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魂不守舍道:“三少爷刚也掉进池塘,受了点伤,你快去帮忙吧。”
婢女连忙应是离去。
徐烈风急切地yi脚踹开自己房门,然后紧紧关上,心跳如鼓地摊开方帕。
帕上尚有不少血珠滚着是三哥的。
她的双手轻颤,取来注满水的杯子,将血珠弹了进去,紧跟着她毫不犹豫取出匕首往自己手背yi划,任着暗红的圆珠滚入杯中。
她看着老半天,看得面目狰狞,咬牙切击,最后气得用力掷杯。她愤怒地踢翻桌椅,正要将书柜上的书本yi块拽到地上,忽地瞧见柜里yi角束着竹简。
她手上动作停住,凝视竹简yi会儿,才像珍宝似的打开它。
她从五哥房里搬了yi些竹简过来,天天反复读着,就怕哪日他回来随口问着,她不像信里说的那样倒默如流,岂不是令五哥失望柜上的闲书她也yi本本读着,就等他回来她可以说得精采不乏味。
她到底算什么呢到底是不是徐家人连不是姓徐的四姐,都能得到父兄的关爱,那她呢她也是哪儿来的遗孤吗怎么比四姐还不如她早有疑惑,处处注意蛛丝马迹,即使连五哥相貌平平,在眉目间也略略似三哥他们,那她像谁呢像娘吗
还是谁都不像
半年前,父亲回京不慎受伤流血,她紧张兮兮先拿自己的帕子替他止血,事后她心头yi动,想起自大魏的医书里看过滴血认亲的例子,于是割指融血那次的结果跟这次yi样,嘿嘿是大魏医书骗人还是她真不姓徐
她怎会不姓徐呢
父兄没必要骗她啊娘亲在产下她后体弱没多久就走了,也许是这个原因,父兄yi直排斥她,而身为私生子的五哥则对她没有什么敌意
还是还是,其实真有徐六这个人,只是徐六早夭,她是替代品所以,每当该穿上徐家家色时,他们总轻描描地找各种理由带过,让她这替代品没能穿上白色
她浑身yi颤,不敢深想下去。
她小脸埋在竹简里好久,才深吸口气振作起来。她拍打颊面,把桌椅立妥,取来笔砚,衣袖还是湿着呢,但她懒得换,直接卷起袖子,提笔写着:
五哥,近日阿奴过得甚好。父兄轮流回京,今天三哥个性莽撞掉进池塘里,狼狈模样实在令阿奴捧腹大笑,但做人妹妹怎能见兄落难不救于是阿奴上前想扶他yi把,结果不慎也跌入池塘。三哥他在边关久了,连话都说得不索利了,他看见我yi身尽湿,喊了句倒霉,随即跑走
“倒什么霉,都是兄妹啊。”她自言自语地抱怨:“他居然把我误认外人,以为见到我湿身毕露就要娶么三哥眼睛比五哥还不如”她觉得这信写得十分乏味,直接揉烂丢到yi角。
她本想写写自己的趣事,好比前几日陛下召见,当时萧元夏也在场,陛下笑着要她以后叫他yi声元夏哥哥。
她yi直当萧元夏是弟弟的,徐家兄长都是她的哥哥,她盼着兄长们宠她爱她,而萧元夏在她眼里,就像是yi个需要守护的人,如同南临徐家与皇室间,守护者与被守护的角色这是不是表示yi切都是她庸人自扰,其实她骨子里流的是徐家的血
当下,她觑见萧元夏的脸色又白又难看。这有什么好难看的呢又不是叫他喊她声姐姐昨日她又被陛下召见,陛下笑呵呵地提及萧元夏与罗家小姐在御花园赏花,还暧昧地朝她眨眨眼,她真是yi头雾水,直到回来巧遇大凤公主,经她提点,她才知道陛下有意将罗家小姐许给萧元夏。
罗家跟方家yi样,是南临三朝元老,家族在朝中势大,但罗家低调许多,至少,不似方家yi般表面仗着狗屁大势。
不过,不管罗家与方家她都没什么好感。她没忘了两年前在宫宴上罗家小姐掩口的那yi笑。
这些事,能跟五哥提吗他会不会觉得她怎么都提别人不提她自己可是,以前她满满的信都提自己,他都没回过啊
她有些沮丧,仍是捡了些她的趣事写在信上。她小心翼翼封好,想了下,换件干净的衣物去探徐三。
她才到徐三门外,耳力极尖,清楚地听见他在里头哈哈笑道:
“老五真要成人礼了”
她心yi跳,顿时停止呼吸。
“南临男子十五成人礼,他已经十八了,再不行成人礼,难道要他眼睛yi辈子都那样”徐二答着。
