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这场战争一直持续到他的女儿长大，持续到他和自己的妻子相继病死了，才草草结束。阴错阳差下，晚嫣真的成了这世上唯一知道根脉所在的人，唯一知道秘密的守护者。
当初，童尹从娘身边夺走自己，也是为了日后可以用自己胁迫娘，逼娘讲出根脉的所在。童牧回想娘的遭遇，眼眶微润。他不动声色地撇了一下头，用手擦去眼泪说道：“我娘因为丧夫夺子之痛，一病不起，最后含恨而终。姐姐告诉我，娘恨的不是童尹的残忍，而是恨她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我们。猫猫，你娘和外婆可真像，对不对？”
猫猫满脸是泪，娘不肯提及的过去，竟是如此的不堪回首。
“呵呵！”童牧仰天苦笑一声，讽刺地继续说道：“只是童尹那老狐狸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我后来会被先祖选去守墓，而你，和他一样权欲熏心的混蛋会夺权。让我唯一遗憾的是，我不能亲手杀了他替我爹娘报仇雪恨。不过，我听说了，你当了族长后，他的日子可不是一般的好过！这事上，我还得谢谢你！”
听到这样令人震惊的事实，卫楚一时间难以消化，整个眉头皱到一起，都快压死一堆的苍蝇了。
“哼。”童牧冷哼一声，放开了自己全身的妖气，低头向猫猫说道：“猫猫，舅舅恐怕得让你留下和舅舅一样的遗憾了，我今天不能放过他！”
童牧的话让卫楚猛然一怔，脊背上升起刺骨的凉意。他本打算用猫猫这丫头威胁晚清，结果得到却是晚清一拖再拖的敷衍。那日被竞选一事激怒后，他只是想找晚清的乐子来解解闷，谁承想会失手打死她。那贱人死了也就罢了，反正还有她女儿还在，这小丫头一定会知道根脉的事。为了巩固实力，他刚刚甚至都做好了说服童牧加入自己旗下的准备，怎么会料到童牧居然是晚清的弟弟，真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看来今日，自己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童牧，我们有话好说！”卫楚擦拭着额头渗出的凉汗，他小心往后挪了几步，脸色僵硬的说道，“你们要相信我，晚清的死就是个意外，我绝对不是故意的。要不，我给你们道歉，不，我给晚清磕头了！”
他利索地趴在地上，对着硬土地结实地砸了两个响头，眉心上方淤青了一大片。“关于狐族根脉的事，我也不想知道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找猫猫的麻烦，请你们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保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一副小人嘴脸，真是恶心！猫猫面色沉下，心头涌出一股怒气，她上前对着卫楚的胸口就是狠狠一脚。卫楚痛得龇牙咧嘴，这小丫头下手可真重。
“啪，啪”猫猫抬手就是两大巴掌，她小嘴一张，对着卫楚破口大骂：“混蛋，恶棍，死狐狸，王八蛋……”
卫楚何时被一个毛丫头羞辱成这样，他面色愈加铁青，却碍于猫猫身后的童牧妖气逼迫，只能生生受着，他得罪不起那尊妖啊。
“猫猫，别再打了。”童牧出声阻止，卫楚顿时心中窃喜，莫不是逃命的机会来了。
“我该送他上路了。一个族长离开族群这么久不回去，族人会起疑的！”童牧冷冷说道。
“童牧，我可是族长！你不能杀我！”卫楚面如死灰，急忙说道：“我可以把族长之位让给你！”
童牧面无表情，似乎没有听见此话，手在空中微微拢起，近乎透明的指尖发出轻盈的光芒，瞬间幻出尖锐的狐爪。
“不。”卫楚见此害怕地吞咽口水，再次说道：“我可以把自己流放到欲海，去那种鬼地方过生不如死的日子来赎罪，怎样？”
童牧扯动嘴角，露出一份嘲讽的笑容，抬起手，杀气狂卷，爪子凌空落下，划破风声，狠狠地对着卫楚落下。
“舅舅，住手！”猫猫的童声突兀地响起。
“猫猫？”
猫猫对着惊讶的童牧展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这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笑。
