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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半世浮萍随逝水|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14 17:16:01|下载:半世浮萍随逝水TXT下载
  一些首饰珠玉,叫她们明日换着戴。然后又给三人讲了些规矩礼仪,叮嘱她们切不可失了大体,丢了国公府的脸面等等,直到午饭前才安心离开拾翠轩。

  正文 第二十七回 千呼万唤始宴开(一)

  贞宝一十九年,三月己丑这一日朝中休沐。此日的温国公府上下布置的锦绣繁华,辰时一过,府门口渐渐车水马龙,出入的人也开始骆绎不绝。车皆是香车,马皆是宝马,轿皆是华轿,而人亦皆是贵人。

  只因这日乃过逝的温国公李琛六子,李青榕,考取二甲传胪摆酒宴请宾客的大日子。不日即将入职翰林院的李青榕今日自然盛装出席,身穿官服,头戴官帽,脚着官鞋,立于前堂不住地对来贺的官员、世交答礼相还。

  老大李青梧,老二李青桐,老四李青柳,如今的三人皆为大梁朝中命官,身份俱是显赫,三人又各司其职,都混有各自的同僚圈子,因而今日这场宴席摆得甚为隆重。此时兄弟三人正自迎来送往,忙得不亦乐乎。

  府内的老管事李前、李后、李左、李右,按部就班地指挥府内仆役们跑前跑后,接待来往杂人,并安排众人一并于二门西首的三间倒座里。他们四人则很是老练稳重地依着之前已经设置好的席位,引导宾客就座。而一身青丝绢道袍的毕烛信毕管事,正于堂门处正襟端坐,一一记录着礼帖儿。

  前厅是专宴男宾的,一众女眷就在北院清露馆前的花园处设宴,园内早已摆设好高桌大椅,只寥寥几人坐在桌椅上话家常。其余人不是相互作伴游览园中景致,就是留在了方氏所住的清露馆内。

  温国公府宅东西窄,南北长,院落套着院落,设宴的这处花园名为凌湘洲,东西南北四处都留着月洞门,而每处门外都连着不一样的景致。

  北门连着清露馆,这处最为幽静,两棵巨大槐树把着门洞,此时门外还立着几个婆子照应,以防男客误进园来;南门外一条甬道直通碧湖一边正接天连叶的荷花塘,只是门已被一长又高的屏风遮住,其意莫非叫女眷止步罢了,只是这般做来看着倒颇为雅致;一出西门再走稍不远,便可至府邸中央的碧湖边上,这边同南门一样也是置了件屏风;东边则与穆蕊娘、李眠儿母女所住的影纹院毗邻。

  虽然不能任意出得园去,然此时正值暮春,园中树木、花草、藤蔓都是长势旺盛,还是很有看头的,一些喜欢游园的夫人小姐便趁机带着贴身婢女缓步四处好生游览。

  清露馆的主厅内,满室珠环翠绕,环佩叮当,一袭杏子红丹碧纱纹八幅裙,并同色窄袖窄腰短褂的方氏,此时正面向坐在主椅上参知政事张台的正室钱老夫人小心陪着说说话。张台在任二十多年,深受官家看重,地位牢不可动,钱氏被封了二品诰命,于满室妇人中品级最高,当然年纪也是最长,坐于最上首无可非议。此次钱老夫人亲自领了大儿媳吴氏及嫡孙女张漱芳和张漱芬,其意不言自明,也足见张台知事对李家的看好和器重。

  钱老夫人话也不多,只稍稍给方氏介绍了自家孙女几句,也不多夸赞,因她自觉自己家的孙女儿正宗的名门闺秀,出身、学问和修养都是没得说,单看二姐妹通身的气派就可见一斑了。若不是老爷亲自过问了两孙女的亲事,提议李青榕这个人选,如若任自己作主,只怕多会子也想不到李家这侧室所出的六子身上。

  孙夫人心里也猜着了钱老夫人这次带了两孙女前来赴宴的心意,直暗自雀跃,手脚也变得更勤快起来,频频给方氏和钱老夫人添茶倒水。可方氏却是对此不是很乐意,心里已经止不住地盘起心思来。且不提钱氏姐妹的端庄秀貌,只看着这么好的亲家,却花落侧室所出的李青榕身上,方氏委实觉得可惜,这两姐妹原该配我的儿子天赐,这样才门当户对!不禁又动起了给赐儿订亲事的念想,因而一双眼睛不住在钱氏姐妹身上逡来逡去,漱芳、漱芬二人接到方氏的眼神,不由双双羞面不已。