她略略退到窗边,往里头觎去,徐二正垂目看着信。五哥来信了
徐三收敛起玩笑态度,正色问道:
“成人礼后,真能跟咱们yi样了”
徐二沉默yi会儿。“谁知道南临劣民跟yi般百姓早混在yi块了,压根没见过他这种情况,那些传说也是许久以前,不知真假。但,无论如何,这成人礼总要的。过了成人礼他想出国去,咱们得找机会劝劝他,别找个外国媳妇回来,他得在南临找早些让徐家开枝散叶吧。”
徐三笑道:“正是如此。咱们的命,都是随时会去了,可咱们家至少要保住yi个传宗接代,老五挺好,他人聪明,不管什么时候都有本事能存活下来,将来的子孙也yi定不是平凡之辈。以前我老觉得老天对咱们家过头了,怎么生出yi个这么与众不同的孩子,可是现在,我忽然觉得,老五现在就很好了,人是不能十全十美的,他要是真如传说那样,退早面貌渐变,那就是十全十美了,我也怕啊。”
窗外的徐烈风仔细听着他们说五哥此刻落脚的地方,何时成人礼,选择南临劣民里的哪位花姐儿。最后,徐三犹豫地问了yi句:
“我说,这老五是不是有那龙阳癖好怎么拖了这么久才成人礼好像被强迫似的。”
“他为人心高气傲,怎愿与放不上心的人有yi夜情缘但,即便他不情愿,这事也是要做的。他是南临人,就该遵从南临风俗,不能教人抓住徐家的把柄。再者,如果真能因此让他看清事物,往后也就不必靠人了。”
徐烈风咬住唇。她知道二哥的话下之意。他在说,以后五哥就不必再靠阿奴了
“这信,没提到阿奴。”徐三笑道:“想是早忘了她。这阿奴也真yi厢情愿,上回还看见她拿着信托给门房呢。她还能寄给谁都让陛下搞成井底之蛙啦,陛下就继续搞吧咱们老五合该是天上飞鹰,阿奴这青蛙怎比得上他”
“你嘴皮子收敛点,不该说的不准多话”
徐烈风满面通红,悄悄离开徐三的寝楼。她脸红到连眼睛都红了,三哥何必这样说她陛下只是想想时刻看见她,她现在就是个井底之蛙,可是以后yi定会上边关,这只小青蛙会守护着南临所有百姓,到那时三哥不会再笑她了
今天的风有些大,让她忽冷忽热的,她连忙搓着手,忽然想起如果五哥遇上不爱做的事双手总是冷的他说过成人礼的事,那时,他双手也是冰冷冷
她想了yi会儿,咬咬牙,回房取出地图,细细看过。五哥择成人礼的地点是南临劣民较多的城镇,如果连夜快马,yi天就能到达。
她又拿出另yi张官道地图,花了点时间默背后,牵了马就出徐府。
三哥说她yi厢情愿哪会啊五哥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亲近z他俩的感情不是三哥可以体会的
她翻身上马,将近城门时,守门的小兵见到她,yi愣,笑道:
“这不是六小姐吗”
“我要出城。”
“六小姐是说笑吗上头有令,六小姐出京是要有令牌的。这令牌”
“现在是守犯人么”她冷冷笑道:“你是指我徐六是犯人,这京师成了我牢宠”
“不不,小人不是这意思”
“烈风,你在这里做什么”萧元夏惊喜叫道,连忙自轿里出来。“我正得空去找你呢,这几日总是”总是教父皇有意差开他俩。
“元夏哥哥你”
“别叫我元夏哥哥”他厉声说道。他察觉自己竟对她无故发了脾气,便道:“我没气你,只是你在我眼里也没小到哪去,父皇要咱俩以兄妹相称,我可不习惯你要上哪去”
徐烈风对他突来的怒火完全不介意。她欣喜笑道:
“你来得正好,我有事去我五哥那儿,来回约莫两天路程,烦你跟陛下说,井底小青蛙去个两天见识见识即归,让他老人家别太想我,要是想烈风了,那就请你画个肖像,让陛下稍解思念情,等我归来再把趣事说给他听喂,夏王就是我的令牌,有事找他去”语毕,马鞭yi挥,她快马通过城门。
“徐烈风”萧元夏面色铁青。
“等我回来,请你上酒楼吃饭赔罪”她大叫,转眼消失在他眼底。
黄昏时刻,yi袭白衫外罩长袍的徐长慕经过庭院,陡然停步。
他慢慢转过头,看向那站在廊柱旁的身影。
个儿不高,身着黑色衣裙,就这样立在那处望着他。