“别担心，舅舅！今天，他必须得死，但是我不能这样便宜他。”猫猫澄净的眸子略微弯起，笑着说道：“他不是想生不如死吗？那我就成全他！”
闻言，卫楚不由得头皮发麻，浑身发怵，从这个孩子微笑的瞳孔深处他看到了森寒的杀意，嘴巴张合了半天，愣是一句求饶的话也没说出来。
猫猫走上前，拍拍他僵硬的脸，一副悲天悯人的口气：“既然你想赎罪，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猫猫，你想做什么？”童牧似乎一点都不诧异猫猫的变化。在他看来，这才是猫猫的本性，身为那个族群后代的本性。
“舅舅，我想让他跪在娘的墓前赎罪，直到死。”猫猫低头思忖：“只是不知有没有什么法术，可以将他隐身，让他跪在这里不被人发现？”
童牧轻笑一声，摇头说道：“何必要隐身这么麻烦！我要让所有上这山的人都看得见他，却不会救他！让他尝尝痛苦的滋味！”
“这要怎么做？”
“很简单，将他石化不就行了。”
“可是石化后，他还能说话，听见，看见吗？”
“放心，只能看见，听见，却说不了话！”
“如此，甚好！”
听着童牧和猫猫两人来来回回地商量，卫楚的心早就像是掉进冬天的冰窟窿里，拔凉拔凉的。不过，让他稍许好过的是，石化后，他还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挣脱。虽然他战斗力是没多少，可是对咒语的研究还是颇深。只要让他逃脱，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两个人。手指抓紧了地上的泥土，卫楚的嘴角闪过一丝阴狠的笑意。
只是这抹一瞬即逝的笑还是被童牧逮了个正着，深邃的目光狠狠剜了卫楚一眼，凉凉说道：“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让你逃走吗？你那微薄的妖力，我会让猫猫悉数收下。”
“什么？”卫楚惊愕万分。
“猫猫，站稳了！”
童牧不再浪费时间。单手运力，掐住卫楚的咽喉，将他凌空带起，另一只手握紧成拳头，向着卫楚的腹部打去。
一声结实的闷响后，卫楚狼狈地吐出一口鲜血。
微眯眼睛，童牧轻巧地半旋身体，绕到卫楚身后，双手从卫楚的手肘处抓住，滑至腕处，用力一折，咔嚓两声，骨骼脆裂的声音，卫楚来不及呼痛，就被强硬的一脚踢在了脊椎薄弱处，当场身瘫软下去。
童牧松开一手，快速地封住卫楚几大经脉，双指在空中一立，直击卫楚天灵盖，卫楚的头重重向后倒去，嘴巴张口，凝聚妖气的内丹慢慢浮出。
童牧松开他，抓住了那颗内丹细细打量，不由一嗤：“几千年的老家伙了，修为竟然如此低！”
“猫猫，把他的妖气都收了吧！”
猫猫走上前，接过童牧手中的内丹，满脸困惑：“我要怎么做？”
“放在掌心就可以了。”童牧解释道：“吞噬其他妖类的妖力，本应将对方的魂体与内丹生吞。可是对于猫猫你来说，就无需这样做了！”
“为什么？”
“翠月珏！”童牧的表情略微有些尴尬。为了提升自己妖力，他有段时间曾迷恋吞噬其他人的妖力来增加自己的道行，虽然被吞噬的妖类都是些试图偷盗先祖陵墓的宵小之辈，可自己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自己让猫猫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猫猫将纯色的内丹放置到手心，静静地盯着它的变化。片刻后，她捋了捋额头的小卷发，侧过头，对着童牧轻声说道：“舅舅，这家伙的妖力太少了。我只觉得身子热了一下，再无其他变化。”
“是吗？”看着猫猫失望的小脸，童牧先前的负罪感一下子消失了，心里只剩满满的宠溺，他柔声安慰她：“没关系。以后舅舅会帮你修炼的！你会变得比舅舅厉害很多很多。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恩。”
“我们先把残局收拾一下。”童牧扫了一眼如烂泥一样趴在地上的卫楚，将没有妖力的内丹塞回他体内，好延续他的狗命，然后施法将他变成了跪立的巨石，稳稳安置在晚清的坟墓前方。
