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撞在顶梁柱上撞死的,因为柱头上有血,他的脑袋更是撞得稀烂。他喋喋怪笑着,摇头晃脑站了起来,头上的血明明蒙住了他的眼睛,他却似乎能感觉到在场的每个人。因为他虽然走得踉踉跄跄,却是条笔直的直线。
徐桥径的手微微颤抖,他不是怕,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死人是不会再死次的,他就算刺他千剑万剑又如何
他不是没有面对过困境,可以今天却陷入了无望的绝境。
就在这时候,石波清忽然动了,疯病虽然也是种病,但没想到这病居然能传染。只见石波清忽然横跨了两步,瞪眼举手,猛地大叫:“看我”
看他看什么他手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做出投掷的样子,还叫别人看他。这人分明是疯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石波清身上,却有个人视若不见。小马。小马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但对石波清的奇怪形状,连眼角也没瞟下。因为他很忙。
他做了件事,拔剑。他是个养马的人,身上没有剑,但幸好身边的徐江鸥有,而且是徐家的祖传宝剑:海阔天空。他拔剑居然是为了把剑甩出去,并且是剑柄向前掷了出去。
这连串的动作快若闪电,连徐桥径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见那漫无目地的剑撞上了柱子,又斜着反弹出去,扎进了那摇摇欲坠的死人双胯之间。那里不是个人要害,就算是要害,那人已经死去多时了,又怎么会有反应可是剑刺进去,立即就有了反应,声惨叫。
死人歪,倒在地上。露出了另个人,个侏儒。个非常奇怪的侏儒。
他的面容苍老,头发花白,看起来至少有六十岁,可他的身材却相若七岁小童,甚至更矮些。他穿得更奇怪,居然是件绿得发亮的紧身衣,不止这些,他所有露出衣服的肌肤全都涂成了绿色,看起来就象只人形青蛙如果青蛙有这么大的话。削铁如泥的利刃正中后心,他就算号称不死魂灵,这次也不得不死了。
徐桥径等人目瞪口呆,半晌没回过神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明明已陷入绝望,忽然间又柳暗花明,山回路转。
徐桥径完全糊涂了,幸好石波清做了解释:“在谢掌柜的身后,我发现了双小巧的脚印。脚印很浅很轻,但幸好我的浪里淘沙眼没有白练。死人当然不会跑路,所以他应该被人送到窗前的。根据脚印的大小,这人应该是个侏儒。而且大家注意没有,“死而复生”的人都是瘦子。为什么呢这更让我肯定了他是个侏儒,因为他即使有心去搬个大胖子,也有心无力。第二点他的轻功很好,他故意在风灯上做了手脚,让我们在忽明忽暗的光线无法辨出他的身影,但这还不够,个人轻功再好也不可能比目光更快。风无影之所以叫做无影,就是因为他善于伪装。他把全身都涂上绿火的颜色,与周围环境融合在起,再配以轻功,别人就很难发现屋子里居然还有个人。我把我的发现告诉了马飞,并让他看我的眼色行事,如果我突然怪叫,就是让他马上动手。”
“我的怪叫,我假意放暗器的动作虽然可以吸引人的注意,但仍不能保证万无失。我说过了,风无影的轻功很好,旦袭不得手,他躲起来,死得人就是我们了。所以直到他选第二个人的时候,我才给马飞使了个眼色,让他注意死人的衣袍下摆。那死人走得时候,双肩没动,衣服的下摆却有波动,说明人躲在胯下。马飞也很聪明,利用风影愣神的功夫,掷出了长剑。等风无影回过神来,发明我们人还站在原地,顿时戒备就松懈了。只是那剑已经绕到他的背后,就算他听见声响也来不及反应了。”
说到这里,整个事情似乎已经很明朗了,可徐桥径却似乎还不明白:“臭小子,我知道你在屋外不肯说,是因为你怕风无影仍伏在暗处,偷听了去。可你为什么选择了他,而不是我”
石波清尴尬道:“因为我见过他的出手,小马的剑又快又准,所以。”
“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我还不如他”徐桥径的老脸顿时拉了下来,可还没等他发脾气,石波清的脸又变了。