他第yi时间想的,不是哪来的没规矩丫环,而是,能将女孩家衣物穿得如此猖狂,仿佛连衣物都沾染那几分气势的,只有yi个人。
他目光停在她模糊不清的眉眼。
“阿奴”他看不清,但他知道她笑了,而且笑得极为欢快。
“五哥”她跳进他的怀里。“五哥五哥”
他稳住她,讶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见你啊我好想你,五哥你好像变高了呢,但阿奴也不弱,还在长高呢”
他碰碰她的头顶。“是长高了。”
她眼儿yi亮,紧紧抱住他的腰身。“我就知道五哥没忘了我,嘿真没忘了我”她眼泪掉了,可不能被他发现,会被笑的。她假装蹭进他怀里,顺道擦去眼泪。三哥说的都是浑话,五哥yi直惦着她的。
“谁领你来的”
“我自己来的。”她邀功道:“阿奴yi天yi夜没合过眼,来到这里后,随便问个劣民,他们说徐家在这里有间小宅子,我就自己过来了。五哥,你”她轻轻包住他的双手,果然是冷的。“我刚来时,听见今晚是你成人礼,所以阿奴想想陪着五哥。”
他yi怔。“你就为这小事赶来”
“不止,我也想见见五哥。”她笑道,yi直搓着他的双手。“阿奴yi直很庆幸自己不是男子,否则这成人礼实在太痛苦了”她见他面容微地古怪,补充:“我想,五哥做这不甘情愿的事时,我在旁陪着,也许这成人礼会好过些。”
他闻言,想笑。本是平凡的面庞显得柔和许多,正要开口,又听她认真道,
“五哥是个有才能的人,有些傲气是理所当然的。你看不清对方,也不知对方是何情绪,却要因南临风俗与对方过分亲密,心里自是不喜的,没关系,到时阿奴就在外头陪你。五哥只要想,阿奴陪你在外头不痛快,忍yi忍也就过了。”
他静默yi会儿,将她柔软的身子搂进怀里,轻声笑道:
“阿奴,还真是很久没抱着你了。”现在才发现,他很怀念这种感觉。
她笑咪咪地,眼底满溢欢喜的碎光。
“我知道,五哥是喜欢抱着阿奴的。”
他哈哈yi笑,拉着她。“你先去我房里歇息,明儿个我雇辆马车送你回京。”
“我自己也能回去,这yi天yi夜快骑累不着我的。五哥成人礼在哪儿做不如我去四姐房里休息吧。”
他面不改色答道:“我房里眼下是空的,成人礼我安排在另yi头客房,你四姐经此处休息也是在客房里,哪来她的房”
她眼儿亮亮。原来她跟四姐待遇相同,没有忽视她,是她多想了。
“我喜欢在五哥房里睡,咱俩好久没睡在yi块了”她听见脚步声往这处走来,便往院子门口看去。
他心知有异但不语,顺着她的目光看,等了半天,才见有个艳色衣裙的丫环现身。他心里微觉古怪,阿奴这么早就发现有人往这来
“五少,我是金儿”那婢女知道他眼力不好,连忙回禀身分,她扫过徐烈风,脱口:“这美丽的小姑娘是”
“她是舍妹徐六。金儿,你带六小姐去我房里歇息吧。”他发现自己居然还拉着阿奴的手,笑着松开。“阿奴,去休息,我没瞧清你疲累的脸色,也知道你浑身在发臭了。”
徐烈风欲言又止。
“我也不是胆小鬼,用得着你作陪吗说出去不是笑死人。傻阿奴,就你这般看重我这事。”他朝金儿微地颔首,客气道:“劳烦你了。”
金儿连忙福身,送他离去后,才笑嘻嘻地朝徐烈风道:
“请六小姐随金儿来。瞧我运多好啊,居然能在yi天内,不,有生之年见到两个徐家人,说出去肯定被人恨的。”
“你是我五哥在这里的婢女”徐烈风跟着她,暗暗打量这窈窕身段的婢女,跟五哥差不多年龄,但妆是不是浓了点
金儿笑道:“当然不是。我是春莲姑娘的婢女。”
“春莲姑娘”
“就是与五少行成人礼的姑娘啊。”金儿掩着嘴,实在不太好意思对着yi个未满十六的好人家姑娘说这些事,但她想,徐六是徐家之后,看她模样也是不拘小节,不似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她自来熟地再补充:“春莲姑娘是咱们春水居的红牌,虽然是劣民身分,但比yi般南临闺秀还有才情。五少喜欢听她弹琴唱曲,这yi听就是半个月。半个月后五少跟春莲姑娘提起成人礼的事,春莲姑娘自是yi口允了。”
徐烈风闻言,心里对这叫春莲的有了讨厌的感觉。
第2章2
金儿来到yi间房前打开门,朝她笑道:
“六小姐,这里是五少的房,请。”
“嗯”徐烈风步进去,回头看她。“你们在这宅子待了多久”
房里的阴影略略在她面上匀勒出yi抹艳色,金儿yi时看呆了。南临人有这种艳色吗
“我在问你话呢。”徐烈风皱起眉。
“有半个月了。”金儿勉强回神,答着:“五少贴心,怕春莲姑娘不能接受他的相貌,请她在这宅住上半个月,稍稍习惯他这个人哎,别说咱们春水居是做啥的,其实咱们跟南临那些只看外貌的贵族千金不yi样,五少姓徐,是写过兵策的南临长慕,性子又比其他人好上许多,他找上春莲姑娘,是春莲姑娘的福气呢。”
徐烈风闷着气,随口问着:
“她在这里的半个月也是弹琴唱曲给我五哥听么”
“是啊,头几天五少还请春莲姑娘念书,代笔写信呢。”
徐烈风攥紧拳头。
“五少不大喜欢有外人进他房里,金儿就不进去了。六小姐,你真美丽,可是,不太像南临人,徐家本来的面貌都如此吗”
“你话这么多,滚出去”徐烈风当着金儿错愕的面上,用力合上门。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能当五哥的眼手很了不起吗这么炫耀她气得来回踱着,巴不得赶走那个叫春莲的
她明知五哥在外,必有其他人取代她当他的眼跟手,但亲耳听见了,她心底总是不舒服
有了可以取代她的人五哥也不怎么需要她了吧她手心有些发汗,恼极五哥干嘛找个会念书写字的花姐儿
五哥贴心才不呢他要贴心,怎会不回信给她他才不是为了那叫春莲的着想,他是为自己着想,让自己去习惯春莲这个女子,让自己勉强熟悉yi下成人礼的对象,确认对方没有丝毫的排斥,他根本不喜在看不清的情况下,对陌生的人过分亲密更不喜不是心甘情愿的亲密
他为人傲得很,他看不上的人通常以礼待之,他厌恶南临yi些已成规范的风俗,却又不得不为之,例如成人礼她都了解的,只是,她心里很不舒服。
很不舒服的五哥随便找找,都能找到取代她的人。那她还有什么用处
她焦躁地走来走去,又去翻他的书。
yi想到这些书都有人念过了,她又放了回去,转头看见书柜yi角放着竹简。她好奇地拿过来,讶了yi声。
这是什么啊五哥在画图,这么粗糙,旁人看不懂的这是铠甲跟南临现时的铠甲不太yi样。南临的铠甲以胸背为主,甚至,目前各国的铠甲都差不多,怎么五哥绘的不太yi样是五哥眼力差绘错了吗她照着他绘的图比比她的袖子跟至膝的裙摆,实是匪夷所思,最后她想了想,又小心地收妥。
她到处翻着书柜,没有瞧见有人代他绘这些图。她撇撇嘴,要真有人看得懂他的绘功,那真是五哥肚里的虫神了。
天色已暗,满室皆如墨染。
她心神不定,索性推门而出。寒风令她打个哆嗦,她双手合十对着夜空低喃:“但愿有奇迹,让五哥目力如阿奴yi般清楚。”他的才能能让他前程似锦,能为南临百姓造福,但碍于眼力,总有诸多障碍在前,有没有好相貌无所谓,如果南临劣民神奇的传说是真实,但愿会发生在五哥身上。
所谓南临劣民,是属于南临里较劣等的身分。在南临史书上写着,在南临开国之初,这些劣民就已经存在了,不知打哪些国家来的子民,并无身分证明,但外貌明显与天生美丽的南临百姓有所差异,而后南临君王将南临yi些罪臣之后判为劣民,从此,两种劣民彼此交融,他们的后代渐渐偏向南临的美貌,再无当年平凡无奇的特征。
时至今日,已经鲜有像五哥这种令人意外的南临相貌了。
而当年那些外来的子民,到底是哪国或哪姓流浪而来的,在历史上yi直没有学士敢大胆断言,但,他们却敢断言现在没有yi个国家的子民是需要阴阳调和改变人相貌的,也因此,南临劣民里流传的这种渐变相貌的说法yi直被视作神话,至今无法验证。
她想了想,叹了口气,与其靠这种没人背书的神话,还不如求老天爷把她的眼力分给他yi些。
不管五哥需要多久完成成人礼,她想yi直陪着他,就算有人取代她当他的眼睛,那,至少她还是徐六,是徐五的妹妹啊
这间徐家宅院不大,她天生五感又强,很快地摸黑找到成人礼的客院。
院子门口点上两盏喜红丑灯笼,太好找了。
“”这谁搞的啊搞得像成亲yi样。是那个很热情的金儿吗她无语。
她举步进院子,扫过那乌漆抹黑的门窗,低头轻轻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头。
她本想坐在门前阶上打个盹,才动了yi步,耳朵yi动,她眼儿微地瞪大,望向那扇门。
那是什么声音啊她心里直蹦着,颊面微微热着,她隐隐知道里头有所古怪,不该细听,于是她yi路退出院子,拿匕首割了帕子,塞进耳里。
她就蹲在灯笼下,埋进双臂合目养神。
睡yi下就好,她想,应该能在五哥出关前醒来才是。她模模糊糊地睡着,想着她是徐六,是徐五的妹妹,这层关系是不会改变的,yi定不改的有人yi直摇着她,她有点冷,更缩成yi团。
接着,她耳里的布团被人取了出来。
“阿奴,你在做什么”
五哥她吓了yi跳,连忙跳起来,跟徐长慕撞在yi块,她赶紧扶住他,东张西望着。“过多久了,怎么还是天黑”
“初更刚过完,你在这做什么”他皱眉。
初更刚过完她瞪大眼。那不是才没多久吗五哥真完成成人礼了吗她本想问,但又不太好意思问,鼻间飘过胭脂味,来自他的身上。
她微地yi愣,觉得此刻的五哥有些陌生。她结结巴巴:
“我我刚来,想说如果五哥出来时天还是黑的,我就能扶你回房间。”
“我还没那么不济你手指真凉,真只待了yi会儿”
“嘿嘿,真只待了yi会儿,只是这风大,吹得我浑身发冷。”她摸到他的双手也是冰凉的,有点恼那个叫春莲的怎么不顺便缓了五哥的手。她不动声色反手拉住他的双手,试着用小手包住他的大手替他挡风。
徐长慕眼底抹过难得yi见的柔软,拉过她。“你领路吧。”
她开怀笑着:“好,我领五哥回房。”
“明儿个yi早先去请个大夫替你看看,你再回京吧。”他道。
她闻言,足下yi顿,差点跌个狗吃屎,全仗徐五yi把拉住她。
她心里欢喜到被油炸鱼打个十拳八拳都不会反击了五哥说要找个大夫看她呢他听见了她的不舒服,所以要找大夫看她呢
终于有人真正地注意到她了。嘿,她就说来这里是没错的,嘿,嘿
“阿奴,你很开心”
“当然,五哥完成成人礼了,说不得将来能清楚看人了,到时可以把阿奴看个仔仔细细,通通透透。”她激动着。
“我也想看看你呢。”他忽然说着。
她喜不自禁连连点着头,拉着他回到他的房里。
“别点灯,背过去。”他知道她十分听他的话,也不回头确认,逗自用着脸盆里的水擦拭双手。
她听着背后不只是洗手,简直是五哥在擦拭身体她很想提醒他天寒地冻,别用冷水,但她想此刻还是不要多说话,大不了兄妹俩yi块生病yi块让大夫看。
兄妹呢她眉开眼笑。
“五哥,别赶我去客房,我睡窗边长榻,我明天就要回去,今晚再分房睡不就连几句话都没说上”
他换上干净的衣袍,应了yi声,道:“阿奴,你过来。”
她喜孜孜地跑到他面前,像头小忠犬yi样。
他轻轻圈住她,弯着身把脸埋进她的颈上,叹了口气,终于放松了。
在黑暗里她动也不动,晶亮的眼儿睁得大大的。“五哥要累了,那抱着阿奴yi整晚也没关系。”
他不发yi语,仍是抱着她软软的身子。良久,他才掩去他难得的脆弱,道:
“我真是累了吗居然想,今晚有阿奴陪着,真是太好了。”
“五哥”
他笑着弹了弹她的鼻子,抱过床上棉被,催促她到榻上躺好,再小心替她盖上被子。
她简直受宠若惊了。
“睡吧。”他道。
“嗯,五哥也早些睡,阿奴就在这,有事唤yi声就好。”她言语间满溢着欢乐跟满足,甚至她还悄悄捏着自己,确定没在作梦。
他淡淡地笑了,回到床上坐着。
她合上弯弯的眼儿,说着:
“五哥,我跟老天许愿了,如果成人礼也没法让你眼力转好,那阿奴分些眼力给你,所以你也别担心,以后五哥的眼晴可以清楚看见阿奴,可以清楚去看想要看的东西。”
“嗯,你快睡吧。”他轻轻应着。随着她呼吸渐渐平稳,他的笑容敛去,心里仍是残留阿奴带来的意外温暖。
过去两年他是没什么在想她的。念书c抄写c照料,能取代她的人多得是,虽然没有她夸张有趣的音调,但他只是获取书里内容,有没有心讲得有趣对他而言yi点也不重要。
只是,他没有想过,自己会被过去几年的习惯束缚抱着阿奴,居然放松了。
今晚陌生的男欢女爱,固然刺激他的感官,他却在完礼后毫不留恋地离去,对于完成成人礼后松口气的同时,心理上仍然有着被强迫的不适。
他上了床,发现棉被让阿奴盖去,不由得失笑。平常阿奴关心他关心得紧,哪容得他连个被也没得盖,今晚她是真累坏了吧。
怎么两年没见,他yi点陌生感觉也没有
以往他只当yi头小忠犬在他周围奔走着,现在却想着,旁人的妹妹都是这般对待兄长么尽yi切地配合他这个人,尽yi切地怜惜他这个五哥。谁家的妹子能做到这地步
他万万无法对定平做到这种地步,他没办法对定平产生手足感情,最多客气对待就是他的极限了。
阿奴自顾自的太亲近了,以前他总不冷不热这么想着,但现在觉得她亲近些也没什么不好。
以前他只是想着或许,今日他却深刻地确认如果他永远都是这长相c这眼力,这世上也只有yi个阿奴会yi本初衷地亲近他c在意他。
他捂着眼,想着她竟去许愿把她眼力分给他,这阿奴这阿奴他的掌心渐暖。今夜似手也不是那么的难受了。
他和衣合目本想短暂养神,yi等天亮再好好与她说说话,但阿奴就在身边,他不自觉的安心渐渐荡到四肢百骸,这两年向来浅眠的他,在今晚沉沉睡去。
虽然盖着棉被,但她全身冷得发抖,抖到自己被惊醒。她翻身下床,打着哆嗦想叫醒五哥,让他先找大夫过门吧,她想她是癸水来了,吹冷风得到风寒了。
天才初亮,床上五哥和衣而眠,她yi怔,连忙抱起棉被要还给他,眼角捕捉到书柜下yi角的镂空篓子,篓子里有着眼熟的信封。
她心思yi顿,放下棉被,弯下身把篓子拖出来,里头果然是满满的信封。
每yi封,每yi封都是她亲手写的,亲手合胶的,怕别人乱拆,所以她封得仔细密实,希望只有五哥yi个人看到。
没有yi封被拆过。
篓子的边缘,还沾灰尘,可见主人平常不动它,只是顺手将不要的东西丢进里头。
她蹲在那里,瞪着老半天,慢慢回头看那床上隐约的身影她神色略略迷茫,yi封封珍惜若宝地拆开,读着上头的每yi句话。
她写得文情并茂,连自己看了都会感动啊,她yi直困惑看信的人怎么不回信呢yi定是其他兄长不肯传信吧她都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两年啊yi封信都没有被拆过她把小脸埋在信纸里。
原来,她的信yi直没有人要看,嘿,yi直没有人要看。
谁要看呵有啊,唯yi会看的,就是自己啊
自己写,自己看,自得其乐。
她本想等今天问yi问他,他想离开南临去哪儿俩兄妹好上这么多年,她却从不知道五哥想出国,他是不是忘了跟她提
如果以后陛下准她离开京师,边关也用不上她,她也想跟着五哥的脚步走,他是天上飞鹰,那她在他后头当个小飞鹰她暗笑yi声,三哥说得没错,她真是yi厢情愿,只怕在他眼里,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她。
她无声无息地把昨晚绘着铠甲的竹简搬出来摊开,坐在桌前铺纸下笔,细细誊绘到图纸上,偶尔绘好的图纸不小心飘下地,她也不在意,等到绘得差不多了,笔墨没收拾,她就这么抱着篓子走出去。
天空飘着丝丝细雨,她亮起火摺子丢进篓子。橘色的火光从信纸间窜了开来,迅速吞噬她两年来所有的盼头c思念跟自我的欺骗。
她痴痴看了yi会儿,转身去马厩牵出她的马来。
在离开前,她正巧遇上金儿。金儿与另yi名徐府婢女端着热水盆,准备送去各自的主子房里。
“六小姐”金儿笑道:“你起得真早,我们午后就要离开了,你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徐烈风视若无睹,牵着马往外走去。
“六小姐”金儿机灵,暗使个眼色,叫徐家婢女去找徐五。她追上前笑道:“在下雨呢,六小姐穿得太单薄了,瞧,你还在打着颤,五少呢”
“五哥还在睡吧。”徐烈风心不在焉答着,俐落地翻身上马。
“六小姐你要上哪去天才亮呢。五少知道吗”
“我上哪去”她眸里短暂有了迷惑,而后朝金儿笑道:“如果五哥问起的话,你就告诉他,阿奴回去当井底之蛙了。”
“当井底之蛙也没什么不好,什么都不要知道,还是可以稍稍骗骗自己。”她yi顿,嘿了yi声:“如果他会问的话。”
语毕,她yi拉缰绳,踢上马腹,绝尘而去。
第3章1
“徐六”恼怒的咆哮传遍京师大街。
酒楼里的使节听到“徐”字,好奇地探出视线,啊了yi声,脱口大赞道:
“好俊的骑术咦,是个姑娘南临文武并重,但女子少有涉武,莫非她是”
“正是。她就是南临徐家么女徐烈风。”与他同坐的官员苦笑,不知该不该表露些小羞愧。
“借道借道”这女骑士约莫十六c七岁,控马技术甚佳,街上百姓往往还没有反应要避开,那马就像条滑溜的鱼这样侧了过去。
转眼间,骑士已过酒楼,yi顶轿子忽然出了巷口,酒楼上的使节居高临下目睹此景,哎哟yi声,眼看双方就要撞上,这骑士yi拉缓绳轻巧地飞跃而过。她回头的同对,长发掩去她无双的绝色,她嚷道:
“哎哟哟,晚些再来赔罪”yi眨眼,已是不见踪迹。
“喂你这不张眼的居然敢冲撞”轿子旁的丫环吓得小心肝都快跳出来了,她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对着那早不见影的方向叫骂:“敢冲撞咱们小姐你死定了,非告宫不可”
离轿子近些的路人闻言,好心地提醒,
“她是徐府的六小姐。”yi般轿子出巷转街时,轿夫需得喊声“出轿了”,以免跟外头不知情的人产生互撞。方才他靠得近,很清楚这顶轿子压根没喊,更清楚这华丽轿子里的主人必定是个很有权势的主儿。
这年头不就是这样儿比的不是谁是谁非,而是背后的山谁高。
“徐”轿里传出南临女子特有的温柔低喃:“是徐将军府上”
“除了徐将军府上,哪来的女子敢这样骑马”丫环气鼓鼓地。
轿里沉默yi阵,道:“既然是徐将军府上,那就当没这回事吧。走了。”
“可是,小姐,向来只有旁人来府里磕头谢罪的份儿,哪有咱们忍气吞声的时候”
“你自幼出生南临,怎会不知南临现时的安居乐业,背后的功臣是谁今日只是受点惊吓,你就要公开向将军府求个公道,它日南临有难,难道你也要公平地为南临出征”轿里的罗家小姐淡淡说着:“就算你想不讲公平,也不要明着来,懂么”
丫环闻言,终于闭上嘴,但心里还是愤愤不平。同样都是重臣之后,平日多少人来巴结罗家,哪个不敬三分就连她们这些下头人走路也有风的。徐将军府里的人自律甚严,平常就算不逢迎他们,也是各走各道,偏偏这个徐家老六太嚣张了
仗着背后有徐家靠山,仗着跟夏王有青梅竹马的交情几乎曾有yi度,人人都以为陛下会赐婚两人,但如今徐六已要十七了,在南临女子里早算成年,陛下非但连提都没提,反而近日让小姐去宫里的次数更频繁,每回必与夏王撞个正着,陛下分明是有意
南临帝王只有yi后,不似其他国家有后宫佳丽三千。如果夏王能登基,她家小姐必母仪天下,就算是大凤公主登基,夏王纳了其他侧纪,她家小姐还是正妃,徐家终究还是得向她家小姐跪拜的,何况那个身无官职的徐六
思及此,她只觉得人的yi生跟对主子最要紧,这气迟早是会出的。
酒楼上的使节还在痴痴望着快马消失的方向。对面的南临官员道:
“真是让李大人见笑了。”
“不不”小周国使节李默勉强收起心里的震撼,笑道:“六小姐yi身好骑术,不知师承何处”
“这种小事谁会知道呢”官员不以为然道。
小事李默心里又震撼了。要是他的国家有此神骑手,早就强押着她为国效忠,哪怕当个教头都好,如能教出跟她yi般的骑兵,他们这种小国也许就能靠着自己保住家园,何必小心翼翼傍着这些大国呢
“这徐六的兄长徐五,就是数年前写下长慕兵策的南临长慕吧将门虎子,yi家都是强将,南临之福呢。”他又说着。
南临官员轻叹yi声:“昔日风光,昔日风光。如今徐五,不过是yi般子弟,虽在外游历,但比起徐家么女还好上那么yi点吧,现在也不知他在哪流浪了。他那长相,在南临京师实在是不好讨媳妇啊”
“原来如此。”李默面上云淡风轻,不甚在意,内心却巴不得冲进南临京师最高处,对着这些有眼无珠的百姓呐喊:
把你们不要的徐家人送给我们吧你们这些奢侈不识货的南临人我们愿意把最美丽的公主送给徐五
徐家在南临有如此崇高地位,得回溯到三百年前。
自人们记载历史开始,北塘c西玄c大魏,以及南边的南临四大国就已经存在并相互制衡,直至三百年前大魏天德帝迎娶金刀徐皇后后,四国间开始产生微妙的变化。
大魏金刀再现,就是四国合yi之时大魏神话恶毒地流传着。
当时著名学士徐直正着yi本书,书名为论四国四姓yi家亲之可能性大魏的许姓c西玄的徐姓c北塘的絮氏c南临的胥人,在远古时代本是yi家人,更甚者,在四国前,本是yi姓天下。
徐直在当时是名动天下的学士,说出去的话只真不假,这本书最后选择销毁,但各国探子早就有底,纷纷通报回国。
因此,当大魏的金刀徐姓皇后亲征战场时,软弱的南临君王不管三七二十yi,抱住南临胥人家主的大腿,将胥人家主这个小小文官擢拔为将主,强迫他们出兵应战。
既然五百年前yi家亲,同样都是徐姓,打起战来彼此能力不会差到哪里吧各国的探子推论当时南临君王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
南临安逸太久了,武力早远不如北塘,连北塘都被大魏打得节节败退,南临怎么说也只是在打yi场必败的战争。
南临的君王懦弱无能地躲在宫里,胥人将主率领着南临军兵浴血奋战,最终南临虽然失去部分国土,签定休战合议,但至少守住了重要的城池,没让南临自历史中灭顶,南临百姓不至成为他国的劣民永不得翻身。
南临军兵回京时,南临君王终于自宫里现身,当时他双鬓转白,看着胥人将主的尸首以及胥人年轻yi代所有人的骨灰,yi名军兵抱yi坛胥人骨灰,沿至城门仍不绝,京师百姓尽皆无语,跪地而伏。南临君王言道:
“胥人yi族朕赐徐姓,自今而后,南临皇室世世代代皆崇徐家七分,萧家子孙切记,没有徐家,就没有现时的南临皇室,它日即便徐家子孙犯了大错,非饶不可。”南临君王多体弱,未久,这位陛下也就去了。
接下来的帝王战战兢兢,谁也不敢在自己手上砸掉几乎算是捡来的南临,因此南临帝王或有软弱或有迷信的想法如果南临有胥人徐姓,如果帝王学起大魏天德帝,是不是南临也能沾点大魏的盛运
于是,南临帝王封胥人徐家世代为将军,出色者为将主,驻守边关,撤后宫佳丽三千,仿起大魏天德帝只娶yi后,虽然没有连双王制yi并学起,但yi代接着yi代帝王仿得认真,至今的南临仍是yi王yi后,反倒大魏,除了天德帝与金刀皇后外,再也没有哪个帝王守着大魏祖训遵从yi后之制。
三百年来,边界有乱,全仗英勇的徐家军;三百年来,朝中大臣不满徐姓,南临帝王仍力排众议,全心信赖握有兵权的徐家,因此,曾被胥人yi族流尽鲜血的国土,在这三百年里小而美地迅速繁荣起来了。
各国大部分的学士都认定南临君王的懦弱yi如南临人天生偏体弱,没得改了,才会如此抱着yi个传说中无敌姓氏的臣子大腿,但,也有极少部分的学士坚持南临帝王才是真正的天下明君。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