“猫猫，来。”童牧招呼猫猫，“我们和你娘告别吧！”
恩。
两人在墓碑前跪下，叩首，然后相伴离开。
隐狐山头，鲜花烂漫，只留有一方香塚和一块忏悔的巨石像。
o1o 离开时的约定
合上房门，挂上铜锁。
猫猫背着小包袱静静地立在了竹屋前，望着这个相处了只有几十天的屋子，眼里的伤感难掩。许久后，她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个笑容，鼓励自己说道：“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到那个时候，她一定不会再被任何人欺负。最后再不舍得摸了一下木门上粗糙的纹路，猫猫转头，甩开步子向竹林外走去。
今天是她去给先祖守墓的日子，依照狐妖族惯例，族人应该为她准备一个盛大的送行仪式。可是昨日也不知怎的，族长大人居然失踪了，还有一些不明流言，说是有人发现了战狼族人的尸体，一时间整个族群议论纷纷，都说族长会不会被战狼族的人抓走了。所以没有人有心思给她准备送行，大家都躲在家里屯粮备食，以防狼族入侵时，可以跑得快一点……
“阳光可真好！”猫猫享受般地仰起小脸，让温暖的金色洒在自己的脸上。暖暖的，轻飘飘，整个人舒服地都快睡过去了。
“猫猫！”童牧咔嚓，咔嚓地咬着苹果突然出现在她身边，随手把另一个大苹果放衣服上擦了几下，递给她。
“舅舅！你也太不卫生了！”猫猫小脸瞬间都挤在了一起，嫌弃地嘀咕。小手却还是伸过去接过苹果，咬了一大口，甜腻的汁水沾满了舌尖。
“你懂什么？”童牧哧了一声，振振有词地说道：“人间有句话，叫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放心吧，据说这么吃还可以活到九十九！”
猫猫对于舅舅这番奇怪的言论深感无力，她摇摇头，无奈地对付手里的苹果。
“哎，等一下！”快离开妖狐族领地的时候，一个急切的女童声从后面传来，让猫猫停住了脚步，她慌忙扔掉手中的苹果核，小声对童牧说道：“舅舅，你要不先躲起来。”
“小笨蛋，我这么大个，那人肯定早看见了。”童牧满不在乎地瘪瘪嘴，说道，“放心，我们还没出狐妖族的领地呢，就当是上任守墓者给现任守墓者送行罗！”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猫猫一脸顿悟。果然扯谎这种东西，还是由经验丰富的人来想容易。
“呼呼。”女孩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面前停下，看到童牧先是一愣，而后弯腰行了一个大礼，乖巧地说道：“童牧大人，您好！”
童牧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正色问道：“你有什么事？猫猫她要去给先祖守墓，耽误不得！”
一旁的猫猫仔细打量这个呼吸急促的小女孩，似乎有点面熟。
“是你！”认出来人后，她的语气明显不善。
这女孩不是别人，正是一天到晚跟在卫楚那个龟儿子卫武身后的小尾巴，那日在山顶上伤了自己后，最先开口的人也正是这个女孩。
“你来做什么？”猫猫摆着一副臭脸，不情愿地问道。
“我……”女孩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衣角，蹙紧的眉头，有着局促和慌张，她敛下好看的眼睛，不敢直视猫猫。突然，她大幅度弯腰，喊了一声：“对不起！”
“干嘛！”猫猫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
女孩抬起头，眼里星星点点，她怯懦地说道：“隐狐山上那次，真的很对不起。”
“哼！”猫猫冷哼一声，目光扫向别处，面无表情地说道：“就光那一次吗？”
“这！”女孩面色略显尴尬，她咬了咬唇再次诚恳地说道：“每一次，我都错了，对不起。”
猫猫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她摆摆手，转身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等一下！”女孩急忙出声：“你能原谅我吗？”
