的水流。蕴藏着能与干旱对抗的超凡能力。”

  荒原舞指着北面的冰峰道:“你尚未见过这里冬寒的情景。现在是初春时节,春天太阳将冰川的积雪消融,雪水从高山经峡道河谷从北面泻下,令草原山野的大小河流回复生气,草原也从沉睡里苏醒过来,花开遍地,处处生机。盛夏是我们最欢乐的时光,和阗河水重新贯穿沙漠注入塔里木河。”

  龙鹰心忖必须在和阗河复流之际,通过绿色捷道赶返高原去,否则将没法目睹自己的孩子从心爱的女子身上现身人世。问道:“我们要到哪里去?”

  荒原舞道:“要掌握边遨的行踪。凭我们两人绝办不到,须找能者帮忙。来吧!”

  两人策骑北走,进入山区。此时天色渐暗,愈来愈难走,两人牵马而行,幸好荒原舞对这一带乃识途老马,又有月儿照路,午夜前,终于抵达一个深藏山内的河谷。

  抵达谷口前。高处传来尖锐的口哨声,荒原舞止步停下,嘬唇发出哨叫,这小子不愧是能歌善舞之人。口哨声也比别人悦耳动听。

  忽然一团黑影从天而降,着地后化为人形,竟是个穿着猎人装束的年轻小伙子,见到荒原舞。便毫不犹豫地抢前与他拥抱。

  两人亲热的说着龟兹话,龙鹰听不懂半句,只知两人相见甚欢。显然是关系密切良好。

  荒原舞又介绍两人认识,说的是突厥话,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属天山族,此族散布天山山区内,以打猎维生,全是出色的猎人,个个身手不凡,至此龙鹰方明白荒原舞因何领他到这里来。

  名叫达达的小子,本领高强,乃天山族最出色的猎手之一,今晚轮到他当值。他的突厥话不很灵光,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龙鹰说话,但对两人的热情,却是无可置疑。

  他们的来访,惹得谷内近二百人从睡梦中醒过来,他们不设营账,却在大树上搭屋而居,令龙鹰大开眼界。

  在热烈欢迎下,族长迎他们登上他的树屋。族长叫喀林加定,年纪虽逾四十,仍是精壮敏捷。

  从下面看上去,树屋似乎很细小,但到入屋后,方晓得相当宽敞,以布帐分隔出寝室和客室,族长喀林加定有两个妻子,都是三十来岁的年纪,身材健美,轮廓分明,令人眼前一亮。

  介绍了龙鹰后,喀林加定和荒原舞以龟兹语交谈,龙鹰坐在软席上,背靠屋壁,悠然自得的喝着带点甘苦的茶,享受着身处树屋的动人感觉。

  说了好一会后,荒原舞向龙鹰道:“族长也收到边遨在高昌屠村的消息,表示了极大的愤慨。”

  龙鹰讶道:“他们似是与世无争,怎能晓得外面发生的事?”

  荒原舞道:“他们确是与世无争,因没有人敢到山区内来惹他们,以参师禅的强横,却绝不碰天山族的女人,因怕为突骑施树立强敌。可是说到消息灵通,山区草原方圆数百里的事,没一件瞒得过他们。他们每次出猎,可长至数月,远至千里之外。加上天山族有百多个部落,零星广布天山区域内,大家互通消息,可想见他们耳目之众。现在你该明白为何我花上两天时间,仍要来找他们。”

  两人说话时,族长和分坐他两旁的妻子都目不转睛地打量龙鹰,他只好不住向他们报以温和的笑容。

  龙鹰喜道:“他们肯帮忙吗?”

  荒原舞先向族长解释他和龙鹰说的汉语,到族长现出骄傲的神色,显然荒原舞拍马屁的功力不在他的剑术之下,才向龙鹰道:“他们不大看得起汉人,所以也不信任你们,到我说你是龙鹰,对你的看法才完全改变过来。”

  龙鹰大讶道:“他竟知有我这么一个人!”

  荒原舞没好气道:“都说他们消息灵通呢!你可知自己的名号现在多么响亮?在城镇是街知巷闻,在这里则是传遍山林草野。族长还要见识你的箭术,明早离开前你最好找个时间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