  不会儿,时辰差不多了,悄声走来个妇人,附耳轻声对方氏言语了几句,方氏点点头,然后就起身,请大家前往花园宴席处,又上前主动扶了钱老夫人,带头出了门槛,领着众夫人小姐往凌湘洲的宴席走去。

  待众女眷坐定,又过了盏茶的功夫,就听鞭炮礼花骤响,看来前院已经开宴了,于是花园里也跟着开动起来。

  突如其来的鞭炮响声,唬到了芭蕉园里刚刚用过午膳的几人。疏影最先牢马蚤:“这么响,偏还恁长一大串,真是吵人,想必一定来了许多人,听那吵杂声就知道肯定是有的热闹了!”说完,不由转起了眼珠子,偏着脑袋看着自家小姐:“小姐,想不想出去看看热闹啊?这时候,大家都忙着吃,肯定没人注意咱们的,去看一场面如何?”

  李眠儿手捧着本自己亲手所抄的古本,缓步在园子里轻轻地走来走去,消消食,对于疏影的提议,只当未曾听到。疏影很沮丧地嘟着嘴,跑到园门前,稍稍地打开些门缝,伸着脖子朝外看去,李眠儿倪了一眼疏影滑稽的背影,暗想:你这样能看到热闹才叫怪了!

  前院宴厅内,王锡兰同周昱昭坐在北边的一席上,周昱昭拿的帖子是王溥找来的,名义上用的还真是秦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名头,就像王锡兰当初所提议的那样。周昱昭今日特意换了身不扎眼的服饰穿了,对领镶黑边饰的深色长上衣配以浅黄|色裳,又拿木簪子束了发,结以普通玉冠,收敛通身的气派,低眉只顾品尝细果菜肴,然不经意间所露出的玉面形容,叫人忍不住地一看再看。

  一席上的人就有不少私底下对他好奇,生出结交之心的。听闻王锡兰大大方方,状似随意地介绍身边人乃自己的表弟,姓秦,尚无功名,只不大爱说话,不喜结交朋友,又见周昱昭自始不多话,视众人于无物,也只得弃了与之结交的心思。

  然周昱昭虽看似专注于盘中佳肴,实际整个宴席他都在耳听八方、十六方,捕捉任一句有言外之意的谈话,搜寻任一条于己有用的消息,再于脑中汇总过滤,接着就在心里一阵阵冷笑开。

  正文 第二十八回 千呼万唤始宴开(二)

  这厅内虽摆满了酒桌,却并不十分聒噪吵杂,大家只是你来我往,敬酒回酒,相互结交,再离席赶到别的席面上,一一敬过。只余坐在最中央那张比别桌都要大上一圈的席上之人一直老神在在,从开宴到现在皆不曾起身赴别席上,相反,周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宾客纷纷挨着队儿挤至这桌旁边,轮着给这席面上的人敬酒。

  只因这桌坐着的皆是当朝有头有脸的达官显要,李青梧几个兄弟轮番坐至其中,亲自照应着。

  最首位坐着的是当朝参知政事张台,右手起分别是尚书右仆射钱虻,那张台夫人钱氏正是钱虻的嫡亲姐姐,再一旁是中书门下平章事贾羽,枢密使陈平,枢密副使刘从瑞、吕正,工部侍郎孙宏远,户部侍郎潘正宁,御史中丞赵显,给事中王铸,以及几位翰林院大学士。

  明面上这一桌上的人其乐融融,又笑意融融,然暗地里于朝局是你争我夺、你躲我藏,分门别派。不过好在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故而席面之上,都很知趣、很有默契、不约而同地只围绕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扯来扯去。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些在他们看来不痛不痒的谈话,然而被有心人听去却又是另一番景象。这个有心人便是一直坐在北边一席上至今还未曾挪动过的周昱昭,原本坐他身旁的王锡兰在替他挡回了一些酒席上的场面话后,就各桌窜去窜去地寻人敬酒了。

  周昱昭纹丝不动,却将大部分心神放诸中央那桌上的每个人,通过他们说话的口气和语调快速地仔细辨别,再于众人间你问我答的逻辑惯性条分缕析其中的人脉关系。

  王锡兰端着酒杯,从这桌到那桌也不闲着,待他伙了几个青年公子一同至厅央这桌要给张台等人敬酒时,他父亲,也坐于该桌的王铸,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不动声色地向周昱昭所在的方向撇撇头,又冲他使了个眼色,那眼神中的意味王锡兰很快会意,遂无声无息地退后几步,淡出人群,然后一溜烟地重回自己原来的桌上,紧贴周昱昭,再不离左右。

  周昱昭见他恁快就回头,盯了他一眼,再一眼,王锡兰被盯得无辜,小声道:“你让我各处跑跑,多结实些人,将才我爹又使我随侍你左右,倒是叫我该听谁个的来?”