猫猫不出声，耸耸肩，跨出几步后。一个声音飘来：“若真对不起，等五百年后，我重新回到这里。我希望，那时的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女孩的脸上漾起了甜美的笑容，她使劲地点点头，对着猫猫的背影大喊：“一定会的，猫猫，我叫明若。我向你保证，我以后都不会跟在卫武身后欺负别人了。五百年后，我们会成为朋友的！”
“唔？”童牧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看着这个叫明若的小丫头，问道：“为什么想要来道歉？你不怕卫武那个小霸王了？”
“不怕了。”明若明媚一笑，眸子里倾泻着动人的星光，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足以魅惑人心的美好：“因为族长不在了！”
“什么？！”童牧脸色骤然一变，眉头皱起。
“请您放心。”明若用纤细的食指抵住自己的嘴巴，娇柔地说道：“嘘，我会守口如瓶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此事？”童牧眼神暗涌，追问道。他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猫猫的安全。
明若摇摇头，一脸坦然：“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了！昨天你们走后，我有帮你们仔细查看过。”
“这话是什么意思？”童牧有些摸不着这女孩的意图。
“我爹曾经是卫楚的护卫，很多年前，卫楚借一次失职，将我爹活活打残。而事实上，卫楚他是看上了我娘，我娘抵死不从，最后吊死在隐狐山上。昨天，就是我娘的忌日。”明若将实情缓缓道来，平淡的口吻里，让人辨不清她的喜怒。
“你？”童牧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这孩子的话，她纯粹的眸光和平静的语气里的确是找不出撒谎的痕迹。只是事关重大，他不能轻易下结论。
“请您一定要相信我！若是我真有什么预谋，您和猫猫今日就不会安然地站在这里！而且关于战狼族抓走了族长的谣言，也是我说的！”明若竟是一眼就看穿了童牧的不信任，她侧头微微一笑，眼里跳过炽热的光芒：“他在那里，不仅是给猫猫的娘亲道歉，也是给我娘道歉。我会在这里，一直守着他，绝不让任何人找到！”
身形一怔，童牧微痛的目光落在这个娇俏的小女孩脸上，他怜悯这孩子。
“童牧大人，请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明若洒脱地摇摇头，说道：“猫猫教会了我，苦难厄运没什么可怕的。别人经历的，或许要比你痛上百倍，苦上千倍，他们能够在痛苦中重生，那么我也可以！”
一番话让童牧对这个孩子产生了敬意和尊重，他的目光平缓，写满了此刻的心情。
“呵呵。”明若捂唇轻笑，小脸娇媚如花，嗔道：“大人的这个眼神，明若喜欢。若非大人年纪太大，明若长大后，一定想要嫁给你！”
被一个幼狐调戏，恐怕是童牧有生以来第一遭。他的老脸皮微微发烫，一双手尬尴地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小丫头笑得更起劲了。
“喂，没大没小的！”童牧故作恼怒，说道：“就算你想，我还不答应呢。”
“哦，这么说来，大人心里是有人了？”明若一脸的好奇，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是谁，是谁的字样。
童牧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痛色，长长的睫毛敛下，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抱着头，打着哈哈说道：“我家猫猫！”
“骗鬼！”明若才不相信他的话，嘟起嘴脆生生地说道：“哎，你家猫猫都走很远了，还不追过去！我走咯！”
“切，可恶的小丫头。”童牧气得把脚下的石子踢得远远的。