他听见了马蹄声。马蹄声如狂风骤雨,格外突兀。
此时已是深夜,街上不说人,就连猫儿狗儿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怎么会有马蹄声
这次,来得又是谁
下部天涯亡命:第五章狡诈对狡诈
花蝶是第个发现情况的人,他也是第个在最快时间内知道徐桥径地址的人。但他却不急,先是慢条斯理地放了八只信鸽,然后就坐在茶楼里慢慢喝茶。
这次的事非同往常,石波清真的让冷独孤动了肝火。他很冷,但不等于没有脾气没有火气。他旦发了火,就意味着你要付出的代价要远远超出应有的代价。“不惜切代价,杀死他”这是冷独孤的命令,当然有奖赏,才有人卖命。冷独孤的奖赏很简单:“我可以答应他的任何要求。”
重要的不是前边那个要求,而是后边那个任何。也就是说,只要你的要求不是那么过份,不是想当老大或者想让冷独孤自残,他都可以答应。这意味着你旦成功,马上鸡犬升天。花蝶呆在老八的位置上已经很久了,如果不是老九丑八怪淡泊名利,他甚至连老八这把椅子都坐不稳。
老大的话向言九鼎。老大和小弟不同,小弟可以今天说,明天丢。上午还信誓旦旦,下午就忘得干二净。即便刚说出口的话,也可以立即翻脸不认帐。因为他是小弟,他可以耍赖,可以信口开河,反正没人把他的话当真,他也不会把自己当回事。可老大就是老大,无论是黑白道,还是官道,老大说的话就绝对是板上钉钉。否则谁为他卖力,谁为他拼命
所以杀死石波清,对花蝶来说实在是个机会,个千载难逢步登天的好机会。
他不是不贪功劳,他也不是没有野心。但他和其他人不同,如果说他有强于其他人的地方,那就是他的狡诈。
他能从件事,联想到许多事。比如海天镖局,他就觉得很不对劲。在江湖上,海天镖局分明就是个二流镖局,徐桥径也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角色。
可他在集市上见识了海天剑法,印象就完全变了。他不认识小马,但至少认得他身上的衣服,那粗布衣裳分明摆明了他是个下人,他连镖师都算不上,可他的剑法花蝶想起来,就心惊肉跳。假若,徐桥径的弱是装出来的。假若,这根本就是个精心策划的请君入瓮的布局。那么。
花蝶自认为不是个傻子,他和方裂谷不同。方裂谷暴躁是因为他有暴躁的资格。而他不同,他没那本事,所以唯谨慎行事。不能说别人挖个坑,他就非要往下跳。
花蝶不急,只是因为这件事,他知道是急不来的。所以他等,但不是漫无目的的等。他在等个人,不死魂灵风无影。他算准了风无影就在附近,他算准了风无影会第个来。
如果对方是剑,就让风无影以身试剑。
如果对方是根草,嘿嘿,自然还会等他来采摘。
果然,守在路口的兄弟飞马来报,风无影已经进了四海客栈。他慢慢喝完手里的热杯,才缓缓道:“叫上兄弟们,备好强弩,随我包围四海客栈。”
马蹄急,人声稀,四海客栈静悄悄。花蝶勒住马,停在门楼外,并不进去。只是朗声说:“风堂主,事情办妥了吗要不要小弟助你臂之力”
没有回应,客栈里的人好象死绝了,没有任何反应。
花蝶眼珠转,又道:“原来徐兄嬴了,想不到啊,徐兄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这话刚说完,客栈里立刻跳出个人,气急败坏地大叫道:“放屁放你妈的狗臭屁我什么时候输过”
这人是个侏儒,个奇形怪状的侏儒,穿着身绿幽幽的衣服,突然从侧墙后跳了出来。看样子,他似乎是想出其不意,故意吓花蝶跳。
花蝶却点也不吃惊,他好象算定了风无影会有这招。这个矮子,从来就是个变态,神神鬼鬼的,你指望他正正常常从门后走出来,除非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风堂主,恭喜你旗开得胜”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话说得不错,你打个对自己恭敬有加的人总是不妥的
可风不影不打,却骂,破口大骂:“你个死色鬼,差点害死老子。徐桥径明明请了个剑法高明的帮手,你却提也不提,你以为你那点鬼伎俩爷爷我不知道”
他身上有伤,他没说,但花蝶有眼睛,看得见。伤在左肩,和马飞那么快的剑遭遇,想点也不受伤,那是不可能的。
幸好,伤的不重。所以花蝶才不用担心,他会冲上来把自己暴扁顿作为回报。
这怪物浑身上下都爬满了虫子,暴揍还算轻的,只要他偷偷放只虫子出来
想到这,花蝶就浑身冒冷汗。
不过,也许是因为巨功在手,风无影居然没有和他计较的意思,还透露出个消息。
原来马飞不是镖局的人,原来他只是个帮手。
花蝶有些后悔,如果想知道是这样,他可以用收买用引诱来拉拢那个人,而不是白白错过了这个机会。
不过幸好他还有后招。他笑吟吟道:“风堂主,你错怪我了,我只是偶然在集市上看见徐江鸥那个丫头,哪里知道什么高手来来,让我瞻仰下风堂主的丰功伟绩。”说着,他回头,叮嘱手下的骑士:“你们都在外边等着,我去里面看看就来。”
风无影却眼瞪,道:“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他似乎有点心虚,心虚的人才需要用不耐烦来掩饰,他现在显然就很不耐烦。
花蝶却点也不在乎他的态度,亲热地拉着他的手,说:“风堂主,来,来,来我跟你说几句话,外边不方便。”
两人进了大厅,花蝶四下看了看,他看得很仔细。大厅里的死人很多,而且千奇百怪。徐桥径前胸插了柄剑,那剑直没剑柄,把他牢牢的钉在了墙上。他瞪大了眼睛,犹自不干。双手握着胸前的剑柄,似乎想把它拔出来,只是力已竭心已死。小马的身子很完好,但脑袋却不翼而飞。不过仍有人活着,不过活着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谁可以看出他已经疯了,那没有焦点的眼神可不是谁都可以扮出来的。
果然和想象中模样,花蝶哈哈笑,道:“风堂主果然厉害,名不虚传啊。”
风无影皱了皱眉:“你究竟要看什么,想搞什么鬼”
花蝶陪笑道:“那千面公子石波清善于易容,我不得不小心些。”
风无影大怒:“你是在怀疑我么”
“不敢,不敢。”花蝶原本的确有些疑虑,如今早己扫而空。他可惹不起这怪物,慌忙陪笑。
“如今死人你看了看,难道还要我请你吃庆功酒你也该走了吧”风无影这人原本就心胸狭窄,尖酸刻薄,现在似乎更加不留情面。
好在花蝶脸厚,这些针样的话,对他来说不过是过耳风。他笑道:“我进来,其实是真的想和风堂主说几句话。”
徐江鸥死得不是地方,趴在方桌子上,脸儿正对着花蝶。人虽死了,但那俏丽却没减分。花蝶本是色中饿狼,见了难免心中痒痒,边说话,边去摸徐江鸥的脸庞。
风无影脸色蓦然变,个箭步冲了上去,推开花蝶的手:“碰不得”
花蝶惊,问:“怎么碰不得”
风无影板着脸,冷冰冰道:“你只要不怕人蛊噬身,你就只管去摸。”
花蝶这才恍然,悻悻收了手。风无影杀人当然不会用刀,自己心有所思,难免疏忽,竟把这个忘了。时心有余悚,再也不敢胡乱看了。
“有话你就说,有屁你就放。不要贼眉鼠眼,东拉西扯,你倒是究竟想说什么”
花蝶干笑了两声,忽然低声道:“风堂主,你不若将这功劳让给我。”
“什么”风无影蹦三尺高。这简直是痴人做梦。让给他,凭什么
“风堂主,不要急躁,且听我说。”花蝶胸有成竹,缓缓道:“我能给你别人不能给的东西。”
风无影摇头,他不信他。这个人擅长花言巧语,口蜜腹剑,他能给他什么东西,比冷独孤的承诺更好
“风堂主定听说过,有人天生矮小,辈子不能长大。而有的人却疯吃疯长,成为笨手笨脚的巨人。其实这都是病。”
侏儒肯定是种病。风无影自幼便被这病折磨的痛不欲生,被人玩弄,被人欺压,虽然因缘际会,让他将错就错,能够静下心来,练就了身匪夷所思的放蛊之术。但那终究不是他的本意。
谁不想做个正常人
谁想过那种见不得光,见不得人的日子
风无影内心深处也有渴望。
做个正常人,哪怕只过天正常人的生活也好。象这样鬼不鬼人不人的生活,他实在是过够了,受够了。
风无影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却分明说了话。
花蝶见他意动,又道:“我有个朋友叫吴不医,天下没有他医不好的病,只要是病,他就能医。前段日子,他给我来了封信,说他新炼出种丹药,恰好就能医治风堂主这样的侏儒症。”
风无影眉毛跳,显然不但意动,而且心动。
鬼医吴不医是天下最神秘最古怪的个神医,他每医治个病人,都要榨干你的所有家产,哪怕你把银子吞进肚子,他也非给你抠出来不可。但他的医术却真的是高明,他说自己医药界第二,绝没有人敢自称是第。只是风无影却没想到这个神出鬼没的鬼医居然是风无影的朋友,而且他还真的研制出了医治侏儒的丹药。
这丹药对风无影来说,倒真的比冷独孤的承诺来得实惠。