  周昱昭闻言,只是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却不答话,全副心神还是在这大厅里盘旋。

  王锡兰暗恼不已,咕咕哝哝地,怕也只有周昱昭一人能听得清楚了:“你叫我做的也做差不多了,满屋子的人反正基本都认得了,能结交的我全结交了,各人的性子大多已经摸得个二、三了,再说以后还有时间不是,连着加紧打探就是。我看我还是听我爹的,这会子人杂得狠,看护好你方是正事!”

  说完,像是下了多在决心似的,往身后的椅背上一倚,椅子就自动挪开了一些,然后他一脸泰然,相当行云流水地抬了双腿,交叠一下,就要往桌沿上搁去,只是才叠好,还没碰着桌沿儿边,膝盖处便突地一下酸楚难忍,双腿不由自主地重新落回地面。

  王锡兰侧脸看了看周昱昭手中原本伸出去的筷子,此时虽是收回来,但夹着的却是空空如也,只得叽歪了两句,含混不清:“生不逢时啊,既生昭,何生兰?”

  话音刚落,嘴巴里又不知怎么被塞了块油腻腻、绵软软的小肉团,猜又是周昱昭奉送的,索性吃掉算,于是嚼了几下,却不禁蹙了眉头,没吃出是什么个东西来,外面一层肉皮,上面皱巴巴的感觉,里面也不晓得是精肉还是肥油。

  王锡兰嘴里含着肉,伸了脖子往席面上一扫,没发现什么以前没吃过的新菜式啊!忍不住好奇起来,于是坐直了身子,将嘴里的肉吐出来置于碟子上,仔细瞧过去,这一看,直逼他作呕,欲把三天来吃的东西悉数吐糟出来,脸也霎时憋得绛红。

  转脸恨声质问自己这一向正儿八经的表弟周昱昭:“就说你怎么突然好心亲自喂了我来?竟夹了块鸡屁股过来给我!你这也忒……”话至一半,听闻身后踱来个男子,微微侧首借拍拍周昱昭肩膀的动作,顺便眼稍斜倪了那人一眼,复又回正,然后就对着周昱昭描了个口形过去:“是梅林海的次孙,梅笑寒!”心里也即时明白周昱昭送他块鸡屁股是何意了,然嘴上不停,接着方才的话,只稍提了点嗓门:“表弟,你这也忒不识好歹了……”

  这一句也不知他是说出来给别人听得呢,还是发自肺腑一时埋汰周昱昭的话,反正他脸上的得意之色尽收周昱昭斜瞄过来的眼角之中,与此同时,梅笑寒业已走至他二人中间,也不客套,一上来就笑着作揖:

  “王世兄,不知您身边这位兄台是何方人氏,虽看着有些面生,然气度容华绝佳,在下倾慕非常,还请王世兄帮着引荐一下!”

  梅笑寒乃梅阁老长子梅守钊的次子,年不过二十,一向喜着华装艳服,生得倒也风流光采,又因家里几代书香,颇有数分才气。平日好以貌取人,只爱结交面容干净的世家子弟,更因眼光挑剔,至今还未曾取妻。

  今日宴上,他早就发现气质出众的王锡兰和周昱昭二人,后来王锡兰过去时,二人稍作寒暄了一下,也算结识了,却许久不见周昱昭的动静,又听闻几位要好的说那周昱昭似有傲慢,于是主动跑将过来,开门见山,不容回绝。

  果然,王锡兰没料到他会这般直接,当着人家的面,要别人替他引荐,也不留余地容人相商一下。王锡兰自知若是不询问自己表弟一声,便直接给回绝了,恐有些不太妥当,可若是直接答应了,看这梅小子的作派,怕是得要粘上自家的兄弟。王锡兰心念一闪而过,然这种时候不宜多作犹豫,免得叫人生疑。于是急中生智,想着,干脆就和梅小子施展他那一惯比较擅长的“转移**”?只管岔开话题,顾左右而言其他,和他来个答非所问,鸡同鸭讲!!

  只是他话还不曾出口,周昱昭那厢已经起身还了一揖:“在下不才秦度香,怀州河内人氏,蒙兄台错爱了!”

  正文 第二十九回 千呼万唤始宴开(三)

  周昱昭这么长身一立,绝代玉容这么一露,眉目清扬,朱唇微绽,愈显得一张脸亮白得晃眼,直让梅笑寒有些措手不及,竟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开一步,于是二人之间立时余出些空来,此时阳光射入其间,周昱昭通身像似被度了层光晕,华贵难掩。

  梅笑寒心下不禁暗道了声:好风华!

  将才周昱昭一直是坐着的,头也是埋着的,虽是有人注意,却也不甚太惹眼,这会他忽然站起身,修长体段,英姿浩然,顿时引来周遭人的注目。

  王锡兰见此,忙不动声色地站起来,一边堆了满面笑容,一边侧向前迈了一小步,刚好遮住那束钻入周、梅二人之间的阳光,霎时他们这片就黯淡了下去,周昱昭也因此被遮了个严。

  王锡兰看梅笑寒盯着表弟呆愣,却久没下文,窃笑几声,然后作个揖,故意从梅笑寒的额前一划而下,带起的一簇风,果然将他扫醒了。王锡兰一个长揖结束,对梅笑寒语道:“梅兄,今晚的晚宴你定也是接了帖子的吧?可听闻这晚宴上有什么好玩的节目没有?”

  梅笑寒回过神稍显尴尬,抬眉快速斜觑了一眼周昱昭,见他仍是坦然玉立,毫无忸怩,但瞧自己方才竟一时手足无措,真真羞煞!这时见王锡兰询问,正好解了自己的围,立等扯起个笑容回道:“素问李大学士的千金李天天是博学多才,又色艺双绝,今晚这一宴最大的看点,不若李大千金的真容了!”说起这些个花边道道,梅笑寒觉得自己的身心终于着了地,身躯也不由大为驰松。

  王锡兰偏头看了一眼周昱昭,周昱昭也回了他一个眼神,可眼神中却什么也没有,于是他自己接过梅笑寒的话头:“这晚宴又何止她一人的真容值一睹来?”

  “不错,王世兄说得没错!今晚真是群英荟萃,众美云集。群英嘛,你看……你看,自然就是这厅里的这些青年才俊咯,平日里头早就看过多少回了,没什么可以详说的了。不过嘛,看来看去,要我说啊,还是属你们俩最俊……哈哈”,梅笑寒一头说一头转身,抬手对着散落大厅内各角落的青年囫囵一通圈点,待说到最后一句时,更是凑近周、王二人,挑了挑眉头,压了嗓子说出来的,说完朗声笑起来。

  周、王二人也不接话,也不作笑,梅笑寒只觉得自己笑得忒也孤单了些,只得收了笑,又接着说:“重头戏还是在众美上,李天天说过了吧,关于她的才名美貌,大家也都只是道听途说来的,究竟如何今晚便有分晓。还有些美人也是大有看头的,先从东道主家说吧……”

  听到“东道主”几个字,周昱昭心神一闪,脑海里浮现前日“听墙根儿”听来的几句妙词,那赋词之人不正是这东道主家的小姐么,今晚她可是也要出席的?

  梅笑寒是一直面向周昱昭侃侃而谈的,见始终面不改色的他突然轻蹙了眉头,不由也跟着蹙起了浓眉,王锡兰于一旁看着只觉得滑稽不已,由不得再次提醒:

  “东道主家还有哪几位比较有看头?”

  “哦,虽李学士自己的两个妹妹已经许了人家,今晚是不能出来了,不过还有李天天的两个庶妹妹啊,还有呢,二房所出的两位千金也是未许亲的,今晚必也是可以出来。”梅笑寒说起美人来,真是如数家珍一般,周、王二人不禁双双暗地里咂舌。

  王锡兰止不住调侃:“梅兄,还真是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中间还遍阅美人啊!”

  梅笑寒连忙摆摆手,红着脸回道:“非也,非也,未曾阅遍,未曾阅遍,只限听闻,只限听闻哪!”