那边走出老远的猫猫百思不得其解。舅舅不是说，一出狐族领地，他就会追上来的吗？怎么半天都不见人影，这只狐狸到底又妖到哪里去放马蚤了？
准备追出去的童牧连连打喷嚏，自言自语地道：“莫不是那女人想我了？”想了想，又断然否定，都过去五百年了，说不定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忘了，也好！
o11 海之迷林
左边是古木参天，右边是参天古木，前面是一望无尽的森林，后面是森林一望无尽。猫猫盯着手里的地图参谋了半天，也没瞧出到底该怎样走出这片林子。幻成狐狸的童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悠哉地窝在树洞里小憩。
“猫猫，别看了！”狐狸抬了抬眼皮，扇动耳朵说道：“我们休息一会吧！”
“舅舅！”从地图后探露出半边脸的猫猫，脸部有些扭曲，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在这片林子里走了整整三天了，都没走出去。这可怎么办呐？”
都是因为她愚蠢地相信了童牧说的话，说有捷径可以去先祖墓，他们才会被困在这个破地方。这地方真是诡异极了，不仅她的妖力被锁住了，连童牧这种道行高深的老妖也施展不出妖法。要不然直接飞出林子就可以了，哪需要在这鬼地方兜兜转转这么多天！
“没关系。”狐狸咂巴嘴，惬意地翻转身子，摆出一个大字：“放心，舅舅会带你出去的。”
“这话你都说了几千遍了！”猫猫只觉得牙痒痒，想咬人。
“乖，睡一会儿！睡饱了才有力气走出林子啊！”狐狸头头是道的分析。
“好吧！”猫猫无奈地妥协，细心地把手绘的地图收好，走到树洞边，幻出小狐狸的身形，毫不犹豫地挤进树洞，趴在大狐狸身上。
“小丫头，这附近有这么多树洞你不呆，非得压着我吗？”狐狸不满地瞪着肚子上某个满脸无辜的小幼狐。
猫猫闭着眼闷声回道：“我已经睡着了。”话落，配合着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呃……好吧，睡吧！”狐狸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洞里一觉安好，洞外却是雾气渐浓，朦胧一片。潮湿的空气中混杂出多种难闻的气息，腐烂，恶臭，腥味，像极了堆满死鱼的烂泥潭的味道，只闻一下就让人胃口全无。
阴冷的雾色中突然出现了一团团浓重的黑影，它们紧密地挨着，相互靠拢，慢慢在朦胧的雾色中飘荡，说不出的鬼魅……
好臭！
猫猫嗅着鼻子醒来，睡眼惺忪地看着外面雾蒙蒙的样子，一脸懵样。大眼睛眨巴了一会儿，就看见一团团的不明黑影从眼前跳过。
这是什么，是鬼吗？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得浑身毛发都竖起起来，低下头拱着睡得口水直流的童牧。
“舅舅。”猫猫小声叫唤，眼睛不停地瞄向外面，以防被黑影发现。
狐狸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动动嘴翻了个身。可怜的猫猫被顺带压到地上，好重啊！
猫猫艰难地挪动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探出了头，往外一看，黑影已经飘远了。再回头看看，童牧依旧是睡得香甜。猫猫眼珠一转，露出七歪八倒的牙齿，嘿嘿一笑，对着童牧的脖颈处咬了一嘴的狐毛。
“呀！”呼痛声还没喊出来，童牧的嘴就被猫猫用爪子堵住。
“嘘，小点声！”猫猫小声地警告。
“你干嘛？”童牧吃痛地瞪了小丫头一眼，心疼地看着她小嘴边沾着几根光洁亮丽，柔顺无比的狐毛。他漂亮的毛发，就这么被咬掉了几根，太心酸了。
“嘘。你太大声了。”猫猫紧张兮兮地说道：“舅舅，外面有鬼！”
“鬼？”童牧恍然大悟，猫猫一定是做恶梦了！妖界里怎么可能有鬼，又不是冥界。他小声安慰：“猫猫，不怕，这里是不可能有鬼的。我们再睡会。”
“还睡！”猫猫一脸严肃地说道：“我没有开玩笑，是真的！你看看外面，那一团团黑影。”
童牧瞧着猫猫较真的样子，知道这丫头倔劲又犯了，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往外瞄了一眼，果真有黑影正好从他的视线中掠过，神色骤然紧绷，猫猫说得是真的！