花蝶紧盯着风无影的脸,见他的脸色不断变幻,时阴时晴,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好不容易等到风无影说话,却是句丧气话:“不妥。”
“怎么不妥”花蝶脸色变,这个死侏儒居然不上当。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他啊。
谁知风无影却道:“隔墙有耳,你知道老大最恨别人骗他,把他当傻子。我虽然愿意,却怕你手下的骑士走露消息。那我岂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花蝶原以为他放不下眼前的利益,却不料他担心的只是这个。当下哈哈笑,道:“这个还不容易”
花蝶朝外边招手,道:“你们都进来吧。”众骑士下了马,涌而进。
花蝶却笑吟吟指着大厅正的那幅中堂道:“你们给我看仔细,这画有什么跷蹊答对者,有赏。”
话虽然说得很明白,众骑士却听得头雾水。好好的,首领忽然让他们看什么画,真是莫名其妙。可又不敢说,花蝶虽然天天脸上挂着笑,却是个最阴狠不过的人,他的话若是不听,以后指不定会有什么酷刑等着你。
他既然这么说了,就算不想看,也不得不装腔作势观赏番了。
众人刚转身,花蝶就手扬,洒出片透骨钉。他不出手便罢,出手便是毒手死手。骑士的血顿时把地板染红了大片,就算有两个警觉的,逃出那片死亡之雨,也逃不出花蝶的手。闪身,那两人便惨叫倒地,胸膛上皆多了两个血洞。
其实就算风无影不说,这些人也早该死了。
花蝶早起了杀心,杀意。
鬼医根本就不是他的朋友,他根本就不认识他。
但这有什么关系
等他得到冷独孤的认可,第个要求就是要了风无影的命。这个傻瓜,武功好又怎么样,会驱蛊又怎么样,还不是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事到如今,他已经功成圆满,不免洋洋得意,踌躇满志:“风堂主,怎么样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不错。我很满意。”风无影也笑道:“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花蝶只觉胸口凉,身上已经多了柄匕首。剧痛刺骨,花蝶犹自不信,连退了两步,嘶声道:“风无影,你居然对我下毒手,你你难道不想要那丹药了吗”
“我不需要。”风无影似乎真的不需要,因为他正在“长大”,就象雨中的竹子,会儿功夫就高了许多。缩骨功也是下三滥的武功之,虽然神奇,却没有什么实际用途。因为就算你再缩也不会缩成苍蝇,别人要杀还是样杀你。但对石波清来说,这却门必须精通的功夫。没有了它,就没有真正的易容之术。而天下能把缩骨功练到这个境界的,恐怕找不出第二家了。
“原来你是卑鄙”花蝶这才明白,可已经晚了,太晚。
个人千万不要觉得,世界上只有自己是最聪明。
你旦有了这种想法,那就离死不远了。
“不错,我就是你千防万防的石波清,这种手段对别人来说是卑鄙,对你来说却不是。对付你这样的小人,自然不能用正途。只能以牙还牙,以狡诈对狡诈,以欺骗对欺骗。”
风无影既然是石波清,那“死人”自然也不是真的死人。徐江鸥跳了起来,徐桥径丢到手里的断剑柄,马飞则伸啊伸的,从无头的衣衫里伸出颗乱蓬蓬的头来。
下部天涯亡命:第六章月黑杀人夜
此地不可留。敌人虽已死了,却还没有死绝,还没有死净。杀了花间蝶,还有后来人。他们必须马上走,绝不能在这里等死,这是每个人的都有的想法。可走,往哪里走,才有生机才有生路
徐桥径察觉自己小看了个人,石波清。其实他并不象自己想象中那么鲁莽,他早就有计划,而且早留了退路。“我们去找个人,如果他在,即便是烈马堂倾巢来犯,我们也不必躲不必藏了。”
“谁”
“剑奴。”
原来不是什么什么剑圣,也不是什么什么剑仙,仅仅是个剑奴。
只是这二个字说出来,大家的眸子都亮,绝望顿时变成了希望。
世上只有个剑奴,别人都高高凌驾于宝剑之上,把剑当作附庸,最多也不过当做朋友,而唯有他爱剑敬剑,甘愿奉剑为主,舍身为奴。他叫冷凋零。只是日子久了,大家都淡忘了他原有的名字,忘了他原来还有名字,都叫他剑奴。