  接下来,梅笑寒又指名道姓地将今晚许会出席的各路千金小姐拉扯了个遍,干脆他就是李家一个少爷,那些请帖都是他挨家挨户送过去的一般。

  府中凌湘洲的花园里,也是一片叽叽喳喳,妇人们坐于一席,聊起家常没个停,小姐们坐于一席,聊起针线衣饰也是没个停。

  多年来不问世事的温国公二品诰命夫人钟氏,宴席时自然也出了祠堂来,现正坐在钱夫人一旁,陪着说话,周边还坐着方氏的嫡母,二少夫人6氏的嫡母以及四少夫人程氏的嫡母,除了钟夫人一身素净之外,其余几人皆是高髻高冠、华衣锦裳。

  温国公的另几位夫人和姨娘此番也抛头露了面,帮着方氏、二少夫人6氏、四少夫人程氏,一起分头照应着女客。

  席间众位小姐,个个如花似玉,金铃玉坠,锦绮珠翘。6湘、6萍两姐妹因是二少夫人那头的亲眷,逢年过节便常会过来串着过些日子,因而同李氏几个姐妹就比别家小姐来得更为熟络些,而这几人又以李天天最为出众,身份又最尊贵。开宴后,6氏姐妹还有李氏姐妹纷纷围着李天天就坐,一会捧起方夫人近日才给新做的红披风瞧瞧,一会又抻着脖子看看她头上新配的玉钗,席间几乎都没怎么动筷子。

  一向众星捧月惯了的李天天有意放低身段,敛起心高气傲,对粘着自己的这些姐妹表现地热心有加,以表自己十分地贤明大度,她这套明里暗里不一的作风竟是袭了方氏的家传。

  因在花园里置酒,虽阳光甚好,但还是不免有些凉意,李天天今日一袭珍佩秀服,外罩的大红缎子披风给她增色了不少,园中除了李家、6家、张家众姐妹能够媲美,其余的不是还不曾长开,就是气度风华有欠。

  而张漱芳和张漱芬二人只紧随母亲吴氏,不愿离步,即便吴氏要她们主动去找李氏姐妹们玩耍,她二人也只道认生,总不乐意。吴氏没法只得由着她二人去了。

  这一上午,国公府当真热闹非凡,哪一处都站着贵人,不是府内的主子,就是来往的宾客。就连府里的下人们,也个个忙得喜形于色,那倒是,主人家若是富上添贵,没二话,他们自然跟着沾光了!

  却是有谁会想着这府里不是还有一处芭蕉园么?又有谁会想到这芭蕉园内还清清静静地住着几个人呢!哦,对了,这几个无关紧要之人,外面的一切喧闹自是与他们无关了!唯一曾对他们有过一念的还是那个初次踏入这座府邸的周某人来。

  其实相比于园外的繁华,这座园子看着确是有些落寞,有些凄索,然相较于平日,这会儿对于李眠儿来说已经是挺吵闹的了!若是走近西里屋,便可听到叽叽喳喳的唠叨声,不仔细了还以为这里也摆了一桌酒席呢!

  正文 第三十回 千呼万唤始宴开(四)

  “小姐,你怎么不帮着想想法子呢?我昨日托我爹打听来着,可他根本不需打听,脱口就告诉我那里住的是谁谁谁,完了还问我打听这个作什,我也只能诓他,说是我娘上次出府买东西时认识了那园子里伺候的一婢子!”毕疏影躬着身,双手交握下巴上,对着兀自躺在榻上读书的李眠儿,可怜兮兮地念叨,其实更具体一些,疏影是对着李眠儿手中的书在唠叨,因为她连她主子的脸都看不到,那张清美的脸一直被本大古书给遮了个全。

  她的这段话,李眠儿打从早上起,到现在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这会索性将书凑近了脸,不去看她那副最会装可怜的样子,正是眼不见,心不软!她这边这般想着,只是那边人家就是不肯消停!

  “小姐,小姐!你再不理我,我就跳下去咯?”

  李眠儿闻言,蹭地放下书,坐直了身子,作势就要起榻,却见疏影正踩在一只刚过膝盖高的凳上,挥舞着双臂,叫嚣乎要跳给自己看!

  李眠儿着实语塞,轻叹了口气,“你下来吧,我陪你说说话,省得你没事找事!”

  疏影听了一屈膝立马跳将下来,跑到床沿,雀跃道:“小姐,你有法子啦?”

  李眠儿下了榻,也不理一理脑后已被她枕乱的发髻,缓步走到书桌前,面窗而坐,回头唤了声:“影儿,你过来这边坐!”

  疏影也不知她要作什么,只得搬了方才自己英勇就义所用的凳子,走过去。

  见她走来,李眠儿取出一只笔,再添了丁点水至笔筒旁边的端砚中,也不研,只用笔尖将墨简单地匀开,随后便递了过去给疏影,疏影张着嘴,惑道:“小姐,您不是说要同我说说话的么,说话是要用笔的么?”

  “上次要你抄的《孝经》,你抄了几页便落下了,这会正好你闲着,不如接着抄上几页纸!”

  “啊,小姐!小姐!你还有心思叫我做这个呢?”

  “嗯,有的,还有其他心思,你要不要试试?”

  “小姐,我抄也就抄嘛,只是你不能不管你自己的事情啊,万一那家伙真的败坏了你的闺誉,那可如何是好啊?”

  “那便是天意!”

  “哪就成天意了?那人是王家孙字辈的大公子,想必今日也来赴宴了,我们想想法子,递了话过过,让他不要将您做的词往别处传开去,便好了呀!”

  “待要如何和他说去?若是人家不肯呢?”

  “小姐,是啊,你说的是,我也知道这个难,这不才要您想法子么,您整天读书,一定有很多点子的!烦您就不要将那些点子浪费在我身上了……”一边说一边还用眼睛觑了觑尚还在李眠儿手中的笔。

  李眠儿轻笑出声:“噗!你呀!”

  “是是是,我呀!”毕疏影见李眠儿收了笔,终究逃过一劫,喜不自禁。可是一想到小姐的声誉,又止了笑,锁起了眉头。

  “放心吧,那人不会传出去的!我当时也是一时慌了神,乱了阵脚,没细琢磨人家和的那首词!”李眠儿打算干脆宽了疏影的心罢了,于是搁了笔,起身,转过桌角,走近窗前,玉手轻轻地推开窗叶,举目遥望园外依稀的楼宇亭檐,不知哪座是府里的哪座是别府的,再看上头碧蓝天空,缥缈浮云,真也只有远远遥望的份儿了,再看园中虽也春梅赛雪,绿烟红雾,却是风景一边独好,然终究是个将人困住的牢笼……

  李眠儿忙刹住心神,微微甩甩头,暗忖:怎么又想起这茬了,上次就因不留神,犯了口忌!这会差些又要犯起,近日来是怎么了?

  “小姐,那人和的词您琢磨出什么了?”疏影见小姐似又走了神,不由小意催道。

  “哦,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他不是那种随意乱说的人!”李眠儿还了神,简单地回道,她就是这样,原以为有很多话说的,只是每每那些话到了嘴边,就悄然变成一句话,而其他的话就被莫名其妙地省去了。

  “啊,小姐,就凭一首词,您就这么认定了?”

  “嗯!”

  “什么词呀,这么神奇,还这么不小心,轻易就把主人给出卖了,以后我可不要随意作诗赋词喽!”疏影心下还是怀疑不止,不愿就此揭过,又不好驳小姐的意思,便瞎掰两句。

  “你就给自己躲懒找托词吧!”

  “可不是,万一无意作首诗么,被人读了去,然后被看破了心思,岂不没意思了。”

  “哪就像你说得那么玄乎?我也不过就是一种感觉而已,怎么就成看破人家心思了?照你说来,李青莲、杜工部就一点隐秘没有了?”

  “既是如此,那万一您要是看错了哖?”

  “那也无可如何!只,只生生坏了一首好词罢!”

  疏影闻言,只觉着小姐说得这些等同没说,自己丝毫不曾因此宽心,唉!

  “你安心过你的小日子,不要整日介为这个焦为那个躁的,小心我让翠姨赶紧给你许个婆家,早早地嫁人算了!”李眠儿回身伸出一根青葱玉指,点了点疏影的鼻子小声嗔道。

  “嚎,小姐,您好意思说这个呢!也不羞!您不怕我这就告诉穆姨娘去?”疏影说完,侧了身作势就要告状去。

  李眠儿忙扯过疏影的手臂,摇了摇,撅起口鼻,俏脸也不禁泛起红晕。

  疏影顿时乐了,趁势挽起自家小姐的手臂,“小姐,我们去穆姨娘她们那边瞧瞧,我的新香囊请她帮着绣个新花样,然后我自己再填填线,这次这个可得收好了,得防着阿仁突然出现,又要来抢!”

  李眠儿听到阿仁,转首看看外面的天色,往年的这个月份阿仁就该过来了。

  “小姐,我估摸着阿仁近日就该来了,所以我们得把身上的东西都藏藏好,这次定要他摸个空!”说着就在身上东摸摸西拍拍,好似阿仁就在旁边一样。

  她主仆二人头先只觉着阿仁实在好玩,权当玩伴儿一样对待,到后来渐渐习惯他每年春天过来,盘桓个两三月,长一些四个月就不见踪影。再后来,发觉这并非一般的猴儿,便想着法欲寻出些端倪,然阿仁他能飞能跳,而她们所能出入的也只有这小园子,又从何去知晓人家的来历呢?于是,也只能任由阿仁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不过阿仁着实对她们有义,虽每次只付出些果子、点心,再不就是香囊,可是阿仁带给她们的一切,却都是实实在在的。光是各种书册前前后后近十年就给带了不下千册来,尽管只是借阅,却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福享到的,很多时候,小姐来不及看,或是书册太难研读,她们主仆二人便合力将书册整个地摘抄下来,留着秋冬季慢慢看。

  因而,疏影嘴上么说得这么苛刻,犹似阿仁不知有多可恶了,实则她相当盼着阿仁的到来的。

  只是李眠儿今日却是另外一个想法,长这么大头一次冒出这样的念想:如若不曾遇见阿仁,自己会不会又是另一番模样呢?少读些书,少知道些外面的世界,简简单单的心思,简简单单地生活,就如同翠姨那样,每日里绣绣花缝缝衣,也许那样的自己会比现在开心、无忧很多吧!

  想毕,李眠儿揉揉秀额,很是无奈于自己最近的状态,难不成临到春日,便要“逢春恨更长”?索性提了莲步,速速往娘亲那屋走去。

  正文 第三十一回 千呼万唤始宴开(五)

  天气渐暗,将将送走最后一席宾客,李青梧弟兄几个又忙着马上就要开始的晚宴,不过晚上的这顿却要轻松许多,人不是太多,且又都是年轻人,规矩礼仪也不用那么多,大家权当消遣消遣。

  毕烛信指使杂役们将荣景堂中摆宴所用的高桌大椅通通撤去,然后在最靠近北墙的中间处放了张矮榻,榻后竖了屏风,榻上摆设两高坐檀木椅,椅前还分别一脚踏,高椅中间摆有四方案几,案上已放着漆盘、耳杯,整个榻前的左手侧前方又放了一半人高铜樽,樽里盛满刚刚筛好的酒。

  堂中东西两侧各摆三排长长的联榻,西侧坐西朝东,为男宾所坐,东侧坐东朝西,为女宾所坐。每节榻上都铺设了一张厚厚锦绣软垫,各排联榻前则是多张案几相接而设,几上摆着两套漆盘、耳杯等,也即是二人共用一几,而案几两头正对的联榻拼接处则备了一小圈铺垫,供斟酒服伺宾客的婢子所用。

  此时,四五个小厮各抱了一只陶瓷质地的投壶从堂外进来,每个投壶的壶口两边均有添耳。几人驾轻就熟地沿着堂中央纵轴线将投壶并排摆开,最北边上的那个宽口瓷壶,里面放有竹质箭矢若干。

  烛信负着手待伙计们布置地差不多了,遂踱至大堂门槛处,侧首,正身,复又侧首,将堂中布置一一审视,看看是否齐整划一,一发现不妥之处,便遥指着某个小厮,使他重新将那处物什摆将齐整。不一会儿,堂外匆匆走来管事李左,唤了烛信一声,于是烛信跨出门槛迎了过去,李左附耳低估了几句,毕烛信点点头,转身回到堂内,对着几个年长的仆役沉声道:

  “快些吩咐下去,派人速速到凌湘洲还有绮霞阁等处请宾客前往荣景堂来,记得要引着男宾从东序进堂就座,女宾从西序进堂就座,座次就按之前所安排的那样,服侍的丫环也按原先指定的,女宾席则用她们自带的贴身丫环即可,务必要妥善应付!”

  仆役们点头称是后,便分头行动了。

  周昱昭和王锡兰因离得近,用完午宴便先行回了太傅府,待天色将晚,这便又赶至国公府。由管事李前领着前往荣景堂,王锡兰的席位在第一排第二个,周昱昭的帖子是名为秦度香,座席在第二排最后一个,位置最靠南边,也较不为显目,但由于荣景堂南北狭长,这位置离堂门还有十来尺的距离。又堂门来得十分宽敞,因而,虽然不是地处首排,但视线丝毫不受阻,周昱昭对这位置大为满意。

  王锡兰没想到自己多年不在京都混,却不曾被忽视,还能有如此尊贵地位,心下亦是满意非常,回头对着周昱昭旖旎一笑,不想周昱昭只回了个面无表情给他,等他将要回过脸去的时候,又递了个口形过来,叫他不要忘记他所交待的事情!王锡兰想起进府前他提起的那个人,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他们来的时候,后两排已经稀稀拉拉坐了些人,而第一排倒是王锡兰是第一个就位的,至于对面女宾席上,还不曾有人。不过只过一盏茶工夫,堂内东西两序内开始6续熙攘,男宾、女宾依次被引入座。也大都是坐于第二、三排的席位,周昱昭见此不禁微微含首,慢慢放下上睑,眸中的神色被长长的睫毛覆住,看不清其中意味,然其轻勾的唇角还是泄露了他些许情绪。

  再有一会儿,李青桐、李青柳、李青榕拥着几个华衣公子缓缓从周昱昭身后踱至第一排,堂内不论众公子还是众小姐纷纷注目过去,此时王锡兰也起身相迎,就座第一位的,是当朝一品尚书令程琰的孙辈当中最为出类拔萃的程辂,第三位是张台的长孙张淑仁,第四位是钱虻的小儿子钱晏枫,第五位是梅笑寒,第六、七、八坐着的则分别是李家三兄弟桐、柳、榕。其中除了张淑仁、李青桐、李青柳已成亲之外,其余皆还没曾订下正室妻氏。

  在东边的男宾这侧就座完毕的同时,西边也娉娉娥娥地走过来几位千娇百媚的贵府小姐,这种时刻,男宾那侧自然俱都凝声屏息的,手里假意端个茶盏,边呷着茶水,边挨个地看将过来。

  走在最前方的是张淑芳、张淑芬两姐妹,两人一直相依着随在国公府婢女的身后,直至最前排的两个位子。二人的年纪一个十四、一个十三,这种场合倒她经历三两次,只是这次于她们意义不同,因而二人心内都有几分忐忑,不过在抬眼看见对面席中的亲哥哥后,都稍稍为之心一宽。张淑芳在收回目光时,无意扫过哥哥旁边的王锡兰一眼,立刻地心跳乱了一拍,继而俏脸一红。

  她的这副光景,在对面之人看来便是一种欲语还休,娇羞似海棠的风情,真真动人心神啊!不过众人的眼神很快又被后面走过来的李天天给粘走了,李天天又换了身衣裳,粉米色的系脖小诃子及同色系蔽膝和下裳,外罩了件蓝色的广袖襦子,紫色腰封紧束,再配以绛色腰带,淡紫色的薄纱罗披帛长长的直垂于地上,她身材本就偏高,如此一来,越发得窈窕婀娜。

  坐在前排的程辂等人还好,抬眼就能看到,而坐后两排的因为视线被遮,不由纷纷左右抻着脖子,一睹佳人风貌。

  张氏姐妹后面接着的是王锡兰的两妹妹,王氏二人亦也是一个十四、一个十三岁。

  走在后面的李天天则始终目视前方,只是余光瞄见男席中不少男子对她垂涎的光景,不觉又微微挺了挺脊背,暗下自得,脸上神情却比往常还要来得清傲!

  再后面跟着的是6氏姐妹,还有李天娇,三人被安排坐在最靠南边的位上。

  女宾全部就位后,堂内稍静了一会儿,李青桐三兄弟先叫婢女们上小碟,然后就不时看向堂外,不晓得大哥如何还不来,众宾客都到齐了!

  李青梧,这会正端立于府门口,只带了烛信、李左两个管事,边守边朝东而望。

  不一会儿,传来得得得的跑马声,李青梧心道:竟是骑马来的,难怪不让按礼制接待,只叫自己一人接!想毕,那边三骑人马已是快速奔到眼前,李青梧忙低头长揖作礼,三人齐齐跃下马来,另两人拱手还礼,只中间的青年男子没有作礼回复,只一劲地往府内走去,面容文气,却也不失俊朗,一袭绯色的云雁细锦窄袍,腰间束以白色玉带,又脚蹬筒高八寸的黑革靴,通身看着?br />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