“怎么样？是鬼吧！它们都没有脚，还会动！”猫猫生动形象地描述自己看到的不明物体。她嗅了几下鼻子捂住，低声说道：“而且，这空气里多了一股腐烂的恶臭味，我都快吐了。”
童牧闻言也是嗅了几下鼻子，这味道不像是妖气，也不是瘴气，酸酸臭臭，腥味难掩，倒像是腐烂的鱼臭味。
“猫猫，我们先在这里躲着，等雾散去后，立马离开这里。”童牧觉得自己恐怕做了一件十分愚蠢的错事，把猫猫卷入了不必要的危险中。这片密林看起来和普通树林无异，实际是个天然的奇异大迷宫。数百年前，战狼族和狐妖族大战时，自己率领的部队遭到了对方的埋伏，损失惨重，无奈下，他撤兵躲入这片密林，结果全员妖力被锁不说，还走不出去。要不是后来有人发现了出去的办法，他们非困死在这里不可。
童牧的本意是想让猫猫开开眼界，没想到会出这样的状况。他发誓当年可没有遇见这样的大雾，这样的黑影，还有这难闻的恶臭。
“舅舅，这雾什么时候能散啊？”猫猫软软的脚垫轻拍童牧的脸问道。
“不知道。”童牧看了一眼雾势，很大，很浓，一时半会肯定不会散去。不过，他还是低头安慰她：“运气好的话，太阳出来后，雾气很快就会消散的。”
“恩！”猫猫听话地点点头，呢喃道：“要不我们再睡会儿，说不定睡醒了，雾就散了。”
“好，你睡吧！”童牧低头，轻轻咬起她的后颈，让她趴到自己背上。看着猫猫睡去，他却不敢闭眼，警惕地观察着雾里的状况，以防突变。
这些移动的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们真的是活的东西吗？
童牧趴着脑袋，仔细回想当年被困在这里的情形，那时候这片林子除了这些树，一个活的生灵都没有。后来大家饿得不行，就只能啃树皮充饥，就是因为这个念头才让一只细心的妖狐发现树皮上的纹路里居然暗藏路标，他们也是顺着这些路标才走出了这个大迷宫的。
毕竟时隔上百年了，说不定这片林子早就被什么奇怪的妖类占据了，也罢，等雾散了，找到那些路标，带猫猫赶快离开就好！童牧暗自思忖。
o12 迷雾怪音
浅灰色的天空中，落下黑色的雨滴，将这方世界悄然淋湿。天与地在此刻亲密相连，如同水墨，在雨水中晕染开，模糊了地平线。
隐狐山的墓前，猫猫仰脸面朝着天，脸上的水珠不停地顺着两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珠。
“老天爷，你是不是也在为我娘哭泣？”猫猫凝声轻问。
天没有回答，只是陪着她默默流泪。
“猫猫！”一个温暖的女声在雨中轻灵地响起。
“娘！”猫猫的眼泪顿时变得比雨还要汹涌，她奔上前紧紧抱住女子柔软的腰肢，委屈地诉说：“娘，我好想你。猫猫好想你。”
“傻瓜，娘也很想你！”晚清的声音遥远而空灵，她慢慢地说道：“猫猫，娘这次来，是有两个心愿，想让你帮娘完成，好吗？”
“恩。别说是两个，就算是一百个，猫猫也会帮娘完成。”猫猫窝在晚清的怀中，再次感受娘的声音，娘的触摸，娘的味道，她眷恋地不想放手。
“猫猫，这第一，你要去战狼族找到狼王，替我跟他说句对不起。”晚清轻轻抚了一下猫猫湿透了的头发，说道：“告诉他，他的父王是爱他的，否则不会把王位和族人交付给他，请他务必不要再恨他的父王。”
“这第二，如果可能，娘希望你能去人间界一趟，找到一座叫武夷的山。去那座山，替娘看看那里的风景，好吗？”晚清一脸的期盼。
“好！娘，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做到的。”猫猫连连点头，抱着娘哽咽地说道：“娘，不要离开猫猫了，好不好？”
晚清敛下好看的眼睛，如水的目光里满载着不舍与疼惜。她弯下身在猫猫额头落下一个吻，“猫猫，你听着，娘从来都没有离开你，娘就在你心里，好好地活着。”
“娘！”怀中的人影越来越淡，猫猫抽泣地几乎缓不过劲来。
雨还在漫天的下……
“舅舅，对不起。”猫猫不好意思地说道。两只红肿的眼睛内疚地看着身底下的狐狸毛发，都湿漉漉地拧在一起了。小爪子挠啊挠，准备捋平它，越捋越纠在一起，都快打结了。
“没事！”听到猫猫在睡梦里哭喊着叫娘，他的心就揪在一起。童牧安稳她的情绪，问道，“梦见娘了，她好吗？”