剑奴生都在追求剑之大道,在别人看来他的剑法己臻化境,如投身江湖,必纵横武林,无人敢撄其锋。可他认为剑法之道深如大海,自己所掌握的不过是沧海粟,微不足道。所以他生都在隐,隐于山水间,不问世间事;他生都在修,深浸剑中道,苦修剑中魂。
他当然不是生下来,就会当绝凌顶,览众山小。他是人,不是神。他生下来也只会哇哇大哭,也只会跚跚爬行。
冷凋零出身武林世家,年轻时也象大多数纨绔子弟样声色犬马,痴迷于灯红酒绿中。只是有天,他被朋友出卖,被亲人唾弃,被人冤枉,锁进了臭气熏天的死牢。他才醒悟,才明白:朋友是什么是那种人前甜言蜜语,背后掏刀子的人;是那种富贵锦上添花,落难落井下石的人。从此,他就没有了朋友,只有剑才是他真正的朋友。
他没有朋友,却有个恩人。若不是千面圣人石千点怜惜他的遭遇,化身数人,假传圣令,恐怕世上也就没有了后来的剑奴。剑奴隐居深山,人人都知道那大泽高山处有高人,剑法神鬼莫测,痴迷剑道,甘为剑奴,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哪里
石波清却知道。“他便在大青山幻萤谷苦思庐。”当年剑奴曾对石千点说:“若你石家有难,便来大青山幻萤谷苦思庐找我,我自当拔剑报恩。”
他不出山,因为大道未成。
他不出山,因为他已经厌世,弃世,不肯再踏入红尘步。
听了石波清番话,众人精神大振,只要有希望,谁不愿活,谁不想活虽然外边风高夜冷,月暗星稀,但他们却感到前途光明,前途有“亮”。
夜很黑,月亮很“毛”,毛月亮。每逢阴雨前夕,天上总会出现这样的月亮,长了毛的月亮。虽然有时候也很大,也很圆,但月光却很模糊,看什么东西都象隔了层雾。只见轮廓,不辨面目。
行人没有举灯,因为灯光招贼。他们不怕贼,怕就怕那躲在贼后面的危机。他们就在这模模糊糊的月光下,包裹了马蹄,瞪大了眼睛,磕磕绊绊地路前行。
没有人说话,就连向三都睡着了被点了睡岤。因为无声,所以静,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已是三更,人和马都有些倦了,石波清驱除疲惫的方法,就是数数,数每个人的呼吸。
众人的呼吸各自不同,徐江鸥的呼吸很轻,轻得象个梦。马飞的呼吸很“活”,活泼的象尾乱蹦乱跳的小鱼。徐桥径的呼吸很绵长,你根本分不清这是他呼的开始,还是吸的结束。两个镖师的呼吸是急促的,是惶恐的,似乎呼吸里也带着情绪。向三的呼吸就是呼噜,也许只有傻掉的人才是幸福的人。还有个人,他的呼吸既有徐江鸥的轻,也有马飞的活,更有徐桥径的绵长。可是数着数着,他发现不对,不太对,不很对,可又不知道错在哪儿
人在该睡觉的时候不睡觉,头脑难免会有些糊涂。可石波清知道自己绝不能糊涂,因为他是这群人的主心骨。马飞虽然厉害,可他完全没有点江湖经验。徐桥径倒是江湖经验最多,可他老了,难免头脑不灵活。所以能够发现异常发现反常的,也只有石波清自己了。所以别人可以糊涂,他不能。
现在,他发现了不对,却没有声张,只是若无其事地侧过头。他在数影子,是人就有影子。地上有影子,七个骑马的影子。他们没有带多的马,多余的马都被石波清分成三批,奔向了三个方向,它们是疑兵。所以七个人七匹马,应该是对的。可是不对,因为向三和徐桥径在同匹马上,梅朵拉姆送给他的那匹千里马,也只有它才能负载两人而不疲惫。睡着的人,自然是要人扶着的。这没错。错就错在,旁动忽然多了匹马,多了个人。
人少了可以解释,或者他落单了,或者他被躲在暗处的敌人杀死了。可是人多了,怎么解释
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就多了个人
难道是谢镖师的冤魂丢不下他们,又追上来了
石波清不信神不信鬼,更不相信世上有这么荒诞不经的事。
不过他依然没有声张,他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不知道,笑着说:“走了这么久的夜路,还真是困了。不如我们人讲个笑话,去去困意。”
不等众人说话,他便先讲道:“个富翁买了桶酒,在桶盖上帖了封条,他的仆人在桶底上钻了个洞,每天偷酒喝。富翁发现封条完整无缺,可是酒却天天减少,惊奇不已。有人建议他检查下桶底,看看是否有破绽。富翁答道:“你真是个傻子,是上面的酒少了,下面的酒点儿也没少。”
众人轰然大笑,睡意果然驱散不少。
马飞年轻,又好热闹,抢着道:“我这个比你的好笑多了。有人奉命去送紧急公文,上司特别地给了他匹快马。但他却只是跟在马的后面跑。路人问他:“既然如此紧急,为什么不骑马”他说:“六只脚起走,岂不比四只脚快”说完他自己先忍不住,大笑起来,道:“你这人笨是不笨”
徐江鸥也被逗起兴致,说道:“那我也说个:个秀才带书童赶考。途中帽子掉了。书童说:帽子落地第了。秀才气坏了,道:真晦气。你会不会说话以后不准说落地,要说及地。书童帮秀才把帽子捡起来牢牢系在秀才头上,然后说:这次再也不会及地了。这秀才作茧自缚,倒把自己绕进去了。”
众人笑之间,神气清爽了许多,反正已经奔出了几十里,烈马堂就算追,估计也鞭长莫及了。于是都放开了胆子,张镖师抖擞精神道:“那我也来个吧,我是粗人,讲得不好,你们莫笑。有个人去看相,看相人边摸着手看相,边说:“男子手如绵,身边有余钱。妇女手如姜,财物堆满箱。”这个人听了大喜,说:“太好了,我的老婆的手就是如姜啊”看相人问道:“何以见得你老婆的手象生姜”这个人说道:“我昨天被她打了个嘴巴,到现在还火辣辣的呢”
接下来该曹镖师了,他也不推拒,抚着胡须道:“有个人,不学无术,却爱装文雅。有天,有个人告诉他最近断弦了,他不懂得什么是断弦,只得附和着。那人观其脸色,知道他不懂,便指点道:“女人死了便叫断弦。”过了几日,这个人的母亲不幸病故了。别人见他身着孝服,问他:“怎么了”他文质彬彬地回答说:“断弦了。”人家说:“断弦你怎么穿起孝服来了”他想了下说道:“我断了老弦”话说完,众人皆笑。这曹镖师比徐桥径还大上二岁,平时不拘言笑,不料谈吐如此风趣。
徐桥径数来已经轮到自己了,但他生性古板,哪里会讲什么笑话。听听还可以,让他讲,却是为难他了。他挠头道:“这个这个就免了吧,我”大家都熟知他的为人,心里暗笑,不约而同回头去看他的窘态。只是这回头,却发现他身后还有个人。
众人皆吃了惊,小马反应最快,立即抬头去望石波清。石波清点头,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既不要惊动他人,也要提醒众人。
那人低着头,似乎正在思索该讲什么笑话。夜色太暗,月光太模糊,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他站在月光中,犹如个从剪纸里走的人,显得单薄而突兀。大家都讲过了笑话,这人显然不是他们当中的人。
他从哪里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怎么会忽然平白无故,多出个人来
只是这些都不是马飞想知道的,他只知道石波清点了头不知不觉中,他已以石波清马首是瞻。。
马飞拔剑,他在四海客栈早捡了把剑,有时候捡把剑,就等若捡了条命。这把剑并不顺手,但马飞剑刺出,那刹那暴出的光华,竟比月光竟灿烂。这剑,竟比飞鸟投林更急。这剑,竟比浪涌江滩更自然。
那人见这剑光,便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他马上说了句话:“啊,你想干什么”这话很轻,但对小马来说却犹如千斤重锤。
这话并无意义,两敌遭遇,拔剑相向,你说他要干什么,你还问他干什么
可听在小马耳里却很有意义,意义重大。因为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这声音明明就是徐江鸥的声音。
剑已刺出,小马的身体已跃在空中,可听见的却徐江鸥的惊呼。小马慌了,他完全不知所措。千万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而过,他这是做什么如果对方真是徐江鸥,这剑刺过去,刺透的是她的心,还是自己的心如果这切都是石波清在搞鬼,那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是这样怎么可能是这样
小马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他如离弦之箭,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他做了件事,拧转剑锋,几乎在利剑与那人擦肩而过的同时,他撞在个软绵绵的躯体上。这身体很软,也很香,香得象千只莲花在这静夜里忽然绽放。徐江鸥也很香小马常常偷偷靠近她,只为嗅嗅这迷人的处子之香,但绝没有这么香,这么浓郁。徐江鸥的香不是这种香,她的香就象她的笑容,是谷里独立俏立的朵幽兰。小马惊,他明白自己上当了,但却来不及反应。他无防,对方有备。他身上酸麻,已被那人锁住了三处岤道。
