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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阅读

作品:半世浮萍随逝水|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14 17:16:01|下载:半世浮萍随逝水TXT下载
  说不尽的神秘梦幻,动人心魄,直叫疏影看呆了去。

  过了好几个片刻,疏影才醒过神来,用力眨眨眼,小嘴一抿,狠一下心,索性也学小姐那样豁然,管他宴会不宴会,管他谁在谁不在,就当是出来陪小姐散步消食呢……

  原本有些熙攘的荣景堂内,渐渐安静下来,王锡兰握紧了手中的杯子,眼里精光四射,来回扫视着堂内,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因为下面就轮到周昱昭投壶了,他的起身,果不其然,再次引起了众人的注目,特别是坐于西侧二、三排座上的女宾们更是秋波频频,她们自是知晓,像程珞、王锡兰等人此次分明是为着张氏、王氏、李氏姐妹等而来,她们确然高攀不起,但同处二、三排席位的男宾们,与她们之间身份、地位相差不大,则说起联姻来还是大有可能的。

  周昱昭离席朝堂中走去,感觉到众人的目光,不禁眉尖轻蹙,然众人只顾悦目怡心地看着他,完全未曾注意到他本人的那点不适。

  而观察使彭继勇之女彭婉则相应地从西侧走过来,她在远远地看了一眼对面那个晨风晓月似的男子后,便再不敢抬头,只双颊赤红地缓步走到堂中,低垂了头,也不抬头辨别一下,径自对着堂中一道修逸身影福下了身子,然后涩声说道:“小女彭婉,请公子赐教!”。

  周昱昭拱手回礼:“在下秦度香,还请彭小姐莫要手下留情!”

  他这一自报家门,人人不禁都在嘴中嚼着“秦度香”三个字,再凝眉思索着这名字背后的势力。

  周昱昭暗下一笑,撩起下摆跪地端坐,接着冲彭婉做了个先请的手势,那边厢正心慌神乱的彭婉一下碰着周昱昭的目光,顿时羞得无以复加,颤手拈着箭矢,也不仔细瞄准,便匆匆丢出一矢,自然不得中。

  周昱昭见后,左嘴角的肌理有几许波动,很短暂,随后他侧了身子探手拿起一矢,瞄准前方的壶耳,将要朝前轻轻一送,右眼余光瞅见毕烛信从暗处走出,至堂上李青梧的身后,俯身对他轻声耳语了几句,李青梧点点头又简短地回了一句,毕烛信听了后便退下堂去了。

  周昱昭见此手下不由一滞,转眸看向堂外,宽敞的堂门外,虽已笼于阴暗的夜幕之下,却正巧皓月当空,映着堂内更加的灯火辉煌,只是那人的身影却不知依在何处。想毕,

  毕烛信先到偏厅命人添张独榻,置于堂中第一排的末尾,然后走到堂外,看一眼正立于不远处的二道俏影,对眼前的媳妇子轻声嘱道:“你领了她们先绕到西偏厅里,从西序里走进堂内,再教她们进得堂内一定记着要先对堂上的二位行礼之后,方才可就位。仔细听了,她们的位置在第一排最末位,那个空出来的一榻,可不好坐错了!”

  媳妇子闻言点头称是,然后转身朝那主仆二人走去,毕烛信远远地看着,脸色晦暗不明,终轻叹了口气,掉头复回至堂中候着。

  李眠儿和毕疏影二人相互挽着,悄无声息地从西偏厅里穿过,步至西序时,便隐隐可见前方大堂内金辉玉耀,依稀可闻丝竹袅袅、觥筹交错之声。待绕过一道玉石照壁,霎时满目的朱红紫裳,满耳的斗酒对饮,令得她二人止不住地脚下一顿。

  豪门盛宴,佳肴如珍,美酒如琼,当真是富贵如炽,繁华胜锦。李眠儿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清亮而寒冷,提步领着疏影继续朝堂内走去。

  王锡兰此刻忙乱得狠,一时看看堂中的周昱昭,一时还得举目四望,生怕有什么不测发生,身上透着的焦躁叫一旁的梅笑寒都感知到了。

  梅笑寒抬起右臂搭在王锡兰的肩上,笑道:“怎么,这么害怕秦兄失利啊?这不才将将射了两矢,况且秦兄还是占先的,再说,就那彭小姐,我看,她现在的心思怕早不在箭矢上了!哈哈……”

  王锡兰有些不耐烦地饮了口酒,敷衍着点点头,再又抬头四处瞧开了去,只是目光在扫过西首处时,蓦地停止转动,怔怔地看着那由远及近走过来的二人。

  一旁的梅笑寒饮尽杯中酒,转过脸看到王锡兰呆呆地发愣,不由摇了摇头,只是目光不自觉地顺着王锡兰的目光朝前方掠过去,同时还不忘取笑道:“王兄,你又走神了,瞧你这会……”

  当他的目光遇着李眠儿二人的面容时,脑中突然间似被清空一般,刚刚囤在舌尖上的话不翼而飞,只空余个“会”的口形在那微张着。

  他二人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周边人,只在瞬间,堂内诸人尽皆发现惊现的两张新面孔。人们探着脖子,拧着颈项,纷纷朝李眠儿二人行进的方向看过去。

  而投完第三支箭矢的周昱昭亦感知到了堂内突然的宁谧气氛,他低眉敛目,只是抚着手中的第四只箭矢,兀自不动。

  疏影眼看无数道视线射过来,身上汗毛直竖,忍不住侧首看了一眼小姐,瞧自家小姐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神情,不由咧嘴一笑,挺直脊背扶着小姐往堂中走去,不过这荣景堂忒也大了些,走这么半天还没有到堂门处。

  正文 第三十七回 佳人初出百花黯(下)

  疏影这无心的一笑,虽不能颠倒众生,却叫看到的人不由心头为之一荡,王锡兰更是脸不由已地做出同样的表情。

  当她二人的侧影缓缓移至堂门之中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期待着那两道侧影转过身来的那一瞬。

  李眠儿在立止身子前抬眸看了一眼堂外,只觉得绵延至无边无际的巨大夜幕上,那一弯月儿怎显得恁般渺小,是不是此刻的她也是如此?

  轻吸了口气,李眠儿淡淡地转过双眸,顺着疏影的力道,一步,二步,朝着北面正过身子……

  刹时,荣景堂内陷入一片静然,每一个人都止声息气、目呆神迷,生怕弄出一丁点声响,便惊走了那踏月而来、漫步云端的仙子。

  周昱昭看着地上越来越近的倩影,鼻间依稀可闻着一股极为幽淡却似曾相识的清奇香味,就连耳边也恍惚回响起那日隔墙听来的莺吟燕咏,于是神思飘摇间,上身不自觉地直起,偏首朝着迎面而来主仆二人望去。

  不知为何,他的目光并未追随着众人,而是先行注定在身量稍矮的小丫环身上,十分惊奇她的形容举止竟毫无卑怯之态,绝不似普通下人,反而透着些许玲珑秀艳,自是娇俏可人,惹人怜爱。

  周昱昭想至此,回眸暗忖:大概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吧,想丫环便有如此气度,何况做主子的!

  只是他本欲一睹佳人之姿,却冥冥之中,有什么声音在阻止他,那声音……那声音是他自己的么?是他要自己不要去看的么?是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一眼便会是一生么?

  轻盈的脚步还在一点一点靠近,周昱昭的脑海里却是混淆一片,他不知一向敏捷于思的自己缘何这会子懵懂起来,禁不住自嘲一笑,然后双睫猛然一抬,眸珠一侧,爽利地瞧向那一袭素衣淡如雪的女子……

  是堂内的灯火太过通明,还是室外的月华分外皓洁!眼前走近的女子虽无一丝华饰,无一份奢丽,然通身似是度了一层袅袅的光晕蜃华,无法将她的玉容看得真切。明明离自己不过数尺,却像是遥遥地从玉池瑶台中脉脉飘渺而来,风姿清绝气韵天成。

  周昱昭静静地望着她,浓密幽黑的眼睫,长长一颤,深遂冷峻的瞳眸泛着别样神采,只一瞬,那道神采却又忽地隐去……

  李眠儿在面向高堂的那一霎,便认出了端坐高堂之上的李青梧。他蓄了髯,看着更深沉更稳重了,他在低眉品茶么,这堂内只有他一直不曾看向自己;他就是娘亲一直爱也不能,恨不也能,只能纠结在心的男子呵,他这会儿是在回避还是在回忆?

  李眠儿目空一切地迈着莲步,一双清亮孤远的眼睛,似漆夜天边高悬的星子,此刻只一眨不眨地盯着高堂上的李青梧,一步一步像仅是朝着他一人行进一般。

  周昱昭见此,不由眉尖再蹙,薄唇微抿,掉过头去斜倪了一眼李青梧,发现他一直埋头杯盏之中,于这堂内景况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周昱昭复又转向已经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女子,果然,她的目光还在盯着李青梧,只是其中的意味讳莫如深。

  李青梧深感李眠儿的目光如芒刺在背,他当然晓得她眸光中的涵义,她在替她的娘亲来看着自己!他就知道:她是认得的!她会记得的!还好在她正过身时,自己很适时地选择含下首去,没有同她对视,她的目光似是可以透进人的心里,这个在她还是五岁的孩童时,他便领教过了!

  李青梧暗下里不停地摇头叹气:难道自己当真是心虚若此,当初连个孩童都不敢面对,如今孩童长成如玉佳人,自己依旧还是不能坦然以对,不仅不能坦然以对,甚至还是如此狼狈!

  李眠儿同李青梧二人之间的一进一退,不知就里的外人自是不曾发觉其中玄妙。

  而坐于高堂之上的另一男子,楚王,初见迎面而来的绝世佳人时,不禁失神痴醉了好一会,清醒过来又开始诧异于这女子的好气魄,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竟还能保持着一种如入无人之境的淡定自若,实在也难得!后来发现那女子虽目视前方,然那眼波并不曾落在自己身上一点一滴,而是悉数注在了李青梧的身上。

  楚王回想起梅笑寒之前作此提议时,李青梧的怪异反应,悄然揣测起李青梧同眼前女子之间的莫名瓜葛!

  荣景堂内安静了太久,最先回过神来的还属李天天,在意识到来人竟是多年不见的李青烟之后,李天天几乎差些失控地站起身来。一切都太过出乎她的意料了,原以为没了祖父的庇佑,没了家族的熏陶,没了锦衣玉食的填充,当初那个风头盖过自己的丫头定会凄凉无比,定会卑颜奴膝,定会差自己远矣……

  因而当这主仆二人现身时,自己并不曾将之对号入座,只随着众人一路看过去,看到来人一身素裳,只在裙摆下方点缀了层茵茵青草,若有若无的翠色,烟凝一般,同她肩上的淡绿披帛遥相呼应,没有富丽的装点,却有如玉树琼花亭亭而立。

  于是众人惊她亦惊,众人痴她亦痴。直到来人走近,直到看清来人的五官容貌,李天天这才大惊失色,仓惶失措,这……这人……原来是她!

  李天天睁大双眼,在扫过堂内的众生相之后,一时竟有些心灰意冷。多年来的高高在上,长久以来的众星捧月,她的骄傲,她的清贵,她的瞩目,转眼间都已被别人替过,而她自己反倒成了别人的陪衬,这样的颠覆叫她如何接受得了,又叫如何甘愿得了?

  她怀着几许期冀,再一次地,看向正处堂中央的周昱昭,发现此刻的他竟不似他人,醉心痴意于刚出现的李青烟身上,而是兀自锁眉思索着什么,侧脸如玉雕优美,仿似画中之人!看到这样的一幕,李天天重又满心欢喜起来,她挺直了腰背,直视着李青烟,是了,她所拥有的又岂止是单单一样容貌!!

  正文 第三十八回 乍相见一眼千年

  李眠儿堪堪步至堂中,将视线从李青梧身上收回,低下眉敛起目,刚要福身对着堂上行礼,却忽然地胸口处一阵火烫。于是探手抚上去,原来是那块玉佩的作用,然她也无心细究如何一直凉沁沁的白玉这会蓦地烫起人来,只是提了裙裾,双膝一屈,冲高堂上坐着的二位简短清淡地作礼:

  “李青烟拜见楚王,见过大兄!”轻飘飘的一句在这静谧的大厅内显得格外空灵悠远,就如同她的人一般,不食人间烟火,因而众人丝毫未被她的声音所叨醒,依旧沉浸在似梦似幻的境地之中。

  疏影见堂中的锦垫之上端坐了一对男女,二人中间隔着两把瓷壶,这仗势究竟是甚意思?疏影一时摸不着头脑,只是瞧着那女儿家长得秀丽典雅,颇有几分姿色,至于那男的么……

  她还未曾来得及细审人家的皮相,就被李眠儿福身的姿势给带着躬下腰去。

  周昱昭此时离着她二人仅有几步之遥,方才她请礼的声音清晰入耳,仿佛都可以真切地感觉到她双唇的一张一翕,朦胧间,一缕似是发自她齿间的奇妙异香拂面而过。那个早晨,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抹异香没错了!

  周昱昭回想当时的那个场景,再又想到那个丫环的轻斥,不觉脖子下有股热气直窜向面颊。

  李眠儿一直福着身子,只是上头二位却迟迟不做回应,而她又不好兀自起身,免不了继续屈着。一旁的疏影见此,可是心疼得不行,禁不住抬起脑袋看一眼堂上,却见那端坐的二人呆愣愣地盯着小姐不作动静,再看周遭,一个一个还尚处云里雾里呢!不由气得鼓起腮帮子,恨声一跺脚!

  前面的周昱昭闻得闷响,便朝右上首斜觑了一眼,了然了小丫环的反应,于是嘴角一撇,轻哼一声,然后拈起手臂间最后的一支箭矢,轻举前臂,手腕轻轻朝前一送,箭矢顺势飞出,而在箭矢脱手的那一瞬间,他鬼使神差地、不由自主地侧首朝堂中立着的她看过去……

  不期然地、毫无预料地,他的目光正巧碰着了她的,那一瞬,他觉得释然,终于她看到他了;那一瞬,他却觉得像是永恒,似是一眼便是千年;那一瞬,他觉得惊魂,心神俱为之一颤,那是怎样的一双眸子,似是只需一眼便要将人看穿!

  李眠儿微微含着首,感觉膝盖正渐渐麻痹,忽瞥见前头身影一晃,于是掀动眼帘,抬眸看去,这是她进堂内之后,真正用眼所去瞧的第二个人,她原欲是无心地看上一眼,然后垂下眼帘,继续候着上头给予回应。

  只是她无心的一眼,却真真切切地望进了一汪幽潭,当那幽潭倒出自己的珠眸时,天地万物仿佛都于倏忽间悄然隐去,只空余那汪深遂的幽潭牢牢地将自己笼罩,久久逃离不得。那一刻,从来静如亘古之水的心湖上荡开了一圈圈浅浅的涟漪;那一刻,从来澄澈如洗的脑海依稀飘浮起了薄薄雾霭;那一刻,从来品不出酸甜苦涩的舌尖竟泌出蜜样的汁液弥漫进咽喉。

  只是四目相对的刹时间,却似定格了许久许久,二人只是这么静静地互相望着,怔怔出神,恍然如梦。直到……

  直到“喀嚓”一声脆响,却是箭矢入瓷壶击撞壶壁之声。这一声响惊醒了痴然相对的两人,也惊醒了高堂上的两人,亦惊醒了宾席上的众人。

  周昱昭听得自己箭矢成功入瓮,连忙杳无踪迹地收回目光,起身对着彭婉一拱手,轻声道了一声“承让”,便转身朝他的席位走去。修长俊逸的身形在迎面经过李眠儿时,全身发肤不可抑止地紧崩起来,胸口一动,再动!

  这一次相对,二人不约而同地避开彼此的目光,李眠儿眼看他的一角衣襟拂过自己臂上的翠色披帛,感觉像是从心头拂过一般,将平整的一颗心拂皱了!

  堂上的李青梧被脆响惊得反应过来后,忙出声回应李眠儿,许是长时间没有说话,许是嗓子干涩,发出来的声音却有些嘶哑,听不甚清楚,又见李眠儿依旧不动,不由清了清嗓子,提了音量:

  “小九,不必多礼,快快起身!——来人!扶九小姐入席!”

  他这响亮一声,顿时引得堂内喧哗一片,人们纷纷回过神来,顾左盼右地相互攀扯起来,当然所涉及内容无非还是这位神秘莫测的“九小姐”!

  “王兄,果然你没有哄我!真真绝代佳人啊!”梅笑寒满脸堆笑,狠狠拍了一下王锡兰的肩膀,戏谑道。

  王锡兰有些无辜地揉揉肩膀,暗道:我这也忒神了,明明瞎瓣的,怎么倒把我自己也瓣进去!

  周昱昭一回到自己的榻上,便端了杯满酒,仰头饮尽,然后握着空杯,目视着堂中那道倩影步向前排最末的一张榻几。

  而彭婉因为输了投壶礼,又被李眠儿横插一曲,正感手足无措,呆立在堂中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还好楚王看在眼里,适时地替她解围:“彭小姐,这一局你输了两支箭矢,不若为大家高歌一曲,暖暖场面!”

  彭婉听了这话,脸色噌地一红,可是楚王开的口,她如何也不敢搅了他的兴致的,于是挑了首《声声慢?秋声》,当众演唱起来:

  “黄花深巷,红叶低窗,凄凉一片秋声。豆雨声来,中间夹带风声。疏疏二十五点,丽谯门不锁更深。故人远,问谁摇玉佩,檐底铃声。彩角声吹月堕,渐连营马动,四起笳声。闪烁邻灯,灯前尚有砧声。知他诉愁到晓,碎哝哝,多少蛩声。诉未了,把一半分与雁声。”

  歌声宛转动听,曲调悠扬似水,众人听了亦之倾心。她这一曲果然重新将人们的心神拉回筵席上,楚王听了之后,更是赞赏有嘉,于是也重重地记下一赏!

  彭婉欣欣然谢恩,领赏而归,直到坐回自己的榻上,才悄悄地缓口气,直觉自己的这一局投壶礼太也漫长,想到这,伸出脖子,朝前排最末了的那处看过去……

  正文 第三十九回 不共春风斗百芳

  李眠儿跪坐好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阖眼而憩,将身外的所有视线还有声音隔绝。这短短的一段路,这简简的一刻钟,耗了她太多的心力,表面上的云淡风轻,底下实则早已暗潮涌汹。可是刚才在园子里的那一路上,自己明明是想开了的,明明想好了不要在意这里的一切的……因为这里的一切看似同自己仅咫尺之遥,然而真待伸出手去抓时,就会发现眼前的一切自己却无论如何也够之不着!

  疏影弯着身子,偏头看小姐只自顾闭目养神,遂拿了筷子将案几上的各样吃食,专拣细巧的挑了几样,一一摆置盘中,还有几样糕点都叫不上名字来,不过看起来很是可口,于是也一并夹在盘中了。然后轻轻扯一下李眠儿的衣袖,小声道:“小姐,您尝尝这些点心,看着都怪好看的,想必味道定也不差的!您瞧,这||乳|糕,这拍花糕,还有这个镜面糕,这些个花色搭在一起倒不显单调了!只是这几块却是什么糕点来?”

  李眠儿被疏影扯住衣袖时,便已睁开眼,此时正低头顺着疏影的小手看向面前的餐盘中,却忽闻旁边“哧”的一声低笑,接着就听:“果然是锁在深闺的人儿!”语气轻佻随意,在疏影听来,就是对她的冷嘲热讽,因而十分气愤地转过脸,直盯着隔壁一位身穿鹅黄六幅湘江裙的小姐——将才接话的人不放。

  疏影的小动作,很快引来那位小姐贴身丫环的不满,那丫环探出半边身子,冲着疏影高抬下巴,沉声斥道:“我们二小姐,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做丫头的来横眉瞪眼了?”

  疏影一听是“二小姐”,忙将眼睛睁得再大些,仔细辨认一番,瞧眉眼还真是李天娇,不由嘟着嘴,捏着嗓子囔道:“还二小姐呢!论理,我们小姐可是她的姑母呢?她又如何好对我们小姐出言不逊来!”

  她嘟囔的声音原是不大的,只是李天娇一直竖着耳朵呢,以至疏影说出的话,她听去了大半。因而疏影的声音刚落,她便朝李眠儿的肩臂处斜倪过来,继续语带不屑:“可不是正宗的九姑母么?众所周知的,祖父的好女儿呵!”言毕,尖着手指从枣塔上拈了颗蜜枣粒塞进嘴里。

  疏影听了她这般带刺的话,很是紧张地瞅着自家小姐,然李眠儿并不驳语,只是眉心微锁了道褶,复又闭上了眼睛。疏影见此,悄悄地吐了口浊气,再不搭理李天娇主仆。

  李天娇意外自己的话竟然击她们不着,丝毫不曾起效,怔了半晌,只得故作潇洒地再吃了两颗枣,然后就侧首朝左手不远处的李天天使个眼色过去,李天天会意,又送了个眼色回来,李天娇看后稍稍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着李天天点了点头,李天天见了,嘴角一弯,笑得十分妍媚!

  李天娇得了李天天的示意,遂附耳对着贴身丫环芙儿嘀咕了几句,芙儿眼珠一转,窃笑着点头称是。

  荣景堂中的投壶礼还在继续着,不过也只剩下这最后的一对了,二人你来我往,很快一局终了。

  此时,堂上的李青梧对着暗处的烛信打了个手势,烛信了悟,退出堂去,先叫上一群歌舞伎在堂外预备着,有乐舞伴奏的,还有小唱、唱赚、鼓板、杂剧的等等,依次准备着好在酒席间表演凑兴,然后又吩咐侍女们在舞伎们开舞后,随即将第三巡的筵席菜盏一一端上堂去。

  因而在堂上最后一轮投壶礼结束后,司射很利落地带人将壶、矢、垫一应物事收拾干净。接下来,众宾客就见两排衣着鲜艳、妆浓骨细的舞伎娉娉娥娥地飘进堂来,乐声一起,她们便闻声起舞。紧接着一路梳扮整齐划一的侍女鱼贯而入,手里俱端着各色盘盏,于东西两侧的席位间穿梭不息。

  李天娇瞄向堂中正翩翩起舞的众舞伎,状似出自肺腑一般地叹息道:“不知四姨太太的舞跳得如何,想必定是不凡的!!再怎么说好歹也是宫里来的!”

  李眠儿闻言,睁开眼,疏影的心口又提了起来,然又一次地,李眠儿只是默不作声地转眸专注地朝那一群舞者看去,没有其他表情,不过李眠儿嘴角噙着的那一抹几不可见的笑窝却没有逃过疏影丫头的眼睛,于是疏影单手托了腮也同她家小姐一并赏起舞来。

  她俩这副云淡风轻、旁若无人的神态在李天娇看来实在扎眼地狠,甚是挑衅,恰好此时另一批侍女端着大盘子进了堂来。按例这时候上的该是螃蟹清羹了,李天娇暗自忖道。

  李天娇有些自得地向左侧的李天天覷了一眼,可惜李天天正在低头喝羹,并不曾回视她。李天娇掉头对着芙儿努了努嘴,芙儿朝一位正在走往她们这边案几的侍女看了看,会意地点了下头……

  李天天接过丫环盛好的一碗螃蟹清羹,小口地抿着,一双小巧的耳朵却格外地凝神细听。果然不一会儿,清扬的丝竹乐声中突然爆出两声女子的失声尖叫,李天天听闻动静,垂下眼帘,嘴角勾起,冷冷地哼了一声,只是她哼声未出得咽喉,紧接着又传来另两人的尖叫声,听那声音还有些耳熟。

  李天天当即预感到不对,立马抬首举目,疑惑地寻声望去,果不其然,眼前所见当真不是自己所预想的,却是李天娇手忙脚乱地仓惶起身,一手拿着帕子胡乱擦拭着新上身的衣裙,另一手还捂着嘴,看样子像似在呜咽。而她一旁的芙儿亦是一团糟,边跺着脚,边在李天娇的衣裙上擦拭几下后,急又夺过李天娇的手,对着她的手背不停地吹啊吹。

  再看看末席坐着的李青烟,人家犹自目不斜视地端坐吃着食,明摆着的毫发无损、安然无恙么!

  李天天见此,当下一扫刚才品羹时的惬意与悠然,胸口免不了又添了一股浊气,又因离得远,没法做些什么吐糟,只得愤恨地垂了垂腿,暗责李天娇真真乃一无能之辈。

  李天娇这会儿是没空想李天天会如何责怪她了,全身的神经像是通通汇集在右手背上一样,只觉得皮肤热辣辣地疼,且隐现红肿,一时间又惊又怒又痛又羞,再也憋之不住,眼泪花花地流了满面。

  然纵是泪眼朦胧中,她还不忘冲着正跪地磕头认错的侍女狠踢上一脚,撒撒气,又使劲瞪了一眼李青烟主仆二人,暗下实在不知如何那碗滚烫的羹汤竟鬼使神差地反洒向她自己了。

  堂上的李青梧听着动静,远远地看到李天娇的情形,侧脸先对楚王告了声罪,后又命下人将二闺女扶着下去速速前去就医,处理患处。再又令舞伎乐手继续,示意众宾客不必惊慌在意,只是小女被清羹烫了一下,大家接着食用云云,于是堂内再次歌舞升平。

  李眠儿放下盛羹的小碗,随手拿起案几上凭空多出来的一颗小橄榄,只用手指摩挲几下,便轻轻送入口中。同时掀起眼帘,朝对面席座望过去。如果她刚才没有看错的话,口里的这颗橄揽应该是对面席中的某人直线掷过来的,然后击中方才那位端着羹的侍女的。

  她这眼波一出眼眶,便有如一道华光射出,对面席中不少贵公子均有接到,不由纷纷地瞧将过来。李眠儿目光扫过他……只是他却急急地低眉敛目?他是不是以为他的视线收回得很是及时,恰好容自己错过么?他这算是在躲自己的目光么?他……心虚了么?那刚才帮自己躲过一劫的会是他么?

  李眠儿心内虽纷杂,面上却仍旧淡淡地,收回眼波,专心地嚼起嘴里含着的那颗青涩小橄榄来。

  正文 第四十回 谁人知个里迷藏

  李天娇离席之后,李眠儿的左旁自是空出一位,因而疏影瞅了个喧闹的时机,悄然移步至李眠儿的左手边,再不动声色地紧偎上去。堂上的节目不停变换着,一向深居简出的主仆二人何曾见过这般热闹,所以这一会二人尽皆目不转睛地盯着堂心旋舞的众伶人,好一副全神贯注、兴致盎然。倒是她二人左侧联席坐着的6氏姐妹显得十分地不以为意。

  这一场宴从始至今,6湘就不曾很好地控制得了自己的视线,此时,再一次不由自主地,她又偷偷瞟向对面席上的某位公子,而身旁微抻了脖子作势要同她说话的6萍,恰好瞄到6湘那斜飞的眼神,于是忙收回脖子,低下头从盘中挑了颗果子。

  6湘似是感应到方才妹妹的目光了,只觉得羞涩不已,转念又想自家妹子一向机敏,如若真想……不若坦白于她,再求她给些法子,总好过自己这么一厢情愿下去的好。遂茵红着脸,侧面转向6萍,小心翼翼道:

  “妹妹,可知对面第二席上坐着的就是王锡若的长兄?”

  6萍闻言,先是抬眸朝6湘所示的方向睇了一眼,面不改色地攥起帕子拭了拭嘴,然后轻声回道:

  “嗯,可不就是他!方才投壶时,他不就已自称王锡兰么!自然是锡若的长兄无疑了!”

  6湘的脸渐渐发烫,不过好在6萍一直没有盯向自己,于是接过话:

  “听说王家公子自小便被太傅大人放在外面刻苦学艺,故而京城里甚少有关他的事闻!我瞧他通身气派果是与别家儿郞不同,全无娇生惯养的那些个习气!”

  6萍微微点头,眼神再次投向正在厅堂中心移动不歇的伶人身上,状似很是着迷得盯了一会,然后才转头就着她姐姐的话说道:

  “想是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头罢,没了养尊处优,自是得凡事靠自己,左一翻右一翻磨啊砺的!”

  6湘听了,用力地点头,赞同道:“可不是么?人家堂堂王太傅的长孙,何等娇贵的身份,偏遇着王太傅那一副忒硬的心肠子,任他这么在外一漂十多年,当真舍得!再瞧瞧我们家的那些个兄弟,哪一个不是当宝儿样地贡着,生怕跌着摔着了!”

  6萍闻言,撇撇嘴,应道:“唉,罢了,这也只是表面上看来的,谁知那王家公子内里又是怎么一副模样!”

  6湘见妹妹并未顺自己的话接下去,自知自己方才有些失言,忙反过来顺着6萍的话接过:“妹妹说的是,这么多年,太傅虽和李府毗邻,可来往却也不多,像天天姊妹同王家姊妹便不怎么熟络……”

  6萍从案上的糕盘中拈了块栗糕塞进口中,然后稍稍转向6湘,边嚼边含糊道:“嗯,大概是两家府上的长辈们近些年不怎么往来的缘故吧!”语毕,又拈了块糕点抿进唇中。

  6湘见此,不由也住了口,强行将心神束至堂中那些花花绿绿的人儿身上。

  疏影背对着6萍,密密地贴在李眠儿的胳膊上,身子僵僵的,直到6氏姐妹停了言语,再又过了半会,她才抬起头来,盯向她家小姐……李眠儿感觉到身旁的动静,于是微微含首,将视线瞄向自己臂弯中的疏影,就看到疏影脸上的神情或惊或疑、或忧或喜,变换不定,故而不可抑制地嘴角稍稍向上一弯,然后将指尖捏着的一颗蜜枣,轻轻送进疏影那因为惊讶而微启的小口中,便抬头接着欣赏舞艺来。

  疏影见自家小姐听了身旁两位小姐的闲言后,竟当作没有听见一般,不给丝毫反应,顾不得啮舌咬腮的危险,飞快地嚼碎嘴里的枣,再飞快地咽下,同时手上发力,使劲拉扯李眠儿的衣袖,见李眠儿再次看过来,抓紧时间嘟着嘴唇,睁着双大眼,两颗漆黑的珠眸咕噜噜地在眼眶里不停来回转动。

  李眠儿自然知道疏影的用意,看她眼珠子在眼眶里大幅度地转来转去,怪不容易的,于是微抿了个笑靥,抬眸看向堂中,借一个舞伎往北方向旋转的瞬间,眼神跟着朝北瞥过,匆匆扫一眼那位王家公子,唔,长得倒也周正!

  李眠儿那心不在焉的一瞥,实在太过含糊,一直紧盯着她的疏影自然不愿依,跪直了身子,凑近了,很是小声,很是小声地道:

  “小姐,你看到没,就是他,就是那个人,那天听我们墙根的就是他呀!小姐,你快想想,我们该怎么办?”

  李眠儿拉过疏影紧扒在自己臂弯处的一只小手,握在手中,不言语,只是一直抿嘴含笑。

  疏影不知道小姐如何只顾笑,却也不顾其他,皱着眉心继续小声问道:

  “小姐,您如何只笑不语啊,快想想法子,您教我,我去做……哦……是不是您还是觉得他不是那种任意诋毁人家名誉的人?您要不再看看,看看他可是那种爱胡乱的人?靠得住么?”

  李眠儿嫌她实在聒噪,于是趁她嘴巴张开的空当,又塞进一颗枣粒,只在疏影再次嘟嘴不满的时候,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疏影听后,仍旧不愿心甘,不愿就此揭过,于是掉过脑袋,冲着王锡兰狠狠剜了一眼。

  却不知王锡兰那家伙像是感应到周边的气场似有不对一般,猛地扭过头来,扫向李眠儿这一角落,唬得疏影一下慌了神,煞气尽收,低眉敛目地装作整理案几上的餐盘。

  王锡兰蹙起眉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只得回过头,继续应付梅笑寒。

  疏影直到觉着那王家公子收回目光以后,方才抬起头,重又嚣张了气焰,再次冲着王锡兰剜上一眼。李眠儿瞧见疏影的小动作,只在心内悄悄暗笑。

  王锡若同王锡珞二人席间一直不曾多话,仅在钱氏姐妹或李天天找过来时,才简单地应上两句,因为二人此刻都在心内盘旋着同一个心思,多年不见的表兄,如今长成如此英俊模样,此刻正默默无言地坐在对面席间,虽听闻其近日常在府里走动,却直到今日才得见。冒名秦表兄,只为着参加这个宴会么,他同哥哥此番作为定是有着什么她们不知的缘由,因而她们举止皆很小意,不敢朝周昱昭的方向多看,只盼今晚一切安好!

  堂上的李青梧不时恭谨地招应着年轻文雅的楚王,同时也不忘私下里悄悄对程辂、王锡兰、梅笑寒等人多加留意,尤其对于王锡兰,他更是额外多留意了几分,只是就王太傅同当今圣上的微妙关系,天天的亲事想来还是同王家离得远些方为好!剩下的程辂、梅笑寒等人,无论是从家世、人品还是个人前程来看,都是不错的人选。想至此处,他眼梢往堂门处一挑,瞄见正襟端坐的李青烟,不由暗叹一声。

  楚王闻得李青梧的叹声,提眉轻笑道:“李学士,可是想到什么不顺心之事了?方才的那个叹气却是所为者何?”

  李青梧听到楚王询问,稍作一惊,不过瞬间便恢复正色,于是沉声回道:“也算不得什么烦心事,不过家常琐事罢!”

  楚王但笑不语,摇了摇头,继续关注堂下的表演。李青梧对于楚王的反应有些心虚,不过也只能这样了,端了茶盏轻轻抿上一口浓茶,茶水将将抿进口中,李青梧忽然顿住,侧首小意观察起一直于自己身边就坐的,今日不请自来的楚王。

  楚王,今上十分中意的三皇子,当今一国之母懿德皇后的亲子,一向贤德仁义,官缘甚好,有皇上及母氏家族的联合撑腰,虽为人低调谦和,却是实力雄厚异常。如若圣上当真执意立自己之嫡,怕多数就会立三皇子了!

  李青梧再又想到楚王从来倡简戒奢,生活作风亦是端正有序,如今虽已是弱冠,也只立一正妃,两侧妃之位至今空置。这么一梳理,李青梧不由再次瞄向他的九妹李青烟,复又看了一眼楚王,只是眉心却锁得更紧……

  正文 第四十一回 月华之下沧波起(上)

  李天天虽然一直板正地跪坐联榻之上,然内心技痒地要命,好容易捡了个间歇,将欲起身恳请再献一技时,抬首间却接到父亲瞄过来的不赞同的眼神,尽管很有些?br />免费小说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