“恩！”闷声闷气，猫猫带着哭过后浓重的鼻音说道：“娘和我说，她有心愿未了，希望我能帮她完成。”
“是吗？”童牧低头深思。
“舅舅不问我是什么？”
“不问。”童牧轻声言，“无论她有什么心愿，舅舅都会陪着你，一起去完成的。”
童牧的话让猫猫感动地用两只爪子牢牢地扒拉住他的背。
“喂，小家伙，以后可不能这么容易被人感动，会上当受骗的。”童牧淡笑着戏谑言，耸耸肩头，逗得猫猫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了他湿漉漉的毛发里。
“欸，舅舅，这雾怎么还没散？”猫猫这才发现洞外的雾似乎更浓重了。
“我也不知道！”童牧的眉宇间拢上了比这雾还浓的担忧。这雾根本没有消散的趋势，分明是越来越重。
正当两人仔细地观察雾的动态时，一阵吵闹的咕噜声打断了这股严肃的气氛。
“舅舅，你的肚子叫了！”猫猫噗嗤大笑出声。这声音太有节奏感了，很像打鼓的声音，连起来都快成一首曲子了。
童牧可怜巴巴地诉苦：“丫头，我们的干粮今天早上就吃完了。我一下午没吃东西当然饿了，你不饿吗？”
猫猫摇摇头，习以为常地说道：“不饿，我习惯了。以前在欲海的时候，我和娘经常饿肚子。娘让我别想着吃的，就不会饿了。”
望着猫猫一脸的无所谓，童牧心疼地别开脸，故作轻松地说道：“越是不让想吃的，就越想吃！”
“猫猫，愿意和舅舅冒险吗？”这林子里除了树以外就没有可以用来充饥的东西，如今这大雾久聚不散，长此下去他和猫猫非得饿死在这里。身为一个好舅舅，他可不忍心看着外甥女受饿！
“冒险？”猫猫眨巴了一下眼睛，明白过来：“舅舅是想闯出去？可是要怎么闯，我们走了三天都没能走出去。”
“那些树上有指示的路标，我们只要照着路标走就可以出林子。只是，”童牧停顿了一下，细细交代：“先前那些黑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们必须避开他们，以防遇险，明白吗？”
“原来你知道怎么出去啊！”猫猫真想狠狠挠他一下。这个坏心眼的狐狸，摆明了就是故意捉弄她。她板起脸说道：“知道了。”
“还有，若是遇上危险，猫猫你就先找地方躲起来，舅舅会想办法找到你的。”童牧陪着笑再三叮嘱。
“恩！”
他们动身了，先是童牧小心地钻出树洞，然后猫猫紧随其后。浓重的雾披在身上，猫猫只觉得湿漉漉得难受，每呼吸一口，鼻腔都会因过多的湿气而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雾中有一只大手探了过来，抓住猫猫的小手，慢慢贴着树木往前挪动。树木粗糙的纹路咯得手心生疼。猫猫不敢出大声，细心地摸索着那些条条楞楞，希望能找到舅舅所说的路标。
没有方向地乱走了半天，树皮都快把掌心的纹路磨平了，他们也没找到那些所谓的路标。就在两人都觉得这些路标可能消失不见的时候，一道光亮透过雾霭，准确地照到他们身上。
“你们是迷路的人吗？”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询问他们。
童牧忙把猫猫拽到身边，护住。猫猫捂住了口鼻，空气中的酸臭味，快让她快窒息了。
“你们是迷路的人吗？”那个声音再次询问。
“你是谁？”童牧最先镇定下来，冲声音反问。
“咳咳，快跟上来。要不然，这雾会要了你们的命的！”光亮在空中晃动了几下，似乎是要离开。
“舅舅，我们怎么办？”猫猫内心有些忐忑，但心下又觉得那个苍老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什么邪恶之辈。
“你们还不来吗？这雾恐怕要更浓了。”苍老的怪声音催促道：“我这把老骨头，可扛不住了！”
“猫猫，我们跟上去看看。”童牧没时间思虑了，只能硬着头皮带猫猫朝光亮处走去。
光亮处的画面，是怎样的奇怪和惊异，竟让猫猫和童牧两个人目瞪口呆，完全忘了走动。
o13 消失的螃蟹水妖族？
这个提着一盏透明小灯的黑袍老男人，被一大一小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了几声，提醒道：“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免得被这雾吞噬了！”