那人身材苗条,可提着小马却象拎着只小鸡,毫不费力。他咯咯笑道:“这位小哥,,你可真坏,怎么不让人家把笑话接下去呢”前面还是娇滴滴的女声,忽然嗓音转,变成了徐桥径的低沉嗓音:“你看看这样多不好,大家说说笑话罢了,非要打打杀杀的么”
这个人说话忽男忽女,忽粗忽细,就好象个身躯里装了两个不同的人样。石波清立即知道了他是谁,他当然不会是徐桥径,更不会是徐江鸥,尽管他声音很象极似,但绝不是,他是妖莲连启云。
石波清心沉,没想到连启云居然在这时候出现。连启云的武功也许不是九大堂主中最高的,却是个最擅抓住时机的人。他每次出现,都是在“恰恰”好的时候。他懂得时机,更懂得利用时机。如果是别人,恐怕早被石波清识破识透了。他虽然最终也被识破,却不怪他,只怪石波清的心思太敏锐。他居然能从呼吸里辨别个人。杜莲也是人,他不可能不呼吸。但他失去了机会,并不束手待毙,而是以声惑人。没有机会,他就创造机会。反使马飞这样的高手就擒。
石波清叹了口气,到底是他太疏忽了。竟忘了不男不女不人不妖的妖莲连启云最擅长鱼目混珠,他的口技虽骗不了自己,但要骗单纯的小马却容易的很。自己招失算,全盘皆输。
不过世上什么药都有,唯独没有后悔药,事到如今,叹气是没有用的,他只好说话,用手“说话”。他扬手,射出三只金钱镖,他什么都会,但却不精。所以这暗器在连启云看来实在是个笑话,比刚才所有人说的笑话更可笑的笑话。他伸手,朵莲花便在他手上迅速绽放。花有十四瓣,看起来很洁白很柔软,但金钱镖撞进来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却很铮铮有声。花绽放,金钱镖就石沉大海,不见了。
连启云捻花而笑:“你还有什么招术”
不过石波清并没有露出他想象中的慌张,而若有所恃地道:“没有了,我什么招术都没有了。”
说完,他又洒了把暗器,他洒暗器的样子非常象个做恶作剧的小孩子,没有点技巧,没用点心思。说他在杀人,在致人于死地,还不如说他在玩弄消遣连启云。
连启云暗自小心,莲花收合,又把暗器收了。没什么异样。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没有了底。都说石波清冰雪聪明,可他的所做所为是聪明人干的事么他明明知道暗器伤不了自己,却有搭没搭的发个没完,他究竟想干什么
人质抓在手里,优势明明在自己这边,连启云心里却发慌,心慌意乱。他实在不明白,石波清为什么还这么镇定,他在等什么,他倚仗的又是什么连启云想动,却又不敢动。机会是可以创造的,可是如果自己创造的机会是给了别人机会,还不如不动。
果然石波清忍不住嗤地笑,道:“你不会认为我们当中只有小马会拿剑吧”他到底还是年轻,到底还是憋不住,到底还是说出了他的意思。他的意思很明白,小马并不是他们当中最会“拿剑”的人,必然有个人会比小马更厉害,所以他才有恃无恐。
连启云惊,他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他实在看不出还有谁会深藏不露。但看不出,不等于没有。事实上,他开始就看走眼了,他以为这帮人只是乌合之众,自己只要出马,实在是两个手指捉田螺,十拿九稳的事。可当小马刺出了那惊鸿剑,他却吓傻了,吓呆了。他发现这剑封住了他所有的动作,所有的退路,他根本无法躲,躲不开。幸好,他用口技骗住了小马。可也让他意识到,这群人并不简单。他之所以轻敌,是有原因的,因为他见过徐桥径的剑法,算不上差,但也实在说不上好,所以他开始就因为疏忽,差点送了命。
个人被块石头绊倒,还可以原谅,还可以说他是大意。只要是人,谁没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可如果个人被同个的石头再绊倒次,那就不是大意,那是愚蠢,愚不可恕。
连启云自认不是个笨人,所以他仍不动手,只是静静的默默的静观其变。石波清知道他看不出来谁是高手,反正他有恃无恐,所以满不在乎地对那个人说:“小马的剑法是你教的,他现在被擒住了,你还站在这里干嘛为什么不冲上去,救出小马”
“啊”
“啊”
“啊”是徐江鸥发出来的,她根本不知道石波清为什么会这么说,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小马的确说过,他使的是海天剑法。可他使的海天剑法和徐家的海天剑法完全是两回事。她下意识摇摇头,又忽然想起石波清这么说,恐怕另有深意,于是又急忙点点头。
“啊”是连启云发出来的。他出了身冷汗。如果不是石波清说出来,恐怕他做梦也想不到这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是马飞的师父。幸亏他没动,没冲动。要不然,冲过去的自己,倒下去的定尸体。徐江鸥的又摇头又点头,他也看见了,但在他看来却是另层意思:她想出其不意,攻自己不备。开始摇头,是嗔怪石波清过早暴露自己,示意他别说出来。后来见石波清已经完全暴露她的身份,只好不情愿地点头承认。
果然,真的,徐江鸥拔出了剑向自己缓缓走来。他很害怕,其实他不知道徐江鸥比他更害怕。她走得慢,是因为腿实在有点软。但在他看来,这个女剑客果然是高手,高手蓄势,击必杀。
连启云连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肠子都悔青了,悔自己不该趟入这混水。
他想退,可已经没有了退路。
那小马的剑,自己尚切无法阻挡,何况是他的师父
他唯有紧紧盯住这人的剑,连眼睛都不敢眨下。
可这时候,石波清偏偏又开始捣蛋,他手扬又懒洋洋地洒过来片暗器。连启云恨不能骂他八辈子祖宗,可这时候由不得他分神。
连启云干脆把小马当作盾牌,向外遮。石波清前两次发的不是金钱镖就是甩手箭,皆是又尖又利的东西。这次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的,就让它扎啊刺啊,让这小子死掉算了。他未战已先生退意,这小子反成了他逃跑的累赘。
徐江鸥与其它人不同,她对石波清是死心塌地,不留余地的。即使她明明知道自己动手,如同送死,却在石波清脉脉瞥之下,毅然决然地走了出来。路,走得再慢也有尽头。路尽,人在眼前。她咬牙,甩手,使出了海天剑法第二招:远浦渔舟钓月明。剑似流星,直刺连启云的前胸。
月未明,花却“亮”了。连启云手里铁莲花张,已把徐江鸥的剑“咬”住。不对,他忽然觉得不对。高手伸手,便知有没有。这女子哪是什么高手,明明就是个比徐桥径还低的低手。
高手在哪里
在手上。
就在连启云恍然的霎间,他手上抓着的马飞忽然动了,剑由下自上,倒刺进连启云的下颌。连启云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头上就多了截明晃晃的“角。517”剑破颅而出。
石波清这次发的当然不是金钱镖,更不是甩手箭,而是飞蝗石。他用飞蝗石解开了马飞的岤道。既然连启云用计占了先手,那他也只好用计夺回来。用计对计,计中计。
连启云做梦也没想到,他经过了多少大风大浪,却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而激怒冷独孤,让烈马堂倾巢而出,然后逐击破。这却是石波清早已看好想好的。
冷独孤既已许以重诺,那各堂主必争功心切,绝然不会齐心协力,联手共进。
而这正是他所想要的。
下部天涯亡命:第七章寻仙道
寻仙道,听说是大仙铁拐李求仙问道时走过的条路。条狭窄,蜿蜒的小路。
路因人而出名。
但并不因此而好走。
路只有尺宽,沿悬崖而立。边是高耸入云的山壁,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尤其是今天,路越发不可走。
因为有雨。虽然雨细得象雾,象烟,但慢慢的地上也有了些湿迹。
这样的天气,路人自然越发焦急。想要早点越过这山岭,早点赶回家或客栈,燃堆火,烤烤衣衫上的潮气。
那种湿又没湿透,干又不太干,湿漉漉贴在身上的感觉还真不好受。
可是没人能过去,因为路上拦了个人。
个铁塔样的壮年人。他虽然有些年纪了,但双眼熠熠生光,竟似刀锋,让人不敢仰视。
这人很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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