“舅舅，这鱼会讲话欸！”猫猫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两只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个鱼头人身的家伙。出生在妖界的妖类不同于人间界的妖物，他们不需要修炼，生来就能用微弱的妖力幻出完整的人形。可是眼前的这头不明种类的鱼，怎么只有一半身子是人啊？
童牧赶忙捂住她的嘴，对着老鱼头，点头说道：“小孩子不懂事，胡说八道！还烦请鱼兄带路。”灵敏的直觉告诉他，这鱼头并没有杀戾之气。不过，那死鱼眼，还有一张一合的嘴巴，套在人身上的画面，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没事。”老鱼头发出咕噜咕噜的低笑声，亲切说道：“这孩子长得可真乖巧！这片林子几百年都没生人进来了……哎，还是不唠叨了，得赶快走，要不然就得和那些不懂事的小虾子，小鱼们一样，死在这片雾里罗。”
“快走吧！”老鱼头慢吞吞地挪动，一步步很是吃力的样子。
“老鱼头爷爷！”猫猫小腿迈开，顶着浓重的鱼腥味，上前去扶他，笑得一脸灿烂：“我扶你！”同时回头眼神示意童牧，扶另一边。星星眼里藏着精光，这是带我们出去的‘路标’！
童牧一头的冷汗，这娃和自己在一起后，好像学坏了。姐姐，我对不起你！他默默道歉，走上前，自觉地扶住了另一边。
“爷爷！”猫猫甜腻腻地叫着，问道：“这个小灯是什么做的，怎么是透明的？”
老鱼头的大嘴张合了一下，神秘地说道：“小丫头，你碰它一下试试？”
猫猫伸出一个指头，轻轻触摸了一下。灯面软乎乎地随着她的指尖凹陷下去，她放开手指，灯面又弹了回来。她兴致勃勃地来回戳了几次，都是这样。
“呀，火光变暗了！”猫猫惊呼一声。透明灯面里的小烛火上下跳动，似乎极其不安，摇摇晃晃，好像要灭掉了。
“别怕，我们已经到了。”老鱼头指着前面的大雾，急促说道：“快跳进去吧！”
猫猫和童牧四目对视一眼，快速地达成了共识，同时闭眼，咬牙跳了进去。耳边传来破风的声音，向前倾的身体似乎触碰到了类似结界的柔软东西，而后穿过，双脚稳稳地落在结实的地面上。
猫猫紧闭着眼，不敢睁开。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摸着，碰到一个冷冷的东西。她睁开了眼，那是一个浮动在空中的小水球，水球里有条红色的小鱼，正一张一合地朝自己吐着泡泡，好像在和自己说话。
“那是我孙子，他在和你打招呼！”老鱼头一边说，一边将透明的小灯放到架子上，脱下身上的黑袍，对着猫猫和童牧搓手抱歉地说道：“我家比较简陋，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猫猫打量着这个不大的地方，比自己的小竹屋还小，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空中飘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泡，晶莹剔透，很好玩的样子。她举起手朝小鱼摆了摆，小声说道：“你好！”
小鱼在泡泡里翻了个身，欢快地吐出一堆泡泡。
“小丫头，他在问你名字呢？”老鱼头忙活着收拾出地方给童牧和猫猫坐下，还忙着给孙子当翻译，童牧见此忙走上前帮忙整理。
“我叫猫猫，你呢？”猫猫不敢用手指去碰泡泡，怕把它戳破。
小鱼左右游动着，吐出了一大堆泡泡。
“爷爷，他说什么？”猫猫扭头问道。
“默默！他说他叫默默，很高兴认识你！”宝贝孙子的愉悦心情感染了他，老鱼头的语气里充满了喜悦，“小丫头，快坐吧！”
“叫我猫猫就可以了！”猫猫听话地跑到童牧身边坐下。
童牧一坐下，就按捺不住性子，直接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实不相瞒，我曾经来过这片林子。当时这片林子就只是一个大迷宫，并没有任何活的生灵。没想到几百年过去了，这里竟会变了样！你们是妖类吗，为何没有妖气呢？”
“哎！”老鱼头长叹了一口气，被人问到了心中最不愿提及的痛事，整个鱼头都耷拉下来，“我们是水妖族的旁系。”
“?br